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把我这儿当自己家了?”
“过来。”
范闲冲着李承泽伸手,李承泽轻笑一声,踢掉鞋子,一步一步上前,把手放进他手里。
范闲拉他坐下,脑袋拱在他胸前。
“长于十八,才知自己生于十八,你说,我这些年,活的像不像个笑话?”
胸前衣服被眼泪打湿,李承泽抱着他,一手轻轻揉他卷曲的长发。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范闲,说别哭?还是说我比你更像个笑话?
言语太单薄了,远不如拥抱来的热烈。
他用力环抱怀中人,柔软的唇瓣落在他发丝上。
“下月十八我过生日,你给我准备礼物。”
“好!”
范闲抬头,泪眼迷蒙地去寻他的唇。
李承泽低头,主动奉上自己。
范闲的眼泪落在身上,烫的李承泽心脏骤缩。
攀至顶峰,李承泽用力拉下他的头,在他耳边轻轻开口:“别哭,我好心疼。”
范闲餮足,愉快地抱着殿下入眠。
果然啊,范闲会撒娇,承泽魂会飘。
只是装装可怜,落几滴泪,他就上钩了!
夜里做了梦,范闲醒来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怀里的李承泽还没醒,闭眼睡的正酣。
把脸贴在那光滑的脊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悬浮的心才缓缓落回实处。
“范闲~”
范闲鼻尖蹭过的地方隐隐发烫,李承泽难耐地抖肩想甩开他。
“别躲。”
范闲缠上来,把人禁锢在自己怀中。
“热~”
“我也热。”
范闲晃着腰乱蹭,李承泽气急,一脚踹在他小腹上。
“范闲!”
李承泽这一脚饱含怒意,范闲一时不察,竟是被他一脚踹下床摔在地上。
“咳咳!”
范闲捂嘴,低头咳的撕心裂肺。
顾及他的伤势,李承泽掀开被子就要去扶他。
“就知道殿下最在乎我。”
范闲抬头,明晃晃一张笑脸,气的李承泽抬腿又是一脚。
动作间春光倾泄,雪白皮肤上点缀着斑斑红痕,范闲不自觉吞咽口水,连躲都忘了躲。
李承泽这一脚不偏不倚落在范闲右脸上。
“啧~”
范闲舌头顶腮,意犹未尽送上自己的左脸。
“殿下踢的挺准,要不给这边也来一下?”
“如你所愿!”
“李承泽你来真的?!”
范闲欺身而上,避开李承泽受伤的双手,将人扑倒在床。
范闲走的时候纱巾覆面,一张俊脸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回到家里自己对着镜子涂了药,才捂着胸口躺在软榻上小憩。
本来伤口就没好,昨晚又按着李承泽胡闹一通,这会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脸上顶着两个脚掌印,这两日怕是不方便出门了。
索性着范建帮忙告了假,连早朝也不上了,安心躺在家里养伤。
早朝,贺宗纬不负所望,状告侯季常收受贿赂、徇私枉法、屈打成招。
侯季常以头抢地,高呼冤枉。
“听闻侯大人之所以在大理寺任职,是范闲从中周旋,臣私以为,小范大人举荐的人,应该不会是贺大人口中所说那般……”
李承泽欲言又止,转着眼珠瞧一眼庆帝的脸,依然是那副喜怒莫辨的神色。
“贺大人为官正直,可不是空穴来风之人,若这位侯大人真是两袖清风,又怎么会有流言传出呢?”
太子适时搭腔,接过话茬煽风点火。
侯季常和贺宗纬各执一词,争相辩论,太子再抓住时机挑拨几句,一时间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李承泽悄悄歪过身子,靠在柱子上休息。
范闲的掌印在脸上,可是他给自己留下的掌印在外人无法看见的地方,这会儿站的久了,腰臀无比酸痛。
“够了。”
庆帝轻喝一声,朝堂顿时安静地落针可闻。
“侯季常,天子脚下,你知法犯法,罪无可恕,拖下去,杖责。”
“陛下,臣冤枉啊,臣冤枉啊陛下!”
侯季常被两名禁军拖走,庆帝轻轻撇一眼李承泽,又把目光定在太子身上。
“着太子,二皇子,监刑。”
庆帝大手一挥,宣布退朝。
一名内侍上前,领着太子和李承泽去监刑。
“啊啊啊啊!”
还未走进,就听见侯季常那杀猪般的哀嚎。
“如此一来,我们算是彻底和范闲结怨了。”
“太子怕他?”
“我记得二哥说过,站的稳没用,得有人护着,若是二哥给我个承诺,我就不怕了。”
李承泽歪头,似笑非笑瞥一眼太子。
“我自身尚且难保,怕是给不起你承诺。”
“以二哥和范闲的关系,如何给不起承诺?”
太子伸手,手指在李承泽颈间一片红痕上摩挲。
“二哥,你们现在都不打算避着人了?”
“啪!”
李承泽一把打开太子的手,脸上血色尽失。
捂着脖颈后退几步,李承泽仍然心有余悸。
“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看对方的眼神,实在是不清白呐。”
太子摇摇头,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老是拿自己当傻子对待。
自己好歹是太子,在东宫住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范闲每每看着李承泽的眼神都饱含侵略,尤其悬空庙两人对饮那次,范闲的眼神直白地就差把李承泽拆吃入腹了。
埋在李承泽府上的眼线曾传信回来说,范闲多次夜探二皇子府,留宿李承泽房内,黎明将至才翻墙离开。
可惜,那些眼线还没来得及探究更多,就全被杀了。
否则这两人还真有可能被自己捏住把柄。
“听说范闲伤的挺重,不如我们待会一起去看看他。”
“依太子所言。”
亲眼看着侯季常被行刑,鲜血四溅,血腥味熏的李承泽隐隐作呕。
“这要打多少下?”
“陛下没说。”
一旁的内侍恭恭敬敬回话,却是把头死死低下,不敢直视面前的两尊大佛。
“没说?那是要打到什么时候?”
“没说,就是打死为止。”
对庆帝的心意揣摩地多了,李承泽也是得心应手。
太子势弱,那自己的势力就会增强,此消彼长,庆帝不想看见自己一家独大。
那就再抬一个范闲出来,能三足鼎立最好,若是不能,自己和太子结盟,同范闲斗法,也算是符合庆帝的帝王制衡之术。
简单地革职或是贬谪,都不足以使范闲动怒。
那就以人命来做局,拉范闲走上这棋盘。
侯季常一死,他们和范闲之间,就隔着条人命。
他以为范闲正直、勇敢、认死理,定是要同他们讨个说法,却不会想到,这是他的三个儿子,联手给他设下的局。
自认为是棋手的人,早就已经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了。
“死了?死了!真死了!”
太子惊呼,捂着嘴往李承泽身后躲。
两名内侍拖着侯季常的尸体,随意往板车上一丢,再由一名禁军带走。
“这是,要把他带到哪儿?”
“罪臣,能丢到乱葬岗,都是陛下开恩了。”
内侍回完话,又行一礼,自行告退了。
李承泽瞪一眼太子,示意他收敛点,别演的那么浮夸。
太子讪讪一笑,摸着自己的鼻子缓解尴尬。
装习惯了,下意识就开演了。
两人分乘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范府门口下车。
范建根本没露面,遣下人带着两人去范闲房间。
范闲正提笔默《红楼》呢,范思辙来信催的紧,再加上自己昨天惹李承泽生气了,就打算默几篇《红楼》送去哄他开心。
下人来报说殿下来了,范闲把笔一扔,就要出门迎接。
“你看看你笑得那不值钱的样子。”
太子一脸嫌弃,只觉得看见范闲就糟心。
二哥眼高于顶,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怎么是你?”
范闲笑容僵在脸上,嘴角一撇,也没了方才那迫切的样子。
“你受伤以来,本宫还没来得及探望,今日下朝,特意来看看你的伤势。”
“臣已无碍,太子殿下请回吧。”
“我早就说了,他不一定欢迎你来。”
李承泽抱臂,缓缓从廊角拐过来。
范闲眼睛一亮,几步走上前迎李承泽。
“殿下……”
“我和太子一起来的,他走的快,我跟不上。”
“可是身体不舒服?”
李承泽白他一眼,怪他明知故问。
“快来坐。”
范闲毫不避讳,当着太子的面,长臂揽过李承泽的腰,带着人进屋。
拿来几个软垫叠在一起,范闲才扶着李承泽坐下。
“啧啧,他屡次三番派人暗杀你,你居然就这么原谅他了。”
“他怎么不派人暗杀你,只派人暗杀我?还不是因为他在乎的是我。”
一句话,成功让太子为他破防。
“范闲,你当真要和他狼狈为奸?”
“太子慎言,什么狼狈为奸,明明是佳偶天成。”
“你们可是亲兄弟啊!”
“嗯,亲过了。”
太子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范闲居然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
亲过了?
跟自己的亲哥哥亲过了很光彩吗?
“这么惊讶做什么?要是让陛下知道他两个儿子搅和在一起了,怕是不用我们动手,他都要气死了哈哈哈……”
李承泽笑得前仰后合,范闲一手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疯了,你们真是疯了……”
“人活着哪有不疯的,隐忍不发罢了。”
“啊……既然你和他都可以,那我和……范闲,你敢打我?!”
太子被范闲一拳打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范闲再次挥起拳头。
“行了,一拳就够了,再打就成谋害储君了。”
李承泽摆摆手,毫无诚意地劝架。
“太子,你最好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我对他?他可是我二哥,你说我对他动心思?我……算了,我跟你说那么多干什么。”
没人伸手扶他,太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呲牙咧嘴喊疼。
“你说你,闲着没事送上门给他打,真是辱没皇室颜面。”
“我辱没皇室颜面?你们做的这些事但凡传出去一星半点,才真要丢尽皇家的脸呢!”
太子和李承泽斗嘴多年,鲜少能有现在这样把李承泽噎得说不出话的时候。
“且不说谣言能不能传出去,太子顶着这张受伤的脸出门,京都百姓这半个月的谈资就有着落了,谁还顾得上我和殿下之间有没有私情呢?”
太子被他气的跳脚,蹦哒着要着人出去散播二皇子和小范大人之间的风流逸事。
挺好,承乾有了几分小时候的活泼逗趣样,比他刻意装出来的木讷老实顺眼多了。
京都多人精,范闲最近又处在风口浪尖上,盯着他的人自然不少。
范闲打了太子,又把二皇子赶出范府的事,都不用监察院插手,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都。
人人都说,是小范大人在为自己惨死的门客抱不平,他和太子、二皇子之间,怕是要有一场恶战。
果不其然,范闲伤好后上朝第一件事,就是控诉太子、二皇子结党营私,构陷官员。
“陛下,兴许是臣哪里惹了小范大人不高兴,所以小范大人才要以这种方式来污蔑臣,但请陛下明鉴,臣入朝堂多年,从来不曾和哪位大人走的近,小范大人说臣结党营私,臣是万万不敢认的啊!”
