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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韩桃没料到赵琨转了话锋,待听清话中意,忍不住别过头去,佯装不在意地握紧手中勺。

什么叫与他在一处,赵琨拿这后宫之事问他,叫他如何应答,他若说想,倒成了祸国殃民的佞臣。

可他若不想,永远都不想——他心一下悬起,又觉着是自己痴心妄想,他再转回头,赵琨已经笑着低下头去,棋子落回棋盒里,发出清脆一声响。

赵琨又不明说,叫他抓心挠肝。

“其实寡人不过是给那些无所依的女子一些公道罢了,”赵琨站起来,“凭什么夫死,女子就要守寡,立贞洁牌坊,而丈夫就可以续娶以求家宅兴盛?寡人这话是指着天下女子说,也是指着寡人那位父皇说。”

“你父皇?”韩桃有些意外,而后又是想到了些旁的事。

他知道赵琨当初去到南燕做质子,一是想逃离北齐这座吃人的皇宫,远离宫中皇子争斗,而来则是北齐皇帝应允,若赵琨能做质子,且立下功绩,就能将他的母妃从冷宫中放出来,晋升位分,得享绵福。

但自韩桃来到齐国,还未曾听赵琨提起过那位母妃,韩桃只当是分别时日过多,赵琨的母妃已然去世。

“她不是病逝的,也不是死于后宫争宠……”赵琨盯着头上房梁,盯得眼睛有些发酸,缓缓道:“是我那位好父皇去世之日,派人送了她三尺白绫——就此断了性命。”

“什么?”韩桃一下怔愣住,“你母妃——”

“殉葬了。”

赵琨目光沉沉,他回国之后,父皇就已经是缠绵病榻,奄奄一息,那日却寻了由头差他出宫办事。

他虽心生疑惑,但也没想太多,办完事后还记得买了一屉梅花糕带回宫中,想与母妃共食,然而等到的却是父皇驾崩,母妃殉葬的消息。

“当初我年纪尚轻,父皇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恐我登基之后有外戚干政,夺了他赵氏江山……因此死也要带走我母妃。”赵琨转头,转而深深地看向韩桃,眼里的怨怼还是无法化去,“但唯有你知,当年我在南燕心心念念皆是我母妃的平安与稳妥,当初与赫连榷市之事我立下功劳,所求也不过是我母妃从那寂寂冷宫中出来,不再受苦。”

韩桃放下手中勺,怔愣着僵住身子。赵琨当年还常说要带他见一见自己的母妃,说母妃定然会待他如同亲子般疼惜。

可若他没有记错,赵琨到都城后不足半月,齐国老皇帝便已驾崩,如此说来,赵琨与母妃分别数年,真正相处却不过十余日。

赵琨缓缓闭上眼,似还能想到那般情景。“那天我从宫外一路策马入宫,只亲眼见着我母妃一身白衣,从梁上轰然坠落,那道白绫束在她的脖颈处,就好像是长长的锁链,活活掐死了我母妃。”

“……所以你才在掌权之后,立下此令?”韩桃觉着嗓间发痒。

“不错,夫为寄豭,杀之无罪,”赵琨嗤笑道,“我父皇那般的人,就该被杀上千百回,他害我母妃殉葬,害我众皇兄为那区区权势争得头破血流,而他作壁上观,以此为乐——”

“赵琨!”韩桃试图阻拦。

“他千般罪行,纵使我这个亲儿子亲自动手,也无不可!”

“砰”一声,门边的宫婢吓得一时没端稳盘子,连着汤水洒了一地,她慌乱跪了下去,连忙求陛下赦免。

赵琨皱起眉头,正欲发话,韩桃连忙捂住了他的口。

“都下去吧。”韩桃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压着赵琨的唇瓣,几分温热,他的心沉闷跳动着,又忍不住用手圈抱住赵琨的脖颈,从背后就这样拥住人。

“你作什么?”赵琨有些始料未及。

宫人见状感激地连忙退下了,韩桃却忍不住抱他抱得更紧,抬手摸索着去揉平他蹙起的眉头,早膳的粥还冒着热气,带着淡淡的清甜气息。

韩桃沙哑着嗓子安慰他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那毕竟是赵琨的父皇,韩桃实在怕这番话传出去,叫赵琨在史书上留下污点。

感觉到韩桃的意图,赵琨微微有些僵住,他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当初的不甘与怨恨历经五年已经渐渐淡下,却没想到还能迎得背后之人的安慰与疼惜。

“韩桃,你是不想寡人这般疯言疯语吗?”

背后的韩桃微微颔首,又摇了摇头。

“我不在,你的母妃也不在,”他轻轻道,“我只想着你与过去有些不同,却没有想过你为何成了这般模样。”

赵琨幽幽看着殿门,道:“你知,寡人已不能再失去你了。”

“……是。”

韩桃应道,他还在介意赵琨如今待他多少真心实意,害怕帝王之恩转瞬即逝,却忘了赵琨抽出大把的精力来,至始至终只为了留在自己身边,他轻轻开口回应道:

“我也是。”

承恩侯动动脚

下午的时候,日头升高,知了又热烈地鸣叫起来,几个宫婢在外头粘蝉,韩桃听说骠骑将军高信又进宫来了。

这几日赵琨虽然没有早朝,但是时不时还是会召大臣入宫,高信被宣进宫好几次。

韩桃曾经远远见过此人,大军入京那日高信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就是南燕的囚犯,他当时在南燕时与高信并没有太多接触,到了齐国之后也只遥遥见了那一面,但是韩桃知道,攻下南燕,转战临州,平定叛乱……桩桩军功全凭这一位骠骑将军的胆识武艺。

这是赵琨手下难得的青年良将。

高信来的时候,他就自觉退避去了内殿,不叫外臣见到他这位南燕皇子待在齐国国君的勤政殿中,免得为赵琨带来麻烦。

赵琨怕他无聊,叫人将阿善也送了过来。

于是内殿里,隔着几层屏风,韩桃抱着阿善坐在地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撩过阿善的毛,他听着外头的动静,想知道赵琨都与那高信聊了些什么。

阳光从窗缝那头进来,洒在地板上,阿善好奇地用爪子又抠又抓。

“陛下,”高信在外头说,“南郡那边传来的消息,似是发现了南燕一些旧部的活动踪迹,其中一部分已经北上来了都城。”

“嗯?”赵琨淡漠地坐在位上,翻看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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