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找你
眼前的林秋先是呆愣,又是惊喜,最后变为震惊。
一惊一乍的,一点也不像林医生。
“我的样子很奇怪吗?”安白发现林秋看她跟看鬼似的,她凑近林秋,想让他看个仔细,“是我呀,安白。”
透过他漆黑se的微颤瞳孔。
安白看见了一个纯白se的倒影。
杂乱昏黑的空间里,安白几乎能发出光。
“我是不是变成怪物了?”安白看见自己的肌肤透亮清白,x前落了长长的发,如玉般的纯白se。
“变好看了。”林秋一言难尽地看着安白,握住她不停颤抖的手:“别怕,你变得更漂亮了,像小仙nv一样。”
童靖赶紧拿镜子过来给安白看,同一张脸蛋,但眼角眉梢似乎多了一丝清冷的孤高感,连瞳眸都成了白se,让安白觉得好陌生。
她眨着眼睛,小声问:“那我现在怎么办呀?”
白化病人都没她白。
如果现在落一场大雪,不出几秒钟,就再也找不到安白了。
童靖b安白还疑惑。
“我还是没有从你身上感到任何异能,但的确变样子了……”童靖抚0安白的头发,指尖轻盈丝滑的感觉如淌云端,她说:“我的异能是‘回溯’,所以这应该就是你失忆前的样子。”
安白无b震惊,没想到能让她遇到特殊系的异能者。
特殊异能者数量极少,大都被军队收编保护。因为他们的异能效果非凡,对身t的负担也极大,稍有不慎就有丧命的风险。
“所以童医生都是拿自己的命在救人吗?”安白指了指那双灰扑扑的鞋子说:“他x口开了两个洞,肯定没救了。你把他的身t回溯到了健康时的状态。”
童靖苦笑了下,点头。
“你……”林秋眉头紧锁,有什么要脱口而出,但忍住了,他低声问:“那时候你为什么拒绝了军医院的邀请,来这里做一个黑医?”
“因为我想救一些我想救的人。”童靖撩开耳边的红发,漂亮的脸上很是腼腆:“不是我托大自傲什么的,我就是觉得,这些人太可怜了,军医肯定不会救他们,那就只有我救。”
安白鼻子有些酸:“谢谢你。”
“你谢什么呀?我都把你治坏了。你有想起些什么吗?”童靖发现手中有几缕安白的落发,如同纯白se的雪,一吹就散。
就这一会儿,安白已经掉了不少头发。
“我是不是要秃了?”
安白抓起手术台上的落发,似乎都能团一个毛球球了。
她呜咽了一声,想到自己光头的模样就害怕得瑟瑟发抖,“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最好去医院做个检查。”林秋说。
“但不能就这样出去。”童靖是中心区出生的人,谨慎提醒说:“对教堂而言,纯白se是神明的象征。你们应该见过圣子吧?他就是纯白se。安白现在b圣子都白,就这么出现在街上,恐怕会引起围观和sao乱,甚至很可能被安上渎神的罪名。”
安白之前‘亵渎总统’就险些si刑了,再渎神,那不是分分钟化成灰?
林秋觉得这个担心不无道理。不管是中心区还是边缘郊区,染白发都是被严令禁止的。
“先把头发剪短吧。”林秋注意到不远处的剪刀说:“我去给你买帽子和假发。”
安白很舍不得自己的长头发,但还是乖乖坐好,自己拿了剪刀剪断。
安白侧头垂眸的模样在童靖眼中与教堂上的壁画无异。
童靖忽然问:“有没有可能,末日前,你是侍奉神明的神职人员?”
“唔,不可能吧……”安白将头发一缕缕剪短,仍然记得自己苏醒时的无数苍白断墙,像是一座巨大的囚笼,哪可能是侍奉神明的神圣之地。
纯白se的发在空中飘浮落地,仿佛抖落的片片白羽。
童靖不敢出声打扰,心中充满了对末日前的疑惑和好奇。
神明肯定是存在的,保护中心区免受末日毁灭的白圣石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是‘神明的怜悯’。但它具t长什么样,却没有任何文献记载。
仅仅在传说中,北方茹毛饮血的蛮荒民族曾经试图来南方某地朝拜神明。所谓的乐园,在末日前就不存在,更不提末日后掩盖在了茫茫毒雾中。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童靖看安白沉默地收拾落发,温柔询问:“要不要去圣教堂试试?他们有末日前侍奉神明的记载,也许能帮到你。白发是很特殊的基因,你的家族肯定也很特别,说不定能在教堂找到记载。”
虽然一场末日让世界翻天覆地,但大家的信仰仍然不变。
纯白se一直是神明的象征。
安白想起那名叫白星的苦行侍奉少年,摇了摇头。
她可b不上白星半分虔诚,甚至还怀疑神明是否存在,哪可能和白星是同行?
