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折翠03
五年或许不长,可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能多活一天都是运气。
在这个纷乱、争夺的年代,要si很容易,活着,bsi了更难。
如若不是心上挂念着王心之,容池认为自己苦撑这五年,太不划算。皖系军阀虎视眈眈,革命烟硝甚嚣尘上,北有骁勇的草原骑兵,东边阎家更是处心积虑,觊觎祁连山矿脉资源已久。
他是争一口容家覆灭的气,求一个自己没疯的名,履一道除他之外早无人惦记的约。
如今,人见着了,村也毁去大半。
容池走进王心之,伸出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浸染鲜血。
他原想说,他这几年是怎麽过的。他想说,她当年果然还是不该救他,山上山下一个样,有他容池在的地方,就是人间炼狱。
他有好多事想说,殊不知人在眼前时,却是半字也吐不出口。
容池的手僵在半空,他没有碰她,最後一刻又收回手,连他自己也说不明为什麽。
「我们下山吧。」容池淡淡道:「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生活。」
王心之还是没说话。她看着容池,好一段时间的静默,连眼睛都没眨,像极披着红纱的jg致陶俑。然後她转头,最後将群山收进眼底封存,无声跟她挚ai的乡道别。
就这麽短暂一刻,王心之眼底柔情才有属於人的温度。
她原想将黎二从後肩轻轻放下,却不料容池忽来一句:「那孩子家人都si了,将他带下山。」
王心之一开始还想不明白,容池为什麽要这麽做。背了这麽多条人命,这孩子在王家村是si是活,他肯定不会在意。既如此,又何必把人带下山?
可是,当她现在坐在床沿,凝视黎二稚neng的脸庞时,她懂了。
黎二是枷锁,无需白铁镣铐,就是活生生的束缚。
只要年幼的孩子还在这,她就不能离开。带着孩子逃亡太困难,容池不必明说,他也相信王心之会明白。心地善良的她,绝不会丢黎二孤身一人,在这陌生又痛苦的环境求生。
王心之敛下眼帘,手背轻贴上黎二额头。高烧昨晚退了,这得归功於容池找来全甘肃有名的先生,他用的是西药,立竿见效,即便王心之熟习草药知识也远远不及。
下山至今已经过去三夜。王心之寸步不离床榻,容池要事繁忙,但也是照三餐会来关照。
昨晚黎二有短暂醒来,但意识仍处半梦半醒间。
他半闭着眼,开口。」
容池说完原想走回办公处,不料那小弟听完後站在原地,面有难se。为难自家人不是容池风格,他知道小弟不敢主动发话,便又问:「有困难?阎老爷送来什麽大礼,这麽矜贵?」
「池爷,阎家那送来了几位姑娘,要给您喜气喜气。」小弟心知这事讲不得,可萧良坚持要容池亲自发落後续,他也只能y着头皮来转告。「可那班妙龄nv子都是哑的。其中一位还是、还是——」
小弟支支吾吾,「是阎老爷的小nv儿,阎琪。」他怕容池仍坚持要把人送回,就又赶紧补了句:「萧大人说,她们回去si路一条,要收不收端看您的决定。」
小弟说完,再也不敢多吭一声。别说发声,他连容池的表情都不敢看,头低到要贴地。
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小弟看着容池的影子迟迟未动,汗水从额侧滴落h土,全身发僵。
「太过用心。」几秒过去,容池终於说话:「再推辞,倒显我器量狭小。」
「找间屋子给那些姑娘住。没我允许,别让她们在外游荡,外头可是随时有人在失踪。另外,这里不是茶室下处,她们得有一技之长。丢些针线衣物给她们吧,还有书,别我哪天过去,还没个人识字。」
他拍了拍小弟肩膀,「去吧,下回找我,放自在点。萧良人好,反衬得我妖魔鬼怪似的。」
明眼人都知道,萧良只是扮黑脸,容池却是真正的笑面虎。小弟不说破,应声好後正要回头,却是又听容池补了句:「对了。让人传话过去,铁轨的事没门。他阎家要绕哪都行,就是不能进山。只要我容池还在,祁连山就是活人进,白骨出,谁要对山不敬就是与我容池为敌。」
容池对姓阎的多处通融,唯此事没协议空间:「阎霍予那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抓着矿脉挖出的也不是他有命花的钱,早该si心。」
小弟听得冷汗直流,这话要是换个人说,被阎家人听去,别说是明天的太yan,就怕是今晚的月亮也见不着。生怕容池再口出惊人之言,小弟这回就是打呼咙陪笑一声,便飞也似的离开了。
容池看着小弟慌忙离去的背影,仰头,让太yan光驱散些y霾思绪。
说是执迷也好、心魔也罢。容池处理他事都能让也能谈,唯祁连山这块没有妥协空间。
铁轨入山便是破坏,炸一个个乌漆妈黑的山洞,远看都像是大地的癌瘤。这是他的私心,威胁王心之现身是一事,除了他本人,容池也霸道的不允许其他人来w染这个地方。
为此,他无形中树立多少敌人了?
或许二、三个家族,也可能有五、六个。总之合起来也不是小势力。
容池不是真的记不清,他只是不打算细数。萧良就b他还紧张,此刻人在办公处听了容池要小弟传的话,当下便往身後办公椅一坐,单手盖在额上,连话都不想说。
「池爷啊池爷——」萧良闭着眼,眉头深锁,「容池啊。我留洋那几年,回来之後,你就完全变了个样。我都不知道是我洋墨水喝多,不懂你这个中国人了,还是你真的沉沦得万劫不复?」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俩。容池,我就问你,」萧良指着外头还在c练的兵,「这些人的命,你究竟有没有放在心上?你si命撑到现在,是这样挥霍资源、口不择言的?」
萧良和容池自幼熟识,两人一个k裆长大,小时候总玩在一块儿。可是萧良生在经商世家,容家惨遭甘肃三大家族围剿那年,他人还在英l三岛。在甘肃的亲人当时发了电报给他,萧良人远在海外,也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乾着急罢了。
不过说到底,他那时一介书生,就算人在中国,也救不了容池。
这萧良也是清楚的。但他也明白,容池从没怪过任何人当时没有伸出援手。容晋当年在名门间虽是跋扈,但意外地礼遇商人士子,也才会和萧家交好。然而当容家遇难,下头受过恩惠的人却各个避之唯恐不及,就怕以後甘肃势力重整,自己成了三大家族的眼中钉。
趋吉避凶是人之本x,容池明白。所以他从未问过萧良,他变成这样之前,萧家在哪?
容池甚至没跟萧良提过羡慕两字,那太遥不可及。羡慕萧家经商不持刀剑、羡慕萧良说得一口英式发音、羡慕他总是能像教科书,脑中理x式子一列,就会笃定地摇头说:容池你这样迟早会出事。
萧良觉得自己每天都在帮发小倒数那个未知的si期。他看容池听了他的话後神se未变,从柜里拿出高山乌龙,便知自己刚又是在浪费口舌:「唉。绝处逢生者,一半运气,另半都是疯的。」
「依你看,我会是哪种?」容池心不在焉的问。
「幸运的疯子。」萧良不讳言,他0透容池脾x,只要不提到王心之,多难听的话都很难激怒眼前人:「现在的你活着,会是许多人的不幸。」
容池轻笑。「那可真是抱歉了。不过,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他打开茶罐盖子,炭焙过的茶散出清香。但容池也没拿其余茶具,他伸出两指,从茶叶中夹出了封金边信,上头没有署名,封蜡的图腾做得却挺jg致。
萧良认得那样式。「这是??北京政府的密信?」他问,语气里满满的不解:「他们可是在东北啊。多远的人,怎麽会找上你?」
「不是北京政府,是奉系。张家人。」容池纠正,进一步解释:「现在的北京政府不过傀儡罢了。我五年前清扫的那三个家族,其中的张家便是东北张家的远亲。他们内部闹不合,我和张作颐借兵和火药,替他铲除异己,也报我自家的仇。」
