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嫁 第99
今晚来救她的举动,实则超出了他预定的计划,柳烟钰说得没错,他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来的。这个风险很大,大到,一步走错可能满盘皆输的状态。不光自己输掉,眼前的女人,跟随他的随从、将士,都会输得很惨。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放弃这个女人。“殿下真要做个昏君,不要江山要美人?虽然臣妾也并不美。”柳烟钰音色柔和,“今夜,只要臣妾离开了这里,不管殿下是与不是,世人都会给殿下安上一个昏庸的名头。”她耐心地劝解胥康,劝他为世人考虑,劝他为天下苍生考虑,劝他为臣子考虑,劝他为近侍考虑,唯独没有替她自己考虑。她一下一下地啄他的唇,像个顽皮的小孩子,不厌其烦,一下,一下,再一下,似乎只要她如此,他便会答应了她一般。可不管她怎么劝怎么哄,胥康都没有任何要改变决定的意思。在她退开的瞬间,他轻轻抿了下唇,“不闹了,一起走吧。”他起身,准备强行带她走。可人刚起来便觉天旋地转,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柳烟钰,“你,你……”他软塌塌地倒了下去。柳烟钰立时收起笑容,肃容对着外头喊道:“陈将军!”陈之鹤的声音沉肃而有力:“臣在!”“请速速带着殿下离开!”柳烟钰顿了顿,“请务必保证殿下的安全!”姜素雪进来的时候就见柳烟钰表情呆呆地在屋子中央站着, 眼神看向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轻轻走近,“太子妃,臣妇理解您。”柳烟钰一动不动。姜素雪, “殿下是一心为您考虑, 您一心为大局考虑。臣妇做不到旁的, 但明日晚间可以一直陪在您的身边。”若有什么危险, 她愿意陪在她的身旁。在生死面前,能依然将大局放在前面的柳烟钰, 是令人敬佩的。柳烟钰的眼神终于动了动,她慢慢转头, 看向表情忧虑的姜素雪,“明日晚间, 你和凝儿都不许跟随,只我一人前往便可。”姜素雪怔然。“这是本宫的命令。”她没办法命令胥康离开, 所以在唇上涂了致人昏迷的药, 他对她不设防,轻轻松松就可以上当。姜素雪和凝儿,不需要绕任何弯子, 柳烟钰一句颐指气使的命令便足矣。姜素雪没说话, 虽然与柳烟钰相处时间并不久,但依据自己对她的了解,她一旦决定了什么,是难以改变的。自己若执意跟随, 唯有一个法子, 悄悄的。姜素雪的法子并没有得逞,翌日晚间, 当她跟随在柳烟钰的身后来到彤妃宫里时,直接被钱公公挡在了殿门外。姜素雪柳眉倒竖,“钱公公这是何意?”之前六晚,她都顺顺当当跟着太子妃走了进去,今日为何就不可以了?“皇上有旨,今晚针灸只太子妃和彤妃娘娘在里面即可。”“钱公公也不可以?”“老奴在外头听令,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半步。陈夫人还是不要为难老奴了。”姜素雪瞧眼四周虎视眈眈的侍卫,百般不情愿地退了出来。柳烟钰拿着针灸包走进去的时候,皇上已经在榻上躺好了,彤妃坐在榻边,当看到柳烟钰,她眼神明显惊了下,仿佛柳烟钰不该出现在这里一般。柳烟钰神色淡然地向二人行了礼。彤妃从震惊中回过神,“太子妃快过来帮皇上诊治吧。”她边说话边担忧地看着柳烟钰,那眼神仿佛是在问,你怎么会来?怎么能来?你不要命了吗?柳烟钰淡淡笑了下。她方才遇到钱公公时,他看向自己的表情与彤妃一般无二,在他们心里,可能都觉得,她不管采取什么措施,总归会想法子逃走。可惜她偏偏来了。“彤妃娘娘,臣妾方才差人送来的汤药给皇上服下了吗?”“嗯,已经服下了。”服汤药之前,彤妃例行试毒之后才呈给了皇上。皇上躺在榻上,微微侧头,眼神睥睨,“太子妃,七日之期到了。”柳烟钰垂着头,沉默。柳烟钰面色平静无波,似乎看淡所有,彤妃不一样,她心中慌乱得不行,依着她对皇上的了解,她知道,狂风暴雨马上就会来临了。这几个晚上,她一点儿也不好过,每回柳烟钰诊疗结束后,皇上都会变着法子的折腾她,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皇上身体毫无起色,什么药汤啊什么针灸啊,都是虚无的。她清楚,皇上心里更清楚。
