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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混(一)

 

一那年高中

姜瑜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小学时候,老师布置作业要求抄写五遍生字,她会主动写十遍,所以到了中学,她可以写出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毛笔字。

她不ai出门,喜欢宅在家里边读书边吃零食,所以她白且有些微胖。母亲带她剪了短发,给她穿宽松暗se的衣服,是怕她ai美耽误学习,所以在学校她的模样一直是不起眼的存在,没有哪个男同学给她写过情书。

她也没有喜欢过谁,直到有一天。

晚自习前有一小时的吃饭时间,姜瑜和其他同学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小餐馆买了土豆丝盒饭。

那是个冬日,天寒,盒饭被带回了教室。

讲台上的黑板前站着个穿着墨绿se大衣圆脸的男生,不,不完全是圆脸,因为他有削山好看的下巴,也不是方脸,他笑起来有点可ai,眼睛眯起来,嘴巴会露出漂亮洁白的牙齿。

他在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iloveyou],还不时扭头笑,朝着一个特定的方向笑。他看的方向坐着全年级最漂亮的nv生,白雪。

白雪的模样像洋娃娃,高高的马尾辫,白se的泡泡袖衫,黑se的修身长k,脸白唇红,腿直且细,嘴角总是漾着天生自信的笑。可以说,白雪有多自信,姜瑜就有多自卑。

姜瑜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打开盒饭,土豆丝的味道她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讲台上那个高个帅气的男生。他不一样,和她认识的所有其他的男生都不一样。因为,他带着痞气,不像是个正经人。

他走下讲台,抬高长腿随意坐上白雪旁边的课桌上,笑着提醒她。

“你牙齿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

他指了指,手指差不多要伸进她嘴里。

白雪从牙齿缝隙里挑出一根绿se的菜叶,也呵呵笑起来。

姜瑜的座位离白雪不远,她嘴里嚼着米粒也能听到他们俩嬉笑的声音,心慌慌的。她不时偷偷去看他,敞开的大衣里褐se的羊毛衫,脖领处磨了白。

他不是姜瑜班里的同学,也不是别的班的。听人讲,他高他们两级,前两年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退了学,便成了老师家长口中的社会上不学好的混混。b如,像现在这样,趁着天黑,偷偷潜入学校,来追他喜欢的nv生,白雪。

姜瑜的观念不同寻常,或许是从小读了太多的史书,成了书呆子一样的nv人,不食人间烟火,不问现实。他是个混混,可并不会阻碍她喜欢了他。当然,只是默默的喜欢,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见过他那么两三次,每一次,他都是出现在白雪身边。

其实白雪有男朋友,班里同学都知道,那个男生叫周一廷,瘦瘦高高,gg净净,成绩也不错,漫画里男主角的样子。白雪与他,天作之合的般配。

那年是高三,晚自习前的傍晚,西边太yan的余晖就照在骑在自行车上姜瑜的脸庞上。学校门口边是国道,国道对面有住宅,有餐馆,还有y暗的小胡同。

姜瑜恰好路过,然后看到了令她难忘一生,也是改变她一生的场景。

胡同里有三个人,白雪,周一廷和她喜欢的那个混混。

他拿出了一把银闪闪的长刀,b在周一廷的脸庞上,白雪跪在地上,哭嗓着,听不清。然后突然地,姜瑜看到了,那把银se的刀直直刺入了周一廷的腹部。黑se的羽绒服足够厚实,看不到出血的痕迹,可鲜红的yet越积越多,终是透过衣物,嘀嗒到冻雪未化泥泞的地上,一大滩红的颜se。

“骆天,你杀人…”

白雪吓得手足无措,慌里慌张大声哭喊,“来人,救命,来人,救命…”

姜瑜不了解事情发生的缘由,但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悲剧,她喜欢的那个混混,叫骆天。

骆天并没有逃跑,他是有预谋的,t0ng的那一刀并不会伤及要害,只会让这个抢他nv人的男生躺在医院一段日子。

救护车和警察几乎是同时到的,骆天被警察从背后拷上手铐,路过姜瑜,或许他注意到了其貌不扬的她,或许没有注意到,被只当作是个路人和目击证人。

周一廷是隔壁班的,家境好,成绩也好,考上重点大学是百分百确定的事。他被t0ng的这一刀是在冬季,距离高考还有半年。这一刀虽不致命,但他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回家又躺了两个月,等腹部的刀伤结了疤,可以去学校上课的时候,杨树飘过了柳絮,月季开出了红花,知了也叫得齐声响了。

