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又过了两个星期。
这一天，柯苡甯一样起了个大早，正要去厨房准备卓千芊的午餐时，便看到卓千芊坐在饭厅，有点不安地看着她。
「千芊？」柯苡甯有些错愕，毕竟一般而言根本不会在这个时间看到卓千芊，「早安呀，今天起得很早呢。」
「……我有话跟你说。」
难得正se的语气，让柯苡甯也不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可是我还得做午餐……」
「不做也没有关系的。」卓千芊定睛看着她，「我希望你今天可以把做午餐的时间借给我，我们好好来聊一聊。」
在柯苡甯的印象中ai吃ai睡的卓千芊，居然宁愿牺牲那些也要来和她谈，看来这一次是怎麽样都无法躲掉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吗。
柯苡甯走到饭桌，拉开卓千芊对面的椅子，坐下。
卓千芊低下头，「……我很难过。」
没想到一开头就这麽直接，望着挚友那难过的神情，柯苡甯的心不禁揪了一下。
明明说好一起加入社团，却这样突然消失，她会难过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是因为你突然就不来社团了。」但卓千芊彷佛会读心一般地说着，「你不来社团是小事，不过是个社团而已，不去也不会怎麽样，你真的不习惯不喜欢我也不会勉强你，可是──」
她深x1了口气，抿紧了唇，「你可不可以……不要躲着我？」
「千芊……」
卓千芊仰起头，似乎是在阻止眼泪落下，「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我们住在一起的对吧？可是每天、每天，你对我都客气得像是不得不住在一起的室友一样，你知道这样让我多难过吗？我们不应该是这麽陌生的关系的！」
她看向柯苡甯，不再掩饰泛红的眼眶，伸出手来紧握住柯苡甯的手，「社团什麽的真的都是其次，拜托你，不要再这麽陌生地对我好不好？」
卓千芊泫然yu泣的表情，让柯苡甯也跟着心痛了起来。
她只想到自己的尴尬，却忘了注意，一直陪在身边的卓千芊会是什麽样的心情。
她回握住她的手，露出微笑，「……对不起。因为拍摄那天，我实在表现得太糟糕，潜意识里就很想回避跟那天有关的事物，一不小心就连你也被牵连进去了。虽然我现在还是没办法面对社团的大家，但如果只有千芊，我一定没问题的，毕竟我们是好朋友嘛。」
「真的？」卓千芊眼角闪着泪光。
「真的。」
「太好了！」卓千芊终於破涕为笑，松了一口气地趴在桌上，「我还在想，要是我们就这样渐行渐远该怎麽办呢！你放心，我不会b你要去社团，要当作从来没有那个社团的事情也没问题喔！」
见卓千芊破涕为笑，柯苡甯心底似乎也放心了不少。然後，也不知道为什麽，她开口：「那结果，你们那个影片拍好了吗？」
「咦？」才刚下定决心从此不提社团的事情，没想到下一秒马上被问，让卓千芊有点反应不及，「拍、拍是拍好了……」
「那我可以看看吗？」
卓千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柯苡甯，「没、没关系吗？」
後者点点头，「我想看看你们最後拍出来的成果。」
卓千芊又稍微踌躇了一下，才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连结，「这是旻央学长前天传到群组里的成品，现在还没公开，好像预计这个星期会公开吧。」
说完，她把手机交给柯苡甯。
「对了，因为主角不是你，所以我也没有再演那个拯救人的角se了。毕竟如果不是你，就没有一定要我来演了嘛！」
影片已开始播放，画面上出现的是一个不认识的nv生的独白镜头。柯苡甯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出那些自己也曾背过的台词，然後看着她遭到同学欺负，最後因为一位同学向她伸出援手而得到救赎。
柯苡甯发现自己心里有一gu异样的情绪在萌发，看着影片的脸也不知不觉愈来愈严肃。
察觉到柯苡甯的表情好像凝重了起来，卓千芊一慌，担心是不是让柯苡甯想起什麽不愉快的回忆，急忙转移话题：「对了，我找到一间咖啡厅叫星尘，网路上评价好像满高的，要不我们这个星期六一起去看看吧？」
被卓千芊这麽一喊，柯苡甯才回过神来，「嗯，好呀！」
「太好了！」卓千芊绽开笑容，「那，你也差不多该出门了，我先回去睡个回笼觉罗！」
看卓千芊脚步轻快地回到房间去，柯苡甯也不禁嘴角上扬。
想来自己刚刚是又令她担心了吧。
但，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方才看影片时，脑中浮出的念头是什麽──
「如果是我，会用什麽样的声音语气，去演绎那个角se呢？」
而柯苡甯发现，连续好几个星期下来，她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在教室里看不到宋旻央的身影这回事。起初她还会帮他占位子，但接连几次都不见他来上课，这一次她也就索x不占了，旁边的位子也很快就被其他人坐走。
本以为今天这堂课会和前几个星期一样默默地过去，没想到却有了那麽一点不同。
「在今天这堂课结束之前，请大家交出期末报告的分组名单给我。一组两个人，同时我也会把这个分组名单当成一次点名的依据，如果最後有发现没有被分到组的人，我就当作他今天旷课。」
旷课？虽说宋旻央已经好几堂没来了，但先前教授也都没点名，因此柯苡甯也没有很放在心上；然而今天不一样了，如果真的留下旷课纪录，应该还是不太好吧？
要现在赶快连络他吗？柯苡甯这才想起来，她没有任何联络宋旻央的方法。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透过范闰权，可是对於她背叛了范闰权这回事，她还是心有余悸。
