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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还记当时

 

小满走近他,眼弯下腰,试图找寻他视线的轨迹。却发现他刻意闪躲,不愿与她对视。

“若我不顾及你,你会讨厌我吗?”

……

“不会。”

他守护两位帝王,习惯于服从,习惯于指令。

他从未经历过这般“平等”的对话。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跳脱了某一种他安然其中的束缚。他并不排斥,只是不自在,有些惶恐,心底的滋味并不是坏的。

“那行,我不顾及你。”她站起身往回走,悠然坐在凳椅上重新拾起了碗筷:

“陪我晚食。”

……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魏执又陷入了静止的沉默。

久久,他终于开口道:

“……不合规矩。”

“王宫的规矩,在公主府怎么受用?”

……

“算了,我不逼你。那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可以吗。”

“是。”

“你饿不饿?”

“不饿。”

“你要如何才会站起来?”

“公主恕免。”

“那我恕免你了,你起来吧。”

魏执起身。

习武之人与常人便是不同,每个动作都利落有姿。

小满都至今都未习得一些体术功法。仅次于他的那双眉眼,小满喜欢看他每一个动作。他威步向前不闻其声,他抬手生风,连衣袍都规矩得似被他驯服。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戴面遮吗?”

……

“不合规矩。”

“你可以教我武功吗?”

“不合规矩。”魏执顿了顿说道“罪属不能为公主师。”

他竟会解释了,小满略感欣慰。她继续问道:

“那为何不能取下面遮?”

“真容不得视人,遮掩身为人的痕迹,把自己当作物。”

他将规条原封不动的截取背读。

在训营里,消磨掉身为人的意志,摘去思想,摘去反骨,摘去贪图。

是主人的剑,主人的盾。

唯独不是人。

小满哑然。

她一直以为带着面遮仅仅是为了隐藏身份,规训比她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暗影卫是帝王身旁的死士,隐于暗处,无声无息。只有在危机时刻才会出现。从魏执来到公主府,小满就从未在他身上遵循过所谓的“规矩”。

她并非是刻意想去打破什么。

只是不自觉的把他当作能与自己站在一起的人。

“可以……不把自己当作物吗?”

他被训教了十年,在身上用尽了方法,打碎骨,磨去皮,榨干血。教他如何摒弃身为人的自识。

那年他十五岁,遍身罪孽的他无权再为人。

他无法回应这个问题。

更不敢回应。

他不懂,为何这位尊贵的公主总是试探的亲近他,侵入他。越过本该有的界限试图把一件死物当作人来看待。

身为罪人,若不是暗影卫的身份,根本不能靠近王族。

身为王族,为何会对一个罪人说“想靠近你”这样的话?

“我知道你又会说不合规矩。”小满嘟囔了一声。

“月灯节那晚,你也是听令于皇姐出宫保护我吗?”

魏执懂了。

原来她所有的热切都源自于那场并未解除的误会。

她把他当作了另一个人。

魏执作礼道:

“公主所遇之人并非罪属。”

他的声音平静,透着极为遥远的距离。

“也请公主,把罪属当作一件物。”

也不知为何。

话落后,公主顿时生了怒气。

是因无法接受错认了倾怀之人?

还是他驳去了以人自居的提议?

她止于将情绪浮在面上,对他说:

“我不需要暗影卫,你回去吧,回到王宫里皇姐身边,我不需要你。”

说罢,起身离去了。

暗影卫只听命于帝王令。

他自是不会离开。

只是此后,他隐藏得更好,更为滴水不漏,让公主无法发现他还存在于她的身边。

她果真以为他已经离开。

她再也没有唤过他的名字。

那场行刺后,公主府再无波澜,风平浪静。

他就像是以保卫之名,于暗处“窥探”她的生活。

她喜欢一个人捧着话本呆在宅邸的每一处。

她很喜欢看话本。

在午后窗台慵懒的撑着头,纸张翻折声与指尖的摩擦声渗透在静谧的空间里。

时而她会提笔写些什么,墨香随着轻闷的研磨声萦绕开来。

她最爱的是那只玄晶制的笔。每每用过都会极为精心的养护,放进一个雕刻细致的木盒中。

声音与气味,是魏执判断她在做什么的主要依据。

暗影卫不能进入主人寝卧,那是最私密的地方。入帐而眠,宽解衣衫。

公主喜欢只穿着单衣赤着足,满庭嬉玩。

故而,魏执常常会收纳起自己的目光,闭上双眼,或背向于此,只倚靠自己的听觉与嗅觉追随于她。

可仅仅用听的,并不能顾及周全。

湖塘水花声起,魏执下意识望去。

只见她撩着透湿的裙沿,坐在湖畔,水没过膝。她将薄裙攥在手里,露出了白皙的腿侧。单薄的衣并未束腰封,仅靠细细的结绳若有若无的牵扯着。领口已然一览无遗。

即便即时侧目,也为时已晚。

垂在身侧的手,摩挲着。魏执红了耳根。

小满觉得很奇怪。

掉落在池子里的耳坠子,第二天竟然会出现在岸边。

风吹去的丝锦,不久后竟然挂在窗台。

万般巧合中的失而复得也算是失落后的惊喜。

她并未去追溯缘由,只道是缘分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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