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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若说起来,柳泠如此这般疲惫。他叔父从凉州来的这一伙熟人要占大半原因。边关方国王国争斗剧烈,小皇子甫一登位,国力疲惫,无力负担与中原的战事,才终于称臣。由此柳刺史才终于能够被论功行赏,他的叔父并未来到京师,但属下却代其来到。而凉州军鱼龙混杂,世代的军户,鲜卑的族人,更不用说民风强悍地痞流氓似的作风,这数日间横行霸道,京师的百姓被吵嚷地不堪其扰,县衙日日都是满的。但是如今却只有忍气吞声。

"高大人。"柳泠行礼。

"柳公子客气。"高仪作势扶起,他引着柳泠入座,高仪背后站着两人,柳泠抬眼一看,首次注意到的倒是其中一人面上狰狞的伤疤,而若是除去这道伤疤,两人长得相似,双生似的,也算得上形貌佚丽,却平白带着阴森。柳泠不禁皱眉,高仪一笑,"这两位,就是柳刺史底下的参军了,相比柳大人在书信中已经提及。"

"的确,叔父对两位赞不绝口。"

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甫来到京师,还望柳公子都提携。"

"两位客气。"

柳泠心中厌烦,他并不太热衷于朝堂中的事情。只是柳家到他这一代,声色犬马之人已经占多,如他这般不狎妓,不豪赌的人竟然已经罕见。"承蒙两位高看,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贺曲笑吟吟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莹润的物什,"这该是柳公子的。还给柳公子。"

那东西磕在了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撞击,柳泠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自己的玉佩。

他赠给了贺雁的玉佩。"贺?"柳泠喃喃,像是才发现这姓氏的异同之处。

"小弟承蒙柳公子关照。高大人此番找柳公子也是为了此事,前些日子柳公子费心了。"

柳泠心中纷乱,一时开口竟然无措,"他还好吗?或许我能否见见他?"这一开口,柳泠才觉察出失策,他轻率地露了底,怕是要被人抓住把柄了。

"不劳柳公子费心。"贺葭冷冷开口。

"小弟很好,柳公子宽心。"贺曲笑着说。柳泠收起了自己的玉佩,但心中的不安却半点未减。若是他很好,为什么不让他出来见我?柳泠心中疑窦丛生。

贺雁近日的精神愈发差了起来,他隐约有种预感,这和他中的情蛊脱不了干系。口枷被从口中拽离,贺雁大口喘气,就在这时蒙眼的绸布也被人解开,他被搂入了怀中,贺葭把脸埋入了贺雁的颈项中,低头吮吻。贺雁精神涣散,向后无力地仰靠,他的胸乳被揉捏着,乳尖被挤压着拉扯,已经变成了通红肿大的模样,贺雁沙哑地喘息,手攥住了贺葭的手腕,但贺葭未受半点影响,手掌托着左胸硕大的乳肉揉弄。右手则一路下沿,滑入了被褥之中,贺雁闷哼一声,随即断断续续地喘了起来。

贺葭的手在薄被的遮掩下凶狠地起伏,贺雁尖叫着蠕动,贺曲靠着床柱笑着看,就在这时他轻轻地咦了一声,俯身靠了过来。手指正正地点在了贺雁的胸膛正中,"这处,是大哥咬的吗?看着像是溢开了似的。"他自言自语似的,贺葭不快地看了过来,贺曲却没有退让的打算,"我瞧着,倒像是中了情蛊似的迹象。"

凉州军中,就有一人因施行巫蛊之术而被发配,此人未曾悔改,只是处心积虑地盘算要如何逃回旧籍地,几乎显得有些疯癫。贺曲闲来无事倒和对方有一番攀谈,此时给他的族兄下蛊,情蛊病发时性欲旺盛,任何人只要起了和中蛊者交合的心思,中蛊者若是不从,情蛊便会剥夺中蛊者的全盘意志,直到圆满了一场性事。阴毒又下贱的很,所以常在勾栏中用,老鸨便以此操纵那些不听话的女子。

贺曲并不信有这般邪术,只是那人说的越发痴迷了起来,手也空中描绘,似在临摹一具肉体的形状。贺曲心中厌烦,,照你的说法,实在是捕风捉影。要如何辨别呢?,

,中蛊者,胸膛正中,便有血迹一点,假以时日若是不得解药,神志疯癫,整日想着和人交合不说,血迹蔓延开来,唯有死路一条。,

,依你的说法,此蛊分明无解。,

,怎么没有?,那人疯癫地笑,,兄长,喝了他未婚妻的心头血,便痊愈了。,

这情蛊的解药,便是心上人的心头血。

"小弟啊小弟,你究竟招惹了谁?"贺曲拍了拍贺雁的脸颊,换来的只有贺雁茫然的对视。贺曲笑着捏住了贺雁的脸,低头亲了对方嘴唇一口。

贺葭沉默地环住了贺雁的肩膀,他对前两点并无半点意见,只是死路一条便是让人不快。而心上人这一点,更是让贺葭心中异样。他掐住贺雁的腰腹,将对方的臀部抬起,肉柱在濡湿的阴部摩挲后便蛮横地挤入那个高热的所在,在沉闷的撞击中贺雁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呻吟,肉体的碰撞和啧啧的水声充斥在室内,肥软的臀部被撞击的晃动不止,贺雁的身体前扑,肩膀正好被贺曲揽住了,"要早做决断了大哥。正好我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传闻呢。"贺曲的拇指摩挲贺雁柔软厚实的下唇,"小弟,像你这样的人,也是会爱人的吗?"他低声喃喃。

这样的询问换来的只有更加歇斯底里的呻吟与尖叫。贺曲笑了一下,掌心贴住了柔软的胸脯,在手掌中摩挲那硬气的小小乳珠。

对贺雁来说,这一切恍如溺水的人突然被从水中拽了出来。

他只听得一声柔和的诱哄,"喝吧。"入口的液体粘稠腥气,让人反呕,但他却近乎饥渴地吞咽殆尽,直到清醒的这一刻,贺雁才恍然醒悟自己仿佛是如同一直在昏迷一般。

贺曲笑吟吟地看着他,贺雁无措,他被搂在贺葭的怀里,而贺曲倚在床柱上,这种压制对峙似的局面让贺雁心中紧张,他的手指抓住被单,正试图说些什么。喉头却突然滚动。

贺雁捂住嘴,贺曲适时地递过一个瓷碗。贺雁开始呕吐。一开始他以为这一切开始于刚刚那碗让人犯恶心的液体,正是盛在这碗中的,碗壁上挂着斑驳的血珠似的,正缓缓往下流淌。但贺雁喉头滚动,却唯有干呕,仿佛有某种东西被从他的身体深处带了出来,贺雁低头呕吐,并未注意到贺葭搂着他肩头的手愈发收紧。贺雁满眼泪水地抬头。

"啊呀……"贺曲小小地惊呼,接过了碗,碗中正正地躺了一只肥软的小虫,应是白色的,但已经被血浸红,此刻正有气无力地蠕动着,贺曲捏着看了一会儿,随手扔到烛火上烧了。

贺雁无力地吞咽,他气喘吁吁,视野因被泪水模糊看不分明,贺曲用手帕温柔地擦拭贺雁的眼角,"小弟,你这样的人,竟是能够爱上另一个人的吗?"

"我不懂二哥在说什么。"贺葭紧紧搂着他,压迫感让贺雁的声音低了下去。

"不懂么?那我就告诉你。刚刚的,是你中的情蛊。"贺曲笑了一下,"而你喝下去的,是你心上人的心头血。知道那是谁吗?"

贺雁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此呢喃,但声音却渐渐地低下去,归于沉默。贺曲抬起了贺雁的下颚,发现对方已经是泪流满面。

"你分明知道。"贺曲亲昵地在贺雁的耳边说,亲吻了一下对方的耳垂。"真让人不可思议,你真爱那个人?不必悲伤小弟,他本就活不长了,我和大哥帮了他一个忙,尘世多痛苦啊,不如尽早往生。"

贺雁用力推开了贺曲,如此突然的举动让贺曲猝不及防,他挑眉,"放开我!"贺雁咆哮起来,肌肉紧绷,近乎剧烈地挣动起来,贺曲哧哧地笑了,贺葭胳膊收紧,半点没有放松。他将暴怒的贺雁压在了身下,右手掐住贺雁的后颈收紧。就如此居高临下地制住了挣扎不断的人。

贺雁的气力渐渐流失,最后无力地趴伏在榻上,贺葭以为贺雁终于安静,他将对方捞起,贺雁却突然扑上来,愕然之下贺葭感到了肩上一股疼痛袭来,贺雁撕下了他一块肉。

贺葭沉默,他抱住贺雁的头颅,将对方的脑袋压在了自己的肩上。"小弟,像你这样的人,也是会爱人的么?"他低声说,"那我就告诉你,我和阿曲去了那个地方,他躺在床上,神志已经不清,血从绷带中渗出来,带着黄浊不清的脓,他意识涣散,已经活不成了,所以我和阿曲给了他一个痛快。我和阿曲想带点东西回来给你做见证,但他躺在一个古怪的做成茅屋形状似的地方,家徒四壁一般,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念。"

怀中的贺雁已经渐渐停止,恰似驯顺,贺葭拇指抬起对方的下颚,发觉对方已经泪流满面,贺葭柔和地伸舌舔去贺雁面颊上淌下的泪水,"大哥,你为什么这样恨我?"他听得贺雁嘶哑地开口。

"我恨你?我恨你?"贺葭荒诞地笑起来。

倚在床柱上的贺曲歪着头,不禁咧开了嘴。但这般浓烈的感情,若不是恨,难道配称作其他吗?