就在她还拿不定主意时，旁边的人开口了：「同学，你有人一起同一组了吗？」
柯苡甯朝他看过去，接着便反sx地蹙了蹙眉。
那个人满面油光，口气不太好闻，发丝油腻，上面甚至还沾着一些头皮屑，教她一阵不适。
她绝对不要跟这样的人一组！
於是她考虑都没考虑，便说：「有了，不好意思。」
「有吗？可是我看你连续好几周都一个人坐在最边边的位置，旁边也没有朋友啊。」
看来这个人似乎已经注意她很久了，为了摆脱他，柯苡甯只好直接在分组名单的纸上写下自己和宋旻央的名字。
但显然那人还是半信半疑，「学号呢？不会是你虚构出来的人吧？」
「什……」
原本柯苡甯还在气这个人的态度，忽然，手中的笔被ch0u走，接着，纸上学号的位置便出现了一排数字。
「抱歉，我来晚了。」
平稳而没什麽起伏的低沉声音，那一刻却让柯苡甯觉得有点安心。
「呿，原来是真的。」旁边那人碰了一鼻子灰，自知处境难堪，便背起包包到其他地方去找组员，而宋旻央也顺势就在柯苡甯旁边坐下。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尴尬。
不光是先前拍片的事情，在这个当下，就连她擅自把宋旻央跟她分在一组这件事都令她不知道怎麽面对他。
一直到她的手机一震，她瞄了一眼，才发现是宋旻央传来的脸书交友邀请。
柯苡甯愣了愣，才拿起手机，滑开通知，按下确认。
然後她看向宋旻央。
「下次有要点名的时候，传讯息给我。」宋旻央低声说道。
这好像是，有的是绕口令，当然也有完全意义不明纯粹考验舌头功力的句子，林林总总加起来的量可能要念好几个月才能念完整本。
柯苡甯汗颜。果然要培养起一个技能，并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啊。
看了看书架上，摆得尽是关於影片制作或youtube经营等方面的书，唯有现在手中这一本特别突兀，让柯苡甯不禁纳闷，为什麽主要兴趣明明是配音的宋旻央，当初会跟着成立这个youtube影片创作社呢？
「学长当初为什麽会跟着一起创作影片呢？」与其暗自猜测，柯苡甯决定不如直接问出口。
只是没料到，宋旻央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闷闷回应：「被拉来的。」
「啊，被范闰权学长拉来的吗？」想起平常他们的互动方式，柯苡甯不禁轻笑了起来。
肯定就是范闰权吵着要宋旻央一起来，而宋旻央尽管一脸不情不愿，最後还是无奈地加入了吧。
而宋旻央也如预期般，露出那个每次被范闰权sao扰时会出现的嫌弃表情，蹙了蹙眉，似乎间接承认了柯苡甯的猜测。
於是柯苡甯笑得更开心了。
要是是从前，她肯定会因为宋旻央这样的表情而感到害怕，但是现在，她却可以如此安心地笑出来。
是因为她已经了解，宋旻央就是这样的人的关系吧。
然而，也因为这样，柯苡甯没有看见，在她唇角上扬的同时，宋旻央的眼神却稍稍黯淡了下来。
「其实，」於是他开口，打断了她的笑，「也曾经有制作过广播剧的影片。」
「咦？真的吗？」柯苡甯的注意力成功被x1引。
「最开始我们聚在一起时，还没有明确决定要做哪样子的影片，所以各种类型都尝试过。」宋旻央说着，「不过成品没有很好就是了。」
宋旻央坐到电脑前，打开电脑，叫出一个资料夹，里面有许多那些柯苡甯在youtube频道上看过的影片。
但宋旻央略过了那些，直接滑到最底，点开一部画面是电脑绘图的图片的影片。
柯苡甯一惊。那不正是当初，她心心念念的那部影片吗？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当初她会莫名那麽在意这部影片，也许就是冥冥中注定了，她与配音之间的缘分吧。
影片开始播放，首先是一段略带悬疑氛围的音乐，接着便是一道低沉而带有威严的嗓音，严肃地叙述着最近发生的案件的的概况。
那个角se似乎是一名警长，声音听来历经沧桑又带点沙哑，散发出成熟男x的魅力。
柯苡甯还在纳闷那个声音是谁，紧接着又陆陆续续登场的一些角se，让她很快就辨认出那些人分别是范闰权、曾汉纶，以及连舒蓓的声音。他们使用的声音几乎都和本音差不多，也因此很快便能察觉。
这麽说来，先前登场的警长，就是宋旻央了？
的确，除了警长的角se之外，其他人的表现都有点不自然，很明显能感受出是新手，再加上有宋旻央那个表现特别突出的例子在，相b之下另外三名角se的声音表现都相当奇怪。
柯苡甯一慌。莫非先前她在星尘咖啡厅里演出时，大家听起来也是这麽诡异的吗？也许大家只是不忍告诉她这个真相，她却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
「就像你听到的，成品很不协调，因此这个影片虽然曾经放上我们的频道，但没几天就被调成私人影片了。我虽然也曾经希望过他们可以一起来练配音技巧，甚至把国语正音的书都带来了，但他们似乎都兴趣缺缺，最後那本书也只是被扔在书架上长灰尘。」
尽管宋旻央的语气平铺直叙，柯苡甯还是隐隐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失望。
「但你不一样。」宋旻央暂停了影片，望向柯苡甯，「你天生音质b他们好，而且在完全没有准备的状况下，你，据说是出版社的行销策略，甚至还指名要由这两人来饰演男nv主角，理由是觉得这两个人的声音配在一起听起来最和谐。
当柯苡甯知道这件事时，内心着实相当开心。
「啊，对不起。」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柯苡甯急忙道歉，「我一想到终於能孝敬家里了，就会不禁分神……」
闻言，宋旻央难得地似乎有点感兴趣，「孝敬家里？」
「嗯，因为我家是单亲家庭，我爸一个人辛苦赚钱养爷爷nn跟我，如今我总算也开始有能力分担他的辛劳，让我觉得很高兴。」
