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寂,蒋序安静了很久,突然开口。
“我们去医院。”
他不再看池钺,立刻折到门口换鞋子,闷着头不停顿地说话。
“这个伤应该要缝针,我们去市医院挂急诊。身份证带了吗,要不要下去拿……”
听起来蒋序逻辑很清晰,但声音微微发着颤,手一直发抖,鞋带半天也没系好。池钺走过去,握住蒋序的手臂强行把人拉起来。
“没事,别害怕。”
他还想说一句,应该不用去医院,但是还没开口,看见蒋序的神情时就停住了。
蒋序哭了。
他眼圈很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不想落下来,但还是忍不住眨了眨眼,沾湿了睫毛。
窗外雨还在下,绵绵的寂静无声。客厅里灯光柔和,两个人面对面站在玄关,距离很近。
一片寂静里,池钺叹了口气。
随后,他低下头,亲了亲蒋序带着眼泪的睫毛,又无比温柔的去亲吻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温热的,夹杂着雨水和眼泪的吻。
池钺曾经想象过很多次,蒋序是怎么长大的。
应该是在宁城香樟树和海风清爽干净的气味里,在父母精神和物质从不或缺的宠爱中。从小到大成绩优异,所以不缺老师长辈的照拂。性格爽朗天真,自然也不缺同学朋友的亲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爱,他好像从来没有缺少过。
所以他不退缩,不犹豫,不怕受伤,有勇气去追求一切,包括池钺。
池钺没有这样享受爱的权利。在他的17岁到来之前,爱不是馈赠和礼物,是把他钉在人生十字架上的那一枚长钉。
现在他愿意把这枚钉子交给蒋序,任由他穿透自己的心脏。
谈恋爱
“这是被人砸的吧,打架了?”
值班医生缝完最后一针,瞅了一眼眼前的男孩子,对方除了刚开始缝合伤口时皱了皱眉,始终默不作声。
“你们这群小孩子,哪来什么深仇大恨,幸好只是额角,要是砸到太阳穴怎么办,再不济砸到脸上,毁容了知不知道?”
对方依旧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站着的男生,下巴藏在米白色的围巾下,脸色比受伤的人还要白,冲着自己说了声“谢谢。”
“一楼缴费,前面那栋楼一楼药房拿药,这栋二楼输液室挂点滴。”医生不放心地叮嘱,“伤口不要碰水。最近饮食清淡点,不要吃海鲜,也不要吃辛辣……父母来了没?”
父母当然是不可能来的,池钺怕徐婵担心,在车上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明早才能到宁城。
蒋序害怕走来走去影响到池钺刚缝好的伤口,让对方到二楼输液室等着,自己跑到一楼缴费,又去药房拿药。
加上缝合费用一共二百四十一元七角。蒋序带着药和缴费单再折回二楼找到值班护士,看着池钺终于打上点滴。
夜里有点冷了,出门前蒋序给池钺拿了一件自己的外套,现在看见对方打点滴的手露在外面,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折好,一半垫在底下,一半盖住池钺冰凉的手。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去看池钺。
为了方便缝针,池钺额骨伤口周边的头发被剃了一些,现在紧紧压着雪白的纱布,看起来没有流血。
他松了口气,小声问:“疼不疼?”
池钺注视着蒋序,看到他的眼神,低声回应:“不疼。”
夜里的输液室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最前方的电视正在放晚间新闻,音量调到最小。两个人声音也压得很低。
蒋序忍了一路,还是忍不住问:“是你爸爸打的吗?”
他想,要是池钺不愿意回答,自己就找其他话题绕过去。没想到池钺只安静了两秒,随即点点头。
“他喝醉了,吵了两句。”池钺说。
蒋序心脏像是在被人挤压,皱皱巴巴又酸得厉害。
“不要再回去了。”蒋序声音带着一点恳求,“不要再让他打你。”
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看起来比挂着点滴的池钺还要可怜。池钺忍不住用另一只手轻轻拨开蒋序额前有些凌乱的头发。
“不会回去了。”他承诺对方,“也不会再见他了。”
蒋序心情稍微好了点,努力对着池钺笑了一下。
“你吃饭了没有,饿不饿?”
池钺摇摇头,他从早到晚都在路上,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但现在他并不是特别饿,只觉得累。
蒋序看出来了,池钺精神看起来不太好,脸色也有点白,于是又开口:“休息一会儿吧。”
池钺“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蒋序打起精神盯着吊瓶,担心点滴空了自己没发觉。
旁边的人头慢慢下沉,靠在了椅背上,发梢隐约擦过蒋序的侧脸。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灯光。吊瓶换了三瓶,蒋序看着输液管里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掉下来,像眼泪一样安静地流进池钺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