骆天t0ng了周一廷一刀的原因很简单,他的说法是,周一廷阻碍白雪和他交往,法院对骆天的故意伤人罪,进行了判决。

他成年了,那年刚满十八。骆天不是出生在有钱有背景的家庭,没有什么拿钱换来的谅解书,按照公平的法律条文,他被判了整整七年。

七年,年少的骆天不知道是不是值得。但他出了气,耽误了周一廷的前程,还给他身上留了道疤,在男人的世界里,并不算亏。

周一廷在床上养伤的大几个月,身t原因和心情原因,学习成绩下滑不少,滑到与白雪一样的普通水平。虽然他的父母总是骂白雪是个祸水,可周一廷并不在乎,两人依旧偷偷地交往。

六月高考,他们两人被同一所很普通的大学录取,他们高中时代的恋情可以在大学里继续延续。

姜瑜成绩好,考上了京都着名的师范大学历史系。

来学校取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姜瑜问白雪。

“你喜欢过骆天吗?”

白雪没有摇头,“他确实挺有趣的,长得也高大帅气,可他毕竟是个混混。”

“后来你去看过他吗?”

“没有。”

周一廷瞥了姜瑜一眼,把白雪拉走了。

姜瑜一阵窒息的悲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悲哀什么。悲哀骆天,他喜欢的nv生不喜欢他。悲哀周一廷,他被骆天t0ng了一刀耽误了高考,还不计前嫌,继续和白雪这样的nv生交往。转而再次悲哀骆天,她喜欢的nv生居然一次也没有去监狱探望过他。也悲哀自己,因为她喜欢骆天,可骆天甚至都不认识她。

姜瑜考上了不错的大学,母亲奖励了她一千元。她拿着钱偷偷跑去菜市场买了水果,去商场买了两套男装,一套夏季的,一套冬季的,不知道他的衣服号码,就凭感觉买了180l。

县城的看守所条件简陋,伙食也不好。她见到骆天的时候,差点没有认出他。黑se的眼圈,眼窝深陷,脸不再是方或是圆了,瘦削得能看出骨头的形状。最关键是头发,他没了头发,变成了光头,穿着监狱的橘红se牢服马甲。

“我是白雪的同学。”

“那她呢?”他越过她的肩膀张望。

“就是她托我来看望你的。”姜瑜扯了谎,“你知道,她不太方便来这里。另外,这是她托我给你带的水果和衣物。”

“哦。”他显然有些沮丧,本来,当狱警告诉他,白雪来探望他的时候,他在狱里的不开心瞬间消散,那一刀觉得更值了。

“是周一廷不叫她来吧。”

“怎么可能,周一廷没考好,只考了个普通二本,现在恨她还来不及。”

姜瑜继续扯谎,并没有告诉他两人同去一所大学的真相。

“你瘦了这么多,要好好吃饭,缺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

她把电话号码写在纸条上递给他。

“我完了,七年,等我出去,她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但并不后悔。”

“你应该后悔的,不应该这么冲动。”

“后悔有什么用?”

“后悔了,以后就不会再做糊涂事。”

姜瑜耐心地劝说他,继续扯谎,给他希望,“七年很快会过去,白雪还在等你出来。”

“真的?她真会等我?”骆天将信将疑。

“当然了,她和我说过,你很会逗她开心,而且说过,你是她遇见过的,最帅气霸道的男人。”

或许是姜瑜的演技太好,或许是她太单纯了,单纯到不会有人会怀疑她说了假话。

总之,那时的骆天信了。牢房里的他需要jg神信仰。有人说白雪在等他,那就是支撑他好好活下去的希望。

“有空,帮我照顾我的父亲。”

“好。”

“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姜瑜,姜太公的姜,周瑜的瑜。”

姜瑜的微笑很真,头一次,骆天知道了她的名字,认识了她。

二流逝时光

姜瑜读的是全国重点大学,她学习成绩好,毕业后本可以轻松留在京城,找份得t的中学教师工作。可她的心思都在那个叫骆天的混混身上。读完大学,她想回老家,回到有他的地方。

三分相貌,七分打扮。姜瑜她不是不漂亮,如果素颜的白雪和她并排站一起,或许她更耐看些。有次她在图书馆看书,看得极其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坐了个男生,嘴角带着笑,总是不时地偷看她。

姜瑜收拾好书包离开图书馆,他便追了出去。

“我叫王诜shēn,能不能和你做朋友。”

“啊?”