宋旻央看着讲这些话时笑得单纯无害的柯苡甯，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接着，他喃喃般说了一句：「真好。」
「咦？学长你说什麽吗？」
「没有。」宋旻央站起身，「好了，该进广播室了。」
柯苡甯望着宋旻央的背影，不是很0得着头绪，随後也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後来，经过那位案主的介绍，柯苡甯陆陆续续又接到了几支广告配音的工作，无论是电视的、网路的、抑或是广播的都有，渐渐也在广告配音圈中有了小小的知名度。
每一次她配了一支广告，都一定会通知柯父，而柯父也都会努力要听见那支广告，甚至还会去买广告的产品。
「我这是要用行动告诉他们，广告配音的人选得好啊！」柯父笑嘻嘻地说着。
当然，不只柯父，卓千芊也是给予她百分之百的支持。
还记得有一天早上，柯苡甯一如往常要去叫卓千芊起床时，听见房里传来的闹钟铃声居然是自己唱的那首广告歌曲，害羞得急忙惊慌失措地打开房门，而房间的主人只是侧躺在床上，贼兮兮地看着她笑。
「这是我挚友第一次商业演出的作品耶，这麽值得纪念的东西，拿来当闹钟铃声不是不错吗？」
就这样，柯苡甯的配音事业可说是蒸蒸日上，学校课业及社团杂务也能同时兼顾，生活可说是稳定了下来──
「就这样就好了吗？」
某一天，柯苡甯刚结束在星尘的演出，即将前往录音室录商业广告时，宋旻央没头没尾地抛出了这个问句。
柯苡甯眨眨眼，「学长的意思是……？」
「没什麽，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好，我也不会多说什麽。」宋旻央拿着一本笔记本，用自动铅笔在上面写着什麽，「只是，你没有花姊那麽厉害，你最近声音愈来愈广告声了。」
柯苡甯很快便意会过来。她张了口，想说点什麽，却觉得喉咙异常乾涩。
最後，她什麽也无法反驳，狼狈地逃出了星尘。
其实柯苡甯也想过这个问题。
她明白，会跨足两个配音圈的人是少数，而当她在广告配音接的案子多了，自然人家就会把她定位成「广告配音员」，如此一来她能接到戏剧配音工作的机会就降低了不少。
明明最初，她是被戏剧配音x1引，才会踏入这个世界的。
尽管她依然在星尘演出广播剧，但其实星尘在业界的评价也是相当极端。有些人肯定在星尘培养出来的配音员的实力，但也有另一派人觉得星尘的人全都没受过正式训练，也没经过严峻的跟班时期，根本称不上是配音员，只不过是一群门外汉自我取暖的地方。
如今，倘若她还是想进入戏剧配音圈，唯一的方法便是主动去应徵，用实力来证明自己，而非等人来找她。
因为幸运的机会，没那麽容易出现第二次。
「你的声音怎麽了？」
在录音室里录到一半，忽然，耳机里的音乐停了下来，随後传来的是案主不太满意的声音。
柯苡甯抬头望向眼前玻璃窗的另一端，只见案主蹙着眉，就连难得陪同而来的花姊也都看上去有点失望。
「今天的声音为什麽这麽黯淡沙哑？昨天熬夜？吃了辣的？还是感冒？」案主的声音再度传来，「我们这支广告今天就必须完成，你这种声音是要我们怎麽用？」
「……对不起。」柯苡甯低下头。
或许是因为宋旻央的话，让柯苡甯有些心慌了。最近这段期间，她都在努力上网寻找戏剧配音的机会，努力录deo，再加上适逢期中考期间，柯苡甯的睡眠因此严重不足，连带影响到音质，而那些投出去的deo自然也都没了下文。
而虽然柯苡甯以辈分而言算是新人，但也已经有好几次工作经验了，案主自然也不再把她视为什麽都不懂的小nv孩，态度相b从前也严厉许多。
「我也知道人非圣贤，不可能每天都状况很好，但如果你有点自知之明，就应该早点告诉我们，不用在这里浪费我们的时间。」案主摇了摇头，转头望向花姊，「能请你代替她上场吗？我听说你变声的技巧也很不错，但不管怎麽样应该都会b那边那个的音质好……」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试试看罗。」
「唉，虽然说人非圣贤，但明明工作都是事先就排好的，却没把喉咙状况照顾好，作为一名配音员来说，完全就是失职啊……」
案主的麦克风并没有关掉，因此这些话也全都传进了柯苡甯的耳里。尽管字字椎心，但她也很清楚，她这是自作自受。
当她步出录音间，与即将进去的花姊擦肩时，原以为花姊会一如往常地安慰安慰她，没想到花姊就这样直接走了过去，什麽也没说，甚至连眼神都没与她交会。
柯苡甯呆愣着站在录音间外。
现在不只宋旻央，她是不是让大家都对她失望了？
「啊啊啊，苡甯苡甯，菜要烧焦了！」
听见卓千芊的尖叫，柯苡甯才回过神来，低头看见锅子里已经半黑的高丽菜後，才急急忙忙关了火。
焦急地冲来厨房的卓千芊还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突然闻到浓浓的烧焦味，我还想说发生什麽事情了，幸好没事！」她拍了拍x口，「你怎麽啦？这麽心不在焉的……」
听到卓千芊的话，柯苡甯的眼泪忽然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从眼眶中跌落，破裂在还冒着烟的锅子里。
「咦咦咦，苡甯你怎麽哭了？」卓千芊见状，登时慌了手脚，「发生什麽事情了？说给我听听好吗？」
柯苡甯用没有拿锅铲的那只手胡乱地抹着眼泪，却什麽都没能说出口。
她没有告诉卓千芊，那天之後，她几乎没有再接到任何广告配音的案子。这时她才真真切切明白到，大家口中一直说着的「配音圈很小」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也没有告诉卓千芊，那天之後，她和星尘咖啡厅的其他配音员之间的关系就微妙了起来。她没来由地对宋旻央感到畏惧，而花姊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调侃着她。至於大拍似乎也察觉到了柯苡甯与其他人间的不对劲，在柯苡甯在的时候，他也不像之前那般吵吵闹闹。小咪的话，本来值的班就b较少，因此柯苡甯也很少碰见她。