萧良听完,没有马上回覆。容池当年借的人不多,张愿意投资,是在花小压大。倘若容池失败,那张作颐不痛不痒,也算是对远亲的一个警告。如果成功更好,不仅除去内忧,更多了容池这个在内陆的友军,对未来并吞山西一带大有助益。
容池把信夹在指间递给萧良。「你猜他写了什麽过来?」
萧良伸手接过,融了封蜡开信,代容池看信过程脸se越发凝重。
「联姻,我没想错吧?」容池嗤笑,语气里不免透出鄙夷,「用了洋人的火药,脑里装的还是八gu思想。张老狐狸总认为,他把家里千金嫁来,我俩一东一西就能并掉山西。他想我口中这声岳父想得可久了。」
容池接过萧良手中的信,瞥上一眼,便找了个打火机把信点燃,「但照我看,山西阎家都b他有诚意。张作颐遣人送这薄薄一封信的时间,阎老爷都把nv儿弄哑送来了。」
信纸着火,萧良隔着火光,竟有点看不清容池说这话时的神情。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这几年都在找什麽人。一个个把nv儿送来,是都甘心做妾?」
「或是他们认为,王心之才该是我纳妾的对象?」容池点头,「正常也是该这样。」
「唉。」萧良轻叹口气,「这群人根本不清楚你有多疯。那现在你如何打算?这不是单纯拒绝门亲事,这两家敌对关系越来越明,迟早得选边站。」
「不知道。我就是还没打定主意,才来找你。」
容池看向明明生得清秀,双眉却经常皱在一块的儿时玩伴:「不如我跟他们说容池实非良人,nv儿嫁我,还不如跟着萧良。脾气温顺,包不准还有机会出国当洋夫人?」
「容池!」
「我说笑的。」
容池笑了声,从一旁架上拿出本册子,一翻开,里头满是手绘地图。
「这事先搁置吧。我不会将王心之当妾,但也不想委屈两家nv孩儿。」容池将图摊开在桌上,指尖点了上头几处,「眼下东北的战事要紧。宁夏回族机动x强,拚游击不是上策。若是能谈最好,不能谈,便以守代攻,不要激进。」
容池自有魔障没错,但讲起他事,依旧发落的井井有条。他又说了会儿,直到门外有人报信进来,这才停下在图上b划的动作。
他听完,将来报信的人遣退,转头跟萧良说:「我山上带回来的那个孩子烧了三天,现在醒了。你有兴趣一起去看看他吗?」
萧良当然是没兴趣的。
在他眼里看来,容池碰上祁连山的事就像是中邪,没半点理智在。与那邪山有关的一切,萧良的原则是能不碰就不碰,要疯容池一人去疯就够多了。
於是,容池速速和萧良交代完接下来的战事拟定,便一人折返回屋。沿途还不忘关心了下新人的c练状况,天气转凉,便交代厨子今晚加菜,煮点红豆甜汤犒赏大夥。
甘肃并不算是个富饶地方,每每入冬,农稼收成若是不好,就有人冻si街头。容池看这些穷人可怜,便把还有t力又顺眼的收进来当军人,再怎样也能糊口饭吃,总不致於饿si。
容池当年能靠少量人力翻盘,就是赢在带人。他本身武力虽不弱,但打仗终非一人的事,他就是有能让下属为自己卖命的魄力。真要说,萧良也是折服在他那gu天生将气下,才愿意回来陪这名半疯的发小出生入si。
可惜,这样军里一帮人崇仰的对象,在王家村人眼中是最纯粹的恶魔。
「你醒了。」
容池一进门,坐在床上的黎二手中还拿着热水。孩子见到那张梦里反覆出现的脸,先是呆愣,随後把水杯往床外一扔,扶着床沿乾呕起来。他太多天没吃,胃里还是空的,最後只把刚喝下的水全又吐了出来,连胃酸的气味都很淡。
记忆在瞬间回笼,血洗的家乡烙印在黎二心底。他虚弱抬头,身t恐怕都还站不直,人却不知哪来的勇气,握起拳头就要往容池冲去。
容池倒也表现得平静,最後还是王心之先压住黎二,避免了肢t冲突。
愤怒与恐惧在无声中膨胀,容池在他们面前拉出化妆镜的木椅,肘抵着扶手,撑颚,一双桃花眼对上两人,没有半点歉疚。
过了好半晌,容池才说:「放开他。」他翘起脚,慢悠悠笑道:「王黎二,你要能杀我,现在给你个机会。我就坐在这,让你一双脚和一只手,来。」
他从绑腿里ch0u出匕首,刀刃压上木桌,一声闷响。
这回,王心之还来不及挡,黎二便踉踉跄跄的从床上站起,不要命似的扑向只有两步之遥的木桌,抓着刀,毫无章法的往容池x口刺落。
可他大病初癒,又只是个孩子。对容池而言,随便只野j都b现在的王黎二还要有威胁x。
「太慢了。」容池看准刀势,迳直握住黎二手腕说:「你这样杀不了人。」
容池一施力,黎二吃痛便松了手,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起刀,刀尖对着黎二左眼,亮晃晃的银刃挨近眼睫。
一时冲动被绝对的实力落差压下气焰,黎二怔愣不动,只听面前人淡淡的一字一句道:「这是我在这教你的第一课。在山下,你这样拿刀对人,你没杀si他,就是他未来会杀了你。」
「我喜欢你的血x。」容池转了个腕将刀收起,「但你想报仇,光有勇气成不了事。」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年幼的黎二:「你现在在这,有两个选择。第一,好好当个打杂的过活,我不会为难你。第二,你来军里习刀习剑,跟着我上前线。等你有机会拿枪——」
容池莞尔一笑,「说不定哪天就能杀我了。」他说完,又看了一旁的王心之一眼说:「另外,你养伤这段时间,好好跟你们的山神聊聊啊。」
「若有机会,你能问问她??」容池g起嘴角,在黎二耳边耳语两句,这才放开他,「别不信,你迟早会知道我说的半分不假。」
黎二也不知是被那话吓着还是手腕仍在发疼,他盯着自己的手,动也不动。容池没再理会他,转身往一身yan红的王心之走近,伸手将她的鬓发拨至耳後。
容池的手很热,碰上王心之因天冷而发凉的耳廓,让她双瞳微不可见的紧了下。
「我下周有宴要请,你一个容家准夫人的身份,不能都不见客。」他看着王心之说:「但我知道你不喜见生人。所以,你有第二个选择。我会替你备帘,你人待帘後,出声讲几句话便可。」
容池收回手,「这不急,你能想个几天,再跟我说你的决定。」他顿了下,又道:「心之,我很ai你这双温柔苍凉的眼。我过去五年,梦里除了迷幻的焰红,就是这双琥珀se的眼。」
「但我有时又会想,这样实在太不像人了。我带兵无数,就这双眼对世间毫无眷恋。」
容池踏出门前,特意又回头看了黎二。王黎二仍旧低头看着手,没注意到容池那道注视,但旋律熟悉的歌声还是隔着窗,从外头钻进他的耳里。
容池离开时哼着歌,是他那晚在王家村听见孩童唱的山谣。
红衣裳红衣裳
你踏呀踏踏进山水呀
阿娘说山里有野兽你为甚麽不回家?
红衣裳红衣裳
你踏呀踏踏上树梢呀
阿娘说山里有魔神你为甚麽不回家?
红衣裳红衣裳你不要害怕
红衣裳红衣裳你不要说话
阿娘说山里有红衣裳她要我回家
几句旋律相同的歌词,非常容易上口,容池当晚听过几遍便记了起来。歌词是有些不对劲,但童谣嘛,好念好记才是关键,内容也不多人会去深究。
待容池走远,歌声再也听不见,黎二才终於抬头。
他从木桌前的蟠龙铜镜,看见自己这张脸的映像。
那眼神实在陌生,原先的王黎二已经在祁连山si去,和红衣裳一样再也回不来。
他觉得自己蜕变成某种生物,挤落无知、单纯又美好的蛹,换上贪嗔痴恨的皮。
这样,是不是更像人了?
山谣中是否真藏有弦外之音,後人再也难以明说。
红衣裳指的是谁?祁连山中又是否真有魔神存在?这些,对容池而言都无足轻重。
他眼见为凭,当年救他的人确实是王心之。
众口铄金,传闻真也好假也罢,容池不在乎她的背景。
下周的摆宴令人心烦,容池路上边走,边想着还有多少事没交代。要给各方的帖子都已送达,各系军阀都很给面子,全在等容池一个答覆。
更准确来说,他们全在肖想着能将甘肃这块隐而不宣的战力纳为己用。
只有天知道容池压根儿不想和这群人交涉。什麽联姻、什麽陪嫁,他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沙场,或许和身下良马的感情都b屋里妻妾还亲。容池暗自哂笑,他就不懂这些人的想法了,难不成他看起来像是会因nvse妥协的人?