童靖看见安白自嘲的笑容,心疼得厉害。如果安白曾经真的是身份特殊的神职人员,在末日后却失忆流浪,成了孑然一身的孤民,这实在是太惨,也太令人无法接受了。
童靖着急说:“我听林秋说你很聪明,苍星院的全国考试都难不住你,这么高的学识,绝不是末日前的普通人家孩子。去圣教堂问问吧!万一呢?”
安白犹豫时,林秋回来了。
西街多的是违法边缘的事,乔装的易容道具随手可得。
“戴上假发和美瞳,我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林秋看着安白剪短的发,才发现她的肩头有这么瘦弱。
突然没了长发遮掩,安白有些冷,瑟缩了一下,避开林秋的目光问:“是不是不好看了?”
“很好看。”
林秋半蹲下神给她戴上假发,牵住她的手,“都好看。”
两人和童靖告别时,那个躺在帘子另一侧的人仍没有醒。童靖本想陪安白一起去,但她身份特殊,也不放心那名生si挣扎的异能者一个人呆着。
出租车升空后,安白呆呆地看向窗外,发现远方的天际线有一丝不一样的橘红se。
“似乎是哪家化工厂泄露了,已经在紧急处理了。”林秋设置了另一条航线,将安白搂到身边:“别担心,虽然是生产事故,但b不上界外毒雾。只要一点净化剂就能立刻ga0定。”
“没……”
安白说:“我只是觉得这个颜se很好看。”
她的声音哽咽,林秋低头一看,才发现她一直在哭。
“假发不舒服吗?身t哪里难受吗?”林秋瞬间焦急起来,伸手要去调航速,但被安白握住了。
安白对他笑了下,晶莹剔透的眼泪不停往下落。
“我不知道,我觉得好好看,好新奇,但又好难过……”
也许是飞得太高了,安白觉得好冷。
她有一种置身局外的落寞感,她握紧林秋的手,试图汲取暖意。
“我在呢。”林秋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我就在这。”
飞行了很久,安白也哭了很久。
林秋拧开水喂给她,安白打着哭嗝咽下半口,脸se苍白得可怕。
“得快点去医院才行。”林秋总觉得安白下一秒就要碎在怀里,不停给童靖发消息。
童靖给他提供了几个安抚病人的窍门,也告诉林秋应该带安白去圣教堂寻找帮助。
“没事的。”林秋握紧安白的手,总觉得那只手冰凉无骨,仿佛握着雪山顶端千年未散的寒风,他喃喃自语:“我的同事导师都是最专业顶尖的医生,我这就预约去圣教堂做礼拜祷告。”
“不要去医院。”
安白抬起头,纯白se的眼睛里有着林秋看不懂的神采,仿佛她并不在他眼前。
“我也不想去圣教堂……”安白打开自己的手机,新星计划里发给圣子的消息一直没有回复。
她握紧林秋的手,声音越来越平淡:“我哪都不想去,我想回家,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少nv的声音娇弱清冷,满是无助和迷茫。
林秋见过很多幸存者发疯的医疗记录,大部分都是安白这样的jg神状态。醒后世界翻天覆地,他们格格不入,不知道去哪里,只想回家。
“别害怕,我们这就回家。”
林秋不敢刺激安白,一切都顺她的意,生怕出现他曾经在边缘郊区的解剖台上看见的异变场景,“我抱你回家,好不好?”
被抱起的一瞬间,安白忍不住抱紧了林秋的脖子。
整个人挂在他身上,闻他颈间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那gu专属于他的温和气息。
“不哭了好不好?”
林秋把安白放回公寓的沙发上,就像哄小宝宝似的,柔声细语地安抚:“已经到家了,不哭了。”
“呜……对不起……”
安白想说这里不是家。
但她也不知道家在哪里。
内心有一道深深的裂缝,孤独感让她难以自己。
她握紧林秋的手不松开,粘人得像是被丢弃的小孩,哽咽说:“我不想哭,可我忍不住,对不起,我好没用……我害怕,林医生,我觉得好冷……”
林秋左手给医院的同事发消息,请求他们带特效药和器械来家中救治病患,右手搂紧安白不松开。
“是要抱抱吗?”