尽管有要对戏的时候，大家都还是会尽责地好好演出，但也就仅止於此。
从前那种令她感到温馨的气氛，早已不复存在。
对现在的柯苡甯而言，还能稍稍感到温暖的地方，除了远在他乡的家人之外，就只有现在努力拍着她的背、陪在她身边的卓千芊了。
「千芊。」终於，在支离破碎的啜泣中，柯苡甯挤出了几个字。
「嗯？」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卓千芊拍着柯苡甯的手顿了那麽一秒，接着她笑了出来：「怎麽感觉立场反过来啦？那我是不是也要回覆苡甯每次都会说的：你说什麽傻话呢。」
「我很认真的啦！」柯苡甯有些不满地抱怨。
「我也很认真啊！」卓千芊难得正se，「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嘛，陪在你身边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柯苡甯看着卓千芊真诚的眼神，最後还是咬紧了下唇，「谢谢。」
「唉唷！都说了不用道谢了！」
卓千芊鼓起嘴看向柯苡甯，当两人视线对上时，却不约而同一起笑了出来。
虽然卓千芊说不用谢，但柯苡甯还是默默在心底谢了她千千万万遍。
谢谢她自始至终，都陪在她的身边。
过了几天，当柯苡甯踏进星尘咖啡厅时，发现有一个nv生坐在内场，神情有些不安。
柯苡甯很快便认出她──是当初替她带位的那个绑高马尾的服务生。她在星尘咖啡厅也工作了满长的时间，照理说出现在内场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
然而，柯苡甯很快便注意到，今天的她并没有穿着咖啡厅的制服。
见到柯苡甯出现，她慌忙站起身，向柯苡甯打了个招呼，而柯苡甯也礼貌地回应她。
正当柯苡甯想问她为什麽会在这里时，宋旻央从广播室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叠a4的纸，然後交给她。
「那个，我还是觉得我没办法……」
「你可以的。」
柯苡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还在纳闷时，老板从厨房走了进来，看见柯苡甯，也向她打招呼：「嗨，苡甯，你来啦！」
「老板，那位是……？」柯苡甯走近老板，好奇问道。
「喔，你说布布吗？」老板满脸赞赏，「布布是我们店里的优质员工，前几天旻央他好像又完成一个新的剧本，然後说布布的声音跟他理想的nv主角声有点接近，所以想邀请她来配配看……」
老板的话还没说话，柯苡甯却已经没办法再x1收任何一个字。她失神地望着坐在那里讨论剧本的两个人，顿时有种呼x1困难的感觉。
她怎麽会忘记了？
很久很久以前，范闰权就曾说过，宋旻央是个配音痴。
因此，若非她的声音符合宋旻央的期待，她根本不可能会有机会与宋旻央亲近。在那之後，他所给予的指导与训练，也全都是奠基於「希望她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戏剧配音员」这种想法之上。
他对她好，只是因为她的声音，从来就不是因为她的人。
而如今她偏离了他期望的轨道之後，他还有什麽理由要关心她？
证据就是，他已经去找了另外一个她，来取代她的位置。
柯苡甯摀住嘴，一时之间，喉咙烧得教她想吐。
为什麽他们的相遇是这样的？
为什麽能x1引他注意的，只能是她的声音，不能是她的人？
明明就有那麽一个人，即使并非配音界的璞玉，却也深深攫住了他的目光。
然而冷静下来仔细一想──
要不是她的这副嗓音，他们之间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交集。
她会一直傻傻以为那个令她心动的是范闰权的声音，可能还会无法走出当初拍微电影时的y霾，过上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如果事情会变成那样，那还是现在这样b较好。
尽管一切的发展在现阶段看来是如此绝望，依旧还是这样b较好。
至少他们曾经一起度过一段，共同努力的时光。
「那今天社课就到这边结束，大家晚上回去时小心啊！」
听到台上的范闰权这麽说，柯苡甯才回过神来。
两个小时的社课期间，柯苡甯几乎都处在走神的状态。恰好这阵子，卓千芊又因为期中报告还没赶完所以总是关在房间里，连今天的社课也缺席，就不像平常，有个人可以一直陪她说话，让她不至於脑袋总盘旋着同一件事。
更何况，那名罪魁祸首，现在还跟她坐在同一间教室内。
尽管柯苡甯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宋旻央与布布的事情，但只要一闲下来，她脑袋中出现的，都还是那一天，宋旻央耐心指导布布的画面。
明明她也没告白过，宋旻央也不是喜欢布布，为什麽她却有一种失恋的感觉？
是因为自己在宋旻央心中的地位被取代了吧，她想。
叹了口气，柯苡甯开始收拾包包，准备离开教室。
「喂，我肚子好饿，你们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宵夜？」曾汉纶提议。
「好啊！刚好我今天不需要去另一个社团那边，大家一起去吃吧！喏，闰权、旻央？」连舒蓓热情邀请。
「我随便。」
「欸，明明平常我邀请你，你都不会去的，偏心耶！」见宋旻央一秒答应，范闰权噘起了嘴。接着，他瞄了一眼柯苡甯的方向，说：「但是，抱歉，我今天晚点跟其他朋友还有约，就不奉陪啦！」
「那好吧，就我们三个去吧。」听完，连舒蓓方才容光焕发的脸似乎黯淡了一些，但丝毫不减她的俏丽，「你也别太晚回去喔。」
「知道──」范闰权笑嘻嘻地回覆。
於是，除了范闰权之外的三名g部离开了教室，而柯苡甯此时也差不多整理好了东西，但为了与他们拉开距离，她特地在座位上等了一会儿，才起身准备离开。