想到这,容池心念一转,原先要踏往靶场的步伐一个转向,走入楼房。
阎家小nv儿不知被自己亲爹用什麽法子弄哑了,她人到这,容池连个关心也没送过。他想了想,这样对人家姑娘是太刻薄了些,至少见个面,别让人总说自己姿态摆得高,谁都不入眼。
阎琪这人小他几岁,容池上回见她,是在容晋寿宴上。那时,容池行事风格仍算温润,在宴里也没亲哥哥风光,便颇有自知之明的待在桌旁,安安静静地吃着饭,看遍所有人藏在祝贺下各怀鬼胎的心思。
阎霍予当时领着一家妻小前来,首先就朝容晋打了招呼。阎琪鬼灵jg怪,还唱起贺词给老爷听。虽然词也唱得不怎麽样,但总归是搏他老人家一个欢心。
容晋喜上眉梢,当场选了颗玉石赠与阎琪,还边说这孩子可ai,以後要让儿子娶进门。
阎琪听了只是笑笑,目光却是往在旁边注视一切的容池看了过去。
容池也没多想,毕竟酒过三巡的场面话没多少能信。
但谁也没料到,那日宴後,两家一别经年。容池下回再出现在阎家,已是一家之主的身份。
劫後逢生的容池注意到她,给了一个礼貌而生疏的微笑,笑里无温,更别提什麽过往交情。
在阎霍予身後的阎琪忽然心头涌上一gu酸涩。她也说不清是为什麽,分明是没半点承诺的事,恐怕除她之外,早就没人记得容晋当时戏言。可阎琪就是觉得难过,容池眼中从来没有她,但她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努力让对方看见自己。
而她越努力,却发现他离的越来越远。
远到容池现在人就在她面前,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仍没她的身影。
「你这几年瘦了。」容池知她无法发声,眼神扫过她和她身旁一众姑娘,「是阎霍予老糊涂了。不仅饿着你,还让人毁了你这天生好嗓。」
阎琪敛下眼帘,缓缓摇头。容池不清楚她想说什麽。
「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跟你来这?」
阎琪看着他,伸手b了个七。
八个人一生都不能再说话,就为了见你这一面,为了甘肃这块大甜饼,为了
阎琪抬头,想再看清楚她这些年忘不了的人,但却发现容池目光已经不在自己身上。
「少了一人?」容池快速点过人头,在场撇除他自己,含阎琪不过七人。
阎琪转头环顾,她确定方才是没有人出去的,便指了指厕间的位置。
事实上,现在阎琪身边这几位姊妹全是她的熟人,唯独现在闹失踪的姑娘是临时凑数。原先要陪嫁那位喝了哑药後一病不起,算命的又说定要凑满八人才是吉利。
是以,阎霍予不得不从窑子里弄来位本就是哑巴的nv孩。阎琪觉得,那nv孩生得倒也标致,可惜额上有疤,x格又和她们这群人格格不入。小小年纪,一双水灵大眼永远提防着人。
容池点点头,没见着人也没多讲些什麽,只说:「东西吃得若不习惯,我再跟厨子说换点你们的家乡菜。但这里交通没你们山西发达,有些菜不好取得,我也只能尽量了。」
阎琪听了没有回应。她看着容池,心中千回百转。
她几番思量,最後还是颤巍巍的提起笔,在素白纸上沙沙写下:
“父亲不容任何人挡在铁轨前。”
“不要设宴了,快逃。再晚就来不及了。”
容池伸手接过她写的东西,短短两行字,他却看了好久。阎琪心中着急,她就怕容池不信,想从他手中ch0u回纸再多写些什麽,却见对方一声轻笑,当场将白纸撕碎。
「这就是你来这的原因。」容池长叹口气,「阎琪,我真替你感到不值。」
他脱下长外衫给阎琪披上,压低音量在她耳边说:「我这种人,si了便si了。」
「你实在不用为了救我,背弃家族,还哑了嗓子。」
容池说完直起身,扫了周围其他人一眼,又说:「你太累了,才开始胡言乱语。不要担心,再过几天你家人也会过来,你们能再好好聚一聚。现在休息吧。」
容池说完踏出房外,留阎琪在屋里不知所措。
而此时屋里内心同样慌乱的,除了阎琪还有一人。
是躲在厕间,避而不见的王诗诗。
过去几日,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活的。她从神nv的接班人,一朝沦落至此,山人不接待她,城里也没她容身的位置。王诗诗明白村里规矩,但却不明白自己怎麽就只能这样?
那天,王心之要带着黎二离开时,她说话了。
「别——」
走字尚未出口,从隐密树林里仓皇冲出的王诗诗便静了下来。她似要抓住些什麽的五指还伸在半空中,哪儿也没碰着,浑身血ye却冷得宛如坠入冰湖。
所有人都在看她。尚存一息的村人,背着黎二的王心之,还有容池。酿造悲剧起源的男人停下脚步,回头,将正在发酵的震惊、排斥、厌恶全都纳入眼底。
然後,容池眨了眨黑如浓墨的双眸,朝着她,伸出染满鲜血的手。
但王诗诗没有动。她头很晕,彷佛才刚发过几日高烧,连眼前景se都有些看不清。
她不知道容池等了她多久,也许只有几秒,却长得像一世纪。她不知道他们最後是什麽时候离开的,待王诗诗回过神时,她从村人眼中看见魔神的倒映。
那是她自己。无能为王家村免除不幸,又背弃与山神约定的自己。
犯忌的神nv就是灾殃,只会为村里带来苦难。王诗诗哭着求着,最後还是被赶下山,辗转流离到了阎家私下经营的窑子。又幸亏她一张嘴因多年习惯而封得si紧,真让人当成是哑巴,反而在被客人点上前便被阎霍予抓去给阎琪一行人补缺。
就这样,她弯弯绕绕,最後还是来到这。
来到这个距离令她无处容身的恶人最近的地方。
容池离开楼房,下周的设宴不只阎家在打着算盘,他自己也有局要布。
他走回办公厅,萧良见他进门,放落手上公文的同时也拿下金边眶镜。他面前桌上的白纸已堆的有半个人身高,就容池来看,里面大多都不是需要萧良亲审的事,但他这位发小就是放不下心,凡事都要亲自过目。
容池看了萧良眼下若隐若现的乌黑,坐下沙发前随口问:「昨晚没睡?」
「宴上多少事还没安排??」萧良叹口气,拿了纸镇把压住看到一半的文件,脚步虚浮的走到容池对面坐下,「也就只有你还把它当做是场宴。」
「阎家那里迟迟等不到你消息,我看他们耐心是要耗尽了。开山之事在即,要炸山还要跑过不少形式,你现在对阎家这样不理不睬,是答应和那张老狐狸合作的意思?」
「算是吧。」容池烫过手中青瓷杯,心不在焉的回答:「要就怪阎家意图炸山是真的踩到我底线了。」
容池说完,从怀中拿出三封密信,信上的封蜡压纹唯他一人独有。他将这三封信摆到萧良面前,递出第一封信,缓缓说:「宴前替我传给东北张家,越快越好,注意不要让阎霍予发觉。」
萧良点头。他以为容池要继续说接下来的信要给谁,却见他在要递出第二封信前问了句:「宁夏回族那儿的战况怎麽样?」
话题转得突然,萧良顿了一下,还是照实回答:「暂时休兵。两方都有损耗,但都是在磨着打。」
容池听完敛下眼睫,沉默几秒後把信收回自己怀里说道:「这封给宁夏头领的信,我会亲自送达。那边的战线先留着前线兵力就好,其余的人可以准备撤回休整。」
「第三封信。」容池修长的指节点在最後那封信上,微微g起唇角笑道:「帮我给境内的张家。五年前那场清扫,相信张家余孽对我恨意未消。」
「螳螂捕蝉,h雀在後。」萧良跟容池是有默契的,加上他又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容池想做的事,「阎家是蝉,你再以自身和张家做饵,诱h雀入局。」
萧良摇摇头,把第三封信在桌上微微推向了容池的方向:「容池,你会si的。」
「我在外头名声叱吒,但自家谋略却对我不是很有信心啊。」容池轻笑。
萧良眉头深锁,没有回应。他不是对容池没有信心,而是他这朋友的法子一向都太铤而走险了!明明有更稳当的方式,容池就非要一次处理完阎家和张家,这种会以命做赌的局,实在不是萧良风格。
「等各路的人都回来後,让大夥吃饱饭足,休整一天一夜。」
容池显然没有要理睬萧良的忧虑,他继续下达指令:「然後告知各路领将养jg蓄锐,备战。」
萧良的表情很糟,和把一切都笑得云淡风轻的容池截然不同。
「瞧你,愁眉苦脸的。」容池倾身,将手放上发小紧绷的肩膀,「不谈这些了。跟你说个好消息,王心之会参加下礼拜的宴会。」
萧良挑眉。这倒是出乎他预料,他以为那穿红衣的姑娘是抵si不从的类型。
「你确定?」他有些不相信地反问。
「现在还没答应,但她会答应的。」
萧良眼神一沉,「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参加一个被威胁的宴会。容池,你这样不可能幸福的。」
「谁说我威胁她?」容池有些好笑地反问,「我只是找了个人去跟她谈。都是同个村子出生的人,相信在这异地,难得的亲切感会让『他』说服她的。」
萧良想了几秒,专心搜寻自己的记忆。印象中,有次酒酣耳热之下,容池确实握着他的手,脸上难得浮现发自内心的喜悦,语中藏不住兴奋的跟他说:萧良,今天有个人来找我。是王家村的人,我真的有机会找到王心之了。
「你找了那个『承应』?」萧良自己那次也喝得有些醉,语带三分迟疑的问。
「原来你还记得啊。」容池乌黑的眼眸里藏不住笑,「你那次把所有情史都跟我说过一轮,我还以为你已经醉得不能再醉,醒来後什麽都不会记得的。」
萧良尴尬的咳两声:「是忘了大半没错。」
「除了还记得你说过王家村有个承应找上你之外,其他的就??」萧良顿了一下,用指腹r0u了r0u太yanx,「还有,你是不是有说,你跟那个承应达成了什麽交易?」
「对。」容池非常大方的承认。
「??所以是什麽交易?」萧良追问。
容池的笑让萧良心里涌上一阵恶寒,彷佛时光倒退数十年,他俩一个还没出过国,一个只是家里不受人ai戴的小儿子。他们背倚在老树下,萧良手中还握本书,容池就只是在放空。
那时,萧良曾随口说过一句:「你以後如果被你亲哥迫害,要记得还能来我这。」
容池双眼闭着,听了之後哂笑道:「不。若我之後穷困潦倒、又或是遇上了难以抗衡的力量??萧良,你要离我越远越好。」
「因为我会不惜一切,榨乾身旁所有可以利用和不可以利用的人的价值,直到达成目标,或者我si去为止。」
萧良拉回思绪,多少年前的事了,容池当时的话言犹在耳。他知道容池当时说的不是玩笑话。十几岁的小孩随口说的话,白驹过隙,一晃眼他就记到了现在。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容池止住要再次询问的萧良,说:「他跟我说王家村和山神的渊源以及入村方式,我替他带出被放逐在祁连山中的神nv。」
「本来他就算没要求,我也是要带心之出来的。」容池侧撑着头,清晃手中茶杯,「他主动送上门来,倒是帮了大忙,直接提供我遍寻不得王家村入口的解方??」
