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第89
夏雷阵阵,瓢泼大雨砸了李世民一头。李世民丢下树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阿玄,你至于吗?”李玄霸:“……这是碰巧。”李世民仰天长叹,垂头丧气“鸣金收兵”。……李玄霸没想到,那一日雷阵雨后,大兴居然断断续续下了半月的雨,城里都出现了内涝。他仔细想了想今年发生的大事,叹了口气。大兴这场雨……居然还算小的。《隋书·五行志》记载,“大业三年,河南大水,漂没三十余郡”。《隋书》没有记载这场大水灾是大业三年何时发生,现在李玄霸估计,就是最近了。果然,七月底八月初,“河南大水,漂没三十余郡”。这么大的灾情很快就惊动了京城,灾民都来到了大兴城门下。太子杨昭焦头烂额地调集钱粮安置京城外的灾民,快马加鞭请求杨广赶紧回来主持大局。杨广并未回来。长孙晟训斥突厥可汗不够尊敬大隋皇帝,居然让突厥人举国就役,砍掉牧草,平整土地,从榆林到蓟(后世北京),开了一条宽百步、长三千里的御道供杨广车队通行。杨广重赏了长孙晟,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他自然不会“功亏一篑”,在最得意的时候提前返回,让这次北巡不圆满。灾害年年都有,义仓早就建好了。救灾有官吏负责,这点小事难道还需要皇帝亲自主持吗?那皇帝还要不要做大事了?杨昭无奈给父皇写信,义仓没有粮啊!没有父皇的允许,儿不敢开官仓!高颎和宇文弼总是会根据实事随时变更教学内容的。他们此时正好给李世民和李玄霸讲解了义仓制度。隋文帝在民间建立义仓,让村人自己管理,丰年时往里面存粮,灾年时把存下的粮食取出来救灾。结果当天灾发生,隋文帝要求义仓救灾时发现,百姓根本不往义仓里放粮食,义仓无法赈济灾民。于是隋文帝震怒,认为百姓短视,应该得到教训,便要求官员不准开官仓赈济。李玄霸知道这件事。隋文帝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节俭又吝啬,有积极赈灾救济百姓的时候,也会偶尔脑袋一抽觉得百姓活该就不赈济的时候。李玄霸道:“先帝或许是真的把百姓当亲生子,所以见到百姓没有远见,便想给百姓一个教训,让百姓学会远见。”李世民看向李玄霸:“阿玄,不要讽刺先帝。”李玄霸正色道:“我是夸赞先帝圣明。”李世民:“……哦。”他挠挠头,道:“阿玄学算术的时候,曾让娘亲带着我俩去庄园上询问管事佃农的亩产,计算每年的支出结余。即使是丰年,大多佃农到了粮食刚结穗还未成熟的时候,头一年的粮食就已经吃光了,需要向庄子借贷粮食,丰收后再偿还。”此次授课是高颎和宇文弼联合教授,他们二人坐在对面的坐榻上,温和地看着李世民,用眼神鼓励李世民继续说。李世民又挠了挠头,道:“天灾之后,需要赈济的多是和我家佃农一样家境的百姓吧?他们是不可能有余粮存入义仓的;而每年的粮食吃不完的富户,他们遇到天灾也能吃自己存的粮食,应该用不上义仓,所以或许不会将余粮存入义仓的。”高颎问道:“你是认为先帝的赈济政策不对吗?”李世民道:“我不敢言先帝的不是。但我想先帝说得是对的,百姓并无远见。所以君王和朝堂诸公才要替百姓看到更远的地方。赈济应该是有远见的君王和朝堂诸公负责的事。”高颎沉默不语。宇文弼叹了口气,眼眶微红,也只叹气不说话。李世民垂着脑袋,不知道为何,胸口有些闷闷的。他上次这样的时候,还是在龙舟上看到有人把吃不完的食物埋起来的时候。李世民问道:“老师,当今陛下难道……难道也不会开仓赈灾吗?”高颎和宇文弼不语。李世民看向李玄霸。李玄霸道:“京中诸位贵人肯定会为灾民建佛寺祈福,”李世民松了口气,道:“那真是太好了。”李玄霸问道:“二哥,这真的太好了吗?建了佛寺,那些灾民就有粮吃,有房住,有地耕了吗?”李世民愣住。李玄霸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何诸公表示对百姓怜惜的时候,不肯直接去救助百姓,而是修筑富丽堂皇的寺庙,供养衣着华丽的僧尼日日诵经。百姓真的会为此感激涕零,知道有人为他们诵经之后,连肚子都不会饿了吗?”李玄霸这问题,后世任何一个人都能回答。但这时候,无论是年老的高颎宇文弼,还是年幼的未来太宗皇帝李世民,他们都一时难以回答李玄霸的问题。就像是李玄霸抛出的问题有多么惊世骇俗似的。李玄霸知道他们回答不出来。
