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跳河
收拾一番后,两人一同撑了伞去黄建军家里。
黄建军是三水村村长,家住在较高的山头,因得门口有一块晒谷地,所以比村里其余人家的家院占地面积大了不少,还在家门口栽了颗枣树,树枝间藏着一片片小拇指尖大的花苞,含苞待放,被雨幕打湿,颇惹人怜爱。
院子里拴着一只大黑狗,那平时谁来都要狂吠一通的恶犬,这回居然没了声,连叫也不叫一声。孟虎生还以为狗没了,仔细一看是躲在自己的狗窝里,看到他,就一下子缩得更紧了,连探个头都不肯。
屋子里飘来饭香,夹杂着他家后院鸡窝那股独有的腥臭,混合在雨里,叫人一言难尽。
大门敞着,孟虎生和施琅就自己走了进去,把伞收起,搁在屋檐下。施琅一眼便望见屋子里有个年轻的女人,大着肚子,看了过来。一见到两人,她就喊:“建军,客人来了——”
黄建军在灶房应了一声,然后赶紧走了出来,他带着袖套和围兜,身上满是灶火气,熏得衣服也黑了。见到两人,连忙热情地招呼:“诶,施琅、虎生,来了啊!随便坐吧,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我那边在炖鸡,很快就好了——姚梅!赶紧去倒茶水!”
那边姚梅——大着肚子的年轻女人应了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桌子要去倒水。
施琅见状连忙走过去扶她,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体贴地让她坐下,说:“我自己来就好了!”
姚梅怔了一下,看向施琅,见这个男人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好像一汪温泉。她不知怎地,就愣住了。
孟虎生赶紧拖着两个人的胳膊拆开了,强行摁在凳子上。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坐!”然后自己去倒了水。
“你叫姚梅?”
施琅看着她,眼中带着好奇,像只讨巧的猫儿。
姚梅手足无措地,连同他对视都不敢,只呆呆地盯着桌面上的裂纹,点了点头:“嗯…嗯……”
“腊梅、腊梅,名字真好听,”施琅笑吟吟地说,“我叫施琅。你是建军叔的妻子么?”
姚梅想问你怎么知道的,但念头一转便晓得这个问题是多蠢了。她大着肚子,这个屋里就只有黄建军一个男人,不是妻子,还是女儿不成……于是她有些畏怯地移开了视线,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手指上的茧。“嗯……”
这时孟虎生已把热水摆到两人面前,坐到施琅身旁,轻声说:“是建军叔买来的。”
施琅表情不变,目光里却微微冷淡下来,不似之前的热忱了。
“你也给我安稳点,别给我再扯出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孟虎生压着声音,瞪了施琅一眼。
施琅轻“哼”一声,不理会孟虎生,转而对姚梅说:“几个月大了,有六个月吗?”
她轻“咦”了声,畏怯地看向施琅,“你怎么晓得的,刚六个月。”
施琅自得地说:“我眼光可准了,我还晓得你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哦。”
此话一出,空气骤然冷下来,姚梅的表情僵了,盯着施琅,扯着嘴角笑,却比哭还难看——“你、你怎么晓得的?你莫诓我!”
施琅盯着姚梅的表情,好一会儿,看她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才笑道,“骗你的,是男孩儿,而且会非常健康!”
姚梅的心骤然松了,她转哭为笑,情不自禁抹了抹脸,面皮因为紧绷而发红,“我也、我也觉得一定会是儿子的,而且会很健康,很强壮。建军都给他取好名字了,叫伟光,多好听啊!……”
那模样看着都觉得可怜。
施琅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孟虎生在桌下拉住了他的手腕,施琅转头看他,孟虎生凑到他耳边耳语道:“真的是女孩么?”
突然,姚梅的声音响起,在两人的耳中如同惊雷:“你是他相好吗?”