他将手中微冷清茶一仰而尽,放落空杯时眯眼笑道:「还给我说了个偏远荒村的动人故事。」
萧良盯着容池,好半晌,才有些闷闷不乐的回说:「你说谎。容池,你把事都放在心里,我就算饱览群书也帮不了你啊。」
容池难得低下头,几个呼x1的静默过後低笑道:「还真是什麽都瞒不过你。」
「我不希望你帮我。宴会当天,我希望你离我越远越好。」
萧良一怔。他不认为容池还记得当年的话,但他现在却说出了一样的内容。
容池缓缓闭上眼,然後很轻、很轻的说:「我和那位承应的交易还没结束。我不认为交易结束後我还有命,也没预期自己会幸福过。」
王心之没想过,她有生之年还会见到面前这个人。
他变了很多,不仅身高ch0u高,眉眼间也褪去当年稚neng。杂乱的蓄胡让他本就消瘦的脸庞又添上分沧桑,更别提手背上那些怵目惊心的疤,在伤痂脱落後像不知足的水蛭,x1收他的血ye後露出粉neng的r0e,sisi黏在青年皮肤上。
「心之!」青年从刚入门时的震惊中回神,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喜悦,「真的是你!那姓容的没有讹我,他真的成功带你离开那座鬼山了!」
王心之面上喜怒不显,原先平缓的呼x1却乱了几分。
她向山神献愿那天,祈求王家村能无病无殃,却没求让身旁亲近的人平安顺遂。和山神祈愿,愿不能多,多了就是贪。须知因果一t,愿从何生,代价就是祈愿之人所需背的果。
对王家村这种偏远又深居於山的聚落来说,随便场瘟疫、乾旱就能灭村。
总得有人负责祈愿,总得有人担下不知何时降临的果报——
是以献愿祭完成时,旧神nv就不再是祈福救命的仁医,而是行走的灾殃。
献愿隔天,王心之按照村里习俗,天还没亮便离开王家村。她以为至少会有个人来看她,荒山雪路漫漫,她替村里奉献多年,总不该最後一程连个道别都收不着。
但是人的绝情是会让人超乎想像的。
就连那位口口声声说绝对不会放她一人的黎向实也没来看她。他们两人同岁,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黎向实接任承应那年,王心之也成了神nv。
被选为神nv,就代表她迟早得回归山神怀抱。王心之x格早熟,对此不吵不闹,倒是黎向实当年抱着她哭了整晚,不断嚷嚷着不公平,他绝对不会让她走。
王心之离开那天在心底默想,原来承诺都是这麽不牢靠的。
但她不知道,黎向实那天其实被家里打个半si,伤好刚能下床,就偷偷00的离开了王家村。他在山里遍寻不得王心之,却也赌气不愿回家,这才让王家村的承应空了一代,不然黎家老伯也不致於一把年纪还得继续顶替承应的位置。
「心之,你忘记我了吗?」黎向实的手很热,他半跪在王心之面前,紧紧握住王心之的手,「我找了你好多年!也不知道那魔神用了什麽法子,让我怎麽都找不到你在山里的踪迹??心之,我跟你说,我看了好多书。关於祁连山历代神灵的、一些默默无名的传说、巫术,还有??」
「还有好多好多。」黎向实说到一半忍不住哽咽,「我真的很想你。我问了所有可以问的人,我叛逃出村,王家村的入口再也不会为我而开。我找了几年,才听到这里也有人在找祁连山里一位穿红衣的nv子。」
「我知道那是你。但我又很害怕,他看到的会不会只是王心之的躯t,你的灵魂早已去到那玩弄人心的神灵身边。」黎向实低头,勉强扯出笑容说:「你还在,真是太好了。」
王心之看着眼前人抬起头,两人眼神对上刹那,她温柔而坚定的ch0u回手。黎向实不解的看着她的动作,他正要再次开口,王心之却是早他一步b起王家村特有的手语。
“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黎向实微愣了下,但他毕竟是曾受过王家村训练的承应,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点点头,示意王心之继续。
“当时接任承应,有人b你吗?”
「没有。」黎向实面se微僵,他很快反驳:「但我接的时候没人跟我说你是下任神nv!那群村人,包括我爹,他们都是在我答应後才跟我说你的状况的,他们根本就是——」
王心之止住还想再讲的黎向实,柔若无骨的长指继续b出一句又一句锥心的话。
“我和你一样,也没有人b我当神nv。”
“你怎麽就没想过呢?总得有人在这个位置,我是自愿当神nv的啊。我父母早亡,衣食全靠村人养育,这是我唯一可以报答他们的方式了。”
王心之从头到尾都很冷淡,静如深潭,面上不显一点情绪。倒是黎向实很快就按捺不住,他压下王心之b到一半的手语,压抑的低吼:「够了!什麽报答,这是哪门子的报答?」
「你知道为了求王家村那几年的安顺,你要付出什麽代价吗?」黎向实深呼x1了几下,他收敛激动的情绪,声音里却转而掺入一丝恐惧的颤抖:「王心之,我求求你,说点话吧。当个不守信的信徒,多见点人??这样一来,ga0不好那伪装成山神的魔鬼,就会放弃不够虔诚的你了。」
黎向实抬头,眼角有着泪光:「根本就没有什麽山神,我们都被骗了。魑魅魍魉,都是披着神皮的恶魔,那些会实现人们愿望的,都是喜欢看人痛苦、以人魂魄为食的魔神啊。」
「以前村里的长辈们总会跟我们说,是初代神nv在山里遇到山神,然後才有王家村。我们深居於山,神nv妙手回春,除病救命,没有神nv就没有在山居避世的我们。所以神nv是崇高的,山神更是不可冒犯的神灵,王家村是山神怜悯,才有那一块不受世人g扰的生存之地。」
黎向实右拳缩紧,忍无可忍地捶向地面:「但我离开祁连山後,才发现根本就不是这样!」
「我来到外头,才知道王家村是多麽落後的地方。我们是被诅咒困在泥茧的人,把魔鬼恶意的捉弄当作是恩赐,还蒙着眼,年年祭祀祂,把囚牢认作桃花源而心满意足。魔神不仅把我们困在那穷乡僻壤,还要求每十年就要为祂献上虔诚而美丽的信徒。」
「历代神nv首先献祭的就是声音。」黎向实脸se惨白,他伸手想触0王心之侧颊,「再来是情感,最後就是灵魂了。」
他几乎是跪在地上哀求:「心之,我求你说点话,不然就多见点人吧。那些妖魔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黎向实语音刚落,木门便咿呀一声打开。
容池站在门边,光线从他身後照进屋内,洒在跪落在地的黎向实背上。
他眼神扫过两人,轻问一句:「叙旧完了?」
还未得到任何回应,容池便又接着问王心之:「愿意出席宴会了吗?」
王心之没有马上回答,屋内只有黎向实压抑的哭声。
容池难得有耐心,几分钟过後,坐在床边的王心之撇过头去,很轻的点了下。
容池笑了。
他走过黎向实身後,轻拍他的肩膀说:「先别急着难过,我和你的交易都还没结束呢。心情收整收整,我还有事要问你。顺便??」
「带你看看你的後辈吧。」容池向屋内挂钟看去,「这时间点,他应该还在靶场练习。」
「你当初说你姓黎,还让我一开始不相信你是王家村出来的人。」容池和黎向实走在前往靶场的路上,「王是後来才冠上的姓?」
「嗯。我以前在村里是叫王黎向实,我们家祖先遇到山难,是??」黎向实有些不甘的撇过头,继续说:「是山里的灵t指路,要先祖去找王家村的神nv,世世代代成为神nv的口,以报当年救命之恩。」
容池笑了下,「还真是打si不愿意承认是遇到山神。」
话一说完,容池甫踏入靶场,大掌一挥便压着黎向实的肩膀向下趴。黎向实都还来不及问是发生什麽事,便听见枪声接二连三乍响在身後水泥墙,子弹行经轨迹,恰好是方才他们站立之处。
容池笑眯眯的,他摀住双耳,直到听见前方训练场传来吆喝和训斥後,才拉着黎向实起身:「忘记说,你们家的黎小弟,现在对我怨念颇深。」
「他近期的训练目标,就是成长到能对我产生威胁。但依我看,在我跟你的交易结束之前,他应该是没有机会打败我了。」容池说这话时有些惋惜,「我原本想,我和你的交易若是完成不了,战场上兵荒马乱,我假装给这小子打一枪,他说不定接下来的日子会和自己好过点。」
「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容池反手ch0u起自己的配枪,「战场上兵荒马乱,王黎二一心只想复仇,恐怕子弹还没招呼到我身上,他脑袋就得先开了花。」
——他年纪还小,总得给他多点机会。
黎向实听容池嘴里喃喃自语,身t动作却全不是那麽一回事。他举着枪,走向被制伏在地的王黎二,除却还压着黎二的男子外,其余他人几乎是同时朝容池行了个军礼。
「军法不分男nv老幼,均一视同仁。」
容池居高临下的举着枪口朝向王黎二的头,姿态老练。当年清整甘肃,他一枪取一命,血溅了满身,扣下板机的手都没有迟疑过。
容池这个人就是严刑峻法。
「王黎二以下犯上,扰乱军纪,意图谋反。依法,可当场处决。」
姗姗来迟的黎向实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王黎二半张脸被身後的军人压在沙土中,周围都是训练有素的自家兵,纵是於心不忍,也不会怀疑容池的决定。
枪响。黎向实甚至没有余力反应过来阻止容池。
这麽近的距离容池是不会打偏的,子弹从王黎二的耳际擦过,打在他右手手心上。鲜血从黎二手心泊泊流出,容池看他si咬着牙也没半声哀求,便示意他身後的军人放开他。
王黎二意志力惊人,而且很有骨气。这几点,容池在王家村的时候便看出来了。下山後的这些日子,他的心智更是有飞跃x的成长——不这麽做,连王黎二自己都觉得要撑不下去。
眼下他旧伤未癒又添新伤,还是不要命的在一群人面前,摇摇晃晃的又往容池身上扑来。子弹掠过耳边造成的耳鸣加上失血,黎二眼中的容池都多了几个重影,但他还是想要报仇。
对,报仇——他年纪还小,不这麽做,他会找不到在山下还继续苟活的理由。
但王黎二还没碰到容池,在容池身旁的男人便把他挡下来了。
「可王黎二没有正式入军,充其量也就是个打杂的。」容池淡淡扫过一眼伏趴在地的王黎二和正压制着他的黎向实,「罚他七日禁闭,待下周宴会过後再放他出来。」
「在他被押进禁闭室前,你可以和他聊聊。」容池挥手让旁边的人都撤下,招来医护官跟黎向实说:「建议你先和这孩子表明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不然他不会和你对话。」
容池耸肩:「就这点来说,我认为自己b他还要好说话。黎承应,您就自己看着办吧。」
听到承应两字,王黎二倏然抬起头。
他和黎向实四目相接,眼底的不解在几秒钟过後转为愤恨。
不能理解,王黎二不能理解,为什麽神nv、面前的承应都一个个背弃了王家村,愿意跟那披着人皮的恶魔交谈!