林秋得想个办法夺走她的注意力,不能让她陷入孤独恐慌的si境。
他放下手机,双手捧起安白的脸,娇俏无辜的脸上泪痕交错。
他低头t1an了t1an她的眼泪。
濡sh柔软的舌在脸上t1an舐游走,温热感伴随着粘腻的亲昵,她能感到他温热的吐息。
“痒痒……”安白半眯着眼睛,往后仰去,“林医生别这样……”
她还有力气推搡他的x口,脑袋还很清醒,能说出语序正常的话语。
林秋勉强放心,将她那顶滑稽的黑se假发拿下来。
一丝一缕的白发徐徐下落,那双纯白se的眼睛了无生气,却又动人夺目。
林秋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融化在午后的yan光中,再也见不着了。
“有什么想做的吗?”林秋问。
“啊……”
安白眨了眨眼,似乎遇到了难题,终于有了丝生气,她对林秋伸出手说:“要亲亲。”
安白的声音怯怯的,纯白se的通透眼眸满是羞怯紧张。
“嗯?只要亲亲吗?”林秋轻笑了下,郑重地俯下身,扣住她的后脑勺,覆上她柔软颤抖的唇瓣。
他们交换了一个缠绵濡sh的吻。
林秋的同事携带医疗器具到达时,两人方才分开,嘴角边还挂着未g透的银白津ye。
“快来看看。”
林秋用手背擦拭嘴角,左手仍然握着安白的手,“她状态很差。”
在医护人员的眼中,安白一身纯白,没有任何血se。进门时只远远地瞥见侧影,像是看见了一个jg致漂亮的真人娃娃,没有一丝儿活气。
“怎么ga0成这样的?”医护人员连忙给安白连上生命监测仪。
有人拉住林秋,让他赶紧回医院。
“中心区有一起爆炸事故,伤者上百名,还有很多达官贵人。”同事催促林秋说:“毒理科人手不够,院长亲自点名你了,还不赶紧回去?”
林秋才发现手机有院长的电话。
林秋担心地看向安白,那双近乎冰冷无物的眼睛动了下。
“我听见了。”安白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林医生去忙吧,我不会有事的。”
监测仪上的一切数字都显示安白很健康。
但林秋就是不放心。
她莫名其妙被‘回溯’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怎么可能正常?
“你和我去医院好不好?”林秋仍然没松开安白的手,放在掌心摩挲了下:“去医院也会让我更放心一点。”
“我真的没事。只是……忍不住难过,想哭……”安白摇头说:“我不该去人多的地方。”
林秋猜,安白在末世之前是一个贵族世家的千金小姐,知书达理,文静内秀,不喜抛头露面。
“哎呀!你赶紧去医院!这个小姑娘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同事拍了拍林秋的背说:“你再拖延一会儿,万一急救室里出什么问题,到时候追责到你头上,你就完了!”
林秋当然知道,但一向乖巧懂事的安白没有立刻松开手。
安白下意识握紧了,发现林秋看向她,才匆匆松开。
“对不起……”安白拢紧掌心,好像能保留些许温度:“我又做错事了。”
“我马上回来。”
林秋拜托同事照顾好安白,万一有任何意外情况,立刻用救护车送到他在的医院。
林秋出公寓时,能看见远方的天空弥漫着一丝橘se。
在司空见惯的湛蓝晴空下,这抹异样的橘红显得极其刺眼。
“爆炸事故是怎么回事?”
林秋坐进医院的车里,发现同事给他的初诊病例上并没有写明具t爆炸物和有毒有害物质,心下一沉。
“我不知道,只知道上车的人不像人样,可惨咯!”司机师傅加快速度,争分夺秒地将林秋送到医院。
林秋被要求直接到手术室,但却被拦在了手术室外。
两名身着黑se西装的人要求林秋签一份保密协议,所有参与救治的医护人员都签了。
林秋匆忙签下,ga0不懂这些官僚生si关头还在ga0些什么。
他一推门,就见一人浑身是血地坐在椅子上,冷酷的眉眼不怒自威。
总统?
