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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白贼这两日在重制衣袍,之前旧的也捡了出来不穿。”齐远山急忙说道,“他是不是发现熏香有毒了?”

“他用了五六年都没发现,为何这几日就发现了?”金少元奇道,“你家里可是来过什么人?”

“就是我上次同你讲的,来了个游医啊!她来了之后,姓白的像变了个人,先是每晚不咳嗽了,之后又换了厨子,昨天居然在府里开宴!他以前是个活死人,如今却像活过来了!”

“一个游医如此神通?”金少元琢磨一时,“先不管她,我要把熏香被发现的事告诉我娘,问她可有别的办法放乌蔓藤。”

“好,你快去!”齐远山催促道,“如今是紧要关头,再逼一逼就能要他的命!可别这时候断了!”

“你倒是挺恨他。”金少元笑一笑,“我瞧他待你不错,这么些年了,却没把你的心捂热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齐远山咬牙道,“当年若非他贪功冒进,我爹怎会惨死在离人沟,我娘又怎会殉情而亡!”

不屑讥讽在金少元眼中一闪即逝,他很快认真点头:“你说得没错,杀父之仇若是不报,岂不枉做男儿?”

“别多说了!”齐远山又催道,“你快回去通报此事,若有了新的办法,明日便告诉我!”

金少元答应,丢下齐远山从后门溜出去。他家的制香店离书院并不远,走过两条街便是。未时正刻,是日头最好的时候,初秋天高云淡,更显得阳光金灿灿的,照耀得青石板街金光跳跃,闪得睁不开眼睛。

山林月边在街中间,门面朴素典雅,一条糙布门帘上写着偌大的“香”字。金少元揭开帘子走进去,便嗅到熟悉的味道,像雪松又像兰桂,初闻的确是香的,但闻久了让人恶心。

他皱着眉头挑帘到后院,后面是个小天井,灶间和柴房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金少元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站了站,还是走到娘亲的卧室窗下,果然听见里面有粗重的喘息声。

金少元望天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许久,查苏在屋里说:“少元,是你在外面吗?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我有要紧事禀报,”金少元懒洋洋道,“他在里面正好,免得你再跑一趟州府衙门。”

屋里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门吱得开了,羟邦商妇查苏走出来,她三十来岁,生得很漂亮,深眼窝让她看上去脉脉含情,而丰腴的身姿又为她增添了风情。

她看了儿子一眼,说:“进来吧。”

金少元低头进屋,不出意外地看见陶子贡坐在椅子上喝茶。陶大人并不在意金少元撞见了什么,不慌不忙搁下茶杯,问:“你说有要紧事,是什么?”

“白璧成发现熏香的秘密了,”金少元开门见山,“你们得另想法子杀他。”

“他发现了?”陶子贡略略吃惊,“怎么发现的?”

“这次从京城回来,他身边多了个叫含山的女子,齐远山讲过此事,我娘也禀告了你,但你们没在意,小看了她,现在被她发现熏香的秘密了。”金少元冷冷地道,“你别忘了,我爹曾是千丹手下的第一猛将,他死在白璧成的手上!若非如此,你现在也不敢坐在这里吃茶!”

陶子贡虽然恼他语气不好,但想到他孤儿寡母的,也只剩下嘴头上的厉害,倒也就不计较了,再说了,灭掉白璧成还要他母子冲锋呢。

“我知道你急着要他的命,但我也说过,杀他不能着急。”陶子贡往上指了指,“上面不想沾染诛杀功臣的骂名,只想白璧成默默消失。”

“所以我娘告诉你乌蔓藤可以杀人,这么多年你也很努力,举凡白璧成就医之处,你都会关照他们不许说出真相。”金少元道,“可是你现在疏忽了,让那个叫含山的钻了空子,她能发觉熏香有问题,说明她知道乌蔓藤的秘密!”

他这话像一盆透凉的水,彻底让陶子贡从风流事里清醒过来。若是让白璧成知道了乌蔓滕的事,那可是麻烦至极,若是被怪罪下来,多少脑袋也不够掉的。

金少元见他沉吟不语,心知这家伙是个废物,便又冷笑道:“既是被他发现了,再用乌蔓藤的钝刀子已经没意义,不如从速要了他性命!”

“这……,”陶子贡犹豫,“此事要问过上面才行吧。”

“上面上面,什么都是上面!”金少元不耐烦,“上面要白璧成慢慢死去,这已经六年了,还不够慢慢吗?之前他接受你的建议入京看病,京城里都知道他病得不轻快死了,这时候送他一程,岂非顺水推舟?”

陶子贡似有所动,但仍是沉吟不语。

金少元恨极他的窝囊样,扬了扬下巴道:“陶大人,我可提醒你,白璧成若是把乌蔓藤的事闹开了,你可就是个背锅的!霜玉将军余威犹在,到时候可不得杀了你堵天下人的嘴?”

陶子贡又是悚然一惊,背后腻起一层冷汗。

“陶大人的心事我都知道,”金少元又冷笑道,“你放心,等事成之后,我娘还会留在这里制香的。”

“那你呢?”陶子贡脱口问道。

“我当然要回羟邦去!难道留在这里伺候你们汉人?”金少元道,“陶大人,快些动手吧,事做完了大家轻松!”

陶子贡被他说得下了决心,道:“既是如此,那就想个办法。”

没有窗的屋子越来越闷热,方老板汗如雨下,擦汗的手巾已经湿透了,软塌塌搁在大案上。

“快点吧,各位,”方老板说,“你们不想出去吗?”

这是第四轮,大案前只剩下三个人,方老板、魏画师和白璧成。红衣少女再度送上茶盘,这一轮是方老板先选茶,白璧成看着托盘上呈品字形的三只杯子,预感到这次该他倒下了。

三杯茶,方老板先选,魏画师次之,轮到白璧成没得选了,只能是最后那杯。

赤棠的鎏金茶托递到白璧成面前,澄净的茶汤能照出人影似的,白璧成不假思索,取杯一饮而尽。

他在心里默数,数到六十的时候果然困意来袭,失去知觉之前,他想这药不知是什么,如果能在祝正铎的药材铺买到,那么备一些在身边也不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

这一觉睡得很沉,无知无觉似的,等到白璧成再醒来时,睁眼就看见一副獠牙面具。他吓了一跳,脸上仍旧平静如水,只是努力按捺怦怦乱跳的心口,问:“这是哪里?”

獠牙面具的男人不说话,只是退开一步。白璧成挣扎着坐起身来,这间供中招客人休息的内室比他想象中要宽敞,做成三个隔间,每个隔间放着两张榻床,富贵公子正在另一张床上酣睡。

他比我早一轮进来,为何还没醒?白璧成想。

内室不只宽敞,也更加舒适,最要紧是有窗户,清风从窗微微支开的窗缝里流淌进来,适才里屋的闷热一扫而尽。面具男人提起茶炉上的陶壶,倒了一碗茶送来,白璧成接过饮了半口,却皱眉道:“嘴巴里很苦,我想喝些甜的,冰糖炖银耳,或者莲蓉栗子羹,有没有啊?”

面具男人点了点头,捧着托盘出去了。

他的背影刚刚消失,白璧成便翻身下床,他打量了一下隔间周遭,接着围着床榻仔细搜寻,不肯放过任何边边角角。就在他伏地从床腿后面拔出一片带金焰的红色断甲时,有人在他身后说:“你在找什么?是这个吗?”

白璧成将断甲捂进掌心,不紧不慢站起身来,回脸看看是谁在讲话。站在他身后的是那个富贵公子,他手里拎着一只赭色荷包,正在白璧成眼前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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