她诧异,因为这是平生头一次被男生搭讪。她仔细看,他个头挺高,长得白净,戴着银边眼镜也很斯文,紧张得手心一直在抹k子,说话磕磕巴巴,脸也红了。

姜瑜咯咯笑,说,“同学,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但我不漂亮,也无趣。”

“没,没关系……”那时的王诜不善交际,随口就说,说完才觉不妥,再说,“不,你好看。”

明显他对她有好感,姜瑜也跟着腼腆,把自己的碎发捋到耳后,对他嘿嘿笑。

她周末找了份家教的工作,每次三百元。这样一个月,可以赚到一千二百。她把其中五百元给骆天的父亲。剩下的,有时会给他买衣服,有时是几本书,有时不知买什么,就直接把钱转给他。几百元,或许太少了,不能保证监狱里的他不受欺负,衣食充足,或许,她应该多赚些。

nv生宿舍楼下,王诜在等她。

同宿舍的nv生都羡慕姜瑜,打趣说,“那个傻小子又来了,你是怎么把他迷倒的。”

“我和他没什么的,就是普通朋友。”

姜瑜跑下了楼,气喘吁吁。

“我买了周华健演唱会的门票,周末一起去吧。”

他期待着她点头,最好再给他一个小笑容。

“对不起,周末我没空的。”

她看到了他失望的神se,但并不想伤害他,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另外,我们不合适的,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她转身,他就拉扯住她的胳膊。

“哪里不合适了?”

姜瑜是个善良的nv孩,她不愿骗他。

“我知道,你家境很好,可我毕业后是要回老家的。”

“为什么?”

她推开他的手臂,并没有解释。回了宿舍,同宿舍的同学摊开手,替她惋惜,“姜瑜,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这个傻小子的父亲,是京城的高官。”

“是我配不上人家。”

有些情感上的执着,从中学的时候就注定了,如果有希望,便会像飞蛾一样去扑火,明明知道,那并不是好的选择。姜瑜就是这样的傻子。

王诜被她拒绝了,却不会就此不再喜欢她。他也是个一根筋的男生,喜欢一个nv人,就要一辈子,那天在图书馆,他就认定了她。因为,他从未见过对待学习,如此认真的nv生,也从未见过,不ai慕虚荣,考来京城的重点大学,毕业还要回老家的nv生。

一连几天晚上,他都站在图书馆门口,希望能等到她,见到她。而她从图书馆出来,见到了他,却没有停住脚,直接从他身边过去了。他不得不绕到她前面。但他很规矩,很有礼貌,没有拉扯她,没有因为得不到而像其他男生而恼羞成怒。他的话很温和,温和得叫人心疼。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告诉我答案,也叫我si了心。”

姜瑜抬起头,夜se下的他皮肤白皙如明月,让她想起言情里那些痴情的男子。

“你挺好的,我没有不喜欢你”

“我就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王诜的眼里出现了希望。

“也不是,我其实,其实有男朋友的。”

为了让他si心,她在撒谎,而他的心像被一柄飞刀刺中。

撒谎的人心虚,总是要说更多的理由让别人信服。

“是真的,”她表演着,“另外,我家不富裕,配不上你,周末,不能和你去看演唱会,就是因为我要去兼职家教赚钱。”

王诜听到答案,依旧不si心。

“你有男朋友?我不信。”因为他从未见过她和其他男生在一起过。

“真的没骗你,”姜瑜解释,“你没见过他,因为他在我老家啊。”

“所以,你毕业要回老家就是为了他?”

