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嫁 第7
怎么这会子又打算一碗水端平。“这跟偏疼有关系吗?”柳德宇只觉得丽姨娘是无理取闹,“这是对外的大事,得小心加小心,我们是能得罪起太子,还是能得罪起秦家?”两家便是两个派系,他们区区柳府夹在中间,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柳德宇板起面孔数落她,丽姨娘不敢再造次,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柳烟钰这边,她面色平平静静的,无波无澜,可凝儿就不一样,她开心得脸色涨红,“小姐,小姐,你要成为太子妃了。”她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她的小姐苦尽甘来,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柳烟钰神色淡然地坐到桌前看书。凝儿凑到跟前,歪头看着她:“小姐,你怎么不高兴?”“有什么可高兴的?”“那可是太子妃,尊贵的太子妃啊。以后老爷见到你都要行礼,丽姨娘和二小姐再也不能慢怠您,”凝儿扫眼依旧空荡荡的屋子,“以后,小姐不必再受委屈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柳烟钰自书中抬头,“你以后是太子妃的婢女,遇事要冷静些。”凝儿抿唇,轻轻“嗯”了声。东宫,太子寝殿。太子安静坐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陈之鹤跪在地上,神色不安,不时觑眼太子的神色。终于,他忍不住,咬牙道:“殿下,臣犯了死罪,殿下责罚臣吧。”太子若不是跟自己密会,怎会中毒?“你的确有罪,但现在让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你?”太子神色冷淡地抬头,冷峻眉眼下一片萧杀之色,“是我疏忽大意了,以为谋划严密,未曾想皇后耳目众多,此次中毒说明,你为我效力之事,早在她掌控之中。”经过彻查,胥康行踪泄露,原是他身边的太监所为。幸亏太监只知陈之鹤为胥康效力,却不知具体事由。否则,胥康要承受的不仅仅是不举之事,怕是要人头落地。出事之后,太监已自行了断。“你的身体如何了?”胥康问。“除了不举之外,其他基本无甚大碍。”陈之鹤咬牙,“皇后实在过分,您身体未愈,她竟然让皇上为您赐婚。”他抬头:“殿下,大婚之事要怎么办?”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不用?”胥康摇头,“天下女子千千万,你杀了这个,皇后还会找出无数个。赐婚,不过是欺辱我的方式。我的隐疾若是不愈,这太子之位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陈之鹤听到他这么说,难受得心如刀割,如果现在用他的命能换太子康复,他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掉自己。正如太子所说,他现在死了又有何用,如何助力太子才是大事。“殿下,臣前思后想,无论如何不能遂了皇后的心愿。”他道,“臣与殿下是同样的病症,臣会在民间广为求医,试遍各种药草和方法,一定会找到合适的药方。”他可以拿自己的身体试药,只要能为殿下做的,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压低声音,“如若还是不行,另找稳妥女子嫁入东宫,”他眼神决绝,“哪怕移花接木,臣也要助您步上高位。”两人眼神对视。良久,胥康缓缓闭了下眼。算是默许了!大婚之前,柳烟钰去了趟寺庙。去的时候,宁安师太在给病人看诊,师姐在药室为病人配药。药室不允许闲杂人进入,柳烟钰让凝儿在外等候,她自己进去帮忙。药室只有一张桌子,靠墙是一长排柜子,柜子当中遍布着许多可以抽拉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都做了标记,分别注明里面放置的是哪种药草。宁安师太开的药方放在桌上,师姐每次都需要确认一遍药品名字,再在许多格子间慢慢寻找,找到相对应的名字后,拉开格子,取出适量的药草。速度极慢。柳烟钰上前,轻声道:“师姐,你歇会儿,我来吧。”她动作自如地接过单子,眼神自上而下一扫,接着转过身,左手托着草纸,右手拉开一个格子,取出适量药草放到草纸之上,再拉开另一个格子……等她转过身的时候,药品已经取用完毕,她将装了药的草纸放到桌上,仔仔细细包扎好。动作快捷而熟练。师姐眼神里充满羡慕与佩服,“师妹,难怪师父夸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不管是给病人诊脉、针灸,还是配药,都是又快又准。我比你差着十万八千里。”她为此下了很多功夫,结果却是徒劳。她忍不住夸赞:“师妹,你大概是天生的医者。师父都说,针灸方面,你下针比她更为精准。”“那是师傅谬赞。”柳烟钰轻声细语跟师姐聊天,但手下动作却是不停,不多会儿,配药完成。