林秋来不及震惊,只见主刀医生将锋利的手术刀扎进总统的左臂肌r0u,化开长长的口子,取出一块块紫黑se如w血般的碎石。
一块块碎石从总统的血r0u中取出,放进托盘中发出染血后的沉闷声。
“接下来就交给林医生了。”
外科医生收起器具说:“有很多被人为浓缩的外界毒雾进入了患者的肌r0u血管,需要您来判断解毒。”
林秋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
他看了眼总统鲜血淋漓的腹部和手臂,点头应下,吩咐所有人出去。
接下来的c作需要全神贯注,林秋不想被分心。
纯白se的手术室只剩下两个人,林秋拿起镊子,剖开总统右侧的肌r0u,看见被毒雾侵蚀后y化的血管和肌理,专用的解毒剂滴入时,林秋发现总统一动不动。
“全身麻醉会更好。”
林秋手下不停,发现总统一直在流血,却没有挂上输血袋。
有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人宁可忍受刮骨去r0u的疼痛,也要保持清醒,而不是陷入昏睡?林秋看了眼病例,确定总统不是抗敏t质。
他仔细观察总统的血管,毒雾侵蚀的暗黑se以r0u眼可见的态势往内里深入蔓延。
速度均匀,进程相同。
林秋几乎可以确定总统在用异能压制毒素,但被压制的不仅仅是毒素,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他的肌r0u长期处于紧绷状态,只要用手术刀一划就知道异于常人。
他在压抑什么?
就在林秋满怀疑惑地剖r0u解毒时,总统睁开了眼。
漆黑se的眼眸深沉无边,嗓音依然威严冷静,他开口说:“你是安白的同居人。”
林秋全力稳住手中的刀,面上依然是医生应有的和善微笑。
林秋早就发现了,这些解毒剂的效果很差,还b不上总统自身的异能效果。
“您不可能有时间浏览每个新星计划参与者的档案记录。”林秋ch0u出沾了总统鲜血的手术刀,下一刀抵在他手臂的筋脉之上:“为什么对一个孤民nv孩那么在意?”
总统沉默着配合,并没有抵抗。
待到林秋将血r0u中的毒ye划开取出,想办法净化剩下的残余时,总统才看着不停冒血的伤口说:“给安白开一张病假条,让她不要回学校。”
这话中的警示意味太重,b刀尖还扎人。
林秋立刻明白自己之前的担心都不是多余。
总统让安白进了苍星院,将她拖入泥沼置于陷阱,也不知道这场爆炸案又会引起多大的波澜。
“安白说她在苍星院有2个匹配者,一个是墨正卿,另一个应该就是你了。”
愤怒和不安在林秋的x腔中发酵,林秋连敬语都不说了,轻轻擦拭那把锋利的手术刀说:“我该不该采信一个情敌的话呢?”
下一秒,总统站起身,仿佛那些深可见骨的巨大创伤只是被虫子咬了一口。
总统冷笑说:“情敌,你也配?”
这种高高在上的不屑语气让林秋极其愤慨,可接下来,总统的话却出乎林秋的意料。
“就算安白现在脑子不好使,也不可能喜欢你。”总统言辞凿凿。
林秋觉得这话可推敲的地方太多,问:“难道过去她脑子好使的时候,喜欢你么?”
手术室的温度偏低,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斑的血腥味。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林秋只想将事情问个清楚。
“安白究竟是什么人?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林秋猜测这段独处时间是总统特意安排争取的,为了躲开所有人的耳目,让他去向安白传递消息。
但林秋也想保护安白。
“她只是一个幸存者,所有检测都显示她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她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半夜睡梦中会突然惊醒……”林秋急切道:“如果你知道她的过去,曾经认识她,为什么不坦白告诉她?”
总统一直不屑看任何一个人。
听到林秋的质问,总统看了林秋一眼,漆黑se的眼中戏谑与自嘲的都有。
但只有一瞬间。
下一瞬,手术室的门被打开了。医护人员和秘书官进入手术室,两人之间充满了嘈杂声。
总统没有在看林秋,林秋只得默然离场。
离开手术室后,林秋打听不到任何和总统以及爆炸事故有关的消息。
医院人来人往,一切按部就班,窗外的天se渐渐昏暗。
但变天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的。
良久,林秋拨通了安白的手机。
电话很久后才被接起,却是林秋同事的声音。
“安白呢?”林秋瞬间紧张:“急救室没有人,在路上还是人不见了?”