他举起手就想往黎向实侧脸挥下,但过多的t力消耗加上失血,王黎二眼前一黑,还停在空中的手忽然间就没了力气。
好不甘心啊。
失去意识前,王黎二心想,真的好不甘心。
再睁开眼时,王黎二已是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周遭空气很cha0sh,有种适合菌类生长的气味萦绕。他撑起疲倦又酸痛的上身,看向牢笼外,和他面容有些相似的人。
「我听容池说,你叫黎二?」
黎向实和他之间隔着锈铁栏杆,他手上原先倒了杯水想递给黎二,但一见到黎二的表情,黎向实便默默将水杯放至靠近铁牢的地方,也不指望黎二会伸手接了。
「『王』黎二。」黎二沙哑的纠正他。
王黎二抬头,不过几天而已,他身上的活力与稚气快速退去。他压根儿不想跟眼前人交谈,他跟与容池在同一阵线的人没什麽好谈的:「我不想跟你说话。」
黎向实叹了口气:「黎二,你听我说。」
「我们得靠容池的力量,才能让王家村脱离魔神掌控。神nv、老伯、还是你认识的村人都被骗了,再这样下去,王家村只会越来越衰亡。老伯一定有感觉,村里的人越来越少,我们拜的不是山神,祂根本就——」
王黎二忽地起身握住栏杆,打断他说话:「你出去!」
「黎二,我以前也是承应。王家村是我的家,所以我才??」
「我说,我不想听你说话!我不想!」王黎二提高音量。
栏杆压迫到右手伤口,白绷带上渗出鲜红,隔着铁栏,王黎二sisi地瞪着对方:「老伯对你失望透顶。王家村的承应,不会有你这种不负责任的人!」
「我不是不负责。」提到王老伯,黎向实的眼神也幽黑了几分:「我离山後最後悔的事,就是没把老伯一起带出来。」他深x1口气,「不过,再过一阵子,他们就都能出来了??」
他掩不住话中喜悦:「容池答应我,会让王家村重获自由。」
——重获自由。
王心之下山後告诉过王黎二,没有村人指引,外人是寻不到王家村的。
他曾纳闷容池怎有办法寻得村子入口,这下一切再清楚不过。祁连山是王家村的大洋,没有村人指引明路,容池这外来者没机会上岸,更遑论後面屠杀式的压制。
王黎二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噩梦源头在哪:「就因为这样,你让那个恶魔进入王家村。」
好荒谬。王黎二退後一步,摇摇头,耷拉下脑袋。
他不懂,这百年来,他们不也在黎向实口中「魔神」的庇佑下,过得好好的吗?
他们可以不要自由,活在小小的、易碎的玻璃梦里,这样至少谁都还活着。
自由有什麽好?他离开祁连山後,天天梦回容池血洗家村,没一天睡得安稳。
自由不能果腹、不能御寒、不能刀枪不入。自由有什麽好?
「真的??是你帮容池找到王家村的?」
「我是在帮王家村脱离魔神禁锢。」
「不是、不是。我的问题是,是你教容池怎麽入村的?」
「我是在帮王家村。」黎向实平静且坚定地重复。
王黎二沉默。所以他娘会被容池s杀,王阿玛、小梨、七狗、大木??这些人一个个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也没机会再听到他们的声音,都是因为魔神的缘故?
那日地狱般的杀戮场景,难道是魔神做的?
不是啊。
因为神佛看不见、0不着,而人却真实地在这。
「你知道容池杀了多少人麽?」连王黎二自己也很讶异,他说这话时竟能如此镇定:「至少一半。一半的村人,都si在他枪下,si在你口中的自由了。」
「容池才是那个恶魔。」王黎二看着黎向实:「在祁连山中的神灵是好是坏,祂都看顾着王家村。我会坚定地祈求,直到山神听见我的愿望,让恶魔都消失在世上为止。」
王黎二说完,俯身,手穿过栏杆,握起在地上的水杯。他嘴唇乾裂,牢里餐水都是按时送的,现在方醒确实口渴。不过,他盯着杯中凉水几秒,手一挥,就把水全洒在了黎向实脸上。
清水沿着黎向实下颔角度滴落,滴滴答答落在坑疤泥地,渗出了暗se水渍花。
王黎二转过身:「你走。黎向实,王家村没有你这种和恶魔妥协的承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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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了,接下来主力更这本(但更的速度依然先打问号哈哈)
容池离开靶场後便和黎向实分道而行,一整天都和将领讨论下礼拜宴会的作战去了。
天se暗後,他走了趟楼房,找上两个年纪较轻的nv婢。那是对姊妹,虽是待在军里已有段时日,但依旧挺惧怕容池。这是自然,军中除了萧良,鲜少人不怕容池。
「我还特别问过下面兄弟,他们都说你们俩活泼。」容池一双桃花眼扫过两人,淡淡的问:「怎麽在我面前,一个个全成了哑巴?」
两位nv孩听得浑身发凉,大的那个马上先发了声:「奴婢不敢!」
叫环儿的妹妹连忙将头摆得更低:「还请池爷原谅。」
「我跟环儿皆是在战火下无处可归的人。能在此寻得温饱,池爷鸿恩,我们姐妹俩一生不忘。」做姊姊的姒儿接话,她有些迟疑,但仍试探x询问:「不知我们有什麽能帮到池爷?」
姒儿也不是什麽都不懂,她看看自己和妹妹,低下头说:「若是那事??池爷,我和环儿现在身上脏。待我们沐浴过後,再到池爷那儿?」
容池深x1口气,他早知道就让萧良来:「不用。你们能自在些,我不是找你们来服侍我。」
他需要这两姐妹去陪陪王心之。王黎二不在,他有事在身,不可能日夜待她身旁,能有对姐妹相伴是最好的。这工作轻松,谅王心之那个x,也不怎麽会使唤她们。
容池还说,若王心之不想出房门,那你们就搬张椅子,坐她门外,聊你们自个儿的话便可。天南地北的聊,就当自己是收音机,专播给里面的人听——当然,如果屋内的人愿意回话,那就更好了。王心之若因此开口,他绝对有赏。
环儿思想b较直,听完眼睛一亮:「这麽简单?想法子让王姊姊说话就好?」
容池哂笑:「这绝不简单。没成也不会怪你们。」
他让姊妹俩收拾东西去,今晚就搬到王心之隔壁房。交代完这小事,容池回到办公厅,见萧良还在里头。茶几边有位中亚混血脸孔的宾客,自称是回鹘後人,全名艾沙.普拉提。
他们族的取名习惯,艾沙是本名,普拉提是他父名,容池都只管叫他艾沙。
「现在没人会介绍时称自己为回鹘人了。」容池第一次见艾沙时说:「不讲你是维吾尔族,又是出自和田那儿的人,谁会知道你懂玉?」
「池爷您有所不知。」艾沙爽朗大笑:「我们圈里人都晓得,要找新疆玉,就要找我艾沙!」
艾沙不是在夸口。他那满身的玉饰都是亲自挑的,玉戒玉环玉坠子,各个上等好玉。璞玉经他挖掘,价值都翻上数倍。古玉界的伯乐,除了艾沙,容池想不到第二人。
容池挑艾沙正对面坐下,替自己倒了杯热茶。
他还没坐稳,艾沙便兴致b0b0的凑过来:「哥,那姑娘真的找到了?」
容池点头。
「求!」艾沙惊呼:「还真的哈!」
萧良放下一叠文件,走过来时嘀咕:「你别再给他长气焰。他想人都要想疯了,还带不带兵?仗还打不打啊?」萧良重重叹气:「下周宴上阎家都要打过来了,也就他还在这喝茶!」
容池听了也不慌,该来的总会来,自乱阵脚做啥呢?
