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就在那一瞬间,满哥儿身后的那棵大树的粗壮极快地倒了下去,就好像骤然被惊雷劈着,生生与主干斩断那般猝不及防。此刻倒下,在地上砸下了一道极深的坑。
若要落在满哥儿一个孩子身上,在后头恰好见着如此惊心动魄一幕的杜元英不敢想,只觉得身后蒙了一层汗,手脚瞬间冰凉。
她极快地跑到了满哥儿边上,将他小小的身子抱在了怀里,面带歉意地道:“姑姑瞧瞧,摔倒哪儿了。”
温迟迟被树枝砸到地上扬起的灰尘呛了好大一口,不住地咳了好一会儿,这才能勉强站起来,她看了看,只身上蹭破了些皮,旁的没有什么大事,倒是满哥儿被她护的很好,除却衣裳脏了些,身上也不怎么疼。
杜元英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半晌后才憋出一口气道:“多谢你了。”
温迟迟不以为意地温和一笑,“不碍事的。”说罢,便将装桑叶的竹篮从地上捡了起来,重又开始捡着完好的叶子摘起来。
杜元英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满哥儿哀求的眼神,顿了顿,生硬地道:“满哥儿今日来找你就是为着那是你做的团子,虽也算不上好吃,但小孩儿就爱吃些甜的,你若得空,便做些送来。”
“谢谢姨娘,”满哥儿开心得手舞足蹈了起来,“其实我姑姑也很喜欢吃。”
“满哥儿你胡说什么。”杜元英脸色冷了下来。
温迟迟停下来采桑叶的动作,回过头,淡淡地笑了笑,“自是可以,那我多做两笼,晚些时候命秋香送过去。”
晚些时候,秋香便端了两笼团子送进了杜元英所在的帐篷中,回来之时秋香将一个瓷白小瓶递到了温迟迟面前,“姨娘,这是杜姑娘的丫鬟令奴婢顺道带给您的膏药。”
“奴婢给姨娘擦些吧,您胳膊和腿上有些地方都已经蹭出血了。”说着,秋香将瓶盖揭开,草药的清香之气便扑鼻而来。
温迟迟将身上雪白的寝衣往上挽了挽,只见上半胳膊上蹭了好大一块,她蹙了蹙眉,“这膏药的草药味太大了,木箱里头有我从京中带过来的膏药,没什么味儿,你替我拿过来吧。”
秋香一边给温迟迟擦药,一边感叹这擦伤得严重,温迟迟淡笑道:“所以你就更不能同郎君说了,他见着这么大的伤口,定然要恼火的,届时禁了你我的足,以后便再没有团子吃了。”
“奴婢不说。”秋香擦好,将温迟迟的寝衣轻轻放了下来,便听见温迟迟问:“郎君还不曾回来吗?”
“还不曾,似乎还在陛下那儿呢,”秋香道,“听青松大哥说,今后两天的围猎预先备好的猎物丢了一只黑豹与一只大虎,个个都牙尖嘴利,凶残得很。似乎是在北边的山头丢的,但天色已经擦黑了,便将山封了起来,不让人靠近。”
温迟迟点点头,拿了衣裳披到了身上,“出去瞧瞧吧,顺道透口气。”
秋香提了盏灯,便同温迟迟一同往外去,只走了几步,秋香便愣住了,只见靠水的草丛里成群的萤火虫低飞着,黄绿之色星星点点,璀璨如银河,秋香被美得晃了神,刚想要温姨娘来瞧,侧眸便见着一片残影从眼前擦过,往北去,再眨眼,什么都瞧不见了。
环顾四周,却只见着了空茫茫的一片。
秋香霎时间浑身大汗,手上提着的一盏灯也砸到了地上,秋香即刻往回跑,恰好见着了带着满哥儿骑马兜风的杜元英。
她认出了面前的人,勒马问:“做什么这般慌张?”