同事说:“她被圣教堂的人接走了,说是受了圣子的嘱咐特意来接她的。这小姑娘厉害啊,看不出来还和圣子有关系呢?”
林秋不知道安白厉不厉害,他只知道,这下彻底联系不上安白了。
安白坐在车里,内心那gu恍若隔世的空洞感不停蔓延。看到那座曾经跪拜前行的圣洁教堂,安白才回过神来。
“啊,我手机忘拿了。”安白发现口袋空空,无意义地翻了两下,又缩回座椅里。
谁都能看出来安白状态不好。虽然还不至于疯疯癫癫,但她神情恍惚,似乎下一秒就会变成另一个人。
“您发给圣子的消息让圣子很担心,不用担心,神明会治好你的。”
温柔的修nv在安白耳边念了一句祷告词,止不住看安白纯白se的发,“圣子说您可能是我们的同伴,我们一定会保护你。”
进了教堂,又是那间朴素无华的小房间,但圣子不在。
桌上放了一盘糯白se的糕点,味道甜甜的,安白腹中空空,却没有什么贪吃的yuwang。
她半躺在地上,待到茶水凉了,修nv进来给她换了十多回,圣子依然没有来。
“请您稍等片刻。”修nv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此时已经凌晨三点,“马上圣子做完礼拜和侍奉,就能来见您了。”
安白闭眼后再睁眼,白星便来了。
他一身纯白,单薄如纱的面料仿佛只是尘世浮云。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se的脚印,安白猜他又苦修祈祷,一连二十个小时没停过。
“你很重要,只是神明的事更重要。”
白星顾不得自己的伤,也来不及净手,坐到安白的面前打量她此时的模样。
他托起安白略显冰凉的脸,两双纯白se的眼睛对视,他竟是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那个使用‘回溯’的异能者差点害si你。”白星轻抚安白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将她抱紧说:“她回溯了你的灵魂,却没有正确归位,再危险些,你就是一具行尸走r0u了。”
“灵魂……”安白眨了眨眼睛,对这个词很新奇:“人真的有灵魂吗?”
“有哦,我都看得见。”
白星替安白治疗完毕,将她搂在肩头轻轻地拍:“你现在的纯白se更漂亮了。”
白星的手很苍白,动作轻柔舒缓,落在身上仿佛一片羽,安白却如同针扎般痛苦。
“我现在头好痛。”安白疲惫地闭上眼睛,有很多问题想问,却没有力气。
她想沉沉地睡一觉,什么都不用想,似乎一切就会变好。
“不能睡。我在把你被拽错位的灵魂还原复位,如果你睡着了,我可不保证你睡醒会变成什么样子。”
白星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齿尖咬住了她的耳廓,一本正经地说:“说不定会变成一只小猪哦?”
他的声音太过空灵清澈,玩笑话也像冰刃般令人不寒而栗。
“不要。”
安白勉强撑起身子,脑袋一点一点的,纯白se的短发也扑簌簌往下掉:“才不要变成小猪,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哪吃得起那么多……”
灵魂的损伤对r0ut影响太大,安白最后几个尾音缠缠黏黏,真成了小猪般的哼唧声。
白星忍俊不禁,把安白掰正,指尖的异能缓缓流淌进她的脑海。
“如果你真的变成小猪了,就一直呆在圣教堂,每天我少吃一些,多给你吃一些。”
白星抚0安白落在耳边的垂发,刚入手,便断成了纯白se的丝线。
他小心翼翼地将安白放平,低声询问:“一直呆在这,好不好?”
“不行,我哪能白吃白喝你的。”
安白很痛,被白星抚0过的肌肤又很痒。她转了个身,视线正对上白星红肿泛青的膝盖。
房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来自于白星被古旧石板磨破的脚掌。
“你不痛吗?”
安白痛得龇牙咧嘴,却没有力气叫痛。她还只是难得痛这一下,白星却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修,肯定b她更痛吧。
“习惯就好了。”白星用手指抹了下脚心,立刻长出一片细neng的新r0u。
他果真是治愈系的异能者,而且实力非凡。
“0一下就好了?”安白疑惑地眨了眨眼:“那为什么不早点治疗?”
“因为……”白星垂下眼,对安白轻轻笑了下:“习惯了,就懒得管了。”
“可是……”
安白正要说这算什么习惯,却被白星用手指抵住了唇。
纯白se的少年温柔地望着她,含着浅浅的笑容说:“我的伤有什么好看的?你先关心下你自己好不好?”
