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九月十七,月落星沉,晨光微熹。
宋谓准时到了潮澜河神殿外,被一早得了楚明姣命令的汀白领进来,汀白做贼似的左顾右盼,带着宋谓左右抄小道,一边走一边告诫:“潮澜河可不像楚家,能让你随心所欲进出,几位祭司和殿下关系都不大和谐,恨不得每天能揪我们十回错。你再不收敛收敛,小心哪天脑袋落地。”
怎么楚明姣养的小臣下都这么会恐吓人。
宋谓想笑,忍住了,煞有其事地跟着颔首,应了个是。
“严老头没来?”汀白狐疑地看了看宋谓身边那个看起来呆愣愣,浑身一股书卷气,但偏偏背着个药篓子的少年,眼皮跳了下,问:“这是谁?”
那少年紧忙自报家门:“回小仙长,我是严药师门下首徒,叫清风。哦,这次是师父吩咐我来的,说让我听从殿下吩咐,继续改良忘前尘的药方。”
“严老头又在搞什么,神神叨叨的。”汀白皱眉,小声嘀咕:“殿下可是指名道姓叫他来的。”
“师父最近得了一张十分高深的药方,全身心投入了进去,忘乎所以。”清风有些愧疚地挠了挠头,接着道:“接到殿下传信后,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让我来。他自会和殿下告罪,说明情况。”
药师痴迷于药方中的沉醉情态,和剑修有得一拼。
汀白听了这番解释,没再说什么,示意两人跟过来:“那行,去见殿下吧。”
此时楚明姣才从万剑阵中出来,见到宋谓并不觉得稀奇,眼神很快掠过去,转而落在清风身上,由上而下审视了遍,问:“严叙的首徒,可出师了么?会治什么病?筋骨逆转,血气凝滞,道心不稳这些,可有本事压制?”
“回殿下,小臣还未出师。只要不是致命的伤病,小臣都会治点。筋骨逆转,血气凝滞,道心不稳这些都要看具体情况而定,不过一般是能克制的。”清风有些放不开手脚,眼神盯着脚下,答话应当是在路上默念了许多遍,还算可圈可点。
时间到了,来不及临时换人。
就眼前这个,凑合着用吧。
楚明姣颔首,扫了扫汀白,宋谓,春分与清风,道:“人都齐了是吧?那走吧。”
宋谓直觉不大对,他有点想问楚明姣什么叫人都齐了,这又是要去哪。但现在人太多,越说越错,特别是潮澜河的地盘,神念无时不在。
他想了想,还是劝自己稍安勿躁。
汀白帮他把话问了出来:“殿下,我们去哪啊?”
“去藏书阁啊。”楚明姣勾唇笑了下:“不是刚好有很多小世界也在那吗,今天一起去看看。”
山海谣14
楚明姣这么一说,这些日子一直屁颠屁颠跟着她做忠实小跟班的汀白脑子里有了印象。
为了让前来借阅典籍的神使们心无旁骛地钻研学习,藏书阁选了个清净之地,与最为热闹,日日人来人往的神主殿隔了足足三四座山头。林间深幽,除了偶有飞鸟野兽惊得树枝簇动,确实是个难得的静修场所。
近几年,潮澜河里“小世界试炼”风靡一时,几位祭司联手,布置了不下十六七个秘境,供神使们进出提升自我,其中有几个,就开在藏书阁附近的竹林里。
“殿下,那几个秘境,我们不是都进去看过了吗?”汀白回忆起来,看了看周围,做贼一样压低了声音提醒道:“能搜的东西我们都搜走了,还去啊?”
这都跟强盗二进村差不多了。
楚明姣不高不低地嗯了一声,毫不在意地道:“不是还有一个没开吗?”
是还有一个没开。
那个小世界离藏书阁最近,听神主殿的神使说,其他秘境或多或少都开过,唯有这个,好似里面还在铺陈建设,因此一直没有对外开放。
这没开的秘境,连门都没有,怎么进?
汀白还想再问,却见楚明姣已经没了耐心,挥手荡出一道灵力空间,身影转瞬消失在了眼前。其余几个见状不敢稍慢,都紧紧跟上。
空间裂隙径直停到了藏书阁一侧屋檐下。
好巧不巧,今日守藏书阁的是才受完罚没多久的二祭司。
经过昨夜那么一出,二祭司虽然还对楚明姣种种破坏行为耿耿于怀,但也在五十神鞭的疼痛中清醒了大半。她言行举止再如何荒谬,那也是三界皆知的神后,臣对君动手,无论有什么说法由头,都是犯上的重罪。
这五十鞭,还算是神主性情宽和,留有余地了。
但即便想通了这一层,这么快就看到那张灿若芙蕖的笑脸,二祭司仍有种心头悚然一惊的感觉。
“神后殿下。”二祭司不苟言笑地作了个揖,后面的两位长老互相看看,跟着行礼,腰弯得更下一些:“见过殿下。”
“今日怎么这么老实。”楚明姣歪头看了看这一幕,璀然露出个笑,用最为天真烂漫的语调揭人伤疤:“二祭司受了罚,突然转性了?”
二祭司深深吸了一口凉气。
后面,汀白一颗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他双手紧张地绞着衣摆,甚至已经想好随时展开玉简联系汀墨前来当救兵了。
好在长了教训的二祭司只是八方不动地扯了扯嘴皮,不冷不热道:“不敢对殿下不敬。敢问殿下有何吩咐,若还想进藏书阁查阅剑谱,随两位前往阁楼即可。”
楚明姣俏生生站在原地,听到这话也不觉得诧异,半晌,她夸张地眨了下眼,含笑问:“那也就是说,今日不管发生何事,二长老都不会再如昨日那样对我出手,是吧?”
“老臣不敢。”二祭司硬邦邦地接了一句。
楚明姣若有所思,颔首拖长了调子:“这样啊……”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她倏地抽身回转,双手飞速结印,圣蝶磅礴的神力霎时凝成了一重又一重攻伐之势,重如闪电地朝着藏书阁边上那座从未开过的小世界横推过去。
一息之间。
崩山裂石之声振聋发聩。
这样的变故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从来自诩随机应变的汀白都傻了眼,他喃喃说了句什么,又合上嘴,忍不住去观察二祭司的脸色。
就这么一下,足够二祭司的脸色从数九寒冬的飘零大雪转变为蝉喘雷干的骄阳酷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