李承泽蹙眉,嘴角下撇,眉眼间溢满委屈,一滴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范闲看的心痒痒,他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怎么这么好看?
想亲哭他,想让那颗小珍珠落在自己身上……
“陛下,儿臣也冤枉啊,人人都说贺宗纬是儿臣门下,可是同朝为官多年,他不曾为儿臣说过一句话啊,若范闲是因为侯季常一事牵连于儿臣,那儿臣倒是有个洗清冤屈的好方法。”
“哦?你说来听听。”
“着大理寺提审贺宗纬,好好盘问盘问他的同党到底是谁。”
“愚蠢!”
庆帝气急,抓起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劈头盖脸摔在太子头上。
“啊?”
太子捂着脑袋躲闪,一脸无辜与庆帝对视,不明白庆帝此举何意。
“你还是没有长记性,回府静思己过,无事就不要出门了。”
“是。”
此事就此不了了之,太子被禁足,李承泽却是安然无事。
其他人怎么想的李承泽不管,不过庆帝的心思,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贺宗纬看似是太子的人,实则忠于庆帝。
贺宗纬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庆帝定不会让他出事。
如今太子禁足,在朝堂上,自己就要孤身一人和范闲抗衡,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再放太子出来渔翁得利。
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陪他演着玩玩也无妨。
近来范闲和李承泽又恢复了以往那针锋相对的状态,两人在朝堂上你来我往,斗得好不热闹。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人卯足了劲要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都变着法地把对方的势力从朝堂上踢出去。
未免无辜受累,一众大臣暗戳戳地示意两人,要两人悠着点。
朝中异己铲除地差不多了,两人的目的达成,也就在一众劝和的声音下,暂时偃旗息鼓。
“年关将至,若无大事,近几日就不必上朝了。”
临近年关,庆帝大手一挥,直接罢朝休沐。
除夕家宴,范闲奉旨出席。
李承泽一袭紫衣华贵又美艳,一双含情美目正冷冷瞪着范闲。
范闲不甘示弱,一个挑眉,回以一个挑衅的笑容。
太子懒得看他们眉目传情,侧着身子去逗三皇子喝酒。
“我看你们两个今日穿的衣服,倒是有几分相似。”
大皇子性子直,不理会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转而说起他们的衣服。
范闲今日也是一袭紫衣,布料看起来和李承泽身上的相似,只是两人一个束袖,一个广袖,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同一块布料。
李承泽奢华惯了,为着过年,特意裁制新衣,范闲见了,闹着要和他做一样的衣服。
用范闲的话说,那叫情侣装。
李承泽不懂情侣装何意,但也知道,京都的夫人们裁布料做衣服,剩下的料子都会再给丈夫做一套相配的衣服。
爱意无法宣之于口,那就借衣服宣之于众。
“能和殿下穿一样的衣服,是臣的荣幸。”
范闲面无愧色,举杯敬李承泽。
李承泽翻个白眼,丝毫没有举杯的意思。
今日一早,也不知道是谁,求着哄着给他穿的这身衣服。
“承泽,范闲也是自家兄弟,你好歹得给他个面子。”
大皇子知道这段时间两人斗得狠,但今日是家宴,还是希望他们能暂时化干戈为玉帛。
“你大哥所言极是,今天是家宴,大家都放松些,范闲。”
“臣在。”
“家宴,不必拘谨,今日,你也跟你的兄弟们好好喝一杯。”
老东西,那么爱劝人喝酒呢?悬空庙那次没劝够?
范闲腹诽,面上越发恭谨:“是。”
“大哥,我敬你。”
大皇子颔首,和范闲碰杯。
“哥哥,请~”
范闲又倒一杯酒,面带揶揄敬李承泽。
李承泽哂笑,接过范闲递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而后又把酒杯倒扣,示意范闲自己喝的很干净。
依次又敬了太子和三皇子,敬酒的流程才算告一段落。
庆帝不轻不重轮番把兄弟五个敲打一遍,才放人离开。
出了宫门,趁人不注意,范闲一溜烟钻进李承泽的马车。
“二哥,你家那位……有点猴急啊。”
离得远,范闲不知道李承泽说了什么,反正看得出来他用脸骂的很脏。
“你刚才跟太子说什么呢?”
李承泽一个眼刀,范闲乖乖闭嘴。
“哥哥~”
“走开!”
李承泽现在是真不想听到这两个字,范闲说,在他们仙界,一个男子要是爱另一个男子,就会叫他哥哥。
为着这个,在榻上的时候,他没少一边喊哥哥,一边用力顶撞。
偏范闲还要恶劣地叫他回应,若是回应不及时,换来的,就又是一阵让他无法招架的折腾。
“再有半个月我就生日了,你要给我准备什么礼物?”
不理会李承泽的抗拒,范闲把人拉到怀里,黏黏糊糊把头埋在他颈间。
“你想要什么?别太贵啊,近来打点人脉,银子流水一般送出去,我这皇子府都要被搬空了。”
“礼物我在给你准备了,过几天着人送过来,你带上礼物来找我就好。”
“你过生日,还要给我准备礼物?”
范闲但笑不语,无论李承泽怎么追问,都套不出他的话。
除夕家宴之后,范闲回儋州去看望奶奶,一晃都半个多月了,还不见他回来。
李承泽百无聊赖蹲在池边喂鱼,手中的鱼食一把一把撒下去,都不见有鱼来吃。
没趣儿,京都少了范闲,真没趣儿。
“殿下,范若若求见。”
“请进来。”
范若若手中捧着个盒子,见面就把盒子往李承泽手中塞。
“这是哥哥嘱咐我送来的,他邀殿下到抱月楼一聚。”
“辛苦若若小姐了。”
谢必安亲自送范若若出府,李承泽打开盒子,手一抖,差点把盒子里的东西摔在地上。
凉风吹过,李承泽仍是不受控制红了耳垂。
盒子里,是紫玉制成的葡萄形状的缅铃。
月色朦胧,李承泽在谢必安的护送下,悄悄进了抱月楼。
范闲清了场,此刻整栋楼内找不出一个活物来。
留谢必安在门口守候,李承泽一个人进了抱月楼的门。
“嗯啊……”
李承泽手撑扶梯,微微喘息着,一步一步往上走。
体内的异物随着他的走动被挤压,间或刮过体内那一点,引来他一阵颤栗。
推开唯一紧闭的那扇门,范闲早已等候多时。
“娇娇,快过来。”
范闲一袭红衣,头上盖着块红布,双手并放在膝盖上,乖乖等着李承泽过去。
“这是做什么?要和我成亲?”
李承泽被他刺激地更是情动,喘息着走过去,一把扯下他的红盖头。
“娇娇,你太粗鲁了。”
范闲长臂一伸,揽着他的细腰,一手分开他的双腿,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这么硬?”
这个动作使李承泽毫无缝隙地贴着他,感受到顶在小腹上的性器,范闲莞尔,一只手伸下去隔着衣服抚慰它。
李承泽难耐地扭着腰在他怀里乱蹭,引来范闲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别乱动。”
“嗯~”
喉间的闷哼变了调,化作一声带着细钩的呻吟。
范闲爱死了他眯着眼睛咬唇忍耐的模样,一手迫不及待顺着他的脚踝摸上去。
“连亵裤都没穿?”
手指往后,摸到他留在体外的一截丝带。
“自己放进去的?”
“必安帮我放的。”
“李承泽!少胡说八道气我!”
范闲手指用力一勾,一颗葡萄顺着丝带从李承泽体内滑出来。
这个缅铃是范闲特意跑到儋州请人做的,一根红丝带上串着三颗紫玉制成的葡萄状圆球。
缅铃被李承泽夹了一路,入手尚能感受到李承泽残留的体温。
“哥哥,自己再塞一次,塞进去给我看好不好?”
范闲软着嗓音祈求,眼睛湿漉漉望着李承泽,叫李承泽更是情迷意乱。
推开范闲起身,李承泽爬到床上,对着范闲张开双腿。
性器仍昂然挺立,顶端渗着一点白浊,身后的小穴嫣红,被他的体液润过,水光潋滟,美不胜收。
“来~”
李承泽勾勾手指,范闲跪趴在床上,挪动膝盖凑近他。
“看仔细点。”
李承泽拿过他手中的缅铃,在他的注视下,抵在自己后穴处。
食指用力,缓缓推着一颗葡萄进入体内。
“哥哥好厉害。”
李承泽闭眼轻喘,额头浮起细汗,手下用力,再次推着一颗葡萄塞入体内。
“嗯哼~”
“两颗就不行了吗?”
“闭嘴……”
李承泽斜他一眼,喘息着把最后一颗葡萄塞进去。
就这一眼,风情尽显,瞪的范闲身子都软了半边。
李承泽勾唇一笑,扯着丝带又将两颗葡萄从体内拽出来。
他仿佛得了乐趣,将两颗葡萄从体内扯出来,再塞回去。
范闲看的眼睛都直了,喘着粗气,就这么看着李承泽自己亵玩自己。
“嗯啊……哈……”
一滴汗顺着鬓角滑落,范闲也在此刻爆发,扑上去舔掉他鬓角一滴汗,又寻到他的唇,和他舌尖勾缠。
“哥哥,我把自己嫁给你好不好?”
“嗯?”
李承泽沉溺在快感中,双眼空洞盯着头顶红帐,根本听不清范闲说了什么。
范闲低头,惩罚性在他唇上咬一口,逼他回神。
“嘶~”
李承泽吃痛,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不疼,用力点。”
范闲歪一下脑袋,坏笑着拉过李承泽的手,把他的手指卷进口中。
舌头裹着他的手指,模仿性交的动作不断吞吐。
李承泽反手扣住他的上颚,就着这个姿势拉下他的脑袋。
另一只手抓住范闲的手,带着他探向自己身后。
“你去儋州,就是为了这个?”
“京都鱼龙混杂,我这张脸也算是人尽皆知,若是在京都找人做这个,怕是会传进宫里。”
“也是,京都遍地都是陛下的耳目,怕是一听见葡萄二字,他就要怀疑到我头上了。”
“哥哥真聪明,奖励哥哥娶我。”
范闲的吻自脚踝往上,在李承泽大腿根留下一个又一个暧昧的痕迹。
李承泽难耐地夹腿,把他的脑袋困在自己双腿之间。
“哥哥别急。”
范闲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洒在李承泽性器上,换来他带着哭腔的呻吟。
“哥哥,我都求你那么多次了,你也求我一次好不好?”