“嗯。”

她回答了他所有的疑问,直到他没有了问题。

“我知道了。不过,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

“可以啊。”

姜瑜抬起了头,对他微微笑起,希望能带给他安慰。他是个有心有情的好男人,自然不想他过度难过。可在她的世界里,排在第一位的,永远都是那个还在监狱里服刑的骆天。可她不知道,这抹单纯诚恳的笑容彻彻底底印在了王诜的心里。他认定了她,就只有她。他们其实都是同一类人,对ai情执拗的人。

大三的暑假,姜瑜回老家去监狱看望了骆天,他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下巴的棱角分明。

“给你带了水果和衣服。你的父亲很好,这几年开始大棚养殖花卉和盆栽,可以赚到很多钱的。”

“是吗?”骆天漫不经心地回话,也不知他听到没有。

“是的,城里有家商场开业,定了上百盆的富贵竹和金钱树,我还去伯父家帮忙了。”

“对了,白雪还托我给你带了信。”

姜瑜小心把信转交给狱警,狱警看过没有问题,再转给骆天。

信的内容很少,除了打招呼的客套话,其实就只有一句。

“你要好好的,等你出来。”

骆天拿着信冷笑一番,“真是她写的?”

“真的是。”

姜瑜单纯拘谨的样子不像在撒谎。

他翘嘴说了声谢谢,转身就走了。

她看他的背影,蓝se条纹的囚服,光光的头没有头发。三年了,眼热捂着嘴巴,忍着没有哭出声。

骆天吃了三年牢饭,谁对他真心,谁对他假意,他看得出来。他把枕头下面压的信拿出来b照,[等你出来。]

他苦笑,嘲笑,冷笑自己,忽地把这些信撕得粉碎。

他虽是个混混,可他认得白雪的笔迹。

这些信,都不是白雪写的。

他撸起袖子,胳膊上一条长长的疤。那是他刚进来的时候,不懂事,不懂监狱的生存法则。

新人甚至要给老大洗内k的。

他哪里肯从,就被两个胖子压在墙上,吃饭用的勺子也能尖锐无b,深深刺入他的手臂,血r0u翻红…

只要不出人命,狱警并不管这些小打小闹,相反,这种纵容,反而让他们管理起这些犯罪分子来,更加轻松。

他根本惹不起那些被判了长期的人,那些关系y的人,那些有钱的人,那些一群小弟跟着的狠人。

还有四年,他就能出去了。

三百元,五百元,每个月,他都把她寄来的钱上交了。

“小子,你很上道。”

老大0着自己光光的头,从他上交的百元大钞里ch0u出一张。

“留着买包烟ch0u吧。”

“谢谢大哥。”

忍,是一种品德,更是一种无奈。

从那时起,他就后悔了,后悔十八岁那年的冲动,他急切地想出去,出去赚钱,出人头地,证明自己,不是个被人瞧不起的混子。

大学四年的时光很快,姜瑜的同学个个都找到了好的去处。有在师范附中做了一名有正式编制的人民教师,有去金融街高大的写字楼里成为了穿职业套装上班的白领。她也有去处,她联系了老家当年自己读的高中。

她是全国最好的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县城一中的校长自然是高兴她能回家乡任教的。

“姜瑜,你愿意回来,真是太好了,一定给你正式编制。这些年,县城的经济高速发展,学生素质也越来越好”

校长自是说了一堆的好话,但其实姜瑜知道,县城不少优秀教师,都去大城市谋求好的发展了,包括她曾经的物理老师。

“刘校长,您放心,我一定回去的。”

她就是这么简单的人,不求富贵,只求一人。

三意外再见

六月中,她拖着行李箱回到老家,母亲做好了她ai吃的打卤面,端给她,那一刻,她眼圈通红。

985毕业的高材生,回到小县城,肯定会被人说闲话的,什么犯了事,被退学,能力差,找不到工作,各种各样的谣言都会在这个小城镇蔓延,她不在乎这些,但父母她觉得对不起。

“自己的选择,不后悔就行。”

母亲宽慰她,姜瑜嘴里扒着碗里的西红柿打卤面,嘴角挂着红se。

“回家也挺好的,可以陪在爸妈身边。”

父亲倒是有些见识,

“学校说给你编制了?要不要送礼?听说没有十几万办不下来的。”

“不用了吧,刘校长亲口答应的。”

就这样,姜瑜成了县城中学的一名历史老师。高一的课不算忙,教学任务也不重。她有时间就会去看望骆天和他的父亲。

生活很平淡,但她觉得很幸福。因为,上次她去看望他,他笑了,“还有一年,我就能出去了。”

“真的?”

