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是。”
“……好的……好的,我一定配合。”
前田怔愣地望着他表情恭敬地冲着电话那头连连点头,心底忽然有种心惊胆战的预感。他看着局长缓缓挂断电话,抬起头看过来。
“……警察厅要亲自派人过来。”
前田手一抖,下意识问,“公,公安?”
福田局长的视线沉沉地落在他手上,他下意识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已经把那张照片翻了出来。
照片上的黑发美人大概是察觉到了有人在偷拍自己,漫不经心地侧过了半面脸,湛蓝色的眼睛淡淡扫向镜头。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原因,有种淡漠且冰凉的嘲讽。
目标人物(三十四)
五月中旬,一桩震惊全国的大案被媒体披露出来,将福冈县的博多区一把推到了关注中心。
警察厅派出的特别调查组成员赶赴博多,在博多湾打捞出大量被抛尸在海底的尸体。有部分尸体因为年代久远,被海底的微生物腐蚀成了白骨,已经辨不清形貌,那些被遗弃在海底多年的死者重新被打捞上来的那一刻,像是地狱向人间微微揭开了一角。
形势几乎是转瞬间就白热化,日运冷冻被查封,三鹰集团的董事长在逃往国外的机场被警察带走,而由于有证据显示博多警署的警察也参与了抛尸事件,于是大半个警署全都面临严苛的搜查和内部审讯,博多警署的局长被勒令停职等待调查。
没了那边的阻拦,林侨梅的遗体被顺利转移到东京。跳出来自称是她兄长的男人被查出是假冒的,以妨害司法罪被铐走了。之后udi在进行遗体解剖时,成功提取到了犯人□□,经过dna对比,伊藤卓也被洗清嫌疑,他的供词也由此引起了警方高度重视,一把将目前福冈市的市长也拖入了舆论的旋涡中。
因为涉及到了一位警察局长,一位市长,林侨梅的案子就此引发了网络上的热议。每个人都好像成了名侦探,从警方公布的资料中一字一句地寻找线索,编纂出无数蕴含着阴谋或者桃色气息的剧本,试图将她中道崩殂的人生翻来覆去咀嚼一遍,再致以或真或假的同情。
她一个孑然一身来到这个国家的留学少女,生前没多少人注意她,死后却好像忽然就被许多人关心了起来,就好像她的死亡甚至比她的生前还要有价值。
源辉月靠在柜台前,垂眸看着杯子里的咖啡,旁边桌面上的蛋糕散发着奶油的甜香,她却好像没有多少胃口。
不远处的卡座上,有一对来喝咖啡的情侣就在讨论林侨梅的案子,细碎的议论伴随着时不时爆发的笑闹传来,有点刺耳。
“这个案子已经完全被目暮警官他们接手了吗?”有人在身边问。
源辉月的视线从咖啡上移出来,淡淡点头,“博多警署没人还有心思为难他,直接将整个案卷都移交过来了。”
柯南眨了眨眼睛,“那博多警署的事物现在由谁负责,不是说副局长也被查了?”
博多警署从上到下,各级被端了大半,领导层和刑事课是重灾区,目前整个警署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乱得厉害。
“源宗政想把津川部长调回去,但是福冈警察本部肯定不会愿意,”源辉月直呼着亲爹的大名,百无聊赖地说,“就看他们谁手段高了。”
这些政治斗争也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柯南端着柠檬水喝了一口没有多问,“那位市长先生呢,警视厅去找他询问了吗?”
“问了,他有不在场证明。”
她顿了顿,莫名强调了一句,“五月十一日晚到五月十二日的不在场证明。”
“那他的儿子呢。”一个清朗的嗓音从旁边自然地接到,“我记得那位原田市长有个正在上大学的儿子吧?”
源辉月扭头看去,就见安室透已经给那桌小情侣送完咖啡,拎着托盘走了回来。
“他的儿子也有,说是当天晚上和朋友在一起组了个party。”源辉月淡淡地牵起唇角,弧度莫名有些嘲讽,“但是这种不在场证明做不得数,只要他想,有的是人愿意在当天晚上陪着他。就算人在东京,灵魂都能飞过去。”
柯南:“……”
他觉得这个对“做假证”这一行为的形容有一点点惊悚。
这时候店里的电视开始播报新闻。
“目前警方在博多湾打捞上来的无名尸体已经超过上百具,能够确认身份的死者如下,希望死者家属前来警视厅认领……”
新闻主播的声音顿时将几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一张张黑白遗照在屏幕上打了出来,有老有少,有老人有小孩。遗照这东西,有时候总给人种特殊的感觉,如果当事人死得其所,照片上的神情就安宁又平和,像只是告别亲友启程踏上了另一段旅程;而如果是含冤而死,照片上人的神情就总是空洞而麻木的,一双眼睛黑漆漆地从屏幕里注视过来,像是还依旧停留在原地,质问还活着的人,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只有他的人生戛然而止,被人划上一个休止草率符收场。
最后一张照片是林侨梅,她依旧还没等到亲人认领,黑发黑眼的少女对着镜头微笑,漂亮的面庞像一朵还沾着露水的鲜花,在开在最盛的时候被人摘了下来,从此时间永远停留在了这个时候。
她来这人间走一遭,遇到过什么好事吗?源辉月望着她微笑的表情忽然想到。
没有吧,如果有的话,她也不该学不会为自己求救。
她心底蓦地往下陷了一下,像是雨水“啪嗒”打在平静的水面上,虽然很快复原,但依旧留下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好像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接受了某个概念,这个曾经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善良又鲜活的女孩子,是真的死了。
她像个漂亮的泡泡消散于天地间,从此这人间再也不会见到她的痕迹。
然而她就算死了也并不安宁,还有一群人准备拿着她的死亡做文章。
“你那个时候是真的晚了一步吗?”她忽然头也不回地说。
安室透蓦地怔住,视线从电视移到她的脸上,半晌,他垂下眸掩住了眼中的神情,又低又缓说了一句,“抱歉。”
源辉月回过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冷静地拿过柯南的柠檬水,一杯水泼在了他脸上。
不远处卿卿我我的小情侣被动静惊到,下意识回过头来,就见到那位黑发美人轻巧地将水杯放回桌面,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片推过去,克制又礼貌地点了点头,“打扰了。”
随即她从椅子上站起身,风衣衣摆扫过椅面,带出一点飒然风声。她径直走向咖啡厅大门,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旁边的黑发小孩子愣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柜台后的人,下意识追了出去。
“辉月姐姐,等等……”
小孩子的脚步越来越远,门口的风铃摇晃了两声又渐渐停下,留下满室空荡荡的寂静。
一滴透明的水珠顺着发尾滑落,安室透依旧垂着眸,视线静静地落在桌上的窃听器上凝望了一会儿,轻轻抬手盖住眼睛,唇角有一点无奈地牵起。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