李承泽张嘴,那句“求你”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高傲惯了,在与范闲的相处中也是占据上风的时候多,尽管会被诱哄着说出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可是他从来不曾对人说出过“求”之一字。
“范闲……范闲~”
他一声声叫着范闲的名字,范闲懂他,知道他说不出服软的话来。
不忍再逗他,范闲张口,含住他的性器。
李承泽身上无一处不精细,一身瓷白的肌肤情动时会泛着淡淡的粉,就连他的性器,也是肉粉色。
舌尖舔舐掉顶端的一点白浊,慢慢将整根都含进口里。
小心避开牙齿,免得牙齿刮伤他,范闲轻轻吞吐他的性器。
范闲的口腔温热,舌头绵软,尽管牙齿不小心碰到会很疼,李承泽仍是从中体会到了不一样的快感。
他伸手抓过范闲的卷发,随着范闲的动作顶胯,在他口中抽插。
喘息声混着粘腻水声,听得李承泽面红耳赤。
后穴越来越痒,他一手伸下去,手指缠绕着缅铃的丝带,拉扯着缅铃在体内进出。
“啊……哈啊……”
最敏感的两处都被照顾到,他喘息着,不多时便丢盔卸甲,射在范闲嘴里。
范闲含着他的精液,凑上来和他接吻。
“不……”
不容他拒绝,范闲把口中的精液渡一半到他嘴里。
李承泽来不及吞咽,点点白浊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打湿他胸前的衣服。
剩下一半被范闲尽数吞下,李承泽爱吃水果,精液没有奇奇怪怪的味道,反倒让他品出一丝甜味来。
“哥哥舒服了,该我了。”
范闲三下五除二把李承泽身上衣服脱了个精光,看见李承泽手指还缠着那根丝带时,范闲登时被他气笑了。
“这么喜欢我送的葡萄?”
“那你呢?对你的礼物还满意吗?”
“哥哥说的是葡萄,还是你自己?”
不等李承泽回答,范闲一把抽出他体内的缅铃,动作间带出几滴体液,惹来李承泽一声娇喘,身子软倒在床榻上。
“我竟是不知道,这物件比我还能讨你欢心?”
“你跟个物件置什么气?”
范闲沉着脸一言不发,粗暴地将自己送进李承泽体内,压着他的腿大力顶撞。
“轻一点……”
李承泽受不住,抓着他的手腕,央求他轻点。
“本来是想给你塞葡萄的,怕伤了你,才做的这个东西,想不到竟是搬起石头砸了我自己的脚,差点就被它取代了我的位置。”
范闲幼稚,竟是吃起了缅铃的醋。
长夜漫漫,吃醋的小范大人,怕是不好哄呢。
“哥哥,我于十八岁生日这天嫁给你,以后我的每一个生日,你都得陪我过。”
“好!”
折腾了大半夜,李承泽又娇贵,睡不惯抱月楼的床,只好裹着被子带他回府。
此时得了李承泽的承诺,范闲才心满意足抱着他睡下。
正月十八,范闲一早就被宣进宫中。
“过完生辰,你就接手内库吧。”
“陛下,据臣所知,内库可是亏空了不少银子啊,此时让臣接手,臣如何填的上这个窟窿?”
“朕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庆帝一句话,就把范闲堵了回去。
“二皇子盯我盯得紧,他怕是不会轻易让内库到我手里。”
“那朕就下旨,命他协助你填补内库亏空。”
“甚好,如此一来,我俩绑在一起,他也不好给我使绊子。”
李承泽接了旨,似笑非笑瞧着范闲:“就这么离不开我?”
“是啊,一刻都离不开哥哥。”
范闲头也不抬翻着账本,心里盘算着内库招标一事。
“两千万两的亏空,你要如何填补?”
“范思辙已经去游说商贾购买库债了,再借着您这皇子身份,想来商贾们会仔细思量的。”
“何为库债?”
“简单点说,就是以内库的名义向你借钱,等内库有钱了,再连本带利还给你。”
“商人重利,内库又亏空甚多,怕是无人会借。”
“不是借,是买,内库背靠皇家,商贾搭上内库这条船,算是和皇室攀上了关系,他们怕是挤破了脑袋都要买库债呢。”
李承泽点头,拿起桌上的葡萄正要吃,手一抖,又丢回桌上去。
范闲察觉他这一动作,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还有一件事,信阳那边来信,说是姑姑早在年前,就悄悄回了京都。”
“年前的消息,怎么现在才传回来?”
“燕小乙这几日才离开信阳,想来是之前送回来的消息,都被他给截了。”
听了李承泽的话,范闲沉思不语。
“只是不知道姑姑回来这么久,藏身何处?”
“东宫!”
太子和李云睿那些破事,范闲前世听说过一些。
庆帝之所以要去大东山,就是因为发现了太子和李云睿的私情,要去祭天废太子。
大东山一战,李云睿起了关键作用,是她说动苦荷、四顾剑联手刺杀庆帝,虽然没有对庆帝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也能拖延一二。
要是和李云睿合作,由她说服苦荷、四顾剑刺杀庆帝,再有五竹叔和若若埋伏起来,伺机给他致命一击,那杀死他的胜算,就又多了几分。
“姑姑和承乾,走的有些近了。”
“何止是走的近啊,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我们一样呢。”
“你是说……”
范闲不像开玩笑,再想到自己上次在东宫看到的无脸仕女图,李承泽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我总觉得承乾画的仕女图有些眼熟,原来他画的,竟然是姑姑。”
范闲扣上账本,猛然起身。
“我明日启程,去趟江南。”
“这么突然?”
“是,我等不及了,我想尽快拿回内库,实施下一步计划。”
“你去江南,不带我?”
“此行凶险,我的真气没了,带你去江南,我怕护不住你。”
“真气没了?什么时候的事?”
李承泽震怒,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到现在才告诉自己。
“悬空庙刺杀那时候。”
李承泽气红了眼,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范闲脸上。
“这么大的事你一直瞒着我?”
“我不想你担心。”
“呵!”
李承泽气极反笑,深吸一口气,甩开范闲拉着自己的手就往回走。
“必安,送客!”
没了真气的范闲,自知不是谢必安的对手,李承泽又在气头上,索性自己打道回府,给李承泽时间平息怒气。
李承泽知道关于真气一事自己帮不上忙,范闲瞒着自己也没错。
可就是忍不住气他对自己有所隐瞒,气他到这种关键时刻才告诉自己。
李承泽气的晚饭也没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翻阅看过无数次的《红楼》。
“临别在即,胆子也大了,等孩儿从江南回来,怎么也该进祠堂,磕个头,上柱香。”
“想清楚,进了祠堂,入了族谱,你,可就真姓范了。”
大皇子听了范闲的话,还是有些许惊讶的,放着皇子身份不要,真甘愿做个臣子?
“我本来就姓范。”
“等你从江南回来再说吧,此事不急。”
范建心里是高兴的,面上却还是平日那副稳重模样。
“这见证啊,我替你做。”
“多谢太子。”
太子招招手,示意范闲到一边单独聊几句。
范闲会意,跟着太子到一旁私聊。
“你选择姓范,为的就是以后你与二哥的关系败露,不至于让人戳着二哥的脊梁骨骂吧?”
“太子此话何意?”
“和自己的亲弟弟勾搭在一起,传出去,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太子多虑了,吾心澄澈如碧水,不受他人烟尘秽。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反而会使自己过得不痛快。”
范闲拍拍太子的肩膀,回去和众人告别。
丝毫不在意自己这句话,在太子心中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他和二哥都不在意别人的看法,那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
为何自己就没有他们那破釜沉舟的勇气呢?
昨天惹了李承泽生气,今天自己都要启程了,也不见他来送,范闲强压下心头的失落,维持着笑脸和众人告别。
“护好三弟。”
大皇子拍拍范闲的肩膀,把三皇子推到范闲身边。
“三殿下不跟你们一起回去吗?”
“父皇恩准,特许我和老师同行。”
前世也没有这么一出,范闲不明白庆帝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三皇子甩甩头,一溜小跑上了船。
“有什么难处飞鸽传书,不行我就跑一趟。”
“你还得坐镇禁军呢。”
“大不了一撸到底,反正也掉不了脑袋。”
这话前世也听过,现在听了,心中还是免不了感动。
大皇子在他这,始终有个长兄的样子,他喊的那声“大哥”,也是真心的。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范闲才踱步到船边,面对着滔滔江水。
“照顾好陛下。”
“是,奴才分内的事。”
洪竹郑重弯腰行礼,之后又悄悄退下。
范建和柳姨娘还等在甲板边,范闲二话不说跑过去,扑在两人身上。
“我从小姓范,将来也是。”
范建心中的千言万语都被这句话给压下,他拍拍范闲的肩膀,在他耳边告诉他:“等你回家。”
柳姨娘轻拍范闲的背,眼中含泪,半晌才道:“照顾好自己。”
船帆迎风而动,船也随着水流缓缓南下。
范闲站在船头,倔强地盯着京都的方向。
视线里京都越来越远,却始终不见李承泽的身影。
看来这次真是把人气狠了,都不来送送自己。
“老师,船头风大,回去吧。”
“嗯。”
范闲失魂落魄回到船舱,随意坐在地板上,学着李承泽的样子屈起双腿,把脑袋埋在膝盖上。
“小范大人看起来怎么不高兴?”
范闲猛然抬头,正看见李承泽坐在窗台上,脚尖随意晃荡。
“你怎么……”
“你不让我下江南,我就不去了吗?”
李承泽轻盈一跳,从窗台上跳下来,缓缓走近范闲。
身后万物都被虚化,只有那抹青绿色身影越来越清晰,仿佛是这世间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范闲知道,他的月亮,正向他奔赴而来。
“范闲,我是个男人,不需要你护着我。”
李承泽在范闲身旁席地而坐,范闲自然而然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范闲想说他知道,他知道李承泽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可是他也是个男人,他私心里想保护他心爱的人。
“老师,王大人让我喊你……二哥?”
三皇子冒冒失失闯进来,看见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时,声音戛然而止。
范闲面不改色起身,顺带把李承泽拉起来。
“二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京都无趣,随你们一同下江南玩玩。”
“啊?”
“三殿下,王大人要你喊我做什么?”
范闲抬手合上三皇子惊讶张大的嘴巴,推着他往外走。
期间还不忘回头给李承泽一个眼神,示意李承泽跟上。
李承泽眼中含笑,跟着二人往外走。
“王大人要我喊你吃饭。”
三皇子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有个船夫钓了条鱼,王启年让厨房炖了鱼汤,特意让三皇子来喊范闲尝尝鲜。
众人一见李承泽,面上表情精彩纷呈。
不停在范闲和李承泽之间打量,还试图用眼神询问范闲,二皇子怎么在这儿。
不理会他们那些小动作,李承泽自顾自坐下给自己盛碗鱼汤。
“清淡了些,胜在新鲜。”
“殿下在这儿就别挑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范闲招呼众人入座,却发现众人都站着不动。
“坐吧,不必拘谨。”
李承泽发话,众人才硬着头皮入座。
这可是在京都搅弄风云的二皇子啊,不说一手遮天,那也是权势滔天,跟他同席而坐,实在是让人免不了心惊肉跳啊。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直到二皇子扔下碗筷离开,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大人,二皇子这算是擅自离京吧?您就不拦着点?”