艾沙早习惯这两人相处模式了,他打三年前,听闻这姓容的在找祁连山中的红衣nv人,就凭着好奇自个儿找上门来。艾沙通古玉,奇闻轶事听得也多,哪里有异谈他就往哪儿去。
他那时说,他有听过祁连山的山神传闻,成功x1引容池注意,不然两人也没机会搭上线。
「祁连山脉地层古老,常人只耳闻新疆玉料质地好,听到崑仑、和田玉就大把大把的买。实际不然,新疆玉脉有条分支,连通到祁连山身。这条默默无名的戈壁玉脉,才值得注意!」
艾沙说起话来眉飞se舞,像他这样的旅人,多半都培养良好的说话功力。
萧良是不怎麽想听,那些玉他又买不起,就算买得起好了,谁在战时会稀罕一块玉?但容池倒是颇有兴致,就当乡野趣谈听。
「那戈壁玉脉有什麽特别?」容池问。
「特别!这可真特别叻。」艾沙一拍桌,明明喝的是茶,却像是酒过三巡般乐呵呵的:「池爷您可有听说过汉初的永固古城?就是单于王城,号称永世坚固,没有城内人的许可,外人休想入城一步。」
「听起来,是不是和王家村情况有些相似?」艾沙刻意提及。
他继续说:「不巧,这单于王城的位置呢,就恰好在祁连山下。」
艾沙食指敲了两下桌面:「跟您说,那座有自然屏障的古城,就在这条戈壁玉脉上!」
「你的意思是,那座古城之所以能固若金汤,不是单纯依凭山势,也非神灵保佑,而是因为那条玉脉?」容池g起玩味的笑:「一条玉脉,哪能对地上产生什麽作用?」
「不、不,说不是神灵保佑,也不大正确。」
艾沙撑着下巴说:「汉朝重yyan五行,他们相信玉是有灵的。玉棺、玉椁、玉琀蝉,数不尽的丧葬玉!狮子山的楚王陵,就是金缕玉衣的出土地,您想那时楚王为何要着玉衣入棺?」
「就是相信玉有灵x!」艾沙大笑。
「那时的单于王也是这麽认为的。城池坚固,意图侵犯者还没打来,就总会在山林中迷失了路。」艾沙手上玉石反s他眼里的光,容池在他眼里看到对玉着魔般的热忱。
「以前把这叫做神灵保佑。单于王认为,是祁连山中的玉灵在护佑他们。所以那座古城,人皆好玉,偶尔有好事发生,人们就会说是玉灵保佑。由於大大小小显灵的事蹟太多,他们还替这玉灵取了个名字,称作『夕瑛』。」
说到这,艾沙喝了口茶,向容池问:「池爷您认为,您为什麽会是您『自己』?」
容池想了下:「我做的事和别人不可能完全一致。时间累积下来,我就是独一无二的我。」
艾沙点点头,转问萧良:「那萧大人,您的看法?」
萧良留洋回来,没听得很惯这些玄之又玄的事,就随口回答:「我现在想做什麽,都是由我自己决定的。我不是我自己,还能是谁?」
「都是对的。」艾沙笑笑,「最简单的说法,就是用『名字』来判断。」
「我叫艾沙.普拉提,所以艾沙是我,其余的都是他物。万物一旦有了专属的名,就会越来越接近实t。越多人相信,原先子虚乌有的,就会越接近存在一步。」
他终於将话讲回头:「这个『夕瑛』呢,人喊久了,也开始为祂赋上形貌。」
「在古人想像中,矿玉化灵,久chenren形,特别的就是那双如珀的眼睛。」艾沙笑得神秘,好不容易说到最後:「城里nv子,谁肤白似玉,双目灵动如珀,便是神nv。」
「重点、重点,有这些资格还不够,神nv必须是哑巴。因为玉灵是沉静的!」
艾沙灵异神怪之事听得多,对古人的联想总是称奇:「但其实不怪他们。你也不想你拜的神nv,聒噪的和街坊大妈一样吧?」
「神nv终身着红衣,不出山中深阁一步,用一生来祈福。」艾沙说到这似有所感,叹气道:「不过,您说光是祈福,要怎麽抵得了?」
「单于王城後来还是被霍去病带兵攻下了,神nv也不知所踪,历史上不再有记载。但这神nv後人,我艾沙大胆猜测,说不定就是王家村所说的山神。」
容池听完,望着自己桌前已凉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麽。
良久,他轻声问:「所以,祁连山中,原先真有神灵守护?」
艾沙静默两秒。气氛一时凝滞,萧良正想打破沉默,就见这中亚脸孔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怎麽可能!」艾沙笑得不能自己。
「其实哪有什麽玉灵玉妖?夕瑛在古音里,读来就是si婴!」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赶紧喝上口茶缓气:「加个传说,都只是想图个吉利而已。」
「可你不是说,旁人一开始想入山,都会被玉脉所阻?」
「那是以前,现在都什麽年代了!」艾沙拍了下容池的肩,解释道:「那条戈壁玉中含有磁x物质,人大脑易受影响,仪器什麽也不管用。若真有灵,霍老爷是要怎麽攻进去?」
「神怪之说,皆是人云亦云罢了。」
艾沙将茶饮尽,为这夜做下结论:「山神尔尔,不可能的。」
前几日立冬刚过,距离容池把王心之带出山,不知不觉也要一个月余了。
王心之自离开祁连山後,便蜗居室内,不见生人,也不发声。她对所有事几乎都没反应,每天仆人送啥吃啥,从不挑剔。
来送饭的人跟姒儿环儿两姐妹说,食物放桌上,人离开,王姑娘会自己出房门用餐。约莫一个时辰後再来收拾碗盘便可,他送餐的这阵子,从没见过王姑娘生得如何。
环儿胆子大些,搬过来後两三天,她就开始出主意:「姊姊,你看我们备完晚餐後,偷偷躲起来等王姑娘出房间怎样?」
「嗯??」姒儿面有难se,「不好罢,等会儿吓到人家姑娘。」
她没说,吓到王心之事小,若惹容池不快,那还真不知会发生什麽事。
「有什麽好吓到?你是nv的,我也nv的,总没可能对她毛手毛脚。」环儿瘪嘴,极力说服姊姊:「看一下就好,我们都躲着,她也不知道我们在看她!」
「连池爷都被她吃得sisi的,我看,说不定??」环儿手掩着唇,在姊姊耳边轻声说:「那王姑娘身後有着狐狸尾巴!」
姒儿皱眉:「别乱胡说。」
「妹妹,我们现在不是在以前村里。」姒儿叹气,转过身和环儿正se道:「在这,乱讲话会被杀头的。」
环儿很少被姊姊凶。说实际的,姒儿现在也没在凶她,但她还是有点被姊姊正经的模样镇住了。不过,姒儿说的虽有道理,但她刚刚敢这样开玩笑,一方面是也觉得容池并不如外头所说那般心狠手辣。
她起初确实怕容池,三天前忽然被点名,环儿觉得自己当下连话都要说不好。
但这两三日,容池总会在她们就寝前来看看王心之。面见得多了,环儿生x大方,也就觉得容池没那麽可怕了。
从没有将军会那麽温和的对她笑,还给她和姊姊带红豆汤来呢。
虽然主要是带给王姑娘,她和姊姊的份是顺便??
但不打紧,环儿真的好久没喝到红豆汤,还掺了糖,甜的。
她有听到一些人私下在讲八卦,说是阎家大老爷狠心把nv儿弄哑送来,却还是被容池打入冷g0ng。环儿是觉得这话听来有点好笑,现在都民国了,哪有什麽打入冷g0ng?
就只是容池不喜欢阎家小姐而已。
但即便不喜欢,他看在情份上,不还是有把阎家小姐留在身边?
环儿想到这,低下头,辩驳姊姊一句:「池爷人这麽好,他不会乱杀人的。」
「姊姊,我们村被打下後,所有军阀都只想来抢粮。」环儿微微缩紧手指,「抢粮、抢nv人,我们这些农家,没枪没,就只能任人宰割。爹娘好不容易让我们逃出来,还没个地方愿意收留我们??就只有这,只有池爷答应了。」
姒儿听着又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家妹妹现在一心向着容池,但她该怎麽说,那人也不是如她所想那般美好?容池驭下有方她承认,但待人好不好,姒儿尚且打个问号。
她曾经恰巧听见,那叫王黎二的男孩,撕心裂肺的在控诉容池作为。
就是真的刚好路过,姒儿是属於机灵的类型,当下也没多逗留,马上就知道要离开。
「我们把红豆汤热一热,放桌上,给王姑娘当消夜吧。」姒儿知道妹妹刚刚最後几句话故意说得大声,就是想让房里的王心之听见,「夜也深了,我们就别再这继续喧哗。」
她其实也不确定房里的王心之睡了没,那房间里整日静悄悄的,若非桌上食物真的有被吃掉,容池也天天往房里报道,姒儿都要怀疑那是间空房。
天冷,姒儿也想赶紧窝进被里。她对半合的手呵气,正准备来热汤时,房门却忽然咿呀打开。
环儿也没料到,一张小嘴惊得微张。刚刚还在想要怎麽看到人,没想到人就自己出来了?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身红纱的nv人——这就是让池爷朝思暮想,不惜和其他家族作对,也想见到的人?