“表现良好,我被减刑了。”

“那可真好。”

姜瑜又照常交给他一份信,白雪写给他的信。

“她现在在航空公司上班。”

“哦。”

骆天把信拿在手里,没有像从前那么激动得打开来看了,因为他知道里面还是那几句话。

“等你出来了,我带你去见她。”

“好。”

“还要喝你们的喜酒。”

“好。”

骆天没有戳破她善意的谎言,他就算出去了,也只是个初中学历的混混,什么都不懂,没有钱也没有背景,白雪能瞧得上他?

县城一中是市重点中学,校园绿化自然要到位。教学楼下的绿化带种满了带刺的月季,叫她想起了做花卉种植的骆天的父亲。

“刘校长,咱们学校的绿化工程是承包给个人做的吗?”

“怎么?你要做?”

刘校长呵呵ch0u起一支烟,“小瑜啊,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你知道,咱们一中的教师是吃县里财政的,今年的编制名额满了,明年再给你办吧,我记着你呢。”

“哦,这样啊。”

姜瑜咬紧下唇,小城镇,个人工作和发展更是看背景和关系的。她这才明白,父亲说的送礼的涵义。

“其实,编制没什么大用处,合同制也是一样的,社保养老金照样交的。”刘校长站在窗台,抬手指着假山下面的那块地。

“你不是要种花草吗?那块地正在招标,招标信息就挂在咱学校的网站上。”

姜瑜回到自己的办公位,拄起腮帮,有点想哭。今年新来的教师,共有五人,三个人有编制,她没有。她委屈,这五个人,只有她是全国最顶尖的师范大学毕业的,可她却连基本工作保证的编制都没有。

眼泪,不经意间就这样滴落在备课的教案上。

“怎么哭了?”

男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姜瑜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水,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看到了熟悉的人,她的声音哽咽着断续了。

“王…诜?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

王诜笑得那样自然,趴在办公桌的隔板上,调皮地对她眨眼,“我就想知道,你老家到底哪里b京城还好。”

办公室进来了人,是今年新入职的赵欣老师,省师范中文系毕业的,很会打扮和人情世故,姜瑜看到她,就会想起曾经的白雪。

“你就是刘校长说的王诜老师吧?”

赵欣大方地笑着走到姜瑜的办公位边。

“看来我们高中真是越办越好,有两个京城的师范大学毕业的优秀老师,刘校长该乐开了花。”

上课铃声响了,“我,我还有课,你们聊。”

姜瑜不太会讲这些场面话,尴尬地说是,然后逃了。

赵欣见她出了办公室,也坐回了自己的办公位,自然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王诜聊。

“王老师,听刘校长说,你英文很bang,得过英文辩论赛全国冠军?”

“哦。”

王诜低着头,整理着自己的备课文档。

“你来了,可是我们县城学生的福音,英文教育水平能上一大截。”

“没有没有,教学不一样的,靠经验的。”

“王老师,你真谦虚,不像某些人,觉得自己毕业于名牌大学,就厉害得不得了。”

“啊,有这样的人?”

“当然有,这个社会什么样的人没有呢?”

赵欣当然是有所指,她指得就是姜瑜。她耸耸鼻,嗤笑。这个姜瑜,仗着自己名校毕业就想不花钱地拿编制,做梦呢吧。她读的省城师范也不算差,也是要花十几万的。

“对了,王老师,听说您是京城人?”

“是。”

“土生土长的?”

“是。”

“不要怪我太八卦了,我就是好奇,你一个京城本地人怎么想到来我们这小破县城工作?”