王启年一张脸皱的和苦瓜无异:“要是让陛下发现了,那我们可都脱不了干系啊。”
“我拦得住吗?那可是伤了手,还要用脚甩我两个耳光的犟种啊!”
众人吃到大瓜,纷纷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范闲。
范闲摇摇头,背着手走到甲板上吹风。
李承泽一来,自己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本来打算一直走水路,去会会夏栖飞,之后带着王启年直接收复三大坊,速战速决,早日回京。
现在李承泽来了,他又想带着李承泽好好逛逛江南了,李承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京都呢。
趁着夜色,范闲带着王启年上了一艘小船,直奔夏栖飞的水寨而去。
前世来过,范闲对这儿不算陌生。
绕开守卫,王启年守在门外,范闲悄悄潜进夏栖飞房间。
眼前寒光一闪,夏栖飞的匕首已经到了范闲脖颈间。
“敢问阁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别紧张,来和你谈笔买卖。”
“阁下的装扮,不像生意人。”
“我是范闲,你应该已经听说了,陛下派了钦差下江南收复内库。”
范闲拿出自己的提司腰牌给夏栖飞看,夏栖飞看过才将信将疑撤回匕首。
“范大人要和在下谈什么买卖?”
“明家七少,明青达,真就甘心一辈子做个水匪?”
夏栖飞心中暗惊,自己的真实身份鲜有人知,范闲又是从何得知的?
“我助你夺回明家,你做我插在江南的利刃,如何?”
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夏栖飞也知道范闲不会特意来消遣他,几乎是瞬间,他就抓住了范闲抛来的橄榄枝。
“大人要我怎么做?”
“夺回明家,帮我经营三大坊。”
“是!”
又和夏栖飞敲定了个中细节,范闲才带着王启年返程。
李承泽没有过问范闲去向,只是在范闲回来后给他递上一杯热茶。
“不喝茶了,我们走。”
范闲扣住李承泽手腕,二话不说拉着人往外走。
“去哪?”
李承泽迹步亦趋跟上,不明白范闲深夜又发什么疯。
“私奔!”
范闲回头一笑,脚下生风,拉着李承泽跑出船舱。
耳边风声呼啸,范闲那两个字却是实实在在砸在心头。
他手腕翻转,反扣住范闲的手,跑到范闲前面,扯着范闲往前跑。
朝露未曦,一叶扁舟上,两个少年人紧紧靠在一起,他们十指相扣,奔向心中期待的远方。
“太不像话了,居然丢下我们跑了!”
一大早,王启年又指派三皇子来叫范闲吃饭。
李承泽和范闲宿在一起的事,众人就算知道,也不敢真的去撞破。
所以这叫范闲吃饭的任务,自然而然又落在三皇子头上。
三皇子敲门敲得手都要肿了,还不见有人开门,一气之下大着胆子推开门,房内却是空空如也。
三皇子环顾四周,终于在桌案上发现范闲留下的纸条。
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先行一步,苏州见。
王启年大骂范闲不靠谱,拐了二皇子就跑,徒留下一众随从自行下江南。
这要是沿途官员问起来,该怎么替他圆谎?
不过转念一想,小范大人行事不羁举国皆知,到时只说小范大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些官员们也不敢多问。
如此一想,王启年又乐呵呵地招呼众人吃饭去,二皇子和范闲都不在,众人吃饭也吃的自在些。
这边范闲带着李承泽下了船,又转马车前行。
沿途李承泽一直对江南的风景赞不绝口,笑得都比在京都时开怀。
到了杭州,更是被这里的美食迷得走不动道,一碗东坡肉都能让他多下两碗饭。
李承泽太瘦了,范闲一直想把他养胖点,奈何京都的吃食李承泽早就吃腻了,任凭他哄着求着,李承泽都吃不了两碗饭。
难得遇上他爱吃的,范闲当即决定在这里找个小院多住几日,带李承泽好好品品杭州的美食。
小笼包、片儿川、葱包烩、猫耳朵、龙井虾仁、定胜糕……
李承泽都爱吃,就一道西湖醋鱼李承泽吃不惯,吃了两口就撂下筷子,直呼难吃。
“哎哟,小郎官,又和哥哥去逛西湖啊?”
路边卖糖人的阿婶见了两人,热呵呵地打招呼。
“是啊,”
这几天两人饭后总要去西湖边走走消食,李承泽走在街上,总是喜欢去看摊贩卖的小玩意儿。
难得遇见长得丰神俊朗又出手阔绰的客人,有摊贩暗戳戳试探他们的身份,范闲就大大方方告诉他们,自己和哥哥是从京都来此游玩的。
“哦呦,难怪看你们长得那么像哦,原来是兄弟两个啊。”
李承泽悄悄打量一下范闲,又借着西湖水照照自己,实在看不出来两人哪里长得像。
若是周身气度相似,倒也说得过去,可要说长得像,李承泽真是不敢苟同。
“哥哥不必纠结,两个人亲的多了,是会变得越来越像。”
李承泽气的要打他,他哈哈一笑,跳着跑开,这时李承泽就会气得追在他身后要去抓他。
现下见了卖糖人的阿婶,李承泽忍不住上前,挑一个兔子状的糖人拿在手里。
范闲自觉掏出钱袋付过钱,两人并肩走在西湖边:“这几天你吃太多糖了,小心牙疼。”
“吃的苦多了,可不就得多吃点糖缓缓。”
范闲一梗,心中说不上来的难受。
李承泽这几天在这里很开心,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会跑会笑,还会和他打闹。
以至于范闲差点忘了,他在京都时,是那般压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活的那般艰难。
李承泽感觉到他心情不好,笑着把手中糖人抵在他唇边。
“张嘴。”
范闲愣愣张嘴,糖人的香甜瞬间充斥口腔,驱散他心头所有伤感。
去你妹的京都,等老东西一死,就带承泽远离你,带他到江南来,做世间最潇洒肆意的少年郎。
西湖边上有棵大柳树,不知何人在树上搭了个秋千。
李承泽见了秋千,不顾范闲阻拦,踢掉鞋子就要光着脚坐上去。
“你小心……滑……”
话都没说完,李承泽一个趔趄掉进水中。
范闲反应迅速,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捞出李承泽。
李承泽面无表情,鞋也不穿了,推开范闲就往回走。
“哎哎,我又不会笑你,你恼什么?”
范闲竭力压下嘴角,小跑着追上替他穿上鞋。
李承泽面子上挂不住,一路上都沉默寡言。
“喵呜~”
路边草丛中传来一声极细弱的猫叫,范闲顿住脚步,小心扒开草丛,果然在草丛中发现一只巴掌大的小花猫。
“哟,是只和殿下一样漂亮的小狸花呢。”
范闲双手捧起小猫给李承泽看。
“喵呜~”
小猫可怜巴巴瞧着李承泽,乖巧地叫一声。
李承泽瞟一眼范闲,依旧没有说话,手却是轻轻接过小猫抱在怀里。
“殿下,当时没有旁人在场,我也不会说出去,你就别再生闷气了,对身体不好。”
范闲知道李承泽不是人掉水里了,而是面子掉水里了,此时看他心情稍好,赶紧趁热打铁哄他。
“带回去养起来?”
范闲心中长舒一口气,这个祖宗总算是哄好了。
“殿下,你要养猫,就得付出全部的爱和陪伴,否则小猫感觉不到被爱,也会伤心的。”
“你不和我一起养?”
“养你一只小猫就付出了我的全部,实在没有多余的爱可以分给第二只小猫了。”
范闲温柔地揉揉李承泽头发,在他面颊上印下一吻。
李承泽难得红了脸,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范闲笑嘻嘻牵过他的手,带他回租住的小院。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谈及“爱”,哪怕早已亲密无间,都没有正式和对方说过一个“爱”字。
范闲的爱已经到了值得炫耀的地步,即便不说出口,李承泽也早就感受到了。
他回握住范闲的手,两人在夕阳余晖下十指紧扣。
李承泽娇贵,十指不沾阳春水,范闲自觉揽过清理小猫的任务,让李承泽去沐浴更衣。
打水给小猫洗了澡,又找个木盆装些干土做成简易猫砂盆。
安顿好小猫回房,李承泽早已趴在榻上哈欠连天。
“困成这样还不睡?”
“等你。”
范闲心中一暖,合衣躺在他旁边。
“王启年他们已经到苏州了,传信催我们过去。”
“明日一早就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好。”
“给小猫取个名字?”
“你取吧。”
范闲把玩着李承泽手指,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免免,叫免免。”
“何意?”
“免灾,免难,免忧。”
“这个名字好。”
范闲侧过身,把李承泽整个圈进怀中。
范闲知道,李承泽所期盼的,从来都不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可他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给免免取的名字,何尝不是他想送给自己的祝福呢?
晨光熹微,范闲带着李承泽,踏上前往苏州的快船。
两地相隔不远,傍晚时分就在苏州府衙见到了王启年一行。
甫一进门,范闲就拿过几个软垫叠在一起,李承泽扶着腰,呲牙咧嘴坐下。
“嘶~一路快船接快马,屁股都要磨破了。”
“还真成豌豆公主了。”
范闲嬉笑,换来李承泽一记凶狠的眼刀。
众人探究的眼神在范闲和李承泽身上乱转,范闲面不改色,和苏州知府互相问候。
“大人,那夏栖飞一事,如何定夺?”
“人证物证俱全,按律法办就是。”
“是。”
夏栖飞行动迅速,拿了范闲命监察院造的遗嘱,请来当年明家的老嬷嬷作证,敲了登闻鼓,已经和明家闹到了大堂之上。
苏州知府是个人精,再加上苏州知州成佳林从中斡旋,夏栖飞申冤一事,就被压到现在,等着范闲做定夺。
当初春闱之后,成佳林就被范闲安排到了苏州,不到一年,就做到了知州这个位置,饶是范闲,都不得不感慨他踔绝之能。
公事谈完,苏州知府嘿嘿一笑,请范闲借一步说话。
“画舫最近新来了一批扬州瘦马,不知大人可否赏脸……”
“不了。”
不等苏州知府说完,范闲就抬手打断他:“家里养了猫,沾了脂粉气味,让那猫儿闻到是要生气挠人的。”
“呵呵,范大人真是……洁身自好啊,洁身自好。”
苏州知府只以为范闲是找理由推脱,尴尬一笑,也不敢再提画舫的事。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回到客栈,临近客栈门口,三皇子神秘兮兮拉着李承泽往一旁小街上去。
“二哥,街口那家馄饨可好吃了,我请你吃馄饨去。”
范闲正要抬步跟上,又被王启年拦住去路。
“大人,北齐圣女等你两天了。”
“你……”
范闲算是知道他们演的哪一出了,合着都以为自己和海棠有故事,特意引开李承泽,让自己和海棠会面呢。
海棠朵朵是来送天一道心法的,顺带给范闲带些银两,助他夺回三大坊。
“二哥二哥,你的房间在这边。”
两人没聊几句,就听到三皇子咋咋呼呼的声音。
范闲打开房门,正对上李承泽阴恻恻的眼神。
“难怪要引开我,原来是小范大人要夜会红颜啊。”
“这位是……”
海棠朵朵没见过李承泽,也没听说李承泽来了江南,兀自在心中猜测他的身份。
“李承泽。”
李承泽自报家门,抄着手进屋坐上主位。
“哦,李……李承泽?南庆二皇子?”