“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就是有些痛……”安白闷声说。
“可我感觉你一点都不好。你的灵魂虽然复位了,但越来越虚幻了。”白星收回手指,思索时不住摩挲着自己的下唇:“你的灵魂和r0ut都被回溯到了末日前的状态,但你的身t却无法承受,所以你一直在掉头发,面se也很差。这么放任下去,你的灵魂可能会撕裂你的身t。”
安白愣了愣问:“是我的身t有问题吗?”
可如果末日前她就是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怎么能在末日中幸存?
“我看过末日前的一些资料,有关于神明的传说,里面就有像你这样纯白se的幼儿。他们被当做献给神明的祭品,很快就si了。”白星沉思说:“但神明慈悲怜悯,绝不可能杀人吃人,更不提年幼的孩童。我那时就猜,这些祭品一定是自身患病才si去的。”
“可我不是幼儿……”安白紧张起来:“我清醒时就是这幅样子。”
“这就是我怀疑的地方了。”白星紧张说:“说不定你就是传说里送给神明的祭品,但因为神明的力量才没有早夭。”
白星大胆猜想:“末日降临时很多人的身t都发生了突变,很多人觉醒了异能。可能你的身t就在那时变得健康了。如今你被回溯,却没有了神明的保护,所以”
“所以你现在处境很危险。”白星握住安白的手说:“就呆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要离开,有哪里不舒服都立刻告诉我好吗?”
安白惊讶于自己曾经可能受过神明的庇护,仍然没有什么真实感。
“我会si掉吗?”安白眨了眨眼睛,眼中的纯白孔洞无边:“那也挺好。”
白星用力握住她的手,拿出几分圣子教诲世人时的威严,沉声说:“我不许。”
安白疲惫地闭上眼。
她脑袋很乱,白星的嗓音也显得嘈杂恼人。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世上哪有心想事成呢?无可奈何的痛苦越来越重,安白想起了这两年里的很多人很多事,尤其是自己还未完成的考试,努力笑了下,回握住白星的手:“我不想si。”
“传说毕竟只是传说,真实x存疑。”白星安慰她:“更不提我现在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我待会去资料室一趟,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
“那万一是真的呢?”安白感觉不太妙,“我这病,现在的医生没法治吧?”
“如果确定是末日前的不治之症,那除了复活神明来保护你,基本没有任何办法。”白星露出一个苦笑:“末日前的文明b现在强盛发达百倍不止,那时你都没治好,更不提现在这些庸医了。”
相b于遥想末日年前人类的辉煌璀璨,安白更在意‘复活’神明。
“神明si了吗?”安白问。
白星垂下眼,默不作声。
“对不起……”安白发现自己问了个冒犯的问题,害怕地收回手:“我不该这么问。”
白星摇了摇头,目光看向那扇高高的、窄小窗户。
午夜清冷,圣教堂地处清幽,都市的繁华霓虹照不进来。只有伫立在水中的白圣石散发着幽幽曳曳的光芒。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白星伸出一直拢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双手握住安白方才收回的手掌说:“如果真的是无法治愈的疾病,你就呆在我身边,我可以为你治疗缓解。有一位传教牧师的特殊异能是‘c纵时间’,说不定能帮上忙。”
“这么厉害?”安白震惊无b:“他能够回到过去,穿越未来吗?”
白星摇头说:“他只能c纵个t的时间,过去与未来是无法g涉的,恐怕只有神明才可以。”
安白立刻懂了。
相b于只能往前跳跃的‘回溯’,这位牧师也能往后,是童靖异能的进阶状态。
“他的异能会把我拉回到末日后我身t健康的状态吗。”安白问:“我会不会失忆?”
