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花芽戳戳她的脑门,让她赶紧闭上嘴。
十分钟之后,脸蛋红成猴屁股的林娟跟花芽一起回到屋里。
“我不做女人行不行,我都够虚的了,每个月还流这么多血,想想就亏得慌。”林娟捂着肚子,趴在热炕头,奄奄一息地说。
她习惯花芽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话,腹部绞痛让她呼吸不过来。她把自己卷成一团,就这样嘴巴还叭叭不停:“我在屋里都能闻到你给小弟烤面条,要不是以为自己要死了,你看我让不让他吃独食。”
“喝。”花芽端着搪瓷杯,上面印着伟人万岁的头像。递到林娟面前,管教道:“起来喝,炕上不能喝。”
林娟艰难地爬起来,捧着搪瓷杯闻了一下惊喜道:“红糖水!”
“明天还有。”花芽柔柔地说:“喝完漱口。”
“哎!”林娟一骨碌坐直身子,虔诚地捧着搪瓷杯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二姐,你也喝。”林娟喝了两口,想到花芽没有,忙送到花芽唇边。花芽知道她倔,浅浅地抿了一口,眉眼弯弯地说:“甜。”
林娟乐了说:“你还好意思说人家甜。”
身为小妹,林娟觉得世界上再没什么能比二姐甜。她就像是一朵躲藏在山林之中静静开放的小花,独立而美丽,花蕊中有甘甜的露水。可惜来的有蜜蜂也有苍蝇。
有时候,林娟觉得二姐像是小妈妈。自己也才二十岁,就要跑山挣钱照顾他们。他们亲娘走的早,林娟对亲娘没多少印象,所有的关爱几乎都来自花芽。温暖和爱,这几个字就是花芽给她的感受。
“咱俩一个被窝说悄悄话呗。”林娟漱完口爬到花芽被褥边。花芽掀开一脚,林娟一骨碌钻进去,不小心扯到小肚子,倒吸一口气。
“做女人真麻烦。”林娟睡着前还在嘟囔。
星辰不停地闪烁,夜空中长长的银河美丽而璀璨。
整座村庄,在这一时刻陷入沉睡。
似乎一眨眼,当东边有了光亮,公鸡飞到房顶,冲着东方的太阳嘹亮喊道:“咯咯——咯咯——”
花芽迷糊地醒来,失笑地看着旁边滚到一旁晾着肚皮睡觉的林娟。
多亏昨晚临睡前烧了灶坑,炕上还是热乎乎的,不会凉着她。
“二姐,你起来了?你等我穿衣服帮你烧火。”林回在炕柜那边的被窝里说。
“行。”村子里的孩子早当家,睡懒觉是不行的。花芽掐了掐林娟的脸蛋:“起床。”
“小弟烧火,我刷碗”林娟难得赖床,生理原因花芽很理解。每个月那几天,她也会疼得在炕上一动不动当蘑菇。
这年头没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吃。花芽想了想,还是打算去市集买鸡蛋和肉回来给他们补一补。
早上,花芽做的简单些,用鄂洲话说做“猴子”。
猴子就是面疙瘩。
花芽打开面缸,舀出一碗苞米面。锅里烧开水,用干净的炊帚蘸上水,来回拌一拌成为苞米粒大小的面疙瘩。
“水开了。”林回提醒花芽。
花芽正准备把面疙瘩倒进去,张凤英从鸡窝里捡了鸡蛋过来,跟花芽说:“一起放进去煮吧,省的费柴火。”
“脏。”花芽把面疙瘩倒进去,叫林回:“烧火。”
林回“诶”,跑到另一个灶坑前烧火。
外屋地里有两个灶台的人家不少,都是家庭条件不好的人家,为了分家多筑的。
这还是林向阳结婚盖新房子时,花芽的爷爷奶奶提议弄的。
家里穷,给儿子盖不起新房子,这样属于分家不分房。一家一个小屋,各自有自己的炕和灶台。一个屋檐下,洗衣做饭各顾各的。
花芽家现在不是这个情况,能分家的大哥在外地十二年没回来。去年说是娶了大嫂,一直没跟家里说,气的花芽爹差点嗝过去。花芽爹让他寄照片回来,他总是说没到时候。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到时候。
张凤英手里拿着两个刚捡出来还温热的鸡蛋,跟林回说:“鸡蛋你们分着吃吧,安安这两天好了不少,也得给你们补补。”
林回有给的鸡蛋,说:“还是给小妹留着,我二姐说好要给我买鸡蛋了,再说我身体好,偶尔吃一个两个就行。”
花芽看了她一眼,张凤英说:“我最近帮人家缝衣裳挣了点钱,我给你再做身花裙子吧。你这么大的姑娘都穿那样的裙子。还有小回”
“不用了,留着布吧。”花芽用木铲轻轻搅拌着锅里的面疙瘩。
“我也不用。”林回笑着说:“好歹我也是男人,用不上那么多衣裳。”
吃完饭,林向阳忘记跟人约好去二妃山,把花芽叫到屋里,将野山参递给她说:“送到国药店,还找上次那个人。他会给你这个数。留多少你心里知道,早去早回,千万别弄丢了。”
林向阳把花芽上次采的两根颗野山参用红布包好递给她。
“嗯。”花芽说。
“你去给自己买身好看衣服。”林向阳看着蓝短袖黑裤子,还把裤脚卷起来的花芽,叹口气说:“你这么大了,也该有身体面衣服。”
花芽这次谁也没带,背的箩筐里装着一些顺手采的三七、蒲黄、车前草。她在心里估摸着能卖一块钱左右。七十年代初,猪肉一斤得要六毛钱,票另外算。
她爹说野山参至少能卖八十元,稍微谈一谈兴许能讲到一百元。花芽知道,一百元买到两颗野山参已经算是低廉,县里只有这一家敢收她的参,就算被人有意压价也只能认了。家里外债还差五十元就还清,还完以后她打算偷偷把野山参留着,不再往外变卖。
劳自己的心力,让别人发财,呸。
花芽嘴上话少,心里爱嘀咕。
慢悠悠地走到国药店,对方见到花芽眼前一亮,走出店门口四下望了望,笑呵呵地让花芽坐下,也没倒茶,就说:“东西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