“你能将太子治好,却不能治好朕,”皇上语气阴森,“看来太子确实不堪其位!”柳烟钰震惊抬头。治不好皇上,是她一个身为医者的责任,皇上怎么就赖到了太子的头上?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柳烟钰飞速低头,“皇上,是儿媳诊疗能力不足,还请皇上责罚。”她的责任她领,与旁人无关。皇上咳嗽两声,似乎气力有些不足,“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上前给朕施针吧。”柳烟钰上前几步,跪到榻前,针灸包摊开放在榻前的一张椅子上,依次从里头取出银针,一根一根,插入到相应的穴位中,最后一次,她手指动了动,取出那唯一特别的一根,钢针。膝行几步,来到皇上头侧,皇上抬眸看她一眼。她不慌不忙,“针灸上星穴可以清热截虐。”皇上发出一声轻哼,“施针吧。”他认可彤妃说的话,都是些银针,不足以给自己造成伤害。几乎在他阖目的瞬间,柳烟钰盯紧上星穴的位置,手起针入,指尖使力,刺得更深。皇上脑袋明显歪了下。人不动了。银针同样可以刺入,但万一她手抖恐发生意外,导致银针折弯或者断裂,但钢针不同,硬而锋利,一击便中。彤妃正心慌胆战,见状懵了下,“皇上?”皇上没有任何反应。彤妃连叫了三声。柳烟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皇上的脸,发现他无任何反应之后,忽地站起来,语气急促地问:“彤妃娘娘,皇上可有准备什么旨意?”她本没有将皇上刺晕的打算,但听闻皇上对太子不满,才临时生出了念头。“旨意?”彤妃慌里慌张的,思索半天,猛地“啊”了声,“有,有,皇上来时拿了个匣子,说是针灸结束再用。兴许会是圣旨。”她慌急慌急地去桌上取,右手哆嗦着打开匣子,里头赫然躺着一张黄色的圣旨。她急不可耐地打开,惊得嘴唇都哆嗦了:“贬胥康为庶人……赐三尺白绫……”柳烟钰一把抢过来,眼神急速扫过。表情骇然。皇上竟然真得提早做好了准备,要贬胥康为庶人,免去他继承皇位的可能,要赐死自己。彤妃吓得六神无主,她拽住柳烟钰的胳膊,“皇上怎么了?为什么毫无反应?你对皇上倒底做了什么?”她现在怕得要命,不知道做什么好,心里生出无限的恐慌。她使劲捏了下柳烟钰的胳膊,“是不是将针拔出来,皇上便,便可以醒了?”柳烟钰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可以。”彤妃双腿发软,人几欲要跪下去,柳烟钰扶着她的胳膊,将人扶到桌前坐下,她站在她面前,面色严肃,“彤妃娘娘,您听好了,方才的汤药配上现在的施针,皇上陷入昏迷且很难醒过来,你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彤妃:“你,你,要做什么?”柳烟钰回转身,拿起火折子,将黄色的圣旨点燃,随着火焰蹿起,她将之弃到了桌边的痰盂里,眼睁睁看着圣旨化为灰烬。这才转过头,“彤妃娘娘,现在皇上因病晕倒,您得差人将太子殿下请回来,协理朝政。”她冷静的样子令彤妃周身泛冷,“你,你……”门外传来骚动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钱公公,烦请通传,孤要见父皇!”“皇上正在诊治,说是, 诊治期间不许任何人进去!”“任何人, 包括孤吗?”话落, 殿门响动, 柳烟钰和彤妃抬头,胥康已经大踏步迈了进来。他面色沉郁, 正要向着床榻的方向行礼,柳烟钰蓦然出声, “皇上已经,昏迷了。”胥康欲弯下去的身子慢慢直了起来。彤妃左手抚额, “罢了罢了,本宫专心侍候皇上便是。”皇上清醒时她还要受罪, 这样昏迷着, 兴许对她还算是件好事。胥康慢慢踱步走到近前,一字一顿地问:“皇上,昏迷了?”柳烟钰缓缓点了下头。胥康眼神扫过桌上打开的匣子, 眼神再扫, 落在痰盂中那一小撮燃灰上,慢慢抬起胳膊,将绷着表情站在那里的柳烟钰拥进了怀里。“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