孟虎生瞬间呛着,面色霎时通红,就连他黝黑的皮肤都遮不住血液上头,他连忙说:“不是!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普通的、普通关系,连朋友都不是,这,他就是住在我家而已!……”
施琅见他把话都说了,偷偷笑着看他。
“喝茶,多喝茶,对身体好!”孟虎生连忙吧茶碗推到姚梅前面。
“好吧。”
姚梅瞥了瞥他,沉默地端起茶碗,放在唇边,一口口慢慢喝了。
孟虎生局促得要命,用手捂住了脸。
却听姚梅幽幽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哀怨和憎恨:“要是男人都喜欢男人就好了……”
忽然,一股浓郁的鸡香从灶房飘了出来,浓郁的香气瞬时让几人一激灵,食指大动。随后黄建军笑容满面地举着一锅鸡汤,噔噔噔送了出来,“来了,鸡汤好了!姚梅,赶紧盛饭去!”
姚梅作势起身,那边孟虎生和施琅连忙一起站起身,说着“自己来就好”,赶紧替姚梅盛饭去了。
那锅鸡炖得汤里盖着一层金灿灿的鸡油,肉香扑鼻,甘旨肥浓,尽管是上了年纪的老母鸡,肉质已然有些柴了,吃饭的几人仍是津津有味地分食了整只鸡,就连鸡汤也喝了个精光。途中黄建军热情地给施琅夹肉,还给他舀了一大碗鸡汤,本不喜人间食物的施琅都忍不住全吃进肚中,胃都鼓起来一块。他吃得兴致盎然,也让看得人口中生津。要不说“食色性也”呢,不论是吃饭还是看着美人吃饭,都是趣事,上下两张嘴交混在一起构成了人本质的欲望。
一餐饭闭,将碗筷都收进灶房,那边黄建军便抛出了自己真正的意图,欲请施琅留宿在他家中。施琅原本是不愿意留的,他刚从孟虎生身上“吃饱”了,对别人升不起什么兴致,可孟虎生的反应却比他还要大,连说姚梅有孕在身,一个大男人留宿可太不方便了,又道他没带换洗的衣物,要穿黄建军的衣服也不合适。可他也不想想施琅这会儿身上穿的就是他的衬衣。
黄建军被他劝得不大高兴,计划泡了汤,可也没法强行掳人留下,于是便提让他们再在家中坐会儿,消消食再走。
黄建军家里有一台电视,他就开了放电视看。
姚梅身体不舒服,便回去歇着了。
施琅是头一次看到这么神奇的玩意儿,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里边居然有人在动,还在里面说话,一下子看入了迷,坐在椅子上翘着脚,眼睛一眨不眨地看。
电视里在播一部留着辫子头的大学士和另一个“大官”一同破案的故事,两个人明争暗斗,一个争了上风,另一个总要见缝插针贬上两句,看得施琅咯咯直笑。
那黄建军坐在旁一起看,余光却瞥着施琅,电视光下照得他的面孔如白玉,莹莹发光,比姚梅还要白、还要俊,黄建军欲上心头,手伸过去握住了施琅的手。
施琅看着电视,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任凭他摸着。没一会儿,黄建军就捉住了施琅搁在椅子边沿的脚,施琅的注意力被他引开了,眼睛盯着电视,脸却微微侧过来,疑惑地“嗯?”了一声。
黄建军色欲熏心,道:“你脚好冷,我给你暖暖。”于是把他的脚捉进怀里,两只手合掌,捧着那脚摸索,好像摸只昂贵的玉器,摸着摸着,就沿着小腿爬了上去。
孟虎生瞪着黄建军,好像一颗即将烧着引火线的爆竹,扑上去制止也不是,袖手旁观也不是。
这时,电视正放到那大学士骂“尚书是狗”的桥段,逗得施琅笑得停不下来,连连拍手。孟虎生却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五指紧紧攥起,好像要捏断人的骨头。施琅惊疑地望向他,见孟虎生双目怒视着他,脸都绷紧了,恶狠狠道:“走!”