贺葭的头颅靠在了贺雁的胸膛,沉重的像狮子的头颅一般,"没错,我恨你,我希望你如同我恨你一般恨我。"下探的手指分开了潮湿的肉穴,在里头肆意地搅动出咕叽咕叽的水声,贺雁的腰腹震颤着,手握在贺葭的肩上收紧,溢满泪水的眼中充斥着贺葭的影子。贺葭笑了一下,捅入了勃发的肉棒。贺雁垂头剧烈地喘息起来,片刻后咿哑的呻吟响起,床榻嘎吱的晃动带着气氛变得隐晦起来。

贺曲歪头,突然想起有一日贺葭酒醉,对他说,,如果我没有……我们是不是就不会那样?,

这话说的实在是含糊,但贺曲却像是听懂了。,哪里来的如果呢,大哥。,他说,,现在想这些也是无济于事。,

八月,贺曲得到叶刺史急信,但即使叶刺史没有送来这份急信,京师也都沸沸扬扬,方国的小皇子无力驾驭周边的部族,已经被谋杀,而八月马肥草壮,方国正在密谋侵犯边境。

依叶刺史意思,这是难得一遇的良机。小皇子初死,方国内部落并不团结,恰逢有一支欲侵犯边关,正好借此机会长驱直入。

"这意思,是让我等回去了。京师的护卫队中可以安插些亲信,大哥和我,却是一定要回去的。"

贺葭沉默不语。

"大哥,叶刺史不独独缺我们两个。此信何尝不是一种试探?我等毕竟是高仪送去的,此去京师,是否忘本,又或者是否只是独独记得这本?"

"我知道叶刺史胸有成竹,存着提拔立功的心思也未可知,只是我。"

贺曲笑了一下,"大哥是舍不得阿雁了?"

贺葭不说话。

"大哥,我们的所有一切,全都仰仗叶刺史。高仪难道是靠得住的么?我们还有别的倚靠么?大哥的心思我懂,但是我等不在的数年间,高仪难道会放过阿雁?阿雁怕是早已被当作稀奇玩意儿送过了好几轮。"贺葭攥住了贺曲的衣领,手背上青筋暴起,贺曲讥讽地一笑。"大哥心中也未尝不知。"

"如今我得到了手,又要眼睁睁地将他送出去吗?!"贺葭低吼。

贺曲的掌心覆上了贺葭的手背,攥住对方的手腕后将人拽开,"得到了手又如何,留不住一切都是空谈!大哥当日不是也得到了手,但不是眼睁睁地见人从自己的手中逃脱!大哥当日可有半点法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可奈何又如何!"

贺葭双手覆面,室内安静,唯有沉重压抑的喘息,片刻后贺葭放下了手,贺曲双臂环胸,"大哥,意下如何?"他语带讥讽。

"如此,就走吧。"

贺曲即使看到了贺葭臂上暴起的青筋,也会权当视而不见。

马车上虽是颠簸,但贺葭和贺曲两人坐在身侧,过度紧贴的距离让贺雁并未察觉到不平的苦痛。贺曲握着贺雁的手,逗引着贺雁说话,贺葭却是一语未发。

"二哥,我们去哪里呢?"贺雁问,双臂环上了贺曲的肩膀,贺雁近来似乎总是渴望人的温度,总是想与别人搂搂抱抱一般,属实是缠人了一些,他撒娇似的挂在贺曲的脖颈上,偏头一下一下地亲吻贺曲的脸颊。而贺曲乐意纵容贺雁这样的小性子。

"啊呀。"贺曲宠溺地笑,轻轻地拍着贺雁的后背。贺葭一语不发,掀开帘子看往窗外,"你看。"贺曲轻轻掐着贺雁的下巴将他的头转向窗外,"我们送你去高大人那儿。你看,高大人就等在那里。"

高仪一行人就等在府邸外头,这确实是多礼了。但贺葭与贺曲在急召下已经没有了可以与对方叙旧的余裕。贺葭冷哼一声。贺雁的手指却紧紧抓住了贺曲的衣袖,"二哥,二哥又要抛下我了吗?"他泪水涟涟。

贺曲不禁笑了出来,"这可真是无稽之谈。"贺曲的指腹慢慢地揩去贺雁眼角的泪水,"为什么不求求大哥呢阿雁?或许大哥会回心转意。"贺曲恶意地开口。

贺葭冷冷地看过来,贺曲闷闷地笑了,鼻尖在贺雁的颈旁摩挲,"好可惜啊阿雁。大哥心意已决。"

但这番话似乎给了贺雁某些不应当产生的信心,贺雁小心地扯着贺葭的衣袖,"大哥会要我吗?"

贺曲的嘴角大大地咧开。这真是有意思极了。情蛊多好啊,中了它的人神志不清,而失去它的人则心智宛如幼童一般。从头到尾下蛊人都心思恶极,片刻情分都不留,从下蛊的那刻起,下蛊人便不想要让中蛊者好过。

贺葭的眼神冰冷。但这份寒凉似乎并未完全打破贺雁的胆怯,贺雁身体前倾,腰被贺曲搂在臂中,他就维持着这样一个似乎要倾倒的姿势一般,探过头去亲吻贺葭的嘴唇,柔软的臀肉抵在了贺曲的下腹。贺曲笑了一下,手指隔着衣物抚摸贺雁下身那个微微突出的肉穴,贺雁的腰部震颤,贺曲俯身亲吻贺雁的后颈,手指却连带着衣物,直直地捅入了肥厚的小穴中。

"呜……"贺雁的口水控制不住地滴落,他眼神迷离,双手攥拳抵在了贺葭的胸膛上。

"把小弟就这样送出去,大哥竟然没有半分舍不得,可真是好心狠呢。"贺曲笑吟吟地说。

贺葭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扯过贺雁的头发,唇舌蛮横地侵入对方的口中。将贺雁的身躯拉入怀中的举动让贺雁身体失衡,臀部高高地翘起,贺曲顺势剥去了贺雁的裤子,硬起的阴茎从容地插入了湿濡的肉穴中。

在这场荒诞的情事愈演愈烈的时刻,高仪一等人就候在马车外头。高仪面上笑意不减,清寒的面色却已经阴沉。

"高大人,可要好好照顾阿雁。"许久过后,马车中才传出慵懒的声音,车帘拉起,一只修长的手将贺雁推了出来,贺雁衣衫凌乱,步伐不稳,堪堪摔倒,清寒迎上前将人抱到了自己怀中。

"自然。"高仪从容回答,"两位一路顺风。"

清寒收紧了攥在贺雁肩上的手,贺雁低低地喘息着,身体小幅度地颤动,而那双战栗不止的双腿间分明流淌下了浑浊的液体。"大人,我可否带着主子去沐浴?"清寒阴沉地开口。

"请便。这一场戏看的大家也都乏了不是。"高仪笑了一下,"小孩子似的把戏。"

清寒脱下外袍将贺雁裹住,将人打横抱在了自己怀中,贺雁在他怀中像是发烧一样地颤抖着,高仪为贺雁安排的住处在僻静处,远人耳目,而这数月间发生的事,实在是让清寒自顾不暇。

邵研的行踪似是被人探查到了,但对方如今已经成为魔教的一分子,更有甚者传闻邵家人如今正和新上任的武林盟主合力,若是庾枳旨在复仇,但腥风血雨自是不可阻挡。

但在这种种之外,还是高仪轻描淡写的一句回答,"阿雁已经被他的大哥二哥接去了。"

贺家庄起火那日,清寒亲眼目睹,下人走水了么?或许。但贺雁并不许任何人救火,少年人的贺雁站在庄外,眼看着火苗吞没了一切,清寒震悚地望着贺雁,耳边是房梁烧焦垮塌后的嘎吱声,说来荒诞,清寒竟然觉得这几乎像是蝉鸣。

贺雁站在火光中,痴迷地看着大火吞没了贺家庄。他似乎才注意到身旁的清寒,才转过头来,贺雁大笑起来,"清寒,过来。多好看。"

在似乎要吞没一切的大火中,在县衙匆忙赶来的救火队伍中,贺雁对他说,,清寒。我们重新开始。,

谁都知道被贺家庄买去的孩子,从没有好下场。清寒惶然无知,而管家已经单刀直入,"你想服侍老爷少爷们,还是想习武?"

为数众多的男孩女孩们,都这样被人询问。后来清寒才知道,大部分人在回答的那刻就已经被转卖到了勾栏中。而清寒犹记得满脑肥肠的男人看他时那种黏腻纠缠的眼神。对清寒来说,这个问题从来都不是一个抉择。

教习他们时,用的是尖利的刀剑,时常有伙伴被削去手脚,而他们被带走后再也没出现过。清寒不是最出彩的,但他足够谨慎小心,任何一根手指的失去都是万劫不复。

在五年后,管家对清寒说,,你去服侍三少爷吧。,

清寒矗立原地,,我并未选择服侍老爷少爷们。,

,你也无需服侍,你是三少爷的暗卫。,

暗卫便是要隐于阴影中,清寒白日里监督着少爷,等到少爷睡下后再去教习师傅那里,一日里的睡眠时间被压缩的极少。

而少爷的生活极为单调,去夫子那里,看书,少数几次节日灯会他看起来也并不特别兴高采烈。这样的生活称得上枯燥无味。

一日清寒困极,待在梁上不由阖上了眼睛。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笑声。

"我发现你了!你在屏风上方的梁上是不是?"