「苡甯学妹。」
万万没料到的是，范闰权叫住了她。她看向范闰权，满脸的困惑。
「你晚点还有事吗？」
她摇头。
「那要不要陪我去吃宵夜？」
「咦？」柯苡甯错愕，「学长不是跟其他朋友有约……」
「我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你啊。」范闰权灿笑，「怎麽样，你愿意吗？」
虽然不晓得为什麽范闰权会突然邀请她，但袭卷而来的寂寞感，让柯苡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於是柯苡甯坐上了范闰权的脚踏车後座，任凭他载着她逃离这一切的难堪。
范闰权带柯苡甯到学校附近一间知名的豆花粉圆店，即便时间已晚，光顾的人还是相当地多。
「你想吃什麽？我请客。」范闰权停好脚踏车後，笑眯眯地问着柯苡甯。
一般而言，柯苡甯都会拒绝被请客，但今天的柯苡甯却反常地没有抗议什麽，「那我要一碗热的花生豆花，谢谢学长。」
「ok！我去排队，你先找个位子坐吧。」
过没多久，范闰权端着两碗豆花，找到了坐在店里角落处的柯苡甯。他走过去，将其中一碗放到柯苡甯面前，「来，你的花生豆花。」
「谢谢你。」柯苡甯接过，依旧是无jg打采。
「好了，说吧，发生什麽事了？」范闰权坐了下来，劈头便是这句话。
「唔？」没想到范闰权找她居然是为了这件事，柯苡甯怔怔，「学长怎麽会注意到……」
「这麽明显。」范闰权无奈，「这几个星期的社课下来，我是有发现你跟旻央那家伙的互动好像变少了，但我原本以为可能只是刚好没话讲，毕竟你也知道，那家伙除了配音方面的事情，应该是个很难聊的对象。然而，今天我发现，你不只是跟他没有交集，甚至还开始主动回避他，我才想说应该是发生什麽事情了。你们不是工作上的好夥伴吗？怎麽了？」
看着他温柔的双眼，柯苡甯内心深处某一块忽然被触动，一gu情绪涌了上来，促使她娓娓道出这阵子所有的辛酸。
她说了她因为逐渐走向广告配音而令宋旻央感到可惜，说了她因为疏於照顾自己身t而令案主及其他夥伴失望，也说了宋旻央找来新的人取代她的位置的打击。
那些她没能向卓千芊说出口的，不知道为什麽，此时此刻在范闰权的陪伴之下，忽然全部都从x口溢出。
而范闰权也只是静静听着，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责备。只有在柯苡甯全部倾诉完毕後，他才伸出手，拍了拍柯苡甯的头，告诉她，你已经很努力了。
仅仅是这麽一句话，便让柯苡甯热泪盈眶，在店里痛哭失声。
柯苡甯与范闰权的宵夜之约，从一开始只是偶然，渐渐地变得愈来愈平凡。
并不一定都发生在社课之後──有时是两人恰好都有空的下课之後，有时是柯苡甯打工完的宵夜时间。范闰权总会听着她诉说这阵子的不顺利，然後给予她温暖的支持。
若说卓千芊是陪着她一起哭一起笑的挚友，那范闰权就是冷静守候在身边的大哥哥。
对於顿时失去了过去长久以来的重心的柯苡甯而言，他们是她当下最重要的心灵支柱。
虽然对於没有告诉卓千芊她和范闰权之间的这个小秘密，让柯苡甯有那麽一点点愧疚，然而她很确定，她并没有对范闰权动心，所以这并不算是背叛了卓千芊。
每一次，当她提起宋旻央时，心头那实实在在的刺痛感，便让她清楚明白，她的心，依旧停留在何方。
只是那个人的眼里，似乎再也容不下她。
尽管如此，柯苡甯也不像之前那样悲观绝望。她依然努力录deo、把握各种机会去试音，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虽然都不是主要角se，甚至薪资待遇也不算很好，但还是有获得一些次要角se的演出；广告配音界在冷冻她一阵子之後，也逐渐有案主开始愿意再给她机会，经过几次良好的表现之後，曾一度败坏的名声似乎也有了回春的迹象。
一步一步，柯苡甯用着自己的方式持续努力着。
就像从前一起晨跑时，她从只能凝望着那人的背影，一直进步到可以与他并驾齐驱时一样。
这一回，也许她中间停下了脚步，但她一定会持续努力，直到赶上到那个人，甚至跑在他的前面。
如此一来，他就不得不看向她了，不是吗？
「苡甯，你等等还有商业案子要忙啊？」
出了星尘的广播室，柯苡甯快步走向自己的包包，开始收拾起东西。一旁的小咪见状，好奇地问道。
「嗯，我晚上得去录一出韩剧的男主角的妹妹，前阵子试音通过的。」
「啊，就是你之前跟我提过的，那个可能是你目前为止挑战过的角se里面，戏份最重的那个吗？恭喜你！」小咪赞叹，「苡甯果然很厉害啊，从你开始接触配音到现在都还不满一年，就已经能接到这麽多案子了。看了你的例子，那些从配音训练班毕业、找到老师跟班、跟了好一阵子才终於能独当一面出道的人，一定很羡慕你！」
「才没这回事呢！那些从配音训练班出来的人，基础底子b我紮实多了，我能幸运被选上，也只是因为本嗓的声音跟角seb较符合而已。跟他们一b，就知道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学习。」
「但不管如何，你就是被选上了嘛！」小咪拍拍柯苡甯的背，「好啦，不耽误你时间了，赶快过去吧，迟到可就不好了。」
「嗯，谢谢你，那我先走了。」
跟小咪道别之後，柯苡甯便步出了星尘，急忙前往录音室。
而在星尘咖啡厅的另一头，宋旻央正带着布布练习剧本的台词。由於布布不像柯苡甯，在接触到这个剧本之前是完全没有尝试过配音的，因此需要花上更长的时间由基础开始教起。
当布布念完一个段落，等待着宋旻央的评语时，才发现宋旻央似乎没有专心在听，甚至可能没发现她已经念完了。
「那个……」
「啊，抱歉。」宋旻央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能请你再念一次吗？」
因为宋旻央很少会这样，所以令布布有些错愕，但她还是乖乖地再念了一次。
她不禁好奇，是什麽样的事情，才能让那个被店里的人称为配音痴的宋旻央，在训练他亲自挑选的新人时分了神？
