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穆兮窈坐上牛车,赫然发现车上不知何时多了条棉被。
“夜里寒,各位婶子要是冷,就将这被子盖上,莫着了凉。”方成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穆兮窈一眼。
那些个帮厨婶子都是人精,哪看不出方成的心思,忍不住打趣:“呦,方成,这婶子能用,妹子便不能用了吗?”
这话将方成臊得脸都红了,甚至不敢直视穆兮窈,只道:“瑶娘妹子若想盖,也只管拿去盖便是,里头还捂着我灌好的汤婆子呢。”
方成说罢,还真从棉被里掏出一汤婆子来递给穆兮窈。
四下,顿时传来帮厨们“啧啧”的起哄声。
穆兮窈稍显尴尬,这方成都表现成这般了,她若再看不懂他的心思,那就是傻子。
她承认,这方成的确是个不错的人,体贴且心眼也好,只可惜她并无嫁人的打算。
可即使这般,为了维系方成的颜面,她还是伸手接过,莞尔一笑,有礼地道了句“多谢方大哥”。
然话音才落,就听得一声马嘶,穆兮窈捧着汤婆子,折首看去,笑意顿时凝在了那厢。
男人坐在马上,离她不过百步远,他一身劲装显出几分沉稳威慑,眸光似沁了霜雪般,令人发寒。
然他只远远与她对视了一瞬,便纵马疾驰而去。
打自岑南回来后,穆兮窈在军营也遇见过几回林铎,可他却总对她视若无睹,好似全然不认识她一般。
一个人的态度转变真的会这般大吗?
此时,那厢从军营疾驰而出的林铎即便寒风袭面,仍无法抚平内心泛起的燥意。
可他分明很清楚,那瑶娘对自己无意,而他大抵也难以对她负责。若强留她在自己身边,以她的身份,注定承受良多。
既得不能许她安稳愉乐的将来,那还是不要招惹得好。
更何况,他也并未完全消除对她的怀疑。
然即便他一次次地提醒自己,可适才看到她对着那个赶车的男人笑得温婉,便有一股难以自控的冲动险些支配了他,令他想要将那瑶娘关起来,再也不得对着旁的男人笑!
陡然意识到这个念头时,林铎怔忪了一瞬。
他,可当真是疯了!
受了父母长辈那么多年教养的他,竟会忖到这般禽兽不如之事!
似为了消解这股子烦躁,林铎夹紧马腹,随着一声“驾”,若离弦的箭一般在长街上纵马疾驰。
抵达将军府正门时,比往日快了近一盏茶的工夫。
他翻身下马,还未进门,便见一小厮急急忙忙跑出来,见了他,气喘吁吁道:“侯爷,出事了。”
林铎蹙眉,“出何事了?”
“有孩子入了东面的裕园,眼下已关了好几个时辰了……”
听得“裕园”二字,林铎面色微变,当即阔步往那厢而去,小厮半跑着艰难地跟在后头,就听那沉冷的嗓音传来,“看守的人呢,如何进去的!”
小厮察觉到自家主子的怒意,小心翼翼道:“回侯爷,听闻是一群下人的孩子趁着看守的去提水换食的工夫,悄悄溜进去的,那看守的见素来不曾出事,没将链子锁好,不曾想里头的动静吓着了那群孩子,其中一个怕那狗……侯爷您的爱犬冲出来,便一并将入了屋的那个孩子关在了里头……”
“不是未曾上锁吗?”林铎问道。
既得如此那孩子为何不自己推门出来。
小厮明白林铎心中所想,低声解释:“链子缠上了,想是那孩子太小,推不开,毕竟不过两岁……”
林铎剑眉霎时蹙得更紧了些,他眸光冷冽,眼中锋芒锐利如刃,吓得小厮一个哆嗦。
心下暗道不好,看来侯爷这回可真真是动了怒了。
裕园那厢,此时围站了好些人,听闻消息赶来的徐婶已然哭成了泪人儿,作势要往东南那间屋子冲去,被人一把拦住了。
“徐婶,可不敢去,你听听,里头什么动静也无,这岁岁怕不是……”
“莫瞎说!”徐婶喝止那人,转头看见角落里站着的孟大媳妇母子,厉声道,“孟大媳妇,你平日针对人瑶娘也就罢了,怎的这般狠的心,还教唆孩子去害岁岁,若是岁岁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瑶娘怎么办,心肠如此歹毒,也不怕遭了报应吗!”
孟大媳妇面露心虚,但见得周遭诸多视线投来,却是梗着脖子道:“徐婶,你莫要张口胡说,什么我教唆我家阿旺,我家阿旺可是清清白白,分明是那丫头自己跑进去的,又与我家何干!”
“那么多孩子都看见了,分明就是阿旺干的,阿旺他娘,阿旺简直无法无天了,你若再惯着他,早晚要出事!”陈家婶子拍着因自责而啜泣不止的小梅的背脊。
小梅这几日身子不适,想着这群孩子平日在巷子里玩耍也算乖巧,便偷懒回屋里睡了半个多时辰,不曾想回来便没看见岁岁。
原以为她或去茅房解手去了,可等了大抵一炷香的工夫,仍不见人回来,不免着了急。
她询问旁的孩子,虽都说不知晓,然孩子毕竟小,哪里藏得住事儿,小梅察觉他们神色不对,逼问之下,便有孩子哭着道出了实情。
听得这话,孟大媳妇张嘴便要争辩,还未开口,便被一句“莫再吵了”,吓得蓦然垂下了脑袋。
喝止他们的孟管事冷眼看向跪倒在地的贺九,沉声道:“你既得负责看管此犬,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却是不敢去开门了。”
那负责看犬的贺九瑟瑟发抖,颤声道:“孟管事,您也知道,里头那只可是恶犬,而今吃了人沾了血,最是狂躁的时候,眼下入内,不是送死吗……”
人皆贪生怕死,这看守的不愿进去,也无可厚非。
孟管事抿紧了唇,看了那紧闭的门扇一眼,心下痛惜,那般好的孩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正思忖着该如何平安地开门,至少将残存的尸首抬出来时,就见得一高大挺拔的身影阔步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