秋香便磕磕绊绊地将温迟迟丢了的事情讲了一遍,她朝北边指了指,急得都快要哭了出来,“杨姑娘,姨娘被掳走了,往北边去了。”
满哥儿手紧紧地握着杜元英的衣裳,声音略带不安,“姑姑,我们去找温姨娘吧?”
“你一个小孩子不能去,”杜元英将满哥儿抱下了马,交给了秋香,厉声道,“你带着满哥儿现在即刻回去,着人给你们公子报信,我往北边去瞧瞧。”
说罢,杜元英摸了摸手上的弓箭,策马急速往北边去。
前头老虎与黑豹走时,人声大动,派人急匆匆来禀报时,小皇帝正由宋也等一众大臣带着学着骑射,动静闹得大了些,小皇帝一个心惊险些从马上坠下,还亏一旁的大臣反应过来,顺手将人接住了才没有酿成大祸。
小皇帝受了惊,宋也处置完宫人,处理好猎物丢失的事情之后便陪侍君侧,顺道考察课业。
小皇帝年纪虽小,但被宋也教的很是威严,即便是问到策论亦能对答如流。
宋也点了点头,便唤底下的宫人将书籍拿了下去,“陛下,此时天色将深,您该歇息了。”
“宋卿,”小皇帝钻进了被子中,便是连睡姿都挺直工整,只眼中有些湿润,他故作老沉地问,“朕何日才能见到太后?”
大抵是无论多坚强的孩子,在害怕惶恐之时总是很需要母亲的陪伴,小皇帝的声音深沉中显而易见地染上了几分委屈之意。
宋也垂下眼眸,只淡道:“陛下,您长大了,无需娘娘跟在您身后操心了。娘娘凤体欠安,需要休息在山中道观休息。”
宋也还未走出帐篷,外头的长柏便匆匆进来来,低头在宋的耳侧沉声几句,
春猎(下)
宋也听后脸色巨变, 立即掀帘而出,小皇帝翻身坐了起来,“宋卿, 发生了何事?”
“看好陛下。”宋也只留下了言简意赅的四个字, 便急急地策马离开了。
天上有几点星子,泠泠月光之上,星月同辉,月光之下,一地寒霜。
□□马匹疾驰,宋也手握缰绳,脸色阴沉, 几乎是一瞬间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猎兽在北山骤然丢失, 温迟迟被人掳走,还能去了哪儿?自是北山。
越往林子里头去,便越寂静, 风的呼啸越发张狂, 宋也凝神去听,似乎在骇人的寂静中听见了野兽低鸣的声音, 与之相随的便是女子低声的哭泣。
宋也判断好位置, 便即刻往声音传来的风向去,手掌粗粝勒着缰绳, 手背上的青筋渐渐凸起, 宋也半抿着唇, 看向了空无一人的四野, 好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林间草动, 此时却未起一点风。
宋也目光越过了林子, 看向了巨石身后,只见一只白斑条纹的巨虎正沉眼打量着巨石后头。
宋也眸子沉了下来,悄无声息地翻身下马,打量了一会儿,寻好了位置,将腰上别着的弓箭取了下来,同时搭了三根箭矢在弦上,只搭上弦的一瞬间,三只箭矢便疾驰而去。
箭矢狠厉,藏着百里穿杨之力,气拔山河之势,只听一声轰鸣,白斑条纹的巨虎应声倒下,血流不止,三只箭矢一只贯穿了脑子,一只戳在眼睛里,一只斜插在脾肺之中。
宋也瞟了两眼,确认老虎咽气后,将弓箭一把丢进了刚到不久的长柏身后,便往巨石身后看去,只见温迟迟蹲在地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头,眼里的惊恐之色将消未消,而杜元英手持短刃匕首,蹲在温迟迟身边。
宋也没想到杜元英会在这儿,蹙了蹙眉头,没说旁的话,只往温迟迟哪儿走去。
正走着,宋也的脸色骤然间变得很难看,只见一只黑熊骤然出现在了温迟迟与杜元英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一只爪子已经高高扬起,那副模样似乎下一瞬间就要将人开膛破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