海棠朵朵惊讶,传言说范闲和李承泽形如死敌,可是看他们之间,也不像是剑拔弩张的死敌架势啊。
倒像是来捉奸的正房。
这些想法在海棠朵朵脑子里过了一遍,硬是忍着没敢说。
“你们继续,我听听你们聊些什么。”
李承泽现在阴阳怪气的样子,像极了免免伸爪子。
范闲摇头一笑,坐下和海棠交流天一道心法。
聊完心法送走海棠,范闲单膝跪在李承泽面前,笑着去拉他的手:“殿下醋了?”
李承泽一脚轻踹在范闲心口,脚却被范闲反手抱住。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好诗啊。”
“我当殿下气什么呢,原来是这个,我现在就去,给殿下写一首更好的诗。”
李承泽傲娇,一首可哄不好,小范大人奋笔疾书,绞尽脑汁默了一晚上诗,才换来他一个笑脸。
一大早,范闲就收到了明家的邀帖,邀范闲晚间到明家用膳。
“这就迫不及待了?”
李承泽就着范闲的手扫一眼帖子,哼笑一声继续给免免顺毛。
“明家常年为长公主做事,这个关头请我吃饭,怕不是鸿门宴?”
“你怕了?”
“是啊,我怕死了,哥哥陪我去,我就不怕了。”
“少贫!”
李承泽笑骂他一句,抱着免免起身要出门。
李承泽下江南一事,有谢必安在京周旋,加之一路上刻意隐瞒行踪,知情者甚少。
是以现在,他可以在苏州任意游玩。
苏州知府揣摩到范闲的心思,当堂断案,认定了夏栖飞的身份。
夏栖飞摇身一变,从水匪成了明家七少。
酉时一刻,范闲带着侍卫打扮的李承泽,进了明家的门。
明家是典型的苏派建筑风格,砖雕门楼、屋檐高翘,尽显江南水乡古典雅致的风貌。
天色渐晚,明家却是连一盏灯笼都没点。
走在昏暗的回廊里,没来由让人感觉紧张又压抑。
“小范大人,请上座。”
入了正厅,明青达谄媚地弯腰请范闲入座。
范闲毫不客气,在主位上坐下,李承泽十分自然地在他左手边落座。
“明家这么大家业,就请朝廷命官吃这些?”
一张圆桌上摆了十道菜,九道都是时令蔬菜,剩下一道,李承泽仔细一看,竟是一盘青瓜炒鸡蛋。
“三大坊隶属皇室,我们明家也就是个帮忙当差的,且明家族人多,赚的那些钱分下去,剩下的也就勉强够吃顿饱饭,大人莫要嫌弃。”
“瞧这虚伪劲儿,云淡风轻的。”
李承泽和范闲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弯唇浅笑。
“我这侍卫,嘴养的刁了些,明家主见谅。”
范闲毫无诚意致歉,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
明青达沉不住气,偷偷将目光转到自己母亲身上。
老太太到底是见过风浪的,皮笑肉不笑,开口就是一记软刀子:“明家对于大人们来说,无非就是看守三大坊的狗,小范大人若是需要,这训狗绳交到小范大人手中,也未尝不可。”
“老夫人说笑了,范某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能将三大坊据为己有。”
老太太沉了脸,范闲如此油盐不进,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范闲也是这么想的,原以为明家请自己来,多少会谈些有用的,谁知道净说些废话。
维持着体面告辞,出了明家,范闲带着李承泽直奔夜市。
“老板,两碗蟹黄面,一碗糖粥。”
李承泽嗜甜,这也是范闲最近才发现的。
许是正如他自己所说,苦吃的多了,就想吃些甜的缓缓。
一开始范闲还怕他甜的吃多了牙疼,后来听他说了那番话,再想到他在京都的处境,也就随他去了。
李承泽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只要他肯好好活着,那范闲大多时候是乐意纵着他的。
像免免一样闹脾气时会伸爪子挠人的小猫,谁不乐意宠着呢?
吃了宵夜,两人并肩走在苏州街头。
“必安传信,要我速回。”
“京都出事了?”
“怕是陛下发现我偷跑出来了。”
“要不……我们私奔吧!”
“一次还不够?”
李承泽失笑,抬手在范闲额头上轻轻一弹,反被范闲抓住十指相扣。
“我认真的。”
“那范家呢?我母妃呢?他们怎么办?”
范闲哑然,压在他们身上的担子太多了,多的连逃避都成了奢侈。
两人一路沉默,拉在一起的手越扣越紧,仿佛这样就能将满腹衷肠诉与对方听。
不放心李承泽一个人回京,范闲特意请海棠朵朵护送。
海棠朵朵也是个性情中人,不问缘由就踏上了送李承泽回京的船。
李承泽一走,范闲带着王启年也出了城。
城内所谓的三大坊只是个空壳,真正的三大坊早就被明家转移到了城外。
范闲带着王启年先行,影子带领黑骑一路护送。
顺利找到三大坊据点,王启年宣读三大坊主事罪状,其中一人不服,骂骂咧咧就要来推搡范闲。
范闲冷哼一声,手起刀落,那人直接命丧当场。
一连斩了三位主事,众人才意识到,这位小范大人,真是位活阎王。
有犯事的人,他是真杀啊!
有了前世的经验,这次收复三大坊是异常顺利。
接下来要操心的,就是内库招标一事。
范闲来时带足了两千万银两,再加上海棠朵朵送来的五百万两,足够夏栖飞拿下内库。
招标前夕,明家狗急跳墙,居然分派两拨人刺杀范闲和夏栖飞。
范闲虽然没了真气,但身边好歹有影子在,刺客都没能近范闲的身,就被影子斩杀殆尽。
夏栖飞却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范闲带人赶过去的时候,他左肩正中一箭,人正狼狈地东躲西藏。
王启年轻功了得,冲上去扯着夏栖飞的腿,一溜烟将人扯到范闲身边。
夏栖飞身子拖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范闲摆摆手,让王启年带夏栖飞去疗伤。
“留个活口。”
听到范闲的话,影子凌厉的杀招顺势收回,一个手刀劈晕刺客。
剩下的刺客眼见不敌,四下散开逃走。
“穷寇莫追,先带这个刺客回去审问。”
范闲连夜审问刺客,黎明时分带黑骑围了明家。
“小范大人这是何意?”
“明家主何必装傻,有胆子刺杀朝廷命官,没胆子承认?”
“小范大人空口白牙就说我刺杀朝廷命官,这桩罪名,草民可不敢认……”
懒得和他废话,范闲一个眼神,影子剑气如虹。
明青达人头落地,咕噜噜滚到范闲脚下。
“全部收押!”
范闲一声令下,黑骑破门而入,不到一个时辰,明家老小皆被押送入狱。
苏州知府汗如雨下,不停拿衣袖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大人,明家在苏州,也算有几分威信,就这么……这么收押了,怎么向朝廷交代?”
“知府大人,京都有传言说我是陛下的儿子,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下官,下官……”
“开玩笑的,我父亲是户部尚书,我呢,又是监察院提司,陛下亲命的钦差大臣,明家派人刺杀我,就算我愿意放他们一马,我爹都不一定愿意。”
范闲拍拍知府的肩,笑得嚣张:“明家要真杀了我,我爹一气之下,你这个苏州知府都得给我陪葬。”
知府倒吸一口冷气,冷汗流的擦都擦不过来。
一时疏忽,竟然忘了眼前的小范大人大有来头,这明家也真是作死,差点就要连累自己了。
听了范闲恩威并施的一番话,苏州知府是越想越后怕,也幸亏明家没有得手,否则这会儿,自己的项上人头还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知府象征性开堂审案,却根本不给明家辩解的机会,判了明家老夫人一死谢罪,其他族人由新任家主明青城严加管教。
范闲对苏州知府的判决结果还算满意,也就偃旗息鼓专心筹备内库招标一事。
这次没有人从中作梗,夏栖飞顺利拿下三大坊代理权。
等不及尘埃落定,范闲留下王启年处理剩余事宜,当天就带着三皇子赶回京都。
京都果然出了事,街头巷尾都在传太子和长公主的丑闻。
范闲纳闷,不该这么快啊,明明打算从江南回来再谋划此事的,怎么现在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范闲马不停蹄进宫复命,冗长的宫道、冰冷的宫墙,范闲步伐沉重,心中没来由的恐慌铺天盖地要将他淹没。
步入正殿,陈萍萍森冷的眼神冰的范闲心里直打鼓。
鼓起勇气上前行礼,庆帝却迟迟没有叫他起身的意思。
悄悄偏过头打量一眼陈萍萍,陈萍萍面沉如水,连个眼角余光都没分给他。
“回来的正好,即刻随朕出发。”
“去哪?”
范闲下意识询问,抬头对上庆帝透着寒光的眸子,才惊觉自己失言。
“大东山,祭天。”
范闲有一瞬间的惊愕,脑中一片空白。
大东山祭天的时间线提前了,自己之前的部署全都作废了。
乱了,全乱了。
“范闲?”
“臣刚从江南回来,尚未回家拜见父母,出发前,请陛下准许臣回家拜别父母。”
“时间紧急,你也不必回家了。”
“……是。”
庆帝紧张有序地着洪四庠安排行程,范闲抓住时机,施展轻功飞檐走壁,迅速回范府取来装巴雷特的箱子。
“叔,你去二皇子府,告诉承泽,让他千万别轻举妄动,一定要等我回来!”
“你要去哪?”
“大东山。”
时间紧迫,范闲来不及细说,只交代五竹见过李承泽之后,迅速前往大东山埋伏起来。
大东山作为世间最像神庙的地方,香火旺盛,被誉为南庆与北齐交界处的圣地。
三面环山,一面背海,就算大宗师到了这里,也别想轻易逃离。
上一世,经过此役,庆帝成功铲除了内外敌对势力,巩固了庆国权利。
这一世……
范闲背着巴雷特,沉默地跟着庆帝往山上走,心中暗自盘算着什么时候出手合适。
老东西,你活着,大家都不开心,还是尽早送你殡天,还我们兄友弟恭的好。
京都,庆帝祭天的队伍一走,李承泽就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
“必安,你想办法,带母妃出宫来。”
“是!”