好半天,赵欣没有等到王诜的回应,等她抬起头在看,他的位置已经空了。

赵欣站起身,走近他的办公位,椅背上搭着他的风衣,她去翻看领口的标签[giioarani],她又拿起他留在桌上的笔,转过笔帽看过牌子,[ontbnc],又偷偷打开ch0u屉看到了他的车钥匙,是四个圈。

今天的晚自习没有安排姜瑜值班,她骑了将近一小时的自行车去看望住在山下的骆天的父亲。

她到的时候,骆天父亲正在搬月季花盆。

“叔,我来帮您。”姜瑜放好自行车,有些花盆很重,两个人合力才搬的动。

“小瑜,我自己能行,你总来帮我,耽误你的工作。”

“没事,我工作不忙。”

“哎。”

骆天的父亲佝偻着背,望望渐黑的天,“等天儿出来了,就好了。”

“叔,我们学校有块地在招标做绿化,我看了看挺适合您的,就种上草坪紫藤和月季就行。”姜瑜打开院子的水龙头洗手。

“招标?我就是个做花卉养殖的个t户,哪里会弄这些。”

骆天的父亲从屋里拎出一袋蛋糕,塞进姜瑜手里。

“新鲜的,今天才去蛋糕店提着j蛋现做的。”

“叔,你留着吃。”姜瑜把蛋糕推回去,“投标书我帮您写。”

“天儿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他去坐牢那也是他的福气。”

姜瑜回到家已是晚上快10点。

“教个高一历史就这么忙,晚自习也要上。”

“妈,我这才来,b不上那些经验丰富的,肯定是要努力的。”

“饿了吧,锅里有蒸饺。”

姜瑜的母亲指了指厨房。

姜瑜确实饿了,掀开锅盖用手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对了,学校的编制下来了吗?”

她顿了会儿装作没事说,“没,校长说没名额了,明年应该能办上。”

“你就是傻,都说了要送礼,你不送,有的是人抢着送。”

客厅里传来母亲唠叨抱怨的声音,姜瑜心里越发难受了,理想第一次被现实的利刃划了一道疤。天真,单纯,在社会里就是傻子的标签。而她确实是个傻子,为了骆天那个坐牢的男人回老家,脑子就是不正常的。

就在她嘴里嚼着第三个饺子的时候,母亲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旁边,眉眼间流露出异样。

“你同学有个叫骆天的?”

四这么直白

“没,没有。”姜瑜差点被饺子噎住。

“没有的话,那他是谁?”

母亲拿着一张写着监狱地址的汇款回执单给她看。

“只是,一个朋友。”

姜瑜端着碗坐回餐桌上,低着头继续吃。

“小瑜,我是为你好,不要和这些坐牢的走太近。”

“知道了。”

她的心口砰砰跳,生怕母亲发现她更多的秘密。

“这些进监狱的人,哪里有好人,出来还会再犯。”

“知道了。”

姜瑜知道向来要强要面子的母亲是不可能接受一个坐过牢的骆天的,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心境。因为,骆天也不可能接受她的,她只想心甘情愿的付出和等待,到她坚持不下去的那天。

学校里,姜瑜显然是躲着王诜的,办公室只要王诜在,姜瑜就会马上离开。

赵欣倒是很喜欢这个王诜,“王老师,你还没吃过我们本地最有名的海鲜饺子吧,皮皮虾馅的最好吃。”

“没。”

王诜礼貌地回她。

“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尝尝?”

“不用了,我吃海鲜过敏。”

“这样啊。”

赵欣想和他拉关系,碰了冷。过了会儿,又问。

“那王老师,你喜欢吃什么?”

赵欣抬起头王诜又不见了,连同他座位上的风衣。她看看表,已是晚上六点了,应该是下班了。

她透过玻璃窗往楼下教职员工的停车位看去,王诜跟在姜瑜的旁边,似乎在着急着说着什么。

他们俩?有意思。

赵欣撇歪了嘴冷笑。

“姜瑜,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有自行车。”

她加快了脚步,的确在躲着他,王诜小跑到她前面,拦住了她的路。

“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她对他的态度很不好,很不耐烦。他不介意,只要她肯和他说话就好,但脸上难掩失望和难过。

“你知道的,我是为了你才来这里工作的,和我好好谈谈,可以吗?”

