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说罢,陈小珍抬眼:“你既是个年轻女子,为何要进衙门里当官?”
“你既也是个年轻女子,为何要假扮老媪?”
“我的目的,你不应该很清楚?否则为什么要来密林里追杀我。”
“我没想杀你,”裴训月说道,“使刀不过是想分你的神,谁知你不怕死。”
陈小珍脸色微微一变。裴训月这才发现,陈小珍那肩膀和后背处的裸露肌肤,竟都有刺青。密密麻麻,望去都是三个字排列,像是人名。
裴训月移开了眼。她不清楚陈小珍跳崖的时候作何打算。也许被追杀是陈意料之中,否则不会随身带着金疮药瓶。
唯一的变数是,自己随她跳了崖。
裴训月紧紧抿着唇,望了望洞外黎明前的天色。自己这一跳属实鲁莽。可她万万做不到看着陈小珍在眼前跳江却无动于衷。就如同看着刘迎在眼前自刎一般这些凶手们好像都有不能告诉官府的秘密。不知为何,裴训月望着陈小珍跳入江中的时候,忽然就强烈地觉得,陈小珍,应当正是所有谜团的突破口。
只因陈小珍的仇恨,似乎比刘迎更深千万倍。
心中思忖间,只见陈小珍已经上完了药,正慢慢穿着衣服。裴训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片刻不敢分心,暗暗计算距离,推断自己如果硬拼到底有几成胜算。
“别谋划了。”陈小珍没动,却忽然笑了一声,“我要走,你拦不住。”她说着眄裴训月一眼,下一瞬竟蓦地欺上身来,一双雪白的膀子,水蛇般缠住裴的脖颈,泡了水而苍白的面色,竟然在火光中显出些奇异的潮红。樱桃书生裴训月陡然想起这坊间传闻,一时间浑身僵直。她想做什么?还未回过神来,陈小珍已经缓缓附在她耳边道:“你扮男装真俊,我早就注意到你。”唇贴了耳,飘来极轻的一声笑,吐气如兰,似能酥了人的骨。
“北坊这些痴头肥脑的官,就属你还有几分聪明。我故意让玄舌鸟飞进僧录司,演一段活春宫,眩视惑听。谁知道你竟然这么快就破了案,可比夏斌那死猪有脑子多了。我和他一起住了两个月,他甚至来三仙居看过我扮戏妆,竟然认不出我假扮老媪。”陈小珍说着啐了一声,“碎他的尸,简直脏了我的手。”
这话藐视人命,简直恶毒至极。裴训月心如擂鼓,面上却未显露半分,只淡淡一笑:“夏斌?我只知道严冬生本姓夏,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名。”
陈小珍一笑:“是了,一般人都叫他小夏子。只有我记得他的全名。”说罢,一双挑起的秋水眼竟好似带了几分伤心,“算来我和夏斌认识也有十年了。”“你也是江南人?”裴训月抓住话里机锋,立刻问。“是啊,祖籍姑苏——”陈小珍幽幽答,神思却飘向这多年来未曾安生的数万日夜。从前在青楼,客人最喜欢挑了她的下巴问:美人儿哪里人?她便要故意垂眼,再怯生生地向上看:奴祖籍姑苏。姑苏人怎得北上?客人便又问。陈小珍只管把舌尖一旋,就吐出个胡诌的凄凉身世。
这是鸨母教来的求怜法子。陈小珍一开始不愿意学,被鞭子狠狠抽了几天,也就学会了。好比她最初也不愿意学戏,被打得下不了床,当然也只能开始唱。可她如何能吃得了学戏的苦?甚至陈小珍也不是她的原名。她本是姑苏城里的小家碧玉,应当嫁个好郎君,命好的谋个几品夫人,命平平的,也就相夫教子安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