第10节
那边众人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身上的衣物已经到了边缘,再下一秒钟就彻底暴露了。
颜湘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底气,他是任人玩弄的玩物,是要坐在这里任由陌生人侮辱他的学业,他的工作的妓。
能怎么办。
颜湘死死地咬紧牙关,喉咙里的声音模糊又难过。他能怎么办。
可是还是没办法当作没看见。
颜湘是那个,看到同学的雕刻刀被偷了,他就会借自己的刀给对方,可以任劳任怨地帮师弟改一个特别难的建模作业。
他一直相信只要与人为善,世界一定会袒露善意,是长期待在单纯的环境里的艺术学院的学生,尽管孤僻沉默,可是非常天真,理想主义,善良。
在蒋荣生的目光里,颜湘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马丁靴踩在地上很有节奏感,他直接朝着那个同学大步跨过去,推开热烘烘的人群,站在最前面,双手捧起一个巨大的酒杯,三分之二的啤酒,上面一层烈性伏特加调制而成的鸡尾酒,颜湘直接往胃里灌。
直接怼完了一整杯酒,他把空空的玻璃杯放在桌子上,用外套擦了一下嘴巴,双眼冷冷地看着所有人:“帮了。他可以休息十分钟了。”
说着,半蹲在地上,帮同学把衣服穿起来,再扶他站起来,同学摇摇晃晃地,眼睛,鼻子,嘴巴全是液体,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酒液。
有人拦住颜湘:“欸欸欸,没说可以走啊。”
“你们说他可以休息,没说在哪里休息。他要去厕所洗脸。”
“你谁啊…”
有人拽住他,在后面小声提醒,“蒋三带过来的。还是不要惹。”
再小声,颜湘也听见了。
他心里一阵发冷,很清楚,蒋先生并不会帮他,绝对不会。
但是当下也顾忌不了这么多了,颜湘把那个人扶了出去,包厢的门被关上,两个人站在走廊里,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人追出来。
颜湘和那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边走边找卫生间,马上要进去的时候,小男生忽然拉住了颜湘:“算了,我不想吐,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颜湘温驯地停下来,两个人恰好站在一个巨大的,绵延的金鱼缸面前,占据了一整面墙壁,只要站在阴影处,路过的人也很难发现。
两个人蹲下,小男生说不出话,把脑袋靠在玻璃水族墙发呆,颜湘也不说话,安静地陪他蹲着。
明明有大约四五米长,三米高的巨大的玻璃缸装在墙面上,可是里面只养了朱红色似胭脂般的金鱼,在深蓝色的光雾里潺潺地游动着。
过于浓郁的蓝与模糊不清的雾气,其中夹杂着涌动翻滚的暧昧的朱红,在冰冷的玻璃质下氤氲着某种飘忽的欲/望氛围。
这些豢养的金鱼的尾巴尤其漂亮,似水袖般在水里散开,鱼的血管脉络十分清晰,似一条细细窒息缠绕般的丝线。
墨蓝色的灯光照耀下,在冰凉的水波荡漾下,无声地一张,一缩,一张,一缩,飘荡至各处。
颜湘托着下巴出神地盯着。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些模糊的事情。
身边的小男生看起来还是很难受的样子,颜湘回过神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问:“你还是很难受吗?要不你回去吧,我给你打个车。”
说着掏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小男生把头靠在玻璃墙上,片刻过后,他把脑袋转过来,眼神很黯然:“我走了,你怎么办,你也要一起走吧。我们一起走。”
颜湘捏着手机边缘,手指蜷缩了一下,半晌后,他笑着说:“我不能走呀。没事的,也不会死。”
小男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脑袋一下一下地砸着墙:“是哦,你身边那个,我见过他,姓蒋,看起来超有魅力的,不像是…会生气或者故意为难人的。”
颜湘笑了笑,总不能说自己发烧刚住了几天医院又马上被逮来这里吧。
只是病榻缠绵的滋味并不好受,他不希望小男生总是这样天真,看错了人。
颜湘忍了忍,还是说:“小心些,只看表面容易被骗。”
小男生说:“我们这种的,还在乎会不会被骗吗。颜湘。”
颜湘一愣:“你知道我?”
小男生笑了,他的眉形修长,笑起来带着点狡黠又俏皮的味道:“当然认识啊。你是雕塑系的天才,全国雕塑艺术界的明日之星,怎么不认识。但是你都……你都这样了,还能继续做雕塑吗?”
颜湘垂了垂眉毛,半悲哀地:“能吧。我没什么事做,每天都在练习,随时都能回去。”
小男生摇摇头:“你才天真呢。你跟人怎么不问清楚呀?姓蒋的很好,长得又帅钱又多,但是他很喜欢找一个跟齐思慕长得很像的,然后推进娱乐圈,故意在所有人面前晃,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
“我觉着蒋先生跟齐思慕是一对,但是你想啊,齐思慕这么红,怎么可能出柜,他要一直拍戏的,这些同性传闻捂得很紧,蒋先生和齐思慕的粉丝不会让人骂一句齐思慕的。哎,有人就是命好,剩咱们这些小鱼小虾每天挣扎求生,好讨厌。”
颜湘突然说:“车到了,你走吧。”
小男生:“你生气了啊?别真喜欢姓蒋的啊,虽然我没跟他接触过,但是你不够他玩的,他轻而易举可以搞死你。”
颜湘没有回答他,拍了拍小男生的背,把车牌号递到他面前,说:“尾号8672,我设置了送你回学校,你快走吧。”
“行行行,谢谢你,拜。回去我加你微信,把车费转给你。走了。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你随时找我,我一定一定会帮你。”
小男生就这么走了。
颜湘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晃荡的金鱼尾巴,才回包厢。
一进去,就有人问颜湘:“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