施琅正在兴头上,被他扯歪了身体,脚也从黄建军怀中脱离了,赤脚踩在了地上。
“怎么了?走去哪儿?”
“回家!”孟虎生压抑着怒火,把人往屋外拖。
“欸!走这么早干什么?施琅,你不是要看电视么?电视还没播完呢!……”黄建军连忙穿上鞋子追出来。
“家里也有电视!”孟虎生拿起屋檐下的伞就要离开。
“等等,等等!”施琅连忙挣脱他的桎梏,跑回去穿上了鞋。孟虎生耐心等他穿好鞋,才撑起伞把人带走。
黄建军都没来得及挽留,就看着人钻入雨幕远去了。
“我正看到一半呢!”施琅被孟虎生紧勒在身侧,差点喘不上气,埋怨地说。
“看看看,电视有什么好看的,人家那手都要摸到你大腿上了,你知不知道!?我看要不是我在,他当场就要扒了你裤子去了!”
施琅吃惊,兴味极了,“你吃味了?”
“吃你个屁!”孟虎生大恼,提着施琅就往家里赶。
豆子大的雨幕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砸得人东倒西歪的。
施琅笑得乐开了花,连说:“你原来不高兴看我和别人家相处啊,怎么跟小孩一样,你想要霸占我?明明白天才刚刚开苞……唔!”
施琅话未说完,孟虎生就丢了伞,抓着他的后领子猛地亲了上来,用嘴巴狠狠堵住了那张口无遮拦的嘴。他吻得热烈又凶狠,简直要把施琅的嘴巴都啃破,舌头长驱直入顶着施琅的舌头弄来弄去。施琅的气断断续续从鼻子里出来,抓住孟虎生的后颈,含糊不清道:“等……肚子好胀,要吐了——”
孟虎生这才如梦初醒,松开了双臂,让施琅有喘气的机会,不再死死勒着他。他吻得双唇艳红,涂满涎水,微微张着,连带唇边上的红痣都艳丽起来。
铺天盖地的雨淋透了两人,也浸透了施琅单薄的衬衣,老旧的布料贴着身体黏着,一摸就能摸到冰凉的雨水下滚烫的肉体。施琅双臂环住孟虎生的脖颈,目光灼灼,像雨幕中的火苗摇曳不熄,“虎生呀虎生,好哥哥,承认吧,你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一看见我跟别人在一起,就打翻醋坛子了,想代替他,是不是?”
孟虎生盯着他,两只眼睛如同猛兽、老虎,沉默着看着人的时候让人畏惧不已。他没有回答,而是又一次吻了上来。
这一次施琅也亲了回去,两个人都吃了满嘴雨水。突然天边一声惊雷划破了满天珍珠,施琅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孟虎生的嘴,道:“吓死了,快些先回去再说!”
两个人赶到了家,却也浑身湿透了。孟虎生欲开门进去,施琅却忽然站在院子里,不再往前走了。他说:“等等,红棉姊姊来过了。”
孟虎生脑子进水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施琅连忙道:“红棉姊姊来过了!但她没有回家,而是往山里去了。”
他指向村外,雾蒙蒙的水气与黑暗笼罩他所指的方向,好像指向了一片深黑的地狱。
孟虎生心中发紧,不可置信说:“大晚上的,雨这么大,她去山里做什么?”
内心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安,不知怎的,他已经意识到有什么坏事发生了,立马重拾伞,急道:“我去找她,你在家呆着!”
“呆子,你一个人找得到姊姊么?”施琅嗔骂了一声,“让我去,我知道她的方向!”