就连后世公认能勉强让百姓进入自己视线的唐太宗李世民,在祈福的时候也是建寺庙,释放罪人。为百姓祈福,钱粮进了寺庙;向百姓表达自己的仁善,把罪有应得的罪犯特赦回社会扰乱治安。唐太宗也是封建帝王,也有封建帝王的局限性。不然他这个营销号靠什么吃饭?靠复读“太宗改史”吗?高颎和宇文弼正欲说什么,屋内响起了呜咽声。高颎、宇文弼和李玄霸赶紧看向李世民。李世民先是呜咽,然后捂着双眼大哭。“哥?你哭什么?”李玄霸吓了一跳,赶紧递帕子给二哥擦眼泪。李世民哭着道:“我听到阿玄所说的话,想着百姓无以为食,贵人们却将钱财捐给寺庙还自以为对百姓好,就忍不住心酸难过,止不住眼泪。呜呜呜呜,为何会如此?为何阿玄说起此事前,我居然从未意识到这样不对,也想着要多捐寺庙?阿玄,这次我们和娘亲说,我们不捐寺庙好不好?”李玄霸无奈。不愧是看《史书》都能看哭的二哥,真是感情太充沛了。他严肃道:“不好!”李世民吸着鼻子道:“为何?”高颎板着脸道:“所有勋贵都捐寺庙,你们不捐,是想说所有勋贵不是吗?陛下不赈济,你们唐国公府私下赈济,是想替陛下招揽民心吗?”宇文弼叹着气摇头:“你有这个心就好了。”李世民哭道:“那我们什么都不做吗?”高颎道:“我会向陛下谏言,请求他开官仓!”宇文弼道:“我也会!大雄,大德,你们还小,现在这些事不是你们的责任。我和高公虽老,但还未死,现在的朝堂是我们的责任。”李玄霸大惊失色:“不可!如果高先生和宇文先生进谏,陛下肯定会记恨先生!”李世民使劲擦了一下眼泪,把鼻涕眼泪抹得满脸都是。他立刻叩首道:“请先生不要去。是我一时情急,这也并非先生的责任啊。请先生首先保重自己。”高颎和宇文弼却摇头。李玄霸咬了一下牙,道:“先生,陛下不仅不会赈灾,还会征发百姓修建长城。劝不住的!”高颎和宇文弼猛地站起来。高颎把李玄霸抱起来,道:“什么?修什么?”李玄霸道:“修长城。他得知河南多灾民后,就会征发百姓修长城。”李世民呆呆道:“以工代赈,是不是百姓就有活路了?”李玄霸:“……嗯,对。”李世民松了一口气,对高颎和宇文弼道:“老师,你们可以放心了!陛下并非无动于衷!”高颎和宇文弼却心一沉。他们想起了李玄霸之前的谶纬——他们将因“诽谤朝政”死在今年。他们是去阻止了陛下修长城了吗?高颎和宇文弼满心悲怆,却无法言语。他们送走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相对呆坐。“高公,我们真的要避开这个死劫吗?”“不避开又如何?在大德的谶纬中,陛下不仅无动于衷,还杀了进谏的我们。”“可什么都不做,我心里难受啊!”高颎幽幽叹息:“谁心里不难受?”宇文弼垂泪。两人都是勋贵子弟,自幼锦衣玉食。他们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少百姓,不如李玄霸和李世民那样是真心诚意为百姓难过。他们是为大隋难过。遇灾不赈济,还征发百姓去修长城,这不是取死吗?百姓若活不下去,是一定会生乱的。这天下刚平定,一旦百姓生乱,有野心的人肯定会趁机而起。所以,如今如烈火烹油的大隋,才只有不到二十年的国运了吗?他们明明做好了大隋会灭亡的心理准备,但看着大隋一步一步往深渊里走,想要什么都不做,真的太艰难了。 友人组初次聚谋李世民回家之后, 抱着双膝不说话。李玄霸看了一会儿书,见二哥还在自闭,放下书叹气道:“哥, 你我还小, 连朝中诸公都解决不了的事, 你操什么心?”李世民跟着叹了一口气,呈现大字躺在床榻上:“阿玄,你说老师会劝谏吗?”李玄霸道:“劝谏和不劝谏的可能性一半一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