进了录音室，跟所有人打过招呼後，柯苡甯还是有些战战兢兢。
戏剧配音与广告配音是不一样的──广告配音时，因为配得大部分都是旁白，基本上只要注意时间秒数及声音表现方式就好。
但戏剧配音不一样，除了情绪表达要掌控好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要对上画面上的角se的嘴。基於语言不同，不可能中间都完全对上，但最起码，开口与闭口的时间得完全吻合。这也就代表，当稿子上的字太多或太少，无法搭配上角se说话的时间长度时，配音员需要临场反应加字或删字，还不能使语句变得不通顺。
再者，当天要配的剧的稿子，往往都是当天才能拿到，因此身为一名专业的戏剧配音员，必须要有迅速读稿的能力，才不会在正式上场录音时频频念错。
这些，都是柯苡甯在星尘配音时不曾经历过的。
除此之外，今天聚集在这里的配音员们，很多都是生面孔，一想到要在这些人面前做出各种情绪反应，柯苡甯还是有点紧张。
但转念一想，近期的他，与星尘的其他人渐渐形同陌路，既然在那些「陌生人」面前她依然能够好好演出了，在这些「陌生人」面前为什麽不行？
接过稿子，柯苡甯将今天要录的份扫过一遍，迅速标出自己的角se的台词的部分後，又再抓紧时间反覆检查，深怕有所遗漏。
因为她目前接的工作的量还不算太多，所以她在来之前还有先稍微预习一下这出韩剧，因此大概知道这个故事的大纲及情节发展。然而，现场许多配音员的工作排得相当满，可能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这出剧，却必须在短时间内就融入负责的角se之中，令柯苡甯相当佩服。
她又想起宋旻央曾经说过的，因为工作量太大，而造成品质下降的事情。
若每个人都能有更多空闲的时间的话，想必就能有更多时间去钻研自己负责的角se，然後配出更好的作品来了吧。
「你就是那个新人？跟宋旻央一样从什麽星尘咖啡厅来的？」
忽然，有个中年男子向柯苡甯搭话，吓得她急忙转身，毕恭毕敬道：「是的，您好，初次见面，还请您多多关照……」
「我看到你们这种不了解配音圈现况，然後还妄想进入配音圈的就觉得反胃。」但对方毫不领情，一脸鄙夷地看着柯苡甯，「既然你跟宋旻央是同一个地方来的，那你一定也听过他那些不切实际的言论吧？说什麽要让更多人来分摊工作，提升配音品质之类的蠢话。」
蠢话？柯苡甯愣愣地看着他。
能提升品质不是件好事吗？为什麽他看起来好像很不屑？
「配一出剧能赚的钱本来就不多了，要是工作量再减少，我怎麽养家啊？再说，台湾的配音员根本没人重视，像那个日本动画的声优，每个都ga0得跟偶像一样，片尾曲的时候还会把声优名字一一列出来。台湾呢？在接触这个圈子以前，你0着良心说说，你认识几个配音员？」
他一连串的b问，让柯苡甯哑口，什麽都说不出来。
但他似乎还没抱怨完，紧接着又说了下去：
「更别提金钟奖之类的根本也没有配音奖，就算花了时间jg力努力提升了品质，对我们有什麽好处？吃力不讨好而已嘛！反正观众喜欢的都是原音，配成中文也不过是一种形式上的交差了事，发包的客户都不在乎了，我们配音员为什麽要在乎？还不如速速配完，多接点工作，多赚点钱咧！说什麽要提升配音品质，那只是你们这种还没有现实压力的小朋友不切实际的梦想而已啦！」
「请各位配音员准备──」
听到指示，中年男子笑了笑，拍了拍柯苡甯，「你要怀抱什麽梦想，我管不着，但请你不要因此打乱了我们习惯的工作模式。」
语落，他便坐到指定的位子上，而柯苡甯先是顿了一下，才赶紧就位，拿起摆在桌上的耳机戴好。
听了那名男子的话，柯苡甯觉得心情相当郁闷。
并不是因为被他狠狠训斥了一顿，事实上，在他的抱怨背面，柯苡甯听见的是满满的无奈。
若说配音工作赚不了什麽钱，其实他大可换一个其他的工作。然而，他选择留在这里，不就证明了，他对配音工作其实是喜欢的吗？
如果他喜欢，又怎麽会不在乎这个环境？
因此，与其说他刚才是在埋怨她，柯苡甯倒觉得，那听起来像是败给了大环境的现实的无力自白。
也许那名中年男子也曾为这个圈子努力过什麽，最後却发现无力撼动那些根深蒂固，所以与其继续与t制碰撞，不如放弃，随波逐流。
而事到如今又出现一个宋旻央，重复着那些无意义的努力，才让他看了心里油然升起一gu烦躁感。
明明不管怎麽做，都无法改变这一切的。
「大家辛苦了！」
就这样，晚班一路录到将近晚上十一点，大家才收工离开。
虽然在录音时，柯苡甯抛开了方才那些情绪，然而一出了大楼，它们却又莫名重新笼罩心头。
挥散不去。
「苡甯学妹。」
闻声，柯苡甯抬头，只见戴着安全帽的范闰权倚在机车旁，举手向她招呼，另一只手里则抱着另一个安全帽。
「学长？」柯苡甯微讶，「你怎麽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传讯息给你你都没读没回，我就猜你应该是在录音，想说碰碰运气到你最常去的看看，没想到真让我遇见你啦！」范闰权笑得得意，「老实说，都这个时间了，本来我差点都想走了，就看到你从里面走出来啦！」
明明不晓得会不会遇见，范闰权却一直等在这里吗？
柯苡甯小口微张，内心深处似乎有一gu暖流悄悄滑过。
「上来吧，时间也晚了，我载你回去。」
那是柯苡甯第一次见到范闰权的机车，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咽了咽唾沫，接着才接过安全帽，准备坐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柯苡甯放在包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柯苡甯很惊讶，这个时间点，还有谁会打来找她？
当她看见来电人是柯父时，她更惊讶了，急忙接起电话：「喂？」
「甯甯，不好了，你nn她──」
那个假日，恰好柯苡甯没有商业案子要录，匆匆向星尘咖啡厅请了假，便搭车返乡。