山中雨下得很大,密布的乌云挡住了夜空,也遮住了月亮,山林中漆黑一片,雨水噼里啪啦打在树林间,飞溅的水花在层层密林中激荡,尽数打在人脸上,糊湿了眼睛。在漆黑雨打的山林里,施琅好像丝毫不受山雨干扰似的,飞快地在林中穿梭,偶尔还要停下来回望孟虎生,等一等他。
两个人一直往深山寻去,过了好一会儿,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从远处传来,不似落雨七零八落的噼啪响,而是大股大股的水流冲荡着岩石声。
前面是条河。孟虎生认出来,早年间村民们会来这条河边浆衣服,在他小时他的母亲也会带他来河边摸鱼。但因三水村的村民越来越少,所有年轻人都去镇上谋生路了,这条河就再没了人光顾,平常也只有野兽出没。三水村的其中一水指的便是这河。
此时大雨倾盆,河水满溢,已然漫出了河道,两人从树林间走出来就一脚踩入水中,浸湿了脚。
孟虎生怕施琅跌倒,忙拉住了他,施琅却挣开他,淌着水走进湍急的河里,捡起一只卡在石缝中的鞋,喊:“是姊姊的鞋!”
孟虎生心里一惊,只见他将鞋抛过来,孟虎生连忙去接,而后就看到他把自己的鞋也脱了,同样扔过来。
孟虎生大惊:“你干什么?”
施琅赤着脚淌在水里,河水漫到他腰处高,微微一屈膝,就半身淌进水里了。只见他朝孟虎生一笑,说:“我沿着河道找找红棉姊,你退远一点,河水灌上来容易把你卷跑,或者回家里等我好了。”说着就如同一尾鱼,钻进了水里。
“你寻死么!等等,别下去!……”
孟虎生看见被雨水和浪潮打碎翻涌的河面同一面碎镜,瞬间吞没了施琅,他绑起的乌黑的发隐没在浪中,心中一紧,好似是看到他被河水吞噬一般,想要沿着河道去拦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雨水将他的面孔打湿,水淋着面难以呼吸,孟虎生只能抹了把脸,六神无主地傻望着翻涌的河道。
那边施琅游入水中,一米多的水深对他来说还是太浅了,他顺河而下几十米,从水面中冒出头,已经看不见孟虎生的人影,便放心地收回人形,眨眼间,翻涌的水流中便只剩下一条一米多长的蛇。
它如鱼得水,水滴汇入大海,畅快自由极了,若不是有要事在身,真想在水中翻滚玩耍,搅得这河沸腾不得安稳。
它沿河向下游去,一面不时地露出头嗅空气中的气味,一面栽下水在河底仔细寻找。这场雨下了一整日,空气里残余的气味都被冲荡干净了,满世界都是水腥味,要在这种环境下嗅到一个人的味道并不容易。
施琅在水里游着,忽然察觉到河水中的血腥味,不像是动物的,像人!它立刻朝血腥味的方向游去,很快就见前方的河道横亘着一棵倒塌的枯树,树干两侧都死死卡进了河道石头中,看起来是在上游被冲下来,冲到此处拦住不动了。而枯树上,挂着个人,散乱着乌发,其中掺杂着几根银丝,一身破烂的衣裤随着湍急的河流涌动而狂舞,施琅心里一喜,立刻变回人形,扑了上去。
“姊姊——”他抱住她的肩膀,一入手,却惊觉曾红棉全身冰冷,双目紧闭,面色惨白,额头破了一块半掌大的疤!已被水泡的发白肿起,丝丝血丝从中渗出,像是一具溺了水的尸体。
施琅忙凑到她面前嗅气味,才发现曾红棉只是昏死了,还余留着一口气,看来是挂在树上时候恰巧将鼻子露出水面了。于是他赶紧双臂当胸环过她的身体,拖到了岸边水浅的石滩上。
施琅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尝试唤醒她。可他对溺水的人该怎么救却是一窍不通,只得大眼瞪小眼地愣着、不知所措。
曾红棉的呼吸很微弱,甚至逐渐进气比出气更少了。施琅心里一慌,走投无路之下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他又心疼极了,一面救一面抱怨着:“姊姊,这下你真的欠我了!我从你身上补的还不如我还给你多呢!”