清寒因惊吓睁开眼睛,而他直直地看到了贺雁,贺雁抬头笑嘻嘻地看着他,"你是我的暗卫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清寒哑口无言。他犹记得教习师傅的教诲,暗卫便是不能让人察觉的,如今贺雁觉察到了他,这是否是他的失职?

"我都看见你了,你还不下来吗?"

清寒抿唇,沉默地跳了下来。"主子。"他嘶哑地开口。不知对方打算如何处置他。

"人家说我沉默寡言,但你看起来比我更加沉默寡言呢。你叫什么?"

于是清寒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在天色将明的时候,清寒疲惫地从教习师傅那里回来,他照例应该在檐下歇息一会儿,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该放弃自己的惊醒。但是门吱呀一声开了,清寒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一双赤足,"你就在外头歇息吗?进来吧。"

这是不容置疑的口吻。或许是疲惫让他的头脑变得迟缓,清寒任由贺雁拉着他的手,贺雁将清寒带到了自己的床上,两人面对面躺着,在被褥的包裹下清寒更加哑然,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感觉到温暖,清寒的手不由得握紧。贺雁弯着嘴角笑,目光灼灼,"你就像我的兄弟一样呢。"

清寒的脚在被子下触碰到了贺雁的足尖,他慌张地挪开,但贺雁的小腿却缠了上来,这个比他还矮一些的少年手掌包裹住了清寒攥成拳的手,"我想要离开这里,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好吗?"

清寒以为他们一直都会这样亲昵,直到贺雁后来对他闭门不纳。

在清寒不知道的时候,分明发生了一些事情,但一切又像是捕风捉影,直到清寒被排斥的越来越远,贺雁愈发沉默寡言,而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存在不容置疑地鲜明地侵占,然后就是这一把火,贺家庄付之一炬。

重新开始。已经化成了灰的,如何能重新开始。

清寒嘴唇蠕动,究竟未发一言。

他注视着贺雁,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贺雁的影子摇晃,看起来似乎在燃烧。

清寒带贺雁去沐浴,浴桶正放在厢房正中,高仪家中下人手脚麻利,且从不多言,眼见着清寒怀中带着一个人,也只是目不斜视,行礼后便缓步退下。

"少爷。"清寒微微摇晃怀中的人,贺雁的呼吸均匀,倒像是睡着了似的。清寒上臂微微用力,颠动了一下怀中的人,由是贺雁才睁开眼,他神色怔忪,见到清寒后却一下子笑开了,"清寒,你回来了。"

"嗯。我伺候少爷沐浴。"

贺雁的手在清寒的颈后环紧,"我不要。你不要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清寒轻声诱哄,让贺雁站到了地上,贺雁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清寒脱去对方身上薄薄的外衫,而裸露出来的肉体上的痕迹让清寒呼吸一滞。

贺雁害怕地后退,"你生我气了?我告诉大哥二哥不要,但他们说要是我再说不要的话就要把我给丢了。我好害怕……"

清寒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几乎是瞬时就狂怒了。这一具肉体上咬痕和吻痕遍布,其中青紫的吮吻痕迹几乎蔓延到了大腿内侧。清寒胸膛起伏,但终究是平复了情绪,"现在一切都没关系了。我会和少爷在一起,少爷无需胆怯。"

"果真吗?"贺雁欣喜地笑了。他的胸膛中有一股令人困惑的空旷感,空荡荡的,像是等待什么东西来填满一般,但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或许他只是不想要被人丢下。现在清寒说不丢下他,贺雁欣喜地笑了,胸膛中暖洋洋的,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

浸入温暖的水后贺雁眯起了眼,清寒往后梳理贺雁的长发,将润湿的长发握住一束,在手中梳理,"清寒。"贺雁却回转过身。

"嗯?"清寒随口应答,眼睛却因为水面上殷红的乳珠而短暂一错。

殷红的乳珠半是沉在水下,半是露出在水面,娇艳而鲜嫩,艳丽地挺翘着,似乎是漾开水波一般,鼓胀胀的胸膛上的一点。

"我好喜欢你,清寒。"贺雁的声音怯生生的,"你果真不离开我吗?"他揽住清寒的脖颈,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清寒耳边响起。

贺雁脸色红如滴血,黑发自清寒的手中滑落漂浮至水面。饱满的胸乳抵住了清寒的胸膛,湿热的水痕打湿了清寒的衣物,而随之传来的,是属于另一个人的炽热体温。

贺雁身体微微向后,凝视着清寒,两人视线交错,清寒在贺雁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愣怔的模样,贺雁笑了一下,然后靠过来,亲吻上了清寒的嘴唇。

清寒搂抱住贺雁光裸的脊背,心跳如擂。

曾经那个和他抵足而眠的少年,在数年后的此时此刻,再度回到了他的身边。

今番柳泠算是不请自来,但他自然是有要紧的事的。叔父麾下的大半人再度启程去了边关,却有一小部分留了下来,这样的明示柳泠自是不可忽略的。他这数日间于是在官员们的府邸间奔走,柳家虽说已经不如从前在朝堂间炙手可热,但上一代苦心经营的种子还在。姨母堂姐们的夫君们多是盘根错节,但饶是如此,柳泠依然感到心力交瘁。

而柳泠此番来高仪府邸,则是有另外的事情。太子被废后朝堂中空虚,二皇子一人独大,其余皇子皆不成气候,各位大人们几乎已经笃定,太子之选必定是二皇子。但近来又有风言风语,说太子被废后行的乃是巫蛊之术,而其中有二皇子的手笔。

但在这样的流言蜚语背后,柳泠则是察觉到了二皇子不同寻常的举动。"二殿下近来和京中的官员来往的密切了些。"

"殿下名为皇子,实际代行监国。劳心劳力了些也是应当的。"

"那为何尽是武官?还有京旁的兵营之长?"

高仪但笑不语。

"反正我等皆是高大人的棋子,高大人所思所想,实在是没有必要和棋子明说的。"柳泠语带讥讽,"只是高大人手握内廷的兵权,到时候事成,高大人该如何面对旁人的责难?"

高仪从容应对,"在下问心无愧,旁人又怎会责难?"

老狐狸。柳泠在心中骂,他站起,"叨扰高大人了,在下告辞。"

"在下府中红叶初开,柳公子可要赏玩一番?在下却有要务在身,不便陪同。只能得罪,让奴婢陪同柳公子同行了。"

高仪笑意吟吟,柳泠心中疑窦丛生,但他偏偏要看看这个老狐狸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于是只挥袖由奴婢在前头引路,高仪的庭院精巧别致,在肃杀的秋季中别有一番情致,红叶红如晚霞,柳泠随手扶住低矮的一枝,漫不经心地从叶间看过去。

柳泠的手顿住了,一刹那,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贺雁正坐在亭子间,手中拿着一枝折断了的枫叶枝笑。

柳泠呼吸一滞,来得及反应之前,他已经奔过去。贺雁手中的树枝落到了地上,他茫然地抬头,只见到一个人攥着他的手,气喘吁吁,贺雁依然能从脑海中搜寻出这个人的名字,却不解其意,他微微歪斜着头,眯着眼笑,"柳公子,好久不见啊。"

柳泠捧住贺雁的脸颊,偏头就重重亲吻了上去。柳泠的表现称得上失态,但他确是顾不得那许多。

清寒看过去,只看见贺雁的右手攀上了柳泠的脖颈,而左手则上移抚摸着柳泠的后脑。

"一对璧人。"高仪笑道。

清寒冷眼相看。他知道高仪让他目睹此情此景必然有自己的企图。高仪云淡风轻地笑道,"有位熟人需要一位相识的故人,替他办些事,不知道阁下是否得空?"

清寒凝视着面前的景象,相拥的两人交缠的愈发紧密了些,贺雁的衣衫开始凌乱起来。

贺雁从来都是,任人操纵的偶人。

他从来都是不爱任何人的。他从来未曾倾心于任何人。他只能被俘虏。而一无所有的人,是触手不及的。

而那些时日,不过是幻想,风花雪月不过是水中捞月,黄粱一梦。

"多谢大人提携。"清寒麻木地开口。

高仪满意地笑。

按高仪的说法,贺雁摔下了悬崖,而今忘了事,心性也不同于以前了。柳泠却发觉对方可爱,他对贺雁的印象,大半都是或者冷着脸,或者面上笑意吟吟身侧却攥着拳的。他发觉而今的贺雁率真而坦诚。

黏人的过分了些。但却更加可爱。

柳泠舀起一勺汤羹喂到贺雁的嘴边,贺雁乖乖地咽下去了。柳泠又舀起一勺,送至贺雁嘴边却发现贺雁正盯着他,两人坐的极近,贺雁的胳膊挂在柳泠的肩上,"怎么了?"柳泠柔声问。

贺雁咬住了瓷勺的边缘,吮了些晶莹的汤羹,唇边印着的湿痕让柳泠目光一瞬,但贺雁贴的更近,在柳泠来得及反应之前贺雁的嘴唇已经贴上了他的。

柔软的嘴唇摩挲着柳泠的下唇,柳泠在讶异间张开嘴唇,而甜蜜的羹汤就度到了他的口中。贺雁胳膊紧紧地搂着柳泠的颈项,温热的躯体紧贴着柳泠的胸膛,两人嘴唇相触,舌尖柔腻地搅在一起,柳泠双手不由得攥住了贺雁的腰肢。软弹的臀肉摩挲着他的胯下,柳泠的手从叉开的衣衫下摆伸进去,手指抚摸到了贺雁光裸的大腿。