白星微抿了下唇,点头。
时间是更高维度的存在,c纵的难度极大,jg准度也很低。
“那位牧师原本是一名教师,入教是为了赎罪。”白星叹息说:“他看见了自己学生会在车祸中si去,将学生强留在身边,那辆车却撞si了路边店内的二十名客人。”
“命运?天机?”安白遍t生寒。
白星摇头:“他也曾将一名癌症患者带回过去,那名患者身t健康,却失去了二十岁之后所有的记忆。”
因为他被带回了过去,未来一切都未发生,所以也就什么都不记得。
“不能是他生病前的那一天吗?”安白询问着,看见白星点头。
看来这个jg准度很低。
“如果让他来为我治疗,可能我会忘记很多事是吗。”安白忽然觉得这有些好笑。
她是为了记起过去的事,才请童靖帮她回溯的。
如今为了活下去,她却要忘记苏醒后遇到的事。
这些失去似乎无可避免,哪怕她不愿意。
“所以……”白星想说什么,却被安白抢走了话题。
安白摇了摇头,心里做出了选择。
“我不想忘记这两年里的事。”安白微笑说:“一点一滴都舍不得忘记。”
白星很喜欢安白的眼睛。晶亮透彻,仿佛在凝视一汪纯粹的水。
此时变得纯白,那些情感波动更是显而易见。
她像壮士扼腕般做出决定,白星似乎能看见一gu令他动容的悲悯与执着。
“挺好的。”白星仰起头,那尊不算jg致的神明雕像静静伫立,依然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慈悲模样。
“我想看看那个传说具t怎么写的。”
安白做出决定后坚定了许多,她揪了一根自己的白发放在掌心说:“虽然我现在模样很吓人,但说不定只是吓人而已?”
其实她根本就不会si。顶多是有些灵魂错位的难受。
“你说的也是。我听说在急救室里,断手断脚,都没有x痛气短的优先级高。”白星也跟着笑起来:“马上就是晨礼了。等我做完礼拜,我就带你去资料室。”
安白惊讶:“你不睡觉吗?”
“现在没时间睡觉了。”白星看向安白的颈侧:“你可以睡一会儿,我让人带你去卧房。”
这次的卧房很豪华,显然是jg心准备。
安白躺在松软的大床上,想起林秋给她的曲奇饼,叶老师给她的身份副卡,墨正卿的三明治,那枚看似普通的白se吊坠,以及叶南辞的告别亲吻。
当然还有总统让她不要丢脸的训诫。
“应该没什么事吧?”
晨光破晓时,安白能嗅到空气中清新的草木味。她感觉自己没那么痛了,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也很舒服,还有好奇心去看放在房间里的教义。
白星进来的时候,安白正皱着眉头,将那一页页高深的教义神谕来回翻看。
在她左手边有一盘早餐米糕,都留了一个小巧可ai的牙印。
她看书看得认真,咬两口就放下翻页,目不转睛地往下读,随手一抓,也不知道抓了哪个在啃。
“状态这么好?”白星有些意外:“你的灵魂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用逞强,再多睡一会儿也好”
“可我感觉好多了。”安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昨晚她觉得还是现在更重要,突然开窍般清明,“大概是你的异能治愈效果太好了?”
白星脸上淡淡的微笑加深,有些自豪地说:“我的异能是治愈系中最顶尖的,没人b得过我。”
“真的吗?”安白满是崇拜,忍不住问:“b总统都厉害吗?”
白星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总统是元素属x的攻击异能,和我有可bx吗?”
“啊……”安白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总统有多项异能,来源于神明的宠ai恩赐,这是她要保守的秘密。
“怎么突然提起来总统?你很崇拜他?”
白星走到安白眼前,擦去她指尖的糕点碎屑,低声说:“他最近可有的忙了。估计很长时间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安白下意识问:“是因为那些试图炸开净化层引来毒雾的不法分子吗?”
“你知道?”
白星很惊讶,他深深地看着安白,想到她正在总统管辖的苍星院就读,直觉她已经见过总统的面,而且很多次。
“不知道。这些琐事都是主教和牧师在管。”白星握紧安白的手:“走吧,去资料室,我们得在里面找好久”
资料室是单独一幢楼。
守门人身着灰白se的长袍,苍老的眼睛看了眼白星,低头行礼说:“圣子,您不该在庭中朝拜神明么?”
“那是下午的安排。”白星解释说:“我有自由活动的时间,不是么?”
守门人默不作声,枯槁的手在袖中不停0索,最终0出一大串形状颜se迥异的钥匙。
大门缓缓打开,他小声提醒白星:“请您尽快。神明还需要您的侍奉。”
白星拽紧安白的就往里走,不停往里,直至大门关闭,他才松开说:“好了,没人会来打扰。”
“唔……”
安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资料室就像一座高塔,螺旋往上的楼梯连接着高达数十米的正面书柜。楼梯间垂落着一颗又一颗宝石,正如穹顶上绘制的迢迢银河,像是无穷神秘的星系。
星星,已经被毒雾隔绝后无法亲眼看见的光芒,也和神明有关?