师姐提着药向外走时,柳烟钰轻轻拉住了她的胳膊。“师姐!”师姐莫名回头:“有事儿?”柳烟钰将腕上镯子褪下,轻轻戴到师姐的手腕上,“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师姐知道,我常年佩戴。于我而言,它算不上名贵,但却是我的心爱之物。几日后,我便要与太子成婚,这个镯子赠予师姐,感谢师姐之前对我的照拂,以后,就麻烦师姐多费心照顾师父了。”师姐懵然:“你,你要嫁人了?”“嗯,天子赐婚,由不得我选择。这都是命。”她声音淡淡的,但音色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师姐呆愣半晌,忽然就落了泪。“宫里不比寺庙,凶险异常,师妹嫁过去之后,定当事事小心。若是有什么需要师姐帮忙的,只管遣人来找。”她还以为师妹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寂寞寺庙里,两人可以相伴到老。分离来得如此突然,她半丝准备都没有。柳烟钰安慰她:“师姐,我进宫是当太子妃,不是下人。太子妃有权势在手,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师姐放宽心,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我是一宫之主,还不是想出来就出来?”她开着玩笑,试图让师姐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可师姐哭得愈发伤心。柳烟钰顶着通红的眼睛去了师父的禅房。宁安师太如往常一般,端坐在蒲团之上,手中不停地捻动佛珠。柳烟钰进门,认认真真跪下,给师父磕了个头。起身,跪坐,“师父,我要与太子成婚了。”师父不许她出家,说是青灯古佛太寂寥。这下,她终于踏上了另一种人生。红墙黄瓦、锦被绣衾,与这寂寥佛寺相比,犹如另外一个世界。宁安师太抬目,眼神中惊异有,了然也有。多年修行,宁安师太身上有种超越世俗的淡泊宁静,任何事情到了她这里,都不会引起她情绪上的巨大波澜和起伏。柳烟钰跟随师父多年,身上逐渐也有了师父的影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听父亲说,之所以选我,是因为太子患了隐疾,皇上为平天下悠悠众口,暂时以大婚遮掩。”她在师父面前,永远是据实以告。“陈之鹤将军也患了隐疾,”宁安师太说道,“前几日找我去府上看诊,他似乎是中了一种严重的媚毒,虽与女人同寝解了部分毒性,但体内仍有残留。起初目不能视,内力不可用。近几日,眼睛和内力已经恢复,可隐疾却不见好转。”柳烟钰心中微动,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宁安师太接着说道:“既然是皇上之命,你只能嫁过去。太子身体能全然康复,他便还是太子,如若一段时间之后,仍没有起色,只怕是会有意外。”“依师父看,陈将军之病症,可有法子?”“用过药物,未解。我曾想过用针灸之法,但我不能确保万无一失,遂放弃。你若是到了东宫,可尝试给太子针灸治疗,你下针精准,兴许有效。”师徒两人平和聊天,仿佛聊得是天气或者饭食这样普通而平常的事情,实则关乎天下,关乎生死。夕阳西斜,柳烟钰再次跪别之后,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师父于她,如父如母,在她最孤单无助的年纪,毫无保留地接纳了她,给她关爱,教她做人处事,教她学识。她本想一生陪在师父身侧。谁料造化弄人。下一次她将要去的,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丽姨娘这几日忙着准备嫁妆。别人家准备嫁妆都是喜气洋洋的,临到她这里,心烦气燥,急火攻心。嫁妆没准备完,肚子里存满了火气。这日,她正在府里清点刚采买回来的布匹,柳昕云似花蝴蝶般从外面飘了进来。“母亲,母亲!”她声音欢喜,跑到母亲跟前后,兴奋地说道:“母亲,天大的好消息。”丽姨娘瞥眼四周的下人,轻拍女儿的胳膊,“快嫁人了,注意仪态。”柳昕云吐吐舌头。丽姨娘将下人全打发走,等房门关好后,才轻声问:“哪里来的好消息?”她心都快被堵死了,想不到什么样的好消息能令她展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