贺雁低低地喘息,臀部缓慢地晃动,变本加厉地挤压着柳泠胯下已经硬起的阳物。

柳泠咬牙,掐着贺雁的腰让对方抬起些身体,贺雁因着脚尖点地腿根绷紧,柳泠匆匆地除去下身的衣物,手掌抬着贺雁腿侧的嫩肉,阳物在湿腻的肉穴上摩挲了两下,就挤进了那濡湿的肉穴中。

柳泠低吼着顶进了深处,贺雁呜咽着起伏,肉体的撞击声沉闷地响起,"呜……"贺雁哭泣似的呻吟,一下一下地亲着柳泠的额角,紧热的肉穴蠕动着绞紧怒张的阳物,柳泠额角热汗涔涔,在猛烈的亲吻下他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在温热的黑暗中只听得贺雁一声声哭泣似的呻吟,"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柳泠在浴池中抱住了贺雁,对方的头颅靠在他的胸膛上,饶是如此胳膊还不依不饶地绕在他的脖颈上,柳泠的手抚摸贺雁光裸紧绷的侧腹,水珠从那里滚落,带的蜜色的肌肤甚是动人,贺雁哧哧地笑,缠的柳泠愈发紧了些,柳泠脸红,倒是贺雁率先发觉了柳泠胯间蛰伏物什的骚动,"我们再来一次?"贺雁一边亲吻柳泠的脸颊一边问。

柳泠面红耳赤,躲过对方急切的亲吻,"我该走了。就算是对我而言,这样的事……也委实有些荒诞了……"

贺雁咬住下唇,脸上露出的表情称得上委屈和沮丧,"我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柳泠呼吸一滞,胸中涌起的痒意不知是讶异还是酸涩,"我同样钟情于你。"

"不能留下来吗?"

柳泠站起,他别过头不去看贺雁,"我该走了。明日我再来看你。"

待柳泠步出院落时,他能感到贺雁的视线就凝在他的背上。

待看不见人影,贺雁扁了扁嘴,独自一个卧到了床榻上,他抱住被褥,身体蜷成一个圈似的形状,心中涌起的感觉让他不知所谓,但若是从前的贺雁的话应当知道。这种情绪便叫做孤单。

京中的情势一天诡谲过一天,在诸位夺储的皇子中本该舍二皇子其谁,但二皇子的舅父被人揭露出中饱私囊数万钱,按理当罚,这本无可厚非,但是陛下缄默不语,任由酷吏下手,二皇子的舅父于是被贬为了庶人。这其中的意味让人难以捉摸。

陛下向往长生,京中的方士本是络绎不绝。后妃们也喜用压胜之术,但是今次有后妃哭诉二皇子的生母滥用,陛下虽为责罚,但也并没拿该后妃如何。

"上意难测。"柳颍平静地说。

柳泠站在柳颍面前,平白无故生出了一种受训般的心境,"父亲说的是。"

"你往哪去?"

柳泠闭口不言。

"近日就别往高大人那处去了。高大人是内廷的人,走的过近当心引火烧身。"

"但是……"

"还是说你别有企图?"

柳泠额角冷汗低落,他应该瞒不过父亲。他身边的人,无不是父亲安插的,这些人对他又有何忠诚可言呢?近日连他自己心中都生出了些许的荒诞感,他去高仪的府邸竟像是往勾栏中去,而贺雁就是金屋中藏的那位他带不走的人,"父亲说笑。"

"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为你谋求一门婚事了。"

"我……!"

柳泠的争辩还未开口,却已经被柳颍云淡风轻地打断,"就算是你不成器的堂兄第们都起码能做到这点牺牲。富贵荣华面前,巧笑倩兮算得了什么。若是你落魄潦倒,红袖还会对着你招徕吗?"

此话虽然漫不经心,但却一石激起千层浪,柳泠不禁微微眩晕起来,指尖陷入了掌心中,柳泠定神,未察觉到自己面上的笑意有多惨然,"父亲教训的是。"

平日里贺雁都和柳泠在府中见面,高仪也不许他出去,但今次高仪却用马车把他送了出去。贺雁抓着高仪的手不肯松,目光灼灼。

高仪笑了一下,温柔地将贺雁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非是要把你丢了,柳公子如今不便来我府中了,你去见见他,算是告别。"

"告别?以后我见不着他了吗?"

高仪弯了弯嘴角,"许是的。柳公子就要成亲了。"

"成亲?他成亲后就不来看我了吗?"

"是啊。"高仪摸了摸贺雁的头,亲了亲贺雁的眼皮,湿濡的触感让贺雁的眼睛眯了起来,"真是没有办法。"

陪同的仅是一个驾车的车夫,贺雁撩开帘子往外看,春日气候宜人,街市上行人攘攘,贺雁看了一会儿后觉得困了,就放开帘子闭着眼睛休憩,没一会儿竟然真的睡着了,直到车夫叫唤他才转醒。

贺雁下了马车,京郊从前是皇家的围猎场,闲暇时常有纨绔子弟在此猎鹰纵马,而今草长莺飞,贺雁茫然间倒是愣了一会儿,直到柳泠朝他挥手,贺雁才兴高采烈地奔过去。

他气喘吁吁地攥着柳泠的手,但是心里还记得高仪刚刚和他说的,"大人和我说你要成亲了。"

"嗯。"柳泠默然应承,拉着贺雁的手在树下坐下,左手递过来一个物什,"方才等你的时候编的。"

贺雁定睛一看,发觉竟然是一个结出的草环,白色的野花点缀在其中,"小孩子才带这个。"他咯咯笑了。

柳泠的嘴角泛起笑意,"我好容易编的。试一下。"他将花环小心地戴到了贺雁的头上,贺雁的眼睛亮晶晶的,抬头看柳泠,"合适么?我感觉像是野人似的……"出口后贺雁自己倒是微微愣怔,心中空泛地浮起了另一个人的印象,但是不分明。贺雁握着柳泠的手,在自己掌心里打开柳泠的手指,柳泠低头由着贺雁抚摸他的指尖,"你以后是不是不能来看我了?我不喜欢这样,大哥二哥走了,清寒也不见了,现在你也要走了……"

柳泠喉头滚动,他沉默地将贺雁揽到自己的怀里,"我们会再见面的。"

"什么时候呢?"

方才天色还晴空万里,现在却突然转阴,斗大的雨点落了下来,贺雁茫然地抬头,柳泠掐住对方的下巴吻了上去,贺雁抱住柳泠的脖颈,在阴冷的风中他一个劲地往柳泠的怀中钻,贺雁坐在柳泠的大腿上气喘吁吁,"你带我走好不好?"他恳切地说。

就在这一瞬,柳泠的脑中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贺雁好似恢复了神志一般。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雨珠顺着脸颊落下好似泪水,柳泠仰头看着,半晌沉默后他开口,"我送你回去。"

贺雁哭了。但或许只是雨水也说不定,一切混在瓢泼大雨中让人看不分明也听不分明。

"如此大雨,大人何苦候在外头?"

对于侍从的劝说高仪微微一笑,"应尽的礼数罢了。"饶是如此,眼见着马车缓缓从坊市口驶来,高仪还是略略吃惊。他禁不住笑了。此番他却是赌了一把,柳泠未必不会带着贺雁脱逃,因此虽说只随行了一位马夫,对方却是带有完全准备的。

却没想到柳泠如此老实地就将人送了回来,高仪忍俊不禁,少年人的痴缠果然是靠不住的,他几乎要对贺雁生出了怜悯之心来。

待马车甫一停止,贺雁跳了出来,直直地就投入了高仪的怀中,高仪在讶异之下踉跄,侍从慌忙挪移伞柄,"乖。乖。"高仪拍了拍怀中的人,混在雨中也听得分明,贺雁号啕大哭。贺雁已经不是昔日的少年了,但是爱哭这点还是和从前那么像,高仪将人往怀里圈了圈。这才抬头看马车内,柳泠坐在车内,面色沉寂,"辛苦公子将阿雁送回。"

柳泠抿唇,"高大人客气。"他盯着贺雁,高仪刹那间以为对方会就此停留,但柳泠毕竟还是移开了视线,他放下了帘子,对车夫吩咐,"走吧。"

车夫纵马扬鞭,高仪微微一笑。贺雁攥住高仪胸前的衣物,已经不再嚎啕,反倒是打嗝一般地抽噎,看模样像是哭累了。"你啊。"高仪笑了一下,从袖中掏出帕子,捏住贺雁的下巴细细地为对方擦拭面颊,贺雁眼眶红了一圈,高仪拍了拍贺雁的背,"也不是小孩子了,还是这么爱哭。"

贺雁拽住高仪的衣袖,"大人会丢下我吗?"他的声音抽抽嗒嗒的,听起来反倒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在,但高仪察觉到了其中的凄楚。他握住贺雁的手腕,将贺雁拉入怀中后亲吻了一下对方的头顶,在磅礴的大雨中他低声对贺雁说,"不会。就算所有人都丢下你,我也会在你身边。"

只不过他话中的意味可能并非贺雁所想。但他毕竟所言非虚。贺雁笑了一下,面上还残留着泪痕,高仪心生怜爱,轻轻地掐了一把贺雁的脸颊。"怎么淋成这样了,下雨了不知道快些回来吗?"