柯父在电话里告诉她，那天柯nn晚上独自出门散步，过了好久都没有回来。柯父着急地请当地巡逻队帮忙找人，才发现柯nn遭到强盗袭击，财物全被抢走，身上也受了不少刀伤，紧急送医後，医生宣告情况很危险，必须立即动手术。
尽管当时柯父手边并没有足够的钱来支付，念在人情的份上，医生还是先帮柯nn进行了手术，因此目前算是稳定下来了。然而，後续住院等的费用依旧庞大，柯父实在不好意思一直欠着人家太多，但农作物的收成状况也非自己能掌握，万不得已只好先动用了要留给柯苡甯念大学时使用的积蓄，却还是没能完全付清。
柯家的经济状况，顿时陷入一片惨澹。
当柯苡甯抵达医院，看见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柯nn，一时之间全身都没了力气。
她不敢相信，那麽疼ai她、总是笑呵呵、对谁都很亲切的柯nn，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甯甯……真的很对不起……」
而站在她身後的柯父，此时此刻，想的却还是柯苡甯的事情。
听着柯父的声音、看着眼前的柯nn，柯苡甯握紧拳头，下了个决定。
「爸爸，你放心，」柯苡甯眼角虽然泛着泪，语气却很坚定，「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但，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脑袋却浮现出，那一天在录音室，中年男子对她说的话：
配一出剧能赚的钱本来就不多了，要是工作量再减少，我怎麽养家啊？
就在这个瞬间，她好似彻底懂了。
以她这麽浅的资历，再加上还得兼顾课业，想靠从事配音工作来赚到足够的钱，根本是痴人说梦。
明明好不容易才开始在戏剧配音圈见到一线曙光的。
柯苡甯有些哀戚地扬起了唇角。
是不是，真的只能放弃了呢？
她开始不再接任何新的配音商业案子。
她没有打算不负责任，因此先前就已经确定接下的，她依然会好好地录完。然而，之後的空闲时间，她都用其他的打工机会填满，甚至连在星尘的排班，她都减少到彷佛不再是其中的配音员一般。
把自己弄得这麽疲惫，音质根本不可能会好，柯苡甯想着。在这种状况下还去配音，就太不重视「配音员」这个职业了。
星尘的大家当然都注意到了这个状况，虽然与柯苡甯之间已不再像之前那样那麽尴尬，但碍於不好意思去询问别人私事的心态，谁也没有主动尝试去了解。恰好那时候也临近布布演出的日子了，因此大家都把重心转移到布布的培训上面。
当宋旻央走到书柜，准备拿剧本复本时，余光却瞄到了放在旁边的，他写的第一部作品的剧本。
他看着一会儿，接着歛下眸，拿了该拿的东西後便转身离开。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他身後的花姊看在眼里。
「喂，」在宋旻央走过她身边时，花姊唤，「你既然那麽在意，就去关心她啊。你们同校又同社团，应该没那麽难遇见吧？」
「……」
「再逞强下去，只会错过的喔？」花姊浅笑，「明明她才是你的理想，不是吗？」
宋旻央瞥了花姊一眼，什麽也没说，就走回座位上。
相较於广告配音，柯苡甯注意到，因为戏剧配音的量b较大，为了讲求产出效率，如果不是什麽太大的问题，有些时候声音导演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一些小瑕疵，包括她音质不如之前清亮这回事。
因为就像中年男子之前讲的，追求高品质似乎也没什麽太大的好处。
那部韩剧录完最後一集时是晚上六点，紧接着，这间录音室要给晚班的人使用。柯苡甯向大家道别之後，有些依依不舍地踏出了录音室。
这大概，就是她短暂配音员生涯的最後了吧。
的确，透过配音赚到的钱，虽不无小补，但填不起她现在背负着的大洞。如果把同样的时间拿去做其他事情，能赚到的钱b现在还要多太多了。
更何况，配音工作属於接案x质，如果接不到工作就等於是没有收入，对现在的她而言实在太危险。
梦总是短暂的，而她该醒来了。
打开手机，柯苡甯找出与范闰权的对话，手指飞快在萤幕上打着：「我结束了。」
讯息送出後很快被已读，过几秒，范闰权便回覆：「ok！我在附近的咖啡厅而已，马上过去。」
原本担心录音工作会拖到时间，因此这天晚上，柯苡甯也没有排任何其他的打工。而范闰权得知这件事後，便叫她工作结束之後传讯息跟她说，机会难得他要带她去吃点好吃的。
柯苡甯忙起来後，与范闰权之间的宵夜之约就锐减许多，顶多就是柯苡甯下班时，会看到范闰权提着什麽夜点在她打工的地点外面等她而已。像今天这样特地出去吃点什麽，对柯苡甯而言彷佛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
柯苡甯回传了一个表示明白的贴图，之後便收起手机，准备走出大楼。
只是当她一抬头，才发现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在星尘的时候，与其他夥伴之间的关系虽然渐渐修复，但与他之间还是几乎没有交集，完全就只是工作上的夥伴而已。
上一次像这样与他正面相对，也已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莫非接下来，他也要来这间录音室录音？虽然她知道的录音室也就那几间而已，但她还是觉得这个巧合的机率太小。
宋旻央似乎也注意到了柯苡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柯苡甯急忙低下头，快步yu从他身边走过。
「学长好。」她低声道了一句。
没想到，就在她经过他身边时，宋旻央开了口：「苡甯。」
她全身定格。
这是第一次，她听见他喊她的名字。
柯苡甯僵y地转过身，只见宋旻央也同样望着她的方向。
下一秒，宋旻央朝她走来，「你等一下还有事？」