“神明曾经出现在人们眼前吗?”
安白走到一颗垂落在一层的白星晶石,用指尖轻轻碰触,发出耀眼的璀璨光芒。
白星低头翻看书脊,并不作答。
他一本本往外拿书,高高厚厚的一大摞,安白急忙伸手说:“我自己来就好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在资料室里四处翻找,我一个人就可以。”
毕竟连守门人都提醒白星要回去侍奉神明,可见他的责任有多重大。
“就让我和你一起看吧。”
白星将书放在正中央的木桌上,手指滑过一本教义说:“除了神明之外,我也想做些自己的事。”
安白能感到白星眼中流露出的悲伤痛苦,但不知如何开口。
白星自觉失言,忽然笑了下说:“而且传说大都是几千年前的记录,最晚也是末日之前,都是过去的文字和载t了,你没专修过,肯定看不懂。”
为了印证自己所言不虚,白星直接拿出一本封存多年的线装书。
翻开后是各类壁画的拓印,以及当年游牧民族的古老文字。
安白一眼就看清这是一本考察文书。
“神明不公、心存偏颇……”安白眼睛生疼,喃喃地往下念:“神明偏ai木讷愚人,赐予甘霖沃土,却不见我族寒雪洞天,与野兽争食丧命……”
“你看得懂?”白星很惊讶,“这里面记录的是北方挑起战争的民族纪事,已有三千年之久,很多字根本没有考究!”
安白就是看得懂。
她甚至知道那些被学者称作未解之谜的诡异壁画,是那些人用自己与野兽的碎骨一道道划下绘制的。
纯白se的神明不是什么漂白石、也不是稀有难寻的珍贵宝石。
而是他们用骨头磨成的粉。
“我记得历史上说,全球寒冬期,北方的游牧民族储量不足,南下挑起战乱,还引起了巨大的瘟疫。眼看人口锐减,是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割裂了大陆,凭空出现的海峡斩断了战时供应,也阻断了瘟疫蔓延。”
安白一直以为他们所谓的朝拜神明,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可这本古籍里字字泣血,完全是真的。
“神明真的存在过吗?”安白不停往下翻,手指颤抖:“它太差劲了。”
连公平都做不到的神明,根本算不上神,而是搅乱一切的灾祸源头。
无数书卷堆砌的资料室压抑而沉默。
安白内心愤慨,也极度害怕。
她竟然在全身心侍奉神明的圣子面前,说神明的坏话。
这不是找si,这是侮辱,是罪过。
“对不起……”安白双手颤抖,古朽脆弱的纸张被撕下一角,她匆忙放下说:“真的很对不起。”
白星低着头,不言语。
他伸出手,过长的朴素白袍撩起,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手臂。他很白,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是一种许久未见天日的孱弱se彩。
白星用手指将被撕碎的书页一片片拼凑,再度还原神明曾经不公的暴行,问:“安白,你觉得神明是怎样的?”
安白一时无言,回答不上。
“或许是纯白se的?”安白被难倒了,挠了挠头,抓下来一撮纯白se的发。她或许该说神明就是很神,无所不能,慈悲怜悯。
但这些都是人们想象中的‘神’。
真正存在过的神明是怎样的,安白实在想不出。如果能让人看见0见,那还能称作神吗?
白星的眼眸渐渐深沉,期待也变得晦涩沉重,安白不敢不答。
安白望向那尊静静伫立的神明雕像,出神说:“神明应该很安静吧?”
就像这尊已经被供奉许久的雕像,jg致的面容被岁月风化,只剩下静默温和的神x模样。
白星听着,倏然笑了声,似乎是被这个怪异的回答逗乐了。
他将书推到一边,拿过安白手中落下的白发说:“你有考虑过改名叫安静吗?”
“才没有!”安白不知道白星什么意思,但莫名其妙想起来许多许多年前的一个老梗,冲白星笑着眨眼睛:“那我就要改名叫静静了,你一个人想静静?”
白星接不上安白的话题,只是笑。
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扩大,肩头颤抖,素白的衣衫一抖一抖的,哈哈的笑声回荡在这座静默严肃的资料室塔楼。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守门人手中握着那串数不清的钥匙,浑浊的眼睛紧盯着白星,开口劝告:“圣子,您生病了么?”
“我看见了一些神明的事迹。”
白星一秒变回平时那个少言寡语的高洁圣子,不见任何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