贺雁小心翼翼地看了高仪一眼,不说话。高仪由是知道柳泠未必没有起别样的心思,只是没有付诸实践而已。高仪笑了一下,"先回府吧。着凉就不好了。"

下人抬了浴桶上来,贺雁迈腿跨了进去,高仪撑了脸颊坐在一旁,他用手往后梳理贺雁的长发,贺雁的脸颊潮红,在高仪的指尖再度触碰到发际的时候他拽着高仪的手亲吻掌心,眼神亮晶晶的,高仪笑了一下,另一只手划着水面撩起了些许的波澜,"我本不想那么着急的。但是二皇子既然找上了你,推波助澜后背被反噬也算是你咎由自取。若是你没有招惹上邵研,待你羽翼丰满,能否逃离也未可知,但是深陷在名利中的人,怕是再也逃脱不得了。"

高仪所说种种,贺雁似是似懂非懂,高仪笑了一下,他抚摸贺雁的脸颊,注意到对方的体温逐渐升高,眼中也带着病态似的亮光,他吩咐下人煮了姜汤呈上来,贺雁乖巧地喝了,明明体温烫人,但他却黏着高仪说冷。

"怕是着凉了呢。"高仪喃喃,贺雁拽着他的手,高仪本有公务要处理,眼下只得吩咐人将东西搬到贺雁的屋中来,贺雁蜷在被子里坐在床上,"大人待我真好。"他说,声音中带着淡淡的鼻音,"大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高仪手掌抚摸贺雁的下巴,姿态恰似玩弄一只昂起头的猫,"只要你能给我的,我都想要。"

贺雁吃吃地笑了。握着高仪的手指咬他指尖。

后半夜贺雁果然发起烧来。高仪注意着让贺雁不要挣脱了被子,睡前又给他灌下了一碗姜汤,饶是如此贺雁还是烧了起来。发起烧来别的不说先说胡话,高仪本来睡眠就浅,看文书看的困了也只是和衣在椅上休憩一会儿。眼下贺雁说起胡话来,高仪倒是第一个注意到的了。

他叹了口气,眼下大雨如注,请了大夫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高仪坐到床沿上,轻轻地攥住了贺雁的手。贺雁面色赤红,额头上冷汗涔涔,他嘟哝着些什么,却听不分明,反倒听起来像是含糊的婴孩的呓语般。高仪凝视着贺雁的脸,数年来他将贺雁转手送给了数人,后来贺雁安之若素,似是全不在意,但第一次的时候贺雁却是狠狠哭闹了一番,高仪至今还记得对方当时的神情,那种仿佛信念崩塌溃烂般的神情,接近歇斯底里,高仪还以为对方会就此发狂。

有那么一刻,这个少年是真的相信高仪会救他出火坑。他攥住了半点的光亮,却引火烧身。好可怜哪。

高仪手撑着侧脸,将贺雁面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别到耳后,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贺雁吐出了两个字。

"和绮……"

高仪笑了一下。

"像你这样的人是不应当爱上任何人的。像你这样的人是不配爱上任何人的。"高仪柔声低语,"你所爱的一切,都会离你而去。"

高仪温柔地低语,却像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对贺雁,也对自己。

贺雁烧了三天,期间半睡半醒,汗水涔涔沾湿了好几身衣服,高仪在床上喂贺雁喝粥。侍从走进来,小声对高仪声,"大人,柳公子定下亲事了。"

"嗯。"高仪漫不经心,手指揩去了从贺雁唇角淌下来的一点汤水,"和哪位大人呢?"

"高大人的同僚之子。王大人的长女。"

"太后的侄女吗?"

"大人明察。"

"好。"高仪将碗勺放到一旁,从袖中掏出帕子擦拭贺雁的嘴唇,他微微一笑,"侍郎大人和柳大人结了亲,往后可是同仇敌忾了。"

"大人的意思是您……?"

"无需担心。王牌可是攥在我的手上呢。"高仪指尖轻触贺雁的额头,"感觉温度是降了些。再请大夫开两剂药。"

但这一场雨,却让贺雁的病情反复,贺雁额上的温度冷热不定,到后来竟吐出了血来,高仪拿帕子揩了,这血黑沉,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贺雁将先前喝的药呕了出来,高仪略微扬眉,他知道贺雁有中了蛊术这一事,心下猜测贺雁体格变得这样羸弱,多少有几分那蛊的罪责在,邵研辣手无情,高仪叹了口气,绞了贺雁额上的帕子再度去打湿。他本来睡眠轻浅,而今就直接歇在了贺雁的房中,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贺雁清明地醒来已经又是两日后的事。开口后的第一个字是微弱的呢喃,"水……"

碗沿贴上了贺雁的嘴唇,贺雁如饥似渴,那碗微微倾斜,贺雁于是大口吞咽,来不及咽下的水顺着唇角流下,贺雁听得一声喘息,"如此着急。"

帕子温柔地擦拭他的嘴唇,贺雁抬起眼,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大人。"

高仪笑了一下,"笑得比哭的还难看。"高仪指尖触摸贺雁的颧骨,贺雁病中瘦了不少,眼下颧骨都要些突出来,看起来倒显出了几分少年时的凶相,"现在可是清醒了?"

"托大人的福,大梦初醒一般。"贺雁嗓音嘶哑,在高仪的指尖掠过眉梢时他闭上了眼。高仪的指尖在贺雁的眉心点了点,"好极了。那就等着吧,好戏在后头呢。"

贺雁嘴角讥诮地一扬,"大人又要将我送给哪位贵人呢?"

高仪弯起唇角,他的嗓音似恶作剧般的愉悦,悠长地似在呢喃爱语,也像是在卖关子似的出谜,"自然是天下,最尊贵,最尊贵的那位贵人。"

贺雁大病初愈,没什么力气,高仪在几日前就让人将桌椅物什都搬到了贺雁的屋内,眼下索性还是在贺雁的屋中处理公务。贺雁的厢房正对着庭院,春日鸟儿啁啾,批阅恼人的公文时倒也别有几分闲情逸致。贺雁拿了本话本,坐在椅上看,他穿了件松垮的外衫,内里未着寸缕,偏偏还坐没坐姿,左脚脚尖堪堪地点着地面,另一只脚踩在椅面上,手肘就搁在膝盖上,衣衫的下摆堪堪地挡着腿间,随着风晃动,若隐若现。

贺雁就坐在桌的另一头,侍从过来给高仪上茶。高仪本未注意,直到听到侍从惊呼一声,茶盏摔在地上碰的粉碎,高仪抬头,见到侍从面红耳赤地低头,而贺雁正抬了头望着年轻的侍从笑,贺雁的右脚脚尖正碰在侍从的大腿内侧,茶盏摔下时砸落的茶水溅着了贺雁左脚的脚面,眼瞧着红了一片,贺雁却浑然未觉似的。

"请大人责罚。"侍从慌乱地跪到地上,视线却忍不住微微偏移着上瞟,那柔嫩的腿间正因衣料的浮动而若隐若现,侍从耳尖红如滴血,贺雁小腿肌肉匀称,眼下脚趾微微踩动,侍从的口舌不知为何干渴起来,他飞速地舔舐嘴唇。

高仪从屏风上扯下外衫扔到了贺雁身上。"无事,收拾好碎屑后就下去吧。"高仪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贺雁,"安分些。"他柔声说,但话语中的警告意味却是不言自明,贺雁不置可否地一笑,没搭腔。

待侍从下去了,高仪才打开侍从呈上来的一封信,贺雁凑过来看,信上的内容太过新奇,贺雁扬起了眉,"世上竟有如此巧事么。"

天子离宫游玩本是常事,路过一县也稀松平常,但偏偏县令上前禀告,称数年前有一算命先生说县内似有天子之气。天子命人引而观之,却发现那牧羊人是多年前离散,早以为丧命的五皇子。天子幸蜀时遭遇兵变,五皇子的生母惨遭不测,连幼年的五皇子也不知道所踪,没想到如今竟能在此处重逢。天子涕泪纵横。

"好一桩父子团圆的美事哪。不知大人在其中穿了什么针引了什么线呢?"贺雁揶揄。

高仪但笑不语。

柳泠成亲那日,街市里坊间红绸铺天盖地,锣鼓的声音即使隔了数里距离照旧清晰可闻,贺雁胳膊架在窗沿,下颚压在手背上,眯着眼睛看窗外明朗的青天白日,"真是十里红妆。"

白日里高仪去答礼的时候带上了贺雁,贺雁于是看到了种种红绸和人人面上喜气洋洋的模样,"人人都欢天喜地的,只有大人这里死气沉沉的。"贺雁阖上了窗,回转过身,赤裸的脚探过去,正好踩在了高仪的下腹,高仪捉住了那只赤裸的足,拉扯之下贺雁失去平衡,仰面倒在了软枕上,但他也不恼,面上笑嘻嘻地玩弄似的将脚踏在了高仪的胸膛,脚趾玩闹似的去别开高仪的衣襟,高仪将折子一合,顺势坐到了贺雁身侧,贺雁手勾着高仪的肩坐起来,下巴压到了高仪的肩窝,柔软的发丝蹭在侧脸,高仪笑了一下,碰了碰贺雁的脸颊,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贺雁的低语。

"大人,阿逸现在可是皇子了,他感念大人么?"

只此一句就足以让高仪的眼神冷下来。

"到底瞒不过你。"

高仪话语中的冷淡不足以让贺雁退缩,贺雁咯咯地笑。"大人当时将阿逸送来我府里的时候可什么都没说,我可不知道这是位尊贵的大人。大人可曾料想过,万一我将阿逸弄残了或是凌辱了呢?"