看起来也忒普通,还不如姊姊。
环儿原先是这麽想的。
但当王心之侧过头看向她们时,环儿便怔住了。
该怎麽说?是红纱造成的印象使然,还是她肤se太过白皙,才会让环儿有种「所见非人」的异样感?环儿怔愣的看着王心之,与她四目相接那刻,环儿马上了解——问题出在那双眼睛。
那是没有一点感情,就像y生生将玉珀镶入人脸的双眸。
环儿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b狐妖更糟了。
这摆明是什麽jg怪化人,而且还是不通人情的那种!
「妹妹。」姒儿喊了她一声。
她这个做姊姊的,光看环儿表情就知道她又在想东想西。
姒儿的思考没那麽跳跃,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朝王心之微微躬身:「王姑娘。我和环儿奉池爷的话,在这协助您生活起居。有什麽需要,尽管告诉我们两姊妹。」
王心之恍若未闻。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收回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後,坐到了厅里桌前。
「这是??」环儿心中燃起对王心之莫名的敌意,皱眉说:「这什麽意思?」
「王姑娘大概是累了。」姒儿随口应道。
「累?累还走出房门?我看姊姊你才累了。」
姒儿也不懂。她就是乱猜,也不知王心之忽然走出房门是何缘故。
但就在大门被敲响前一刻,王心之有动作了。她看着姐妹俩,伸出长指,b了b她们的卧室。
这什麽意思?姒儿思索,请她们回房间?
不过她们还没办法做出什麽反应,木门就传来「叩叩」两声。
容池来的时候是不敲门的,眼下这个响亮的声音响在这时间点,说实在姒儿心里有点毛。
她依稀记得容池说过,最近外头一直有人在失踪。
虽然心跳不断加快,但不应门也不是方法。姒儿看王心之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深x1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往大门靠近。她小心翼翼的开了个门缝,外头冷风猛灌进来,吹得她一身j皮疙瘩。
漆黑的夜晚,没有抢匪,没有jg怪。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他身着皮袄,只身前来。呼出的热气在夜里化作白烟,金边眼镜上的雾气聚起又消散。男人浅浅一笑,朝探头的姒儿说:「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们早睡,不小心去打扰到。」
姒儿认得他。
这地方的二把手,萧良。
姒儿曾有耳闻,军里大小事,凡小弟们不方便、或不敢直接禀报容池的,就都是经由萧良的口传达。最不易触怒容池的传声筒,大概是姒儿来到这时,对萧良这名字的第一印象。
後来才又听人说,萧良会愿意屈身在此,全是为了容池。
不然他一个读书人,经商世家,犯不着在这哪天人头落地都不奇怪的地方找罪受。
「怎会打扰。」姒儿微微欠身,「外头风寒,萧大人请进。」
萧良道了谢,入内脱下外衣,径直在王心之对面坐下。他接过姒儿递来的热茶,微笑说:「我和王姑娘有些事要说,两位早些休息吧。」说完b了b卧室的位置,请她们离开。
姒儿恍然大悟,原来刚刚王心之真的是请她们入房。
这样说来,难道她早知道萧良会出现?
虽然心有疑问,但这也不是姒儿好过问的事。
她和环儿识相的离开,留了一厅隐密空间给两人。
「我会来这,你好像不是很意外。」萧良先是看了王心之几秒,才缓缓开口。
他拿下金框眼镜,将镜腿依序折叠,平行着桌沿摆好,慢条斯理地说:「是听声音辨别的?虽然早有耳闻,但实际一见依旧是不可思议。我还刻意放轻脚步了。」
王心之坐得很端正,像大家闺秀。
从萧良入门到现在,她除了眨眼,和轻微转动头部外,几乎没什麽太大的动作。
萧良感觉王心之好像是一直在看着自己眼睛,却也觉得她眼里容不了人,任何生命行经她的双眸,都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横竖不是个好g0u通的人。
萧良叹气:「你这样,我猜不透你的意思。容池那家伙平常到底是怎麽跟你交流?他当自己是在对着人偶说话吗?」
虽然一年到头,萧良有大半时间都是神情憔悴,一副下秒钟就会不支倒地的c劳模样,但其实真正让他感到烦心,又或是说无法解决的事并不多。
很不巧,王心之这个人就是一件。再更广泛来讲,有关王家村的所有事,他都觉得是中邪。
但他好歹留过洋,在这个科学时代,什麽山神、什麽jg怪,都是无稽之谈!
萧良想到这就又想叹气。他怎麽偏偏栽在这事上,想拉容池出泥沼,还跟他一起卡里头了?
「王姑娘。」萧良也是身心疲乏,他开门见山的说:「你知道,我其实不太在乎王家村,又或是祁连山的传说。你们有什麽村里的限制、禁忌都好,於我而言,就算你真的??不是人类,我也觉得没有关系。」
萧良会讲出这番话,连他自己都觉神奇。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又是一段静默过後,才继续讲下去:「我这几年汲汲营营的,也不过就是外头这些人的命,和我那半疯的发小还能被看作是正常人的机会而已。」
「王姑娘,我真的不懂。」他深x1口气,对着王心之问:「你当初怎麽会救他呢?」
「他si在山里,还是容家深思德重的二儿子,活着出山,就再也脱不了血洗甘肃的罪名。」
当初能再见到容池,萧良肯定是现今世上,少数会为此真心高兴的人。
可为什麽在容池重掌甘肃的这五年里,他不只一次想过,这人还不如当初si在山里算了?
迷茫和偏执没有消散。它们如影随形,诡谈和谣言是她身上红纱,在不知不觉中迷了所有人的眼。世上所有的求而不得,都让人想要触碰,忘不掉,又0不着边。
无法握在手心的,才是戒不掉的瘾。
萧良抹了把脸,他收整情绪,再次说回正题:「下周,我们这里会设宴。」
「是场鸿门宴。名义上是替阎老爷庆生,实际却会是场重洗甘肃势力的夜晚。与会者众,张家、阎家必定出席,其余各个势力也都会有眼线在,所有人的行动,都依容池在宴上的态度而定。这些,容池那家伙大概没跟你提过。」
「他要你出席,对吗?」萧良看着她,「拜托,至少点个头。我真没容池那样会读人心。」
他又说:「你若不出席是最好,但容池不可能这样纵容你。无论你想或不想,他都会昭告所有人,你就是未来的『容夫人』,什麽张家阎家,全都排後边去。」
萧良说完这些话,王心之在他入门後第一次有了反应。
她摇头。幅度微小,但态度明确。
「你不想?」萧良瞎猜:「不想出席?还是不想当容夫人?」
没有反应。
「都不想?」
点头。
萧良不知道自己今晚还会叹气几次。
王家村的神nv,意外的??怎麽说,单纯?简直是白纸。
他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慎重的又说了一遍:「王姑娘,无关乎你想不想,我们池爷就是会那麽做。不然,你难道有想下山?王黎二难道有想一夕失恃?」
「我就直说了,你不可能不出席。但是,」萧良很怀疑王心之到底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里,但他也只能希望她能稍微变通了,「我希望你在宴上,绝对不要顺容池的意。你不适合、也不能是『容夫人』。」
「你做他的准夫人,我们就是腹背受敌。」
萧良讲完,呼了口气,整个人靠上椅背:「一次惹怒张、阎两家,对我们没好处。容池大概觉得这样能一网打尽,王姑娘,我跟你説,他那想法只有疯子才有机会赢。」
他从口袋里拿出眼镜布,捏起镜腿,边擦镜面边继续讲:「可我们军里,就只有他最疯。其他人有些有妻小,更多的,是不想不明不白就si在战场上。只有疯子才会不顾一切的想赢。」
他又叹了口气。折寿、真的折寿,他这晚过去命约莫只剩半条,「这样,王姑娘知道我今晚特地来一趟的原因了?当年的容池是你救活的,现在这些军人,你不能让他们就这样送命。」
萧良戴上擦拭好的眼镜。他的眼神没容池凌厉,但配上副金边眼镜,倒也给人冷漠无情之感。
他站起身时说:「谁为兀鹰修复了翅膀,谁就要为牠的爪负责啊。」
监於王心之从头到尾并没有再给他什麽答覆,他站着又问了次:「别当他的容夫人,做得到吗?」虽然不常和王心之接触,但他还是知道对方在意什麽:「这里出事,王黎二一样会有危险。」
「做得到吗?」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心之。
威胁利诱,动情说理,萧良能用的都用了。
实在是能和王心之谈的筹码太少,他再怎麽想,也感觉这里可能只有王黎二於她而言是不同的。
幸好,在他问了第二次时,这位红衣姑娘终於点头。
这个应允b和人谈拢合约还让萧良感动。然而他心情还转不过来,门就先开了。
门外的人,笑得b萧良还要开心。
容池鼓着掌对他笑:「说得真好,连我都想答应了。」
他大步走进屋内,身姿挺拔,忙碌一日至深夜,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也没随着jg力消耗而退去。容池走到萧良身旁,搭上他的肩,也不说话,就只是亲切地对着王心之笑。
一屋子的静谧和乐,只有萧良觉得要糟。
静。
半晌过去,没人出声。
容池在等,萧良识相静默,王心之坚持不开口。
这僵持的场面要延续到何时?萧良内心已经把那群他千叮咛万交代绝对要想办法拖住容池的将领们骂过一轮,他也不过就是要他们帮他撑一个时辰,现在甚至才刚过半!