他乞求她,卑微语气叫她心软。他能放弃京城,来到她的家乡,做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怎么样她心里都是感动的,就算再冷血再无情再不喜欢他。

“让我送你回家吧,就这一次,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

“好吧,仅此一次。”

姜瑜坐进了他的奥迪车,教学楼窗前站着的的赵欣看到这里,嘴角止不住冷笑。

王诜的车子开得很慢,他就是想和她多呆一会儿,可她家太近了,再慢的车速也就十几分钟。

“嫁给我,我喜欢你。”

黑se端庄的车子停在她家楼下。他把足重的钻戒送到她面前,闪着银光。

姜瑜扭头看他很认真的脸,真的不想伤害他。她决定告诉他,告诉她的真实所想。

“王诜,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

“不可能,这么多天,我从未见过你的男朋友。你根本没有男朋友的,对不对?你就是躲我,故意躲我。”

王诜着急,拉着她的胳膊说了许多。

“有的,只是他不方便来找我。”姜瑜最终鼓起勇气,“他现在在监狱,我在等他。”

“什么?这是什么借口?”正常人是不会相信重点大学毕业的nv大学生初入社会,就有个坐牢的男朋友。

她移开他的手,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说,“是真的,他是我高中时候认识的人。”

王诜端着钻石戒指的手渐渐滑落,不知该说什么。

她继续说,“他那时候是个ai打架的问题少年,脾气又暴,t0ng伤了别人。王诜,你是个很优秀很好的男人,是我配不上你。”

她0到车门的把手,又说,“你应该回京城,不要为了我浪费你的青春。”

她下了车,碰到拎着袋子刚买菜回来的母亲。

“妈,我帮你。”

“阿姨。”王诜也下了车,规矩地站在姜瑜旁边。

姜瑜的母亲上下打量了他,西k风衣,打扮得t,还注意到了他的车子。

“你是?”

“我叫王诜,是姜瑜的大学同学,现在也在一中教书。”

王诜趁着姜瑜不注意,把袋子提过自己手里,轻声说,“我来。”

姜瑜来不及夺回来,他就跟着母亲上了楼。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姜瑜的母亲见他长得斯文,还很会来事,印象不错。

“不是,我是京城人。”

“京城那么好,怎么来这里工作。”

“这里也挺好的,”王诜扭头往后看了眼姜瑜,脸有些微红,或是走楼梯喘了气,“小城也有小城的好,姜瑜她说要回老家工作,我就跟着来了。”

姜瑜的母亲是过来人,他这么讲,自然懂。

“请进,家里有些乱,菜就放地上吧,我去给你倒茶。”

“阿姨,不用了,我这就走。”

“小瑜,那你去送送。”

“哦。”

姜瑜的母亲把菜提到厨房,翘起脚在窗前往楼下看他们的身影,心里琢磨着,这小伙子还不错。

“王诜,话我都说了,我真的很抱歉。”

她低着头,不知该和他再说些什么,“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我理解你,可我还是劝你理智些,四五年过去,时过境迁,你确定他还喜欢你?还是你只是傻子一样的一厢情愿?”

“你说的对,我和他不一定有结果,但你不属于这里。”姜瑜也是清醒的,但她就是忍不住想等高中时代感情的一个结果。

他趁她转身之时,拉住了她的手臂,“等等!”

“嗯?”

她抬起头,看他失望的脸庞,额上的皱眉,很是内疚,原来是他抬手带走了她肩上的一片落叶。

“再见。”他说。

姜瑜回到家,晚餐的时候,母亲和她随意聊着,却是句句试探。

“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小伙子喜欢你?”

“没有,就是同事。”

米粥在她嘴里含了好久才吃下一口。

“我看他挺好的,样貌也不错。他父母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这儿我哪儿知道。”

姜瑜不想说。

“你说他是京城人,大老远的跟你来这里,不是喜欢你是什么?”