高仪轻轻一笑,贺雁看着他的目光中似有挑战般的放肆,但他毫不置意,"你是我相信的好孩子。你毕竟没有做出那种种恶行。殿下会不会感念我,实在不是我能干涉的。殿下能不能离开我,才是我应当考虑的呢。"

贺雁拉长了声音应了一声,他无趣地倒回了榻上。手指绕着玉佩的流苏当作游戏,高仪的气息近在咫尺,对方俯下身亲吻了一下贺雁的耳垂,湿润的触感让贺雁不舒服地皱眉,高仪摸了摸贺雁的头发,"好好休息。"

"整日里都在休息。大人还觉得我休息的不够么?"

"小孩子脾气。"

高仪离开后贺雁随手将玉佩掷往墙面,清脆的声响后玉佩碎成两半落到地上。贺雁脸埋进了枕中。

高仪看似对他毫不设防,实际看管的严密。更要命的是他现在气力全无,本来他对习武之事就是打鱼晒网般的漫不经心,眼下动作思绪却也迟钝起来了。凭一己之力脱逃几乎是痴人说梦。而现在又有谁能够帮他?

贺雁想到了阿逸。高仪将那个瘦弱的少年送进庄内的时候他知道这不是一位普通人物,但高仪笑而不答,只说随便帮他找个差事即可。如此阿逸就成了贺雁庄内的侍从。高仪扔给他的脏活不少,让他做妓做饵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贺雁理智全失暴跳如雷的时候毫无顾忌,自然就顾不得身旁的侍从是不是一位尊贵人物。

贺雁将脸埋在了枕中,昏沉的睡意再度袭来,他喃喃,"我们当日应当就留在山谷中。"

六月时分,贺雁不知道的是,当今天子的身体愈发虚弱,而随着身体的大不如前天子却愈发暴躁,方士进言天子身体每况愈下乃是因为宫中有人行巫蛊之术,天子身在行宫,而宫人却已经在授意之下开始挖掘皇子与后妃宫中的地土。其中埋藏了偶人无数。

高仪陪伴圣驾,身处行宫。行宫中除了天子的亲随,还有甫被发现行踪的五皇子。高仪想来好笑,分明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天子如今却待对方如同宠臣一般。

二皇子在京中起兵的消息传至行宫,五皇子率先寻到了高仪,"如此这般,大人岂不是骑虎难下?"

面对这般质问似的口吻,高仪只是报以一笑,"骑虎难下的怕不是我呢。只怕是二皇子这样一来,再活不成了。"

面对在室中坐立难安来回踱步的皇子,高仪施施然拱手,"殿下还留在此处做甚?陛下那边怕是正缺人呢。"

对方却突兀开口,"就算二哥死了,皇位也未必轮得到我。"

"不劳殿下费心。"

五皇子凝视高仪片刻,随后挥袖而去。高仪随意地坐在太师椅上,他掩袖而笑,多有意思,将别人的命玩弄于股掌之中,同时自己也命悬一线的这种感觉,或许只有贺雁懂得这种滋味。厌弃所有人的时候,最令人生厌的那个人本该是自身。而濒死般的这种滋味,才叫做活着。

高仪长叹一口气。

京中事变时,贺雁被拘在府中半步不得出。二皇子先掌握了兵器库,又用死囚市商充作先锋,由此和天子抗衡。府中大门紧闭,在这闭塞的半分天地之外,外头已经是血流沟渠。

贺雁却由此感到了半分生机。但高仪的侍从紧紧地看顾着他,半步不离,对方或许是从贺雁平静的外表下看出了贺雁的企图,又或者是高仪早有叮嘱,无论起因如何,对方如同铜墙铁壁,在这样的看守下贺雁半分不得闲。

"大人如何叮嘱你的?"贺雁将话本倒扣在桌上,抱住单膝,似不经意般询问。

"只说让我照顾好公子。"

贺雁笑了一下,"我这么大个人还需要照顾么?"贺雁偏过头看窗外,外头是宁静的白日风光,只是若是仔细聆听,金属碰撞传来的铮铮声响隐约可闻,贺雁沉吟,似不经意般问,"真的不能放我走吗?"

侍从不答。片刻后那话似呓语一般,"公子要去哪里呢?"

"天下这么大,没有我半分容身之地吗?"

侍从不语。贺雁大笑起来,他从桌上扔了个小物件过去,侍从匆匆接了,本以为又是易碎的玉器陶瓷,却没想到躺在手中的是一只草结的蚱蜢,已经被他在手心中捏扁了,"或许我可以靠卖这样的小物件过活。"贺雁脸颊压在膝上,停不住地笑,"多滑稽。当日我一心以为大人才是能救我于水火中的人,我又害怕又绝望,好像大人才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眼下我却又想跑,多好笑啊。我倚靠他人,自食恶果也是活该。你走吧,我困了。"

侍从依言退却,这院落中不单单只有他一个。说句不客气的话,确是一只鸟都飞不出去的。房中寂静,片刻后侍从面色大变,他奔入室内,点燃的烛火在墙上投下一小片光晕,裹在被中的那个人扭转过脸来,弯着嘴唇笑,"真好笑,你以为我要寻死?"

侍从哑口无言。

贺雁将脸转回了墙,他闭上了眼睛,口中吐出的话生硬低沉,"我不死。我要活着,好好看着大人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到底是为了什么。"贺雁的手指抓紧了被沿,"我要看看我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侍从退出了厢房,他坐到门口的石阶上,对着月光看手中这只小小的草编蚱蜢,草丛中隐约听得见蟋蟀的声响,侍从端详了片刻后将蚱蜢掷进了草丛中,本就是草编的,从成型那刻起便就错了。

"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呢?"侍从呓语。

待到大人回来的那刻,他就再也见不到贺公子了吧。

贺雁愈发嗜睡。天子平叛后身体愈差,二皇子奔逃出京后被京郊兵士勒死于亲信屋中,天子午夜暴卒,死前只留亲信随侍在侧。而诏书上写明皇位传于五皇子。

贺雁被柔软的手指唤醒,细长的手指在他的面上点动,贺雁睁开眼,高仪半跪于榻前,低头凝视着他。贺雁笑了一下,人更加往被褥中蜷缩,"大人回来了?"他懒洋洋地问。

"越来越懒散了,这么多时日,尽在榻上过了吗?"

贺雁打了个呵欠,"为什么不行?外头也没什么事情要我做。"

高仪笑了一下。"眼看着人都闷白了不少。"

"大人要和我离别了。"

"你怎知呢?"

"大人每次要送我走的时候,人都变得尤其的深情款款。"贺雁笑嘻嘻开口,"大人要将我送给那位贵人了。"

"是。"

"大人多年多年谋划,就为了此时此刻么。"

高仪微笑,"是。"

"然后呢,大人找根绳子吊死?"

高仪大笑,"恐怕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呢。明日我便送你进宫。"

"但凭大人处置。"贺雁懒洋洋地回答,照旧回转过身去,高仪置之一笑,先出去了。

贺雁蜷紧手指,他应当如何和阿逸相见?回顾往昔种种,恰似陷进泥沼一般,混沌的一切中,贺雁对他曾经待阿逸如何,心中已经没有了印象。

数月过去,京师元气大伤,道中处处可见萧条之相,天子恭谨,即位时也节俭,只在城郊祭祖,但流言纷飞。先帝暴卒时身旁仅几位内廷之臣,诏书真当是如何,也是无人知晓的。而今京中虽然平静,但却平白透着一股诡谲,往后会如何,全然不知。

贺雁放下了帘子,他由着马车缓缓前进。在车轮的滚动声中贺雁阖上了双眼,说来滑稽,贺雁突然想到了邵研。邵研那般果决,或许邵研真切地喜欢过他,喜欢他时想要片刻不离,而失意时则决绝地想要他去死。

邵研。邵研应当直截了当地杀了他的。但是邵研心狠至此,知道应当如何折磨一个人。

贺雁被人服侍着沐浴,被人领进了宽广的寝殿中,殿中张挂着绸缎,烛火在壁下燃烧,贺雁看着倒像是有些像是柳泠娶妻那日,贺雁张望四周,宫人低眉敛目,触目所及皆是红,给人的印象无端地不详,宫中梁柱皆是木制,贺雁哪怕不在京师都知晓,宫中数度起火,而这般张挂的绫罗绸缎,乍看之下宛如火焰吃进了底色。贺雁环顾四周后百无聊赖,他直奔床榻,拉过薄被,在床上蜷缩着阖上了眼。

有人在触碰他。柔和,温存。撒娇一般。

贺雁慢慢地睁开眼。

"阿逸。"

如今已经叫郑翊的阿逸浅浅一笑,他并未改口,"少爷。"

阿逸半跪在塌前,眉目清朗,贺雁歪着头端详,手指沿着阿逸的眉梢划入鬓角,"果然是权势养人,眼瞧着如今你意气风发,让人认不出来了呢。"

"少爷不是一下就将我认出来了。"

"在这里我猜也没别人了呢。"贺雁笑了一下,仰面倒在软枕上,阿逸凑过来,在贺雁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发丝垂在脸上带来些微的痒意,贺雁咯咯地笑,"阿逸,你来找我算账的么?我对你很坏,眼下你来报复我了么?"