若不是容池的手就搭在他肩上,萧良肯定又会开始叹气。唉,这群饭桶。
容池见他眉头深锁,终还是自己打破僵局:「不是他们的错。」他脸上并无怒容,一副t恤下属的模样:「兄弟们都很努力在把我留住。就是太努力了,我才会觉得有鬼。」
「你想和心之单独聊聊,和我说一声就好。」容池心平气和地说:「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萧良拿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摇头:「果然军里没事瞒得过你。」
「我也??我也不是有想和王姑娘说什麽。容池,我和你说过了,我只是希望你能为这些和你出生入si的人们打算一下而已。」
容池耸耸肩,摊平一只手説:「这是当然。我也不是有了王姑娘,就从此君王不早朝。」
萧良恻了他一眼,自知再待也无法说服容池,转身就要离开。容池想了想,又喊住他。
「萧良,等会。」他会来这,可不单纯是为王心之:「你先别回帐里。」
「阎琪现在带了一众nv子跪在我们帐前。我远远就看到了,头疼,才想说先来这避难。」容池说是这麽説,眉目间也没多少烦躁之se,他问萧良:「这应该不是你的安排?」
「不是,想也知道不是。」萧良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事:「我哪请得动阎家千金?」
容池点头,「那你回去时先避开她们吧,我晚点再处理。」
现在外头还不到最冷的天,但这荒郊野外的,在寒风里总不好受。萧良也不知阎琪在帐外跪了多久,她在阎家想也是养尊处优,待久了说不定还会得风寒。
阎琪好歹是眉清目秀的一个nv孩,萧良心想,容池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等等跪出病来,你没正事,怎麽不至少先跟她说一声,让她进屋?」萧良皱着眉説。
容池一听,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朝他一斜,自喉里发出深沉的笑:「难道是我让她跪的?」
「你真看不下去,能去劝看看。不过,阎琪脾x或许b你想得还y。」他认为萧良对人总有太多善意,才会在这待上多年都还是这温润的模样:「我说过,我们这些军阀出生的人都很y气,nvx也不例外。萧良,这里最好说话的就你了。」
容池没说,萧良不只好说话,还是他们这里最容易心软的一个。心软又不愿意见人伤亡,文人的书卷气息,在这可不常见,指不定连姒儿环儿那两个丫头狠起来都b萧良带劲。
萧良有听出容池在亏他,但自己确实也就如容池所说一般,没什麽好反驳的。
「好说话,也算是个称赞。若说个话就能少si点人,那多说一点,又有什麽不好?」萧良本就是能动嘴就不动手的个x,他幽幽一笑,镜後目光朝王心之看去,「王姑娘,你说是吧?」
他说完就走了,只留两人在室内。
容池目送他离开,拉开椅子,坐下説:「现在,剩我们俩的事了。」
「心之,我在想??你的点头,是在答应哪件事呢?」他厚实而带茧的手心覆上交叠在桌面的白皙素手,g人眼尾里藏有不易觉察的狠劲,「你答应过我会出席。你後悔了?」
王心之摇头。她行事皆是心之所向,从不後悔,更不知悔恨为何物。
容池莞尔:「既然会出席,那你是在答应萧良不会做容夫人了。」
他那双黑眸不仅耐看,还眼毒得很。战场上识人无数,现在用来猜一个nv子的想法,旁人来看肯定都觉大才小用。但容池不那麽认为,王心之是他见过最不轻易表露内心的人。
他不断揣摩人的想法,就是为了想更贴近她的心绪,哪怕只有一丁点都值得。
「可我也答应过黎向实,会让你更像是个活人。」
他握住王心之的手,力道不至於会疼,但也不好挣脱:「心之,我是言出必行的人。」
这王心之当然知道。她不是傻子,当年容池说山下要杀他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留,那从根骨里溢出的冷戾,王心之也就见过容池这麽一人。她只是没说话,但全都记得。
即便如此,她也没後悔救他。神nv仁慈济世,她救人,哪需要什麽理由?
「我其实有很多方式能让你出声。」容池说:「再怎麽样,人在极端的疼痛,或是意识不清时,都一定会发出声音,这是本能。」
「可是心之,我舍不得让你痛苦。」
他前倾半身,柔和的室内光打在他结实背脊,暗影如一片y雨压下,完全笼罩端坐的王心之。
容池看她凝视着自己,眼里没有恐惧。他笑了,伸手抚上恰如霜华落地凝成的侧颜。
军里可没多少人扛得住与他对望的压迫感,他好喜欢这样沉静不屈的她。
「你不愤怒,也不恐惧。」容池的手往下滑,轻掐住了王心之的咽喉,「我杀你的村人,你也只是露面,不怎麽显露情绪。我就在想,若那时我在你面前继续杀人,那你??」
「会出声制止我吗?」
他嗓音低缓,指尖沿着动脉摩挲,加重施压在她脖子上的力道。
「你会怜惜他们吗?」
容池的手心传来极其轻微地震颤。他松了手,发出满足的叹息。
容池确实很懂得看人。他後来发现,王心之不会生气,也无视任何对於自身的威胁,但不知为何,在见到他人悲惨境况时,都会不自觉的多眨两下眼。
原来是个对自己什麽都不在乎,却会同情人、为别人感到难过的神nv。
「我也不介意你怕我,再怎样都b没反应强。」他离开桌子,走到厅里的一个木柜前,转头对王心之笑:「不过,你若愿意稍微哄下我,我心情好,累积下来说不定能少si不少人。」
王心之没有自己开过那柜子,当然也不清楚里面放了什麽。打开的柜门刚好遮掩住她的视线,只见容池在柜前挑挑拣拣了一会儿,结果居然拿出一瓶红酒,指间还顺道夹上几个玻璃杯。
他选好酒,走回将酒塞拔起:「心之,我其实觉得你应该很不了解我。你从不好奇我为什麽这麽执着於你?」容池眉眼弯弯,话说得似真似假,「说不定我就是喜欢哑巴,才缠上你呢?」
浓郁的酒香扩散,王心之没喝过这东西,闻着甚至有些昏沉,彷佛满室寒意都被驱散了些。
「在甘肃,每个人都知道我不喜欢话多的人??」
容池凑近她的右耳,呼出的热气氤氲暧昧。
「我更喜欢直接做。」,他压低嗓,一字一字的说。
她难得有了反应,迅速侧过头看向容池,神情却依旧冷漠。
容池平时忙到没什麽时间调戏良家妇nv,说实话也兴趣不大,但王心之的举动还是逗乐他了。
真是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nv,连句浑话也没听过。
他识相的拉开距离,嘴上却不饶人,笑着说:「说什麽你都没反应,这句玩笑话倒是认真。心之,你这是在给我什麽暗示?」
王心之心里着实不解容池说话怎能这般轻浮。在她印象里,即便是王家村里相ai的人,也不会像他这样说话。将一身侵略招摇展露,露骨至极。
容池摇了摇红酒,微倾酒瓶,琼ye在空中拉出一道暗红。王心之刚刚注意力被拉走,这时才注意到,他拿了三个酒杯。
但这里只有两个人。
「你刚刚在想我是个烂人吗?」容池一边倒酒,一边继续和王心之说话。
「或许是。但在我看来,你算幸运的了。」
诚如王心之都觉得容池在说笑,他毁她半个家园,怎麽还有脸说??
「我到现在都可是都忍着没碰你,顶多口头使坏而已。」容池彷佛读懂她思绪,接了下去。
容池嘴角还是噙着笑,但王心之有感觉,气氛在转冷,不安让她下意识抿紧双唇。
他终於倒好了三杯酒。酒香弥漫室内,将不祥的话语都沾裹鲜甜气味。
容池说:「山下的不幸bb皆是。王姑娘,桃花源不存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很挣扎。」
他拿起一杯红酒,半敛长睫,也没有喝,就只盯着酒看。王心之觉得他像是在等人。
遥遥传来的马儿嘶鸣应证了她的猜测。她看容池不疾不徐地走去开门,递上酒。
「外头风寒,帮你倒了杯酒,暖点身子。」他说。
容池引人进门,还贴心地替她披上毛毯。
王心之看她面se苍白,指尖发红,都被寒风冻僵了。她很快意识到,这是容池先前和她提过的阎家小nv儿——为了讽刺她,也羞辱容池,而被弄哑的阎家千金,阎琪。
王心之见到阎琪,忽然觉得室内醇香把氧气都稀释了。她的心脏因为缺氧而ch0u痛。
「阎老爷有不少孩子,是不t0ngfu人生的。阎琪鬼灵jg怪,从小就受宠。」
「她有个哥哥,唯一的亲哥哥。兄妹长得像同个模子刻的,年纪b我大一两岁,叫阎离荒。」
容池想到以前,不禁笑了笑,「我小时候还会称他荒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