谢必安从来都不问缘由,不惧危险,只要是殿下的命令,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是眼都不眨就要跳下去的。
趁着夜色遮掩,越过重重守卫,顺利潜入淑贵妃的居所。
“你……”
淑贵妃是个书痴,谢必安的突然造访,并没有给她带来惊吓。
她一眼认出了自己儿子的贴身侍卫,但也只是一瞬,她就又将视线转回自己手中的书本上。
“请您跟我走,殿下让我带您出宫。”
“这个关头要我走?可是他有了什么打算?”
淑贵妃是个聪明人,不然也生不出李承泽这样聪明的儿子。
是而她毫不犹豫起身,入内室换了身侍女制服。
两人小心翼翼,贴着墙角缓慢挪动。
谢必安是习武之人,躲开宫中守卫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可是淑贵妃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光是做出此番大胆的举动,就已经让她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什么人?”
身后一声轻喝,两人身形僵住,谢必安手握成拳,正要出手,身后的脚步声又急急地跑过来。
“谢大人?贵妃娘娘?”
谢必安转身,看到候公公那张沧桑老脸时,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候公公,殿下有令,要带贵妃出宫。”
“这边请。”
候公公打量四周,见无人注意到这边,忙低头走在前面带路。
候公公是李承泽安插在庆帝身旁的眼线,早些年他也只是个在冷宫伺候的小太监,无意间得罪了人,幸得淑贵妃搭救,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后来凭着一口气往上爬,一路爬到庆帝身旁贴身伺候,又暗里收了李承泽不少好处,于是他也就顺势投靠了李承泽。
他一个太监,不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只记得自己当时差点就死了,要不是淑贵妃,恐怕自己早就做了孤魂野鬼。
能为恩人的儿子效命,还有好处拿,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候公公在宫中多年,哪里有守卫把守,哪里守卫薄弱,早就烂熟于心了。
带着谢必安和淑贵妃七拐八绕,顺利将人带到一扇小门前:“这扇门,是让太监们倒恭桶出入的,无人把守,委屈贵妃娘娘了。”
淑贵妃摇摇头,在谢必安的护卫下穿过小门。
“娘娘放心走吧,宫里有老奴在呢。”
候公公端着平日里常挂在脸上的谄媚,弯腰恭送淑贵妃。
淑贵妃颔首,回他一礼,跟着谢必安往宫外走。
“母妃!”
李承泽跪地,头还未低下去,就被淑贵妃搀扶起身。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必顾及母妃。”
李承泽突觉鼻子发酸,这么多年,只以为母妃爱读书,却不想,母妃更爱的是他。
“孩儿已经安排好了,您现在就去范府,和范家人一起,前往儋州。”
“好,你自己……也要小心。”
范若若一早就得了李承泽的信,要她说服家人前往儋州。
换了以前,她是不会搭理李承泽的,可是现在不一样,李承泽可是她……额……应该是嫂子吧?
暗中收拾好细软,备好马车,范若若只等着淑贵妃一到,即刻启程。
三更已过,可是淑贵妃迟迟不来,范若若焦急地原地踱步,心中祈祷着千万别出岔子。
正是焦灼之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转过街角,快速驶来。
范若若大喜,三两步迎上去:“可算是来了。”
“可都收拾好了?”
“一早就收拾好了,就等着,夫人一到,便可启程。”
“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淑贵妃上了范府的马车,柳姨娘笑嘻嘻地拉她坐在自己身旁。
李承泽对着范若若弯腰行礼:“多谢你愿意信我,母妃就拜托你了。”
“嫂子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范若若可不敢受李承泽的礼,忙伸手拦住他。
“那就大恩不言谢了。”
范若若笑着挥挥手,转身欲走。
“咳,你那声嫂子,怕是叫错人了。”
“啊?”
“是你哥哥,要把自己嫁给我的。”
范若若瞠目,难不成,自己一直都想错了?
哥哥才是做了嫂子角色的那个?
城门守将是李承泽的人,一行人顺利出了城,立马兵分两路,范若若带着淑贵妃和柳姨娘挤在一辆马车里,范建亲自驾车,绕过官道往北齐而去。
另一行浩浩荡荡,虎卫镇守左右,往儋州方向前进。
“殿下,风大,该添衣了。”
谢必安拿来外袍,见李承泽没有转身的意思,只好上前一步,抖开外袍给他披上。
“还是没有太子的消息吗?”
“东宫戒备森严,我们的人进不去,之前安插在东宫的眼线,全被拔了。”
七天了,自李承泽从江南归来,整整七日了,太子都不曾在人前露面。
庆帝既然要去大东山祭天废太子,便没有理由在这个关头悄悄杀他。
或者说,庆帝不会杀太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哪怕他不是个慈父,也不会愿意背一个杀子的骂名。
不是庆帝,那极有可能,是长公主。
想到李云睿,李承泽又是一阵头疼,李云睿可比他和范闲疯的多。
在京都搅弄风云就算了,还和自己的侄子私通。
太子这么久没有消息,难保不是被她给囚禁了。
“要变天了。”
李承泽静立良久,最终只是吐出这么句似是而非的话来。
都说高处不胜寒,范闲站在山巅,冷风瑟瑟,四周杀意弥漫,饶是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大东山决战,心中还是不受控制浮起几分恐惧。
上一世,叶流云临阵倒戈,苦荷和四顾剑联手,也没能伤到庆帝。
这一次来的匆忙,只让五竹叔埋伏在周围,没有充分的准备,胜算不到五成。
“出来吧,老五。”
五竹应声出现,机械地走到庆帝身后。
范闲垂首,做出毕恭毕敬的姿态来。
“就知道他去哪你都得跟着。”
庆帝伸手隔空点一下范闲,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过来。”
范闲上前,庆帝示意他伸手。
一方玉制印玺落在掌心,范闲知道,这是玉玺。
“你带着玉玺回京,如有逆贼犯上作乱,格杀勿论!”
“是!”
范闲转身,朝着下山的小道而去。
约莫走出两三里路,又绕到环海的一面,攀着峭壁往上爬。
开弓哪有回头箭,即便胜算不到五成,范闲也决定铤而走险赌上一把。
他不想再等了,李承泽本就活的艰难,如果自己不在,李承泽被太子和李云睿威胁,同他们一起造反,那自己就又要失去他一次了。
失去李承泽一次就让他痛不欲生,再失去一次,他真的会活不下去。
山顶战况激烈,洪四庠尸体都被真气震碎,血腥味刺得范闲几欲作呕。
悄然爬上一颗古树,借着树叶遮挡,范闲架好巴雷特,调整枪口对准庆帝。
“砰!”
一颗子弹穿胸而过,庆帝身形一顿,缓缓转身。
五竹动作迅速,手持铁钎靠近,庆帝眼神狠厉,真气倾泻,震得铁钎歪了一分。
原本冲着他心脏而去的铁钎,直直捅穿他肩膀。
叶流云被苦荷和四顾剑牵制,想要来救驾却分身乏术。
庆帝果然难杀,中了一枪,又被铁钎捅了个对穿,还有余力和五竹打斗。
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范闲一时无法瞄准庆帝。
一滴冷汗滑落,范闲紧张地吞咽口水,接下来这一枪,一定要一击毙命,否则等叶流云腾出手来,死的就是他范闲了。
五竹不懂范闲心中所想,看见范闲对庆帝出手,下意识就冲上来补刀。
庆帝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中惶恐万分,他曾亲眼看见叶轻眉用那邪门的武器杀死自己的两位皇叔。
自那以后,那邪门的武器就成了他的梦魇。
他怕有一天叶轻眉也会用那邪门的武器对准自己的脑袋,于是他先下手为强,在叶轻眉产后虚弱之时,设计杀死了她。
叶轻眉死后,那邪门的武器也随之消失。
他本以为是被神庙使者带回了神庙,不曾想,竟是在范闲手中。
庆帝心中惊骇,打斗间破绽百出,五竹瞅准时机,一脚踹在他肩上,把他往范闲藏身的古树前踹去。
“砰!”
范闲果断开枪,庆帝被一枪爆头。
他脸上满是惊愕,似是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尸体倒在地上,砸出沉闷的一声响。
范闲脱力趴在树杈上,长舒一口气,良久才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东西死了,尘埃落定,他可以带承泽走了。
庆帝一死,苦荷和四顾剑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必要了,两个人和叶流云缠斗许久,已是三败俱伤的局面。
苦荷和四顾剑互相搀扶着走了,留下叶流云重伤倒地。
范闲收好巴雷特从树上跳下来,一步步走到叶流云面前。
“陛下死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哪位皇子登基,都不会动你叶家。”
“那就,多谢小范大人了,如此一来,老朽也可以安心归隐山林了。”
言外之意,你们随便斗,只要不动我叶家,陛下的死因,便不会被外人知晓,我也不会再掺和你们俗世的事。
双方达成共识,范闲带着五竹下山。
今晚诸事顺利,希望京都不要出变故。
京都?
燕小乙!
“叔,你现在马上回京都,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李承泽,千万别让他死!”
范闲脚步沉重,脑子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难怪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少了燕小乙。
燕小乙是九品巅峰,虽然无法与大宗师一战,但是他的箭术出神入化,依靠偷袭,也能掣肘庆帝。
上一世,燕小乙受李云睿调遣,也参与了大东山一战。
今天不见燕小乙,难保不是李云睿留他在京都另有打算。
“姑姑,你深夜来访,就是为了杀我?”
“你是姑姑的侄子,姑姑怎么会杀你呢?”
“那他把剑架我脖子上是什么意思?”
李承泽也收了笑脸,冷冷瞥一眼拿剑指着自己的燕小乙。
“姑姑听说,你和范闲滚到一张榻上去了?”
“既然是听说,那就做不得真。”
“姑姑原也不信,可是你前天晚上亲自送范建一家出城,实在惹人生疑。”
“承乾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在为登基大典做准备呢,陛下死了,太子顺应天命,登基为帝理所应当。”
“陛下,死了?”
李承泽神情呆滞,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鼓掌。
“是啊,我找的刺客,你那范闲,多半也活不成了。”
“姑姑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秦家的兵马就在城外三十里待命,我要你去拖住陈萍萍,等到太子登基,我许你亲王之位。”
“我现在就是亲王啊。”
“那你母妃呢?连你母妃都不要了?”
“姑姑!”
李承泽面上惊慌,全然不见方才那镇定自若的模样。
“你好好想想,是现在就死,还是跟我合作,保住你母妃。”
李承泽沉默不语,李云睿一个眼神示意,燕小乙的剑轻轻划开李承泽的皮肉。
“姑姑知道你是个识时务的孩子,如果你……”
“喵呜!”
一个黑色影子疾如闪电般窜出来,李云睿只听见一声猫叫,下一瞬,便感觉到脸上一阵刺痛。
“免免!”