贺雁的手指绕着阿逸微凉的发丝,阿逸缓缓地摇头,"少爷,你待我很好。"

在阿逸看来,贺雁的生活混乱而阴沉,高仪当日解救了他,但却一副不想以恩人自居的姿态,他好似随意一般就像阿逸扔到了贺雁府中,而阿逸却陡然从养尊处优的皇子变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侍从。

贺雁脾气很坏。暴躁易怒。但阿逸却目睹了对方在深夜时归来,困兽一般地蜷在床角哭泣的模样,高仪将他当成了一个稀罕物件,一个随意传看似的东西。这是不能细想的事情,细想之下骨髓里头仿佛都泛起冷来。

贺雁的脾气不定,陡然地发起怒来,摔砸东西,怒声咒骂后却又寂静无声。贺雁砸了一个一个盛放莲花的广口碟,瓷器摔在地上粉碎,碎片落在地上恰似翘起的莲花花瓣,阿逸躬身收拾,看着看着就不免出神,思绪一刹间他被划破了手腕,血淌了下来,落在毛糙的瓷片碎边,阿逸冷不防地抽气,察觉时为时已晚,贺雁已经注意到了。

"怎么了?"对方恶声恶气,身体下蹲。

"没什么。少爷。"阿逸捧着手匆匆将手背到身后。

"藏什么!"贺雁一把拽着阿逸的大臂将他的手抽了回来,血流细细地沿着手腕流淌,滴落到地的时候阿逸愣愣地想,弄脏了地怕是要被责罚了。

"在这等着。"贺雁将他拽到了椅上。从袖中抽出帕子捂住了阿逸的手腕,对方踏出门去,片刻后折返,手上拿了一盒金创药。

"少爷。"阿逸局促不安。高仪并未多做交代,因此贺雁也对他并无优待。阿逸做的便是侍从的活计,身为皇子的骄矜他已经忘了大半,眼下看着贺雁半蹲在跟前,俨然是一副打算给他上药的模样,阿逸心脏扑通通地想,竟然有些害怕。

"好好坐着。"贺雁训斥了一句,金创药敷到伤口上时阿逸嘶声,贺雁抬眼一瞟,顿了顿,去茶几上拿了块果脯给阿逸,"吮着吧。吃着甜的了就不疼了。"

阿逸不喜欢吃甜食,但他仍旧是乖乖吃了。贺雁低着头,领口并没有遮掩的很严实,阿逸分明地看到了对方锁骨上残留的咬痕,阿逸的后槽牙咬着了果脯,蜜汁溅出,阿逸在唇齿间咬着丝丝的甜味,心中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贺雁抬眼,在不经意间两人的视线交错。贺雁皱眉,"你的眼睛看起来好熟悉。"

浅淡的金色似的双眸便是皇家血脉的象征。阿逸匆匆低头。"这几日不必过来伺候了,好好休息吧。"贺雁说,"你出去吧。我自己收拾就行。"

阿逸点头应承。心中却从这日开始不是滋味起来。

阿逸看着他,好似温柔。因此当对方柔声开口,"少爷,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

当阿逸这样说的时候,贺雁的心中几乎不敢置信。他攥紧了拳,心知自己在飞蛾扑火,但哪怕是一星半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哪怕是奢望,贺雁都忍不住要开口。

那双柔和的带着金色的双眸蛊惑人心般,阿逸温温柔柔,果真么?他待阿逸很好么?阿逸真的所言不虚么?

贺雁咬住了后槽牙,阿逸的手掌却抱住了贺雁的左拳,贺雁深吸一口气,开口后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阿逸,你放我走好不好?我想一个人……"

阿逸笑了,还是同样的温存,但贺雁却感到凉意从齿间泛起,阿逸微笑,柔柔和和,"少爷,你想去哪里?"

贺雁后退,直到抵住了墙,阿逸脱去了外袍,赤裸的身躯是光洁的白,他捉住了贺雁的脚腕,贺雁不住地摇头,脑中杂音不断,他不禁捂住了耳朵,阿逸将贺雁推倒到了床上,分开了他的双腿后俯下身,贺雁想要尖叫,但平白地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他仰面望着鲜红的床帏,嘴唇颤抖如同离水的鱼,湿濡的触感自腿间传来,阿逸的舌尖探入了肥厚的肉唇间,窄小的缝隙含着纤薄的舌尖,阿逸往炽热的嫩肉中探入舌头,贺雁的腿根窸窣地抽搐,阿逸搂着贺雁的双腿,更用力地吮着里头分泌出的淫液,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阿逸气喘吁吁,他抬起脸,贺雁的胸脯高耸,两颗嫣红的乳尖挺立着,阿逸扳过贺雁的脸,贺雁脸色潮红,眼角看起来似有泪痕,但对方明明一语未发。

阿逸笑了一下,柔和地和贺雁接吻,舌尖交缠时阿逸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揽着贺雁的肩,用力地将对方的身躯压向自己,贺雁的肉穴湿热而柔软,挤入阴茎时贺雁也显得安静,只是微微地颤抖,"少爷。你现在是我的了。"阿逸低语,缓慢地在这具多汁的肉体内抽送,而贺雁的回答只有断断续续的抽噎般的呻吟。

老皇帝求神问道,沉迷于方士之术,宫中留存下来的丹药不少,装在瓶瓶罐罐中,阿逸一开始不明所以,后来却渐渐沉迷于这种玩闹似的游戏。他将朱红色的的丹药含在口中,捏住了贺雁的下巴便将丸药渡到贺雁口中,丹药在他的口中微微融化,带来了战栗似的热度,阿逸感到颈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贺雁喉结微微滚动,便将丸药吞咽了下去。

阿逸手掌撑着侧脑,贺雁笑着看过来,但面颊却隐约泛起了潮红,他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带出了暗红色的颜色,"阿逸,我好热。"贺雁沙哑地开口,舌尖舔了舔唇角。

阿逸也感到了同样的热度,但丹药只是在他的口中溶了一星半点便是如此,可想贺雁此时此刻是何等滋味。两人浑身光裸,偌大的宫殿中只有他们两人,阿逸将贺雁搂在怀里,对方的心跳如擂,扑通扑通地紧贴着他的肉体跳动,如此鲜红,阿逸的舌头舔过贺雁的颈侧,隐约间他似乎能感到贺雁的血液正在皮肤下奔腾,贺雁抓住阿逸的头发呻吟起来。

阿逸的亲吻一路向下,舌尖在嫣红的乳尖上卷起,鼻尖压着绵软的胸脯时轻蹭,阿逸的额上覆着一层薄汗,贺雁此刻扭动着腰胯,湿淋的下体抵着阿逸已经硬起的阳物磨蹭,对上视线时贺雁困惑地笑,眼神似乎是茫然,出口的话却隐约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茫然,"阿逸,我好热。"

虽说处在空旷的宫殿中,但阿逸心中却陡然生出了一种在山野林间似的感触。周遭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而他们身上未着片缕。阴茎圆润的前端抵着肥厚的肉唇磨蹭,阿逸挺腰摩挲,贺雁低头,嘴唇颤抖着去吻阿逸的耳垂,阿逸闷哼,手抓着贺雁的腰,带动着对方的身体向下,贺雁的膝盖跪到了床榻之上,他昂起头,而下身被怒张的阳物贯穿至最深处。

阿逸迫切地吻着贺雁的下颚,舌尖卷着喉头突出的喉结,贺雁摆动着腰胯,在阿逸的下腹部磨蹭,紧热的内壁绞紧了阳物,肉柱上青筋的跳动传至肉穴,贺雁低低地喘息,胳膊搭在阿逸的肩上。阿逸咬了一口贺雁的肩膀,"少爷,我要送你一个礼物。"

微凉的指尖触碰着贺雁的乳首,轻轻地按压,贺雁弓腰,他知道无论如何阿逸送出的礼物,都不会是他真心想要的那个,"是什么呢?"贺雁眯着眼笑。

"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阿逸仰着头,轻轻地咬了贺雁的下巴一口。

贺雁也同阿逸在宫殿中玩过捉迷藏似的孩童似的游戏,阿逸似乎特别热衷让他一丝不挂,说来荒谬,当阿逸蒙着眼睛寻找他的时候,贺雁的目光落到烛台上,他真心实意地思索,若是他就此将阿逸砸死,他能否逃出去。但这样荒诞的想法还未实行便能让人预见结局。

"父王渴望长生,方士们却给他献上了这般的房事媚药。真是滑稽。"阿逸的舌尖在口中卷着圆润的药物,捏着贺雁的下巴又喂给了他一颗。

"暖融融的……"贺雁呢喃,手不禁抚摸着自己的肚腹,热度蔓延至全身,心脏似乎在火里跳动般,"好暖和啊……"与阴冷的庄园截然相反,与孤寂的黑夜格格不入,火烤般的温暖,暖和的让人足以忘记孤单,忘掉独自一人。贺雁有些怔愣,未察间泪水先自眼角淌落了下来。阿逸吮吻贺雁的眼角,将细密的吻印在贺雁的眼皮上。阿逸深埋在贺雁的体内,但他毕竟抽了出来。"皇后在等我。她想要一个孩子。"阿逸低声说。

他已经和柳家结亲,而柳家是岌岌可危的外戚,他的地位不稳,诏书构成之日仅有内廷见证,他如今勉强坐在这个位上,真要说来也只能感谢先王将诸位皇子有势力的母家都铲除了干净,大臣们乐意见到一个毫无根基的新皇即位,但要坐稳这个位置,他必然要依靠世家才行,而柳家的橄榄枝伸出的恰是时候。

贺雁看来似乎并未理解阿逸所说,他茫然地看着阿逸笑,阿逸的唇边溢出一声叹息,他抚摸贺雁的额角,贺雁的身上发红,覆着一层薄汗的模样亮闪闪一般,接近眩目。阿逸拉过锦被覆上贺雁的身躯。"好好休息。"

阿逸送了他一个项圈。纯金打造。内里覆着柔软的狐皮。贺雁抓在手里把玩,看累了就随手扔到床角。

谁也不来看他,哪怕是来伺候他的人也都是哑巴一般,一语未发。老皇帝留下来的丹药不少,阿逸动辄口舌渡喂给他,贺雁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到一起,那丸药的滋味让人眷恋,温暖的想要让人落泪一般,吃了后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稍微带着些痒,就像被风吹在脸上似的。

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手指放在脸侧微微抽动。但这时却听到了惊慌失措的劝阻声,直到床帏被人用力地扯开那声音才分明起来,"男人?"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

贺雁懒洋洋地坐起,他一丝不挂,被子滑落至腰际,黑发披散在上身,赤裸的胸膛上有着分明的痕迹。骤然的光亮让贺雁眯着眼睛,他定睛打量对方,这一张带着怒容的脸看起来格外相熟,"你和柳泠长得真像。"

那人冷哼一声,"你也配提我大哥的名字?"