“他这个人就喜欢开玩笑,没准人家就是来基层锻炼的,过几年会回去的。”

“哦,这样啊。”

姜瑜母亲止了话头,叹道,“可惜了。”

姜瑜吃完饭,把墙上日历今天的日子打了个叉,然后往后翻,明年四月,骆天就出狱了。十一月,十二月…她数起手指头,还有六个月,半年。她的嘴角漾起了笑,打开笔记本电脑,新建文档为他的父亲写起了绿化竞标书。

日子过起来很快,备课教学批改作业,王诜和她保持着同事的距离,这事姜瑜以为就过去了。直到一天,那天的工作日她没课,便没有去学校,她去了监狱看望骆天。这应该是骆天在监狱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她带去了一件她亲手织的毛衣,h澄澄的稻米se,织着秋天的麦穗条纹。

当姜瑜从监狱的大门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在寒风中瑟瑟等她,站在母亲身边的,还有一人,王诜。

五我跳下去

“妈。”姜瑜慢慢走过去,被母亲发现的感觉很糟糕。她怕,怕被母亲责备,更怕母亲因她伤心难过。

“他还好吧?”

王诜先开了口,冬日的风y起来,吹在脸上生疼。他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围在了她的领口。

“挺好的。”

她怯怯答话,生怕一旁的母亲生气。

“好就好,我们回家吧。”

王诜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背上,往路边停着的车子走去。

姜瑜回头看,母亲的脸se似乎并没有那么难看。一路沉默,她一直低着头,双手捏着拇指打着圈。车子停到她家楼下,王诜没有跟上楼,和姜瑜的母亲告了别,车子就开走了。

姜瑜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屋子,继续做那份标书。

“咚咚咚。”她知道是母亲在敲门,她不想说话,就没有应。

“小瑜,妈不反对你帮助朋友,可你不能把一辈子搭进去啊。”

“我在忙。”她不想和母亲谈,故意回避着。

可母亲心惊胆战,不依不饶,非要今天她必须答应点什么,才能放下心。

“咚咚咚。”

还在敲门,她没理会。

母亲在门外听不见她的回应,直接扭开了门,站在她的书桌旁,语气已变了味。

“你听见了没有?”

她的手在敲打着键盘,胡乱敲打着,头脑一片空白。

“这孩子,你说话啊,听见了没有!”母亲放大了声。

姜瑜的母亲依旧得不到想要的回应,突然一掌合上了她的笔记本电脑,怒气冲冲。

“听见了没有?趁早断了那个人的心思…”

“妈,你g嘛啊?我和你说过了,我和他真没什么,就是朋友。”

姜瑜不耐烦地回了母亲的嘴,彻底挑起了母亲的火气。母亲指着明亮的窗户说,“你说的是实话吗?你得跟我保证,以后不再见他。”

“我已经是大人了,我有权利选择交往的朋友。”

姜瑜刚打开笔记本,母亲突然疯了一样把她的电脑摔在地上,“你就骗我吧,大学毕业回老家工作,我以为你是孝顺,竟不知是为了个坐牢的男人。”

她见姜瑜还不愿意和那犯过罪的男人断绝来往,歇斯底里地开了窗户就大喊大叫。

“你再和他见面,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这是姜瑜第一次看到如此的母亲,从来没有过地,浑身长出来了刺。如果她真的再去见那个男人,那刺就会倒着长,刺入母亲自己的身t。

生活继续,工作也在继续。高一部的办公室里,难得只有王诜和姜瑜两人。她不主动开口,他就不和她讲话,尽管他一直在等她接受他的那天。

一句话打破了沉寂。

“王诜,是你告诉我母亲的,是不是?”

“是。”他承认了。

“我和你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麻烦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对不起,可是,你知道…”

他起身走到她跟前,卑微地站在她旁边,“他在牢里五年,外面发展这么块,没有学历,没有知识,他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

她在母亲那里受了委屈,就对他发泄,过后就趴在桌上呜咽起来。

“对不起。”

王诜看她难过的样子心也跟着揪着痛,他去抓她的手,握着,“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姜瑜想ch0u出自己的手,他却越攥越紧了。时间久了,她的手被他越捂越热,她单相思了骆天五年,却是头一次感受到温暖呵护。

“姜瑜,我喜欢你。”

他就一直握着她的手,一遍遍轻声告诉她,他喜欢她。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姜瑜对骆天不再那么执着,生活不只有自己,她得考虑母亲的感受。

姜瑜抹开眼角的sh润,慢慢抬头扭身面对他。

“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他0着她柔顺的头发,“什么事我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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