燕小乙的剑脱手而出,伴随一声闷响,免免被剑贯穿,死死钉在地上。
李承泽一声惊呼,起身要去看免免伤势,反被燕小乙一掌打在背上。
“噗!”
一口鲜血吐出,李承泽跪趴在地。
强忍疼痛,李承泽撑着手臂往前挪动。
免免身上全是血,微张着嘴,小声呜咽着。
“免免……”
颤抖着手抚在免免身上,几次抬手,都没有勇气拔下免免身上的剑。
“嗖!”
燕小乙扶着李云睿起身,路过时一把收回剑,免免身躯颤抖几下,终究是闭上了眼睛。
“你的时间不多了,明日午时太子登基,如果横生枝节,我保证你母妃是第一个死的。”
“免免……”
眼泪啪嗒啪嗒,尽数砸在免免身上。
可是免免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蹭着他手背撒娇了。
“殿下!”
谢必安被人刻意引开,回来就看见自家殿下浑身是血、涕泗横流的模样。
他慌忙跑进来扶李承泽,李承泽却是失了力,抱着免免的尸体,无声哭泣。
其实李承泽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他连人命都不在乎,怎么就受不了一只猫的死呢?
他到底是在为免免的死而哭泣,还是哭自己这作为棋子的身不由己,亦或是听李云睿说范闲死了而后怕不已呢?
他也说不清楚。
“必安,好生安葬了。”
“是。”
谢必安觑着他的脸色,双手捧着免免的尸体,在院子里那树山茶花下挖了坑,仔细给埋葬好。
谢必安葬好免免回来,李承泽已经换了衣服,正打算出门。
“殿下要去哪儿?”
“监察院。”
李承泽连背影都透着疲惫,谢必安来不及备马车,李承泽就这么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本是和范闲约好要浪迹天涯的,现在看来,连离开都成了奢望。
“这远方,我怕是去不了了。”
谢必安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李承泽的话自然一字不落进了他的耳朵。
他想,如果殿下愿意,那他拼了这条命,也能带他离开京都。
殿下大抵是不愿意的,他担负了太多人的生死,早就脱不了身了。
陈萍萍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见了他不觉意外,反倒邀他坐下品茶。
“陈院长,如今京中局势……”
“范闲定是不愿看到你出事的。”
李承泽惊愕,居然连陈萍萍也知道了?
“那小子压根就没打算藏着掖着,我要是看不出来,才有鬼呢。”
陈萍萍笑得慈祥,李承泽心里那点不自在也随之烟消云散。
“我有两千黑骑,就安插在京中,明日,若你想坐那个位置……”
李承泽果断摇头:“京都无趣,如果可以,我想到江南去。”
陈萍萍笑着点头:“也行,江南风景秀丽,比京都养人。”
“那明日……”
“放心吧,这天啊,塌不下来。”
陈萍萍老谋深算,李承泽知道他必然留有后手,况且他还有两千黑骑,既然他说这天塌不下来,那李承泽也没什么好慌张的了。
庆帝已死的消息,有了李云睿的授意,一夜之间就席卷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朝臣们为着哪位皇子登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李承儒的东夷血统注定他与皇位无缘,李承平年岁尚小,难当大任。
剩下的人选,也就太子和李承泽。
太子迟迟没有露面,已经有朝臣按耐不住,高呼让李承泽登基。
李承泽面无表情,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这场闹剧持续上演着,就在李承泽忍不住要开口安抚朝臣之时,大殿外突然有人高喊一声:“陛下到!”
“陛下?”
所有人皆是一惊,惶恐地跪在地上。
刚刚还吵得热火朝天的殿堂,霎时间静的落针可闻。
李承泽大着胆子抬眼打量,心里登时生出一股被戏耍的愤怒来。
从殿外走进来的,分明是一袭龙袍的李承乾。
李云睿噙着笑,亲自送李承乾坐上龙椅。
“都平身吧。”
诸位朝臣依言起身,在看清龙椅上那张脸时,殿内瞬间又炸开了锅。
“诸位,先帝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本宫奉太后懿旨,扶持太子登基,如有异议……”
李云睿抿唇浅笑,一支箭破空而来,钉在朱红圆柱上,威胁意味十足。
“我有异议!”
“小范大人?”
“小范大人回来了!”
范闲风尘仆仆,跨过门槛入殿。
朝臣们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股脑朝他涌去。
范闲穿过人群,坚定地站到李承泽旁边。
见范闲全须全尾地回来,李承泽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落到实处。
“想不到你还能活着回来,不过,你有什么异议?我的人前天夜里,拦下了一辆往儋州去的马车。”
李云睿仍是言笑晏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承泽,看来你还是没有把姑姑的话放在心上,唉,那姑姑只能去请你母妃来劝劝你了。”
“殿下,到处都找遍了,没有找到……”
一个内侍神色慌张,附耳在李云睿耳旁。
李云睿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不见了,但她也只是慌了一瞬:“候公公,你不是说淑贵妃抱病,在宫中静养吗?”
“殿下,奴才……额……”
候公公辩解的话未出口,就被燕小乙一箭封喉。
“姑姑,你已经败了,别再滥杀无辜了。”
“呵,不急,秦家马上就……”
“叶家已经派兵去平叛,秦家必死,你安插在京中的兵马,也被黑骑和大皇子斩杀殆尽,至于燕小乙,就请他先去黄泉帮你探探路。”
范闲话音一落,五竹手持铁钎从天而降,燕小乙猝不及防,被五竹的铁钎穿胸而过。
九品箭手,就这么轻而易举死在五竹手上。
“姑姑,大势已去,你投降吧。”
“哈哈哈哈。”
李云睿狂笑不止,颤颤巍巍走下高台。
范闲扯过李承泽挡在身后,可是李云睿却只是似笑非笑看李承泽一眼,自顾自走出大殿。
“承乾不对劲。”
李承泽挣开范闲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跑上高台。
“承乾?”
“啪嗒!”
李承泽的手还未碰到李承乾,李承乾就头一低,直直栽到地上。
范闲两指并拢放在李承乾颈侧,刚放上去,就惊得瞪大眼睛,一把扯开李承泽。
“怎么了?”
“没有脉搏。”
李承乾的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怎么会?承乾……噗!”
李承泽毫无征兆吐出一口鲜血,一头扎在范闲怀里失了意识。
“承泽!”
范闲大吼一声,手忙脚乱抓着他手给他把脉。
关心则乱,范闲心中惊慌,一时竟是摸不到脉。
“传太医!传太医!”
范闲打横抱起李承泽,磕磕绊绊往外跑。
“放宽心,费老说有希望,就一定能治好他。”
已经半个月了,李承泽毫无醒转的迹象,即便所有人都在宽慰他,范闲仍是心痛难忍。
“就算是习武之人,也承受不住这么重的内伤,更何况他本就体弱。”
范闲拉过李承泽的手抚在自己脸上,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李承泽身上。
李承儒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谢必安说,那天他被人引走了,回来的时候只见姑姑和燕小乙从府里出去。”
李承儒拍拍范闲的肩,他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不擅长安慰人。
“真是便宜了燕小乙,早知道就活捉了他,扒皮抽筋、千刀万剐才好。”
范闲咬牙切齿,恨不得跑去乱葬岗挖出燕小乙的尸体狠狠鞭笞。
费介合整个监察院三处之力,历时半个多月,总算是研制出了医治李承泽内伤的药。
范闲亲口喂李承泽服了药,静待李承泽醒来。
“范闲,免免没了。”
范闲设想了许多李承泽醒来的场景,却是没料到李承泽醒来第一句话,会是免免。
“有我在,一定让你无灾、无难、无忧。”
范闲把头埋到李承泽胸前,心中苦涩尽数化作眼泪,打湿了李承泽的前襟。
免灾、免难、免忧,一直是李承泽所期盼的,免免没了,他的幻想也随之被打碎。
范闲知他心中难过,又不知该从何安慰他。
“你小子抱得够久了,该换我来抱自己弟弟了吧?”
李承儒见不得他这腻腻歪歪的样子,直接上手扯开他,自己上前抱住李承泽。
“大哥,你要闷死我吗?”
李承泽艰难地探出头,眨巴着眼对着范闲求救。
“醒了就好,没事就好!”
李承儒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他。
李承泽被燕小乙一掌打出内伤,昏睡了将近二十天才幽幽转醒,等他醒来,一切都尘埃落定。
李承乾被李云睿下了毒,死后七天尸体不僵,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于是才有了那天大殿之上,李承乾一副傀儡,任李云睿摆弄的模样。
李承乾死了,李承泽昏迷不醒,李承儒无缘皇位,朝臣们以国家社稷为重,抬了李承平出来登基为帝。
李云睿疯癫了数日,最终在太平别院服毒自尽。
“姑姑怕是一早就知道自己会输,所以设计毒杀承乾、重伤我,她这是死也要拉我和承乾垫背。”
“不如说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赢,她不是真的想那老东西死,她是想帮那老东西铲除异己。”
“便宜李承平这小屁孩了。”
范闲扶着李承泽下车,两人遥望着京都方向,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爱人如养花,整个庆国最悲壮的这朵山茶花,终究还是被他范闲给养成了生命力顽强的月季。
自此,京都再也困不住李承泽,他的殿下可以去到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承天之佑,温润而泽!
殿下,今后我要你永远志得意满,永远意气风发,永远活的随心所欲。
“我们先去边境接回贵妃和我爹他们,送他们回儋州之后,我们去北齐看看范思辙,再去东夷看望大哥。”
李承泽谨慎惯了,做事总要留后手,那天送范若若出城之时,他就算准了会被人盯上。
于是他叮嘱范若若,出城之后想办法北上,南庆和北齐边境的桃李村,是他养的私兵驻扎地,到那儿去,比在庆国境内安全。
果不其然,李云睿的人劫了往儋州去的那辆车,虎卫拼死反抗,范闲的人赶到时,已是尸横遍野。
范闲喋喋不休说着要带李承泽去哪些地方,吃什么美食,李承泽歪在马车上,笑着听他絮絮叨叨。
那天中了燕小乙一掌,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一样疼,本以为自己会撑不住,无缘于远方,没想到还会被人救回来。
挺好,答应范闲的浪迹天涯,没有食言。
“殿下,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去哪儿都好,和你一起就行!”
春意绵延,山河万里,和爱人游历人间烟火,远比待在京都有趣的多。
范闲想要个名分。
李承泽听了他的话,不甚在意地翻个白眼:“你又不是女子,要什么名分?”
“我若是个女子,殿下就给我名分吗?”
“行啊,你若是个女子,我就许你王妃之位。”
“殿下可不许食言啊!”
范闲迅速在李承泽脸上亲一口,在他动怒之前跳着跑开。
李承泽满脸无奈擦去脸上残留的口水,冲着范闲的背影翻个白眼。
这段时间翻的白眼比他前半辈子加起来都多,眼皮都要抽筋了。
“你说什么?要到户部去把你户籍上的性别改为女子?”