贺雁笑了一下,"再不配也提了。"贺雁往后靠到枕上,他屈起左腿,光滑的绸缎在腿间处下凹,柳沂面上怒意更盛,她厌恶对方这种轻蔑似的态度。"你要如何呢,将我杀了还是将我赶出去?"

柳沂冷哼一声。手一用力便甩下了床帏。一行人怒气冲冲地走了,去时和来时一样莫名,未免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身边的宫女却最不理解,"小姐,就这样算了?"

"男人总比女人好。我只要有个孩子就好,谁管郑翊藏着个什么?男人最好不过了,这个人又没有家室,又无法产子,没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会占了官位和权势,既然他愿意占着郑翊,那就再好不过。"柳沂冷哼,说到最后时声音已经压低,"和大哥说一声,这个人已经不值得惦念了。"

贺雁成日待在宫中,眼瞧着身上的肉也渐渐长了出来,原本紧实的腹部也多了一层肉,一掐软软绵绵,阿逸心里好奇,又觉得可爱,由此更喜欢搂着贺雁,"少爷抱起来软乎乎的。"

贺雁懒洋洋地躺着看话本,眼瞧着阿逸魔怔似的贴着他的肚子,纤薄的耳廓微凉地贴到了他的腹部,贺屈膝顶了阿逸一下,"正经怀孕的柳小姐那里不去,在我这里听什么?"

阿逸笑了一下,眼神中透露着几分让贺雁震悚似的神态,"少爷,若是你能怀孕就好了。"

阿逸抓着他的手腕,用上了些力道,贺雁若无其事地开口,"何必呢。我无处可去,也哪里都不去。"

阿逸靠过来,在贺雁的颊上吻了一下,"我去皇后那里了。晚些时候再过来少爷,等我。"

贺雁放下了话本,"好,我等你。"他对着阿逸笑。待阿逸走后贺雁盯着房梁,心中空荡荡的一片。

他想死。

但他毕竟胆小,自戕这样的事对于他来说太过可怖。

谁来杀了他就好了。

贺雁转过身,闭上了眼。

八月,马肥草壮之时,边关再遇侵扰。而雪上加霜的是,梁王起兵,剑锋直指高仪,直言他妖言惑众,又言先皇临终时诏书有假,兵力集结。京中干燥又起了好几场火,顿时人心惶惶,直言陛下皇位来路不正,如今这几场大火便是征兆。

郑翊雷厉风行,斩了谣言的开头断了流言,又命关隘处的益王为讨贼将军,大事未成便已经瓜分了梁王的封国,边关柳刺史兵力集结,却意在固守,大半兵力已经返回关内勤王。

在这样的混乱中,宫中起火了。

未成的大火已经起了好几次,但前几次都被及时扑灭了苗头。而此刻在深夜中,大火再度燃起。宫中一片骚乱。灯盏落到地上粉碎,贺雁睁开了眼,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故人。

"好久不见。"

庾枳正站在他的面前。

"大仇得报了吗?"

庾枳沉默不语。他盯着贺雁,眼神接近可怖,乍看之下平静,但在平静的外表下已经翻滚着狂风骤雨。一触即发。

贺雁手撑着脑袋,手指划过自己脖颈上的黄金项圈,"好看么?阿逸送我的。"

"我来带你离开。"

"为什么?"

"手刃最后一个人时,我想到了你。"

"我好感动啊。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庾枳沉默。

"这火是你放的吗?"贺雁笑了一下,"你又要去哪里呢?你有可以去的地方吗?"

"我会找到我要去的地方的。现在我要帮你离开。"

"帮我?真要帮我的话就帮我实现我的愿望吧。"贺雁笑了一下,"我想死。杀了我吧。我太胆怯了,自己做不来这件事。帮我个忙,杀了我。"

庾枳面上阴沉。火焰燃烧发出了帛帛的声音,恰似布料被撕裂。"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被生下来。从开始我就是一个笑话。杀了我吧。"

火光的掩映中,贺雁显得锐利,说来滑稽,乍看之下对方似乎是柔和了不少,温吞的模样,再不见那样凶狠似的咬人似的狠厉,但庾枳此时此刻却觉得对方从未这般尖利过,如同火焰一般灼人。

"你救了我一命。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庾枳抽出了剑,剑光尖利地一闪,木制的梁柱在此刻坍塌。

贺雁闭上了眼,感到如释负重。

原义是打算取道山间,然后直入凉州。但是前几日间暴雨不断,山上竟然塌方起来,将道路堵了严实。王樾是柳泠此行的伴侣,他倒不着急,只说如此便歇息几日才好。

两人并未找县丞,而是寻了个客栈便住下了,这地方偏僻,似是盛产竹子的,客栈中桌椅板凳皆是竹制。

"此去凉州,可是要和柳刺史好好叙一番旧?"

"我和叔父一向不亲昵。"

"军功者封侯,耽搁了那么多年,柳刺史也终于该功成名就了。据说他手下两位参军也是厉害人物呢。"

柳泠心不在焉。他的妹妹已经诞下了皇子,如今边关平稳,叔父也是时候回京了。柳泠此去凉州,还有一件,是为了迎接方国的质子返京。两人出行,抵达凉州时叔父接应,只是孤单两人未免显得凄清。"我们倒像是游伴似的。"这个天子身边的宠臣玩笑道,王家是凭着敛财好术发家,梁王反叛后国库空虚,方国虎视眈眈,而王家凭空能挤出许多钱来,豪富者必分财,盐铁由天子握在手中分给开采权,桩桩件件让民间议论纷纷,但王家确是跻身世家之列。

就在这档一阵拨浪鼓的声音传来。柳泠抬眼。

"爹爹!爹爹!"这客栈中的小孩先兴高采烈地奔了出去,"这孩子!"掌柜在后头跺脚,但小孩已经似离弦的剑一般蹿了出去。

"柳公子的孩子过几年也该有这般年纪了?"王樾感叹。

柳泠不答。抬眼看外头,原来是外头来了个货郎,转着拨浪鼓发出声响,周遭已经聚了一圈小孩。柳泠只看了一眼便挪回了视线,但客栈老板的孩子又蹦蹦跳跳地跳了回来,"爹爹,你看,三哥给我的!"

王樾撑着脸笑看,柳泠也看过去,那小孩邀功似的举着的手掌上,正躺着一只草编的蚱蜢。"这孩子。"掌柜环绕四周,面有歉意,"惊扰了各位实在对不住。和人家道谢没有?"掌柜故作凶相呵斥这孩童。

小孩摇头。又蹦蹦跳跳地出去。片刻后又回来了,腮帮子鼓鼓囊囊,手上拿着个藤编的灯笼框架,"爹爹,三哥说前些日子多谢你买了他一批板凳,这是给您的谢礼。"

王樾轻声笑,"这个货郎倒是会做生意的。"

柳泠漫不经意地往外看,货郎又分出了许多蜜饯来,周遭的小孩吵吵嚷嚷,他微弯着腰,有小孩抱着他的大腿,一阵风吹过,松垮扣在头上的斗笠歪斜。

柳泠攥紧了手中茶杯。

"怎么了?"王樾察觉不对。

"无事。"柳泠沉声说。心跳如擂。他的手不自觉地去摸身侧的佩剑。

不能引起骚乱。不能引起骚乱。不能让他注意到。不能让他注意到。跟着他。看他住在那里。然后将人带走。

柳泠无声吸气,手攥住了剑柄。

就在这档,柳泠看到了贺雁笑了。

在这数年间,无论是对方还是贺庄主时,还是栖身于高仪处时,他从未见过贺雁这样笑。

像是一切阴霾烟消云散。明朗的日光从乌云中倾泻而出。眉眼弯弯,倾心一般的笑。

"这货郎乍看之下凶相,笑起来倒是和煦。怪不得小孩子喜欢和他一道玩耍。"王樾撑着脸看了片刻,又将脸转了回来,见到柳泠时微微吃了一惊,"怎么了?"

当日宫殿烧成灰烬,天子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人没有,尸也遍寻不着。但死了就是死了,何须那许多佐证。

死了就是死了。贺雁已经死了。柳泠手指颤抖,他闭了闭眼,"无事。我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贺雁如此问庾枳。

庾枳手起剑落。却是削断了长燃的烛火,"我不跟你一道。你自由了。你救我一命,现在我还给你。"

贺雁醒来是在山野林间的茅草屋中,屋前纤竹五六丛,黄金的项圈被斩成两段扔在地上。贺雁疑虑,月余才敢相信。贺雁在溪流中沐浴,大笑不止。他自己都担忧自己是否会就此疯癫。

但天空从未如此明朗过。

贺雁毕竟还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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