「不、不算有，」久违地对话让柯苡甯有点无法自然应对，「就跟范闰权学长约好，要去吃饭而已……」
宋旻央一听，几不可察地咬了咬牙，随後便捉起柯苡甯的手腕，带她往大楼的方向走。
「学长？」柯苡甯甚是错愕，没有想过宋旻央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从闰权那边听说你家的事了。」宋旻央用他那低沉的声音说着，「为什麽不告诉我？」
「那、那是因为，我让你失望了──」
宋旻央拉着柯苡甯进了电梯，「那难道跟他讲，他就能给你什麽实质帮助了吗？」
「至少范闰权学长会陪着我啊。」有点不解宋旻央为什麽会这麽不满，柯苡甯的脾气也y了起来，「那同样地，如果我跟学长说，学长能给我什麽实质帮助吗？」
「我能。」
「咦？」
电梯正好抵达了目的地的楼层，柯苡甯很快便注意到，这并不是录音室所在的楼层。宋旻央带着她出了电梯後，笔直地便往其中一间休息室走去。
「旻央你来啦……咦？那位是？」一走进去，便有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子和宋旻央打招呼，随後又注意到了跟在身後的柯苡甯，「莫非就是你之前说过的，星尘那个你很欣赏的新人？」
是在说自己吗？尽管柯苡甯不太清楚现在的情况，但既然被对方这麽称呼，为了不丢星尘的脸，柯苡甯急忙向对方点头致意。
「……是的。」宋旻央回答。
「喔？」男子看来很感兴趣，「那可以请她自我介绍几句来听听吗？」
男子的视线集中到了柯苡甯身上，柯苡甯有些不知所措，再加上宋旻央也没有特别阻止，她想了想，只得豁出去：「那个，我叫柯苡甯，大学一年级……」
「停、停、停！」男子蹙眉，看向宋旻央，「这麽有气无力的，再加上不太乾净的音质，你确定这就是你说很好的声音？」
「真的很抱歉。」宋旻央向男子低头，「她最近家里有些状况，为了照顾家里，b较劳累一些……就连今天，她也是在事前不知情的状况下被我带来的，所以声带并不是在准备好的状态下。但是我可以保证，如果是在准备好的情况下，她的声音绝对是好的。」
男子皱着眉头盯着宋旻央，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麽。下一刻，他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笑呵呵地道：「好吧，我就相信你了，毕竟你可是宋旻央啊！对声音那麽挑剔的你都这般赞赏了，我就采用她吧！」
「谢谢您。」宋旻央向他道谢。
所以，宋旻央是在为她找工作机会吗？这就是他所谓的实质帮助吗？
尽管对於宋旻央的肯定，柯苡甯是开心的，但她也很清楚，配音工作时在赚不了大钱，而如今的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耗在这上面。
纵使感到相当可惜，她也还是只能拒绝。
「我……」
「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您。」柯苡甯才甫开口，却被宋旻央打断，「关於她的薪资……能不能请您预支给她？」
闻言，柯苡甯一惊，讶然望向宋旻央。
「哼？」男子挑了挑眉，「我都还没听过她的声音，就要预支给她，这对我而言风险有点太大了吧？如果说是要预支你的份，那我倒还能考虑考虑──」
「那就请预支我的份给她吧。」宋旻央毫不犹豫，「我可以向您保证，让她来配您的作品，成果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真是太令人惊讶了，没想到你会这麽欣赏她！」见状，男子突然开怀大笑了起来，「好！我就相信你了！你刚刚说她家里有些状况对吧，告诉我需要多少，我用你们两人的薪水全部预支给她！但是相对的，我会对你们两个有很高的要求，如果你们做不到，我会加倍讨回来的啊。」
「好的，非常谢谢您！」宋旻央向男子鞠躬道谢，而站在一旁的柯苡甯也只能傻愣愣地跟着弯腰致谢。
出了那间休息室後，柯苡甯与宋旻央一前一後的走着，一直到走出大楼，柯苡甯按捺不住了，才启唇：「那个……」
「他是一间新创动画公司的老板，以前经商很久，存了很多钱，最近突然想来试着带动台湾动画产业。」大概知道柯苡甯想问什麽，宋旻央先一步解释，「他跟坊间其他客户很不一样，并不只打算交差了事，而是认认真真想做出高品质的东西。所以我主动找上他，他聊了很多我的理念，他也很赞同，便直接录取我当男主角的配音员。之後他告诉我，他们还缺一个nv主角的配音员，而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柯苡甯脸一红。
原来他还是有把她放在心上的。
她可以不要脸地这样想吗？
「但是……学长那时候不是说，我的声音愈来愈广告声了吗？为什麽还想推荐我？」
「关於那件事……我很抱歉。」宋旻央的声音弱了下来，「是我误以为戏剧配音与广告配音只能是二分法，却忽略了同时发展的可能x。那段期间你接触到的都是广告配音，会有点受到影响也是正常的。但是如果是现在的你，我必须说，你在两方面真的都表现得很好。在知道你家里的状况之後，我就担心你会因为经济压力而放弃配音，所以赶忙来找你，幸好我赶上了。毕竟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表演，如果必须在这里止步，那就太可惜了。」
泪水涌了上来，柯苡甯急忙摀住嘴，不然自己哭出声音。
宋旻央这麽说，就表示她这段期间的努力，确实没有白费了，对吧？
「学长。」压抑住哽咽，柯苡甯唤道。
「嗯？」
「谢谢你……救了我。」
无论是实际的物质方面，抑或是濒临乾枯的心灵。
全都只因为他的几个举动，而得到了救赎。
「话说，闰权呢？」
「咦？」经宋旻央这麽一提醒，柯苡甯才恍然想起，自己跟范闰权还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