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但是他仍然想听一听今天的政事,于是微弱地挥着手,示意今天给他汇报朝臣上奏政事的侍人继续说。
“……有探子来报,安王已经控制住太子府了。”
“安王……”刘策看着帐子顶,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自己的另一个弟弟,当初哥哥刘奔身死,年仅十八的安王带兵在外平叛,当时刘奔的太子刘煜性格莽撞,私底下常常和他冲撞,更是曾经放言说等他当上了皇帝一定不会放过他。
他一时冲动,在手下的怂恿下,屠尽了哥哥刘奔的儿子们,自己做了皇帝。
事后安王曾经进京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只是说,都是刘煜逼自己的,事已至此,不应当再追究过去。
安王当时果然没追究。
原来他在这里等着自己——等到自己要死的时候,也依样画葫芦。
刘策想起自己去年听陈获为自己读汉人的圣人写的书,那个叫孔子的人说过一句话: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然而,他当年能在先帝去世时诛杀兄长诸子震慑朝廷,是因为他跟随兄长南征北战十几年,打江山的过程中立下的功劳不比哥哥刘奔小,而安王,你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又凭什么呢?凭我给你做的好榜样吗?
刘氏的江山,要乱了。
刘策闭上了眼睛,任由悔恨的泪水流满了脸颊。
他的侍人还在一条一条地汇报今天传上来的消息,忽然,他发现刘策已经很久没有回应自己了。
侍人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将手靠近刘策的鼻下,才发现刘策的呼吸已经停了。
他的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皮肤却已经没有多少温度了。
南帝七年八月下旬,北蛮王刘策驾崩,其十四弟安王刘蛮带兵进京,辅佐年仅十四的太子刘耀上位,自封摄政王,大司马,控制朝中诸事。
而傀儡皇帝刘耀上位后,安王刘蛮借他之手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赐死刘策的其他儿子。
远在司州的甫敢先听说了安王挟持皇帝残杀先帝诸子的消息,传信给自己交好的扬州刺史席献雍州刺史余也加,约定一起带兵进京“清君侧”。
席献和余也加各自在北扬州和雍州起兵三万,应和甫敢先,北蛮诸州也有零星的部族起兵要进京“清君侧”,但是最终都在本地更多的麻烦事拖累下,没有成行。
于是最后带兵北上的就只有席献甫敢先和余也加三人。
三支部队打着清君侧的口号一路高歌猛进,一路北上都没有遇上拦截的人,甚至还有部落看到他们路过就收拾了家当跟着他们,直到这群人到了北蛮王朝的都城平城百里之外,安王刘蛮才从手下那里收到消息。
安王连忙借小皇帝之手发布诏令,命全国各地的藩王进京拱卫京城,击退叛军。
一时间,全国各地又有藩王起兵。
这群人在平城之外和席甫余三人的部队撞上了,双方都说对面的才是叛军,两边只管嘴炮,却都不肯开战,只把京城围得水泄不通,不肯再让其余人进入京城地界。
次年,这两帮人还在各自建堡垒收服附近的本地豪族顺便经营势力,京城的人都受不了了。
要知道作为一国都城,从来就没有哪个国家的都城是有能力自给自足的,城内物资都靠周边地区供应。
这两帮家伙,一个说来清君侧,一个是奉召入京平叛,但是两帮人都不进京只围京城,他们耗得起,京城里的安王可耗不起啊!他带进京的军队要吃饭的!
半年没有周边补给,不用外面的人打,安王手里的兵都要自己谋逆了。
眼看着这两帮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安王不得已之下,只能派出使者去问这两帮人:你们,说清君侧的也不清君侧,让你来帮我打叛军的也不打,你们堵在京城门口不走,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想干什么?
安王从两帮人手里得到的答案都很流氓:我们想见皇帝,你把皇帝交到我们手里,我们即刻就走。
妈的,把皇帝交给你,不就让你们代替我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吗?安王一边在心里大骂,一边不得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带着皇帝打出京城——交出皇帝是不可能交出皇帝的,他就是死也要带着小皇帝跑。
但是安王没能跑出京城,就被身边的亲信砍掉了脑袋,年仅十四岁的小皇帝让人将装着安王脑袋的盒子送到围堵京城的两方人马面前,说自己已经诛杀了逆贼,请求这两路进京的“忠臣”速速退去吧。
甫敢先席献余也加三位进京“清君侧”的刺史接到小皇帝消息,当即下令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但是另一边被安王的诏令叫来的“平叛部队”们,却没有这么好打发。
须知远在京城的皇帝有难,广发诏令求救时,最先接到诏令的往往是皇帝的自家人,也就是说,前来救驾的这群人,大多都是如今的小皇帝的亲叔伯,都是刘氏的藩王。
有句话叫你行,我一定也行。
这群藩王眼见着先帝刘策和安王刘蛮都上演过了“哥哥死了我当家”的情节,而且刘策还成功了,安王也差点成功,那身为刘策和安王的兄弟们,其余藩王就不得不想:我为什么不能像你们一样趁皇帝哥哥死了自己上位呢?我也是刘家的人啊。
当初安王请这群藩王来救驾容易,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虽然安王已死,可这群藩王人都到京城外面了,不趁机进京试一把,谁舍得走呢?
所以小皇帝派使者送到藩王面前的话被轻易忽视了,藩王们纷纷表示:我们不认识盒子里的头是谁的,说不定是安王用来骗人的,我们要亲眼见到我的皇帝侄儿才肯放心。别担心,我们就进京看看,看完就走。
于是,等清君侧的刺史们的大军撤掉京城的围困,开始往回走的时候,藩王们的部队,则进一步逼近了京城,兵临城下。
小皇帝坐在皇宫里,惶恐不已地抓着在安王谋逆时留在他身边帮助他,甚至替他策反安王身边的将领杀死安王的助手,惊慌失措:“朕的叔伯不肯走!他们如今兵临城下,我该如何是好!姑姑救我!”
洗女温和地安抚着身边的小皇帝,淡定道:“陛下莫怕,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连安王都被咱们除掉了,藩王又何须担忧。陛下是天子,最大的优势就是名正言顺,那些藩王看着可怕,可这天下的人心,还是向着您的。若不是如此,安王的手下又如何能被我们策反,反过来替我们杀死安王呢?”
“姑姑说,我该如何做?”小皇帝在她的安慰下总算恢复了些许镇定,但是在安王手下日夜性命不保的日子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他的脑海,即使他已经下令杀死了安王所有的属下,也仍然得不到安心,只有看着这位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他提供力量的姑姑在自己面前,他才能稍获安慰。
“陛下应当利用您最大的优势,您尚有一群忠臣在外面,只要传令他们,陛下的困局可解。”洗女说。
“姑姑说的是谁?”
“您被安王挟持时,其余朝臣担心惹火上身,都假做不知,唯有三人对您忠心耿耿,起兵前来救驾。”
“姑姑是说清君侧那群人?可是他们收到安王已死的消息后,已经回去了。”小皇帝一脸忧愁。
洗女点头:“正是因为他们接到您的命令已经回程,才证明他们对您是忠心耿耿,对您没有二心,只听您的命令行事。他们有十万大军,赶路的速度很慢,现在应该还没有走出京城周边两百里路,陛下可派急兵追赶,让他们重新回来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