范建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都不曾怀疑范闲现在是真的想改性别。
看见范闲坚定地点头,范建悬着的心才终于死了。
他两眼一闭,只觉得范家的未来漆黑一片。
“闲儿,你这又在胡闹什么啊?”
柳姨娘也是一头雾水,觉得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想嫁给李承泽。”
“啊?”
范建两眼一翻,刚死的心彻底成了灰。
“还真是胡闹。”
柳姨娘一跺脚,搀扶着范建坐在椅子上,赶紧倒杯茶给他喝下压压惊。
这件事最终还是以范建不同意给暂时压下了。
但范闲并不死心,一本完整版《红楼》,再加两本新默的诗集,成功讨得了婆婆淑贵妃的欢心。
“知子莫如母,承泽常跟我夸你,他虽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你。”
淑贵妃聪慧,那天从宫里出来上了范家的马车,她就明白,范闲和自己儿子关系匪浅。
李承泽心思深,从不与人一见如故,能让她儿子主动开口夸赞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遑论他那么信任范家,让自己跟着范家人走。
“我看你也不是一时兴起,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商量着办,我不反对。”
“谢贵妃娘娘,不对,谢谢娘!”
范闲脸都要笑烂了,当即跪在地上给婆婆行个大礼。
“只是有一点,承泽以前过得苦,我这为娘的没用,帮不上他,以后,就劳烦你多费点心,别委屈了他。”
“您放心,往后承泽再不用谨小慎微,等待他的会是万丈坦途,我一定让他活得无拘无束!”
顺利过了淑贵妃这一关,范闲再也按捺不住脱缰的心,快马加鞭赶回京都,威逼利诱李承平给他赐婚。
“你与二哥皆是男子,况且整个庆国都知道你是先帝的儿子,算下来,你和我们还是亲兄弟,你要我给你和二哥赐婚,是不是于礼不合?”
李承平一张苦瓜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只觉得手中的笔有千斤重。
“你是皇帝,圣旨一颁布,谁敢有异议?”
“还说呢,这个皇帝是我自己愿意当的吗?还不是没人要了才扔在我头上的。”
范闲轻咳一声,心虚地揉揉鼻子:“哥哥们也是为了你好,你还小,没见过外面的人心险恶,普通人家的兄弟为了争家产还要打个头破血流呢,哥哥们心疼你,直接把这万里江山都让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范闲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李承平却并不想领情:“当了皇帝,我连这皇宫都不能自由出入了,衣食住行还要有专人记录,我最爱吃的菜都不能吃第四口,那群言官还总是用食不过三来压我,谁家皇帝做成我这窝囊模样?”
看得出来李承平怨气很大了,同时范闲又暗自庆幸,还好不是李承泽当皇帝,否则自己想当他的皇后,那群言官还不得参他一本又一本?
“当皇帝还不如跟着二表哥经商来得畅快,起码我爱吃的菜能让我吃到撑吧?”
“这样,你给我赐婚,我去跟那群迂腐的老东西商量商量,别老盯着你衣食住行这方面。”
两人一拍即合,李承平下笔如有神,片刻就拟好了圣旨。
之后又在范闲的强烈要求下,大笔一挥在纸上写下“佳偶天成”四个大字。
范闲满意地揣好圣旨,脚底生风出了宫。
范闲遵守承诺,亲自去几位言官家中走了一趟,一番辩论,保住了李承平自由吃饭的权利。
陈萍萍从院长之位上退下来,安心住在太平别院养老。
宁才人搬出皇宫,陪着陈萍萍住在这一方小院里。
年轻时候错过的两个人,历经几十年风雨后,才算是修成正果。
范闲表明来意,陈萍萍乐呵呵地应下:“好,等收到请帖,我一定去喝杯喜酒。”
“那还得请您帮忙劝劝我爹,他不同意我嫁给承泽。”
“咳!”
陈萍萍被刚进口的茶水呛得咳嗽不止:“什么?是你要嫁给李承泽?你们……”
范闲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是,我肖想他的王妃之位已久。”
“那我怕是劝不了你爹,照他那脾气,说不好连我也得挨骂。”
范闲又是一阵软磨硬泡,陈萍萍不堪其扰,动笔给范建手书一封,劝范建尊重范闲的决定。
范闲回到儋州第一件事,就是把带回来的圣旨和信给范建看。
圣旨范建懒得看,拿过陈萍萍的信拆开,纸上赫然写着“儿孙自有儿孙福”。
陈萍萍的意思他明白,可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是他范建的儿子要去嫁给庆帝的儿子?
怎么着也得是李承泽嫁给范闲吧?
这话他无法说出口,不然陈萍萍听见了,肯定要用两个都是庆帝的儿子,谁嫁给谁都没有区别来回怼他。
“走走走,别在这碍眼。”
范建像驱赶苍蝇一样,不耐烦地挥着手赶范闲。
“那您这是同意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承泽!”
范建一梗,在心中暗骂范闲不知矜持,一副倒贴模样。
“安之怕不是记错了?咱们约定的是,你是个女子,我才许你王妃之位。”
“这有何难,到时候我顶着红盖头和你拜堂就是,再说了,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就已经嫁过你一次了。”
李承泽脸色微红,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次。
“我为了嫁给哥哥,可是连我爹都得罪了,哥哥要是心疼我,就让我今晚留宿吧!”
“依照规矩,成婚前一个月,新人是不能见面的。”
李承泽按住范闲作乱的手,坏笑着把人往外推:“安之既然要嫁给我,那这个月,咱们就不必见面了。”
“李承泽,你的心要是和嘴巴一样软就好了!”
范闲把人推到墙上,强硬地压着他亲吻。
李承泽任他胡作非为,又在紧要关头一巴掌拍开他。
“回家待嫁吧,王妃。”
“李承泽你是做过和尚吗?这么清心寡欲,都到这一步了,你推开我?”
范闲骂骂咧咧,捂着脸一步三回头。
李承泽挑眉,笑着目送他远去。
婚期定在六月四日,范闲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李承泽生日这天成亲。
李承泽很多年都没有过生日了,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生日是哪天,范闲无法,上门问了淑贵妃。
范闲有自己的私心,李承泽从小到大都没有热热闹闹地过一次生日,这次两人借着他的生日成婚,以后每年结婚纪念日,都可以随他的生日一起过。
毕竟是过生日加结婚纪念日,到时候李承泽开心了,还不得任自己为所欲为啊!
李承泽真的是个合格的丈夫,成亲的一众事宜,都要亲自监工,就连请帖,也是他亲笔书写。
范闲还真就听李承泽的话,在家中安心待嫁。
“哥,二皇子请你去试喜服。”
“好嘞!”
范闲一骨碌爬起来,嫌走门慢,竟是直接翻墙进了李承泽的宅子。
来了儋州定居之后,两人的宅子就只有一墙之隔。
范闲轻车熟路,翻墙落地之后径直闯进李承泽的房间。
“好看吗?”
李承泽已经穿好了喜服,见了范闲,大大方方地转个身,任他打量。
“好看死了!”
红色极配李承泽,衬得他面如冠玉、美艳无双。
“来试试你的。”
范闲在李承泽的注视下,换上自己的喜服。
“你长高了。”
范闲这段时间身量见长,不知不觉长得竟比李承泽还要高上一些。
“衣服挺合身,你特意让人做大了些?”
“是啊,总不能让我的王妃穿着不合身的喜服嫁给我吧?”
“我上次的话说错了,你的心果然和你的嘴巴一样软。”
“范闲!”
李承泽抬手就是一巴掌,范闲眼疾手快,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身体果然大好了,力气都这么大。”
“毕竟我是王爷,你是王妃。”
“这些虚名,我都不在乎,反正,在里面的是谁,你我都心知肚明。”
李承泽气恼,一脚踹在范闲小腿上。
范闲被踹了也不生气,喜滋滋地翻过墙头回家。
大婚如期而至,李承泽骑着高头大马到范府接亲。
他执意要到范闲房中接人,众人也拦不住他。
男子与男子大张旗鼓成亲已经够惊世骇俗,此时这些不合礼法的规矩,也没人执意要他们遵守。
范闲见李承泽进来,慌忙要拿过一旁的红盖头盖上。
“不要这个。”
李承泽丢开红盖头,把手中的红绸一端塞到他手里。
“你又不是见不得人,何至于蒙着脑袋。”
范闲害羞一笑,抓着红绸和李承泽并肩往外走。
李承泽没有准备花轿,门口是两匹枣红色大马,范闲利落地翻身上马,和李承泽齐头并进。
两人旗鼓相当,连背影上都写着势均力敌四字,任谁见了都要感慨一声般配。
绕了一圈,最终两人进了李承泽的宅子。
淑贵妃和范建、柳姨娘并坐上首,受了这对新人的叩拜。
正堂摆着一副装裱美观的字,上面是当今陛下亲手写的“佳偶天成”。
礼成,两位新人携手在院中接受宾客的祝福。
“你小子,难怪承泽晕倒的时候你失魂落魄,原来如此啊!”
大皇子轻锤范闲肩头,携北齐长公主一起灌他酒。
京都事了,谢必安选择闯荡江湖,此番收到请帖,也是马不停蹄就赶来了。
李承泽拍拍他的肩,真诚地敬他一杯酒。
范无救算是不请自来,他那一走,李承泽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请帖也不知该送往何处,幸而范无救听了他要成婚的消息,主动找上门来讨喜酒喝。
叶灵儿带着林婉儿去了北齐求医,两人赶不回来,贺礼倒是没少送,全是拜托范思辙带回来的。
“不是,我爹就带我回趟老家,你俩怎么就要成亲了?”
酒过三巡,李弘成大着舌头攀着李承泽脖子质问。
靖王不想掺和朝事,不顾李弘成反对,带着李弘成回了西南封地。
两人久不联系,突然收到请帖,真是让他大吃一惊。
他走的时候,正是李承泽谋划刺杀范闲的时候,本以为两人定是要走向不死不休的局面,谁料俩人竟走向了金玉良缘的道路。
“他勾搭的我。”
李承泽一指范闲,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
“是,我先动的心。”
范闲醉意上头,拉过李承泽的手放在唇边轻啄一口。
李弘成也醉得不轻,拉过李承泽另一只手,依样学样轻啄一口。
“我靠!”
范闲惊叫一声,一把将李承泽的手扯回来。
“你要是想成亲了,我帮你跟若若说说,你可别动我哥哥啊。”
“他也是我哥啊。”
“我哥。”
“我哥!”
李承泽翻个白眼,一人甩一巴掌,果然两个人都老实了。
范闲抱着李承泽的腰,脑袋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真好啊,欢喜大团圆的局面。
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承泽也是我的了。
前世求不得的月光,现在就洒在身上。
他那困于泥潭的月亮,终于是被他亲手打捞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