只见他俯下身,吻住了曾红棉苍白发青的唇。他的呼吸炽热,带着水腥味的空气好似活物,通过唇间钻入了曾红棉的口中。施琅一面吻,一面托住她的脸,唇舌交缠之下,曾红棉的嘴唇竟然也逐渐红起来。
突然,她的身体好像有了反应,一抖一抖地,逐渐转化为咳嗽,施琅便停了下来,认真地瞧着她。吞入肺中的水从曾红棉的气管中涌出,她咳得撕心裂肺起来,苍白的皮肤也有了血色。
河水带着血丝被曾红棉咳了出来,逐渐恢复意识,两眼从眼皮下翻下来,然后缓缓地挣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施琅看着她,欢喜笑道:“姊姊你醒啦?”
曾红棉一睁眼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施琅。他绑着的头发早就散了,浸湿了水,沾成一缕一缕地笼罩在她身上,脸上与身上也湿透了,好像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阴森可怖,又妖艳异常。曾红棉呆了,她茫然盯着施琅,嘴唇蠕动着,有气音从她肺里传来。
施琅凑近了,去听她说的是什么。
曾红棉却崩溃地落下泪来,流了满脸,与雨水都混杂在一起,她凑上脸去吻住了施琅,血丝从她嘴角溢出来,口中满是血腥味和河水臭味,却仿佛将死之人紧紧抱住救命稻草似的。
施琅被她压倒了,后脑浸入水中,曾红棉一边脱他的衣服,一边哭着:“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吧!呃呜呜……接我去地狱好了,我不要再活了!……”
她哭着、紧抱着、吻着,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轻了声,施琅一看,发现她睡过去了。
又听了听她的心跳,确认她的心脏还在跳着,才缓缓叹了口气,扶住曾红棉的肩膀把她抱了起来。
他自言自语地无奈道:“我也想回去……有什么办法呢?”
他把自己胸口的扣子一颗颗扣好了,然后带曾红棉回了三水村。
已经过了快三个钟头,孟虎生在村口等,那雨噼啪将伞打得东倒西歪,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等着。
忽的,他看见茫茫雨幕中缓缓出现白蒙蒙的人影,幽魂野鬼似的漂着。
孟虎生立刻冲了上去,果真是施琅!他怀里拖着昏过去的曾红棉,两人都浑身透湿,好不狼狈。他当即就丢了伞,将红棉姨从他怀里抱来,发觉她的身体还热,紧绷的心才微微放下,但依旧焦急地喊施琅回家再说。
两个人带着曾红棉一同回了家,淋了一夜雨,他们冻得手脚冰冷,浑身哆嗦。孟虎生立马点柴火烧热水,将柜子里的棉被抱了出来,盖在红棉姨和施琅身上。
烧好热水后,又兑了些冰凉的井水,给红棉姨脱了外衣擦身体。
可外衣一解开,孟虎生便呆住了。只见红棉姨的身上布满了淤青,还有许多皮开肉绽的疤痕,触目惊心。那些刮伤大部分是在河里被碎石和树枝冲伤的,但瘀痕——孟虎生就不确定了,其中有不少都是人才能打出来的!
他想为她擦拭身体,居然都无从下手!
那边施琅也看见了曾红棉身上的伤,冷哼一声,朝孟虎生睨了一眼:“谁说大鹏哥不会打人的?难不成这么多伤都是红棉姨自己磕出来的么!”
孟虎生哑口无言,他心情复杂极了,沉默地用热水给红棉姨擦身体,热水换了两盆,将她的身体擦得热起来后,又从家里翻出创伤药,给红棉姨涂上了。
红棉姨在昏睡中痛得挣扎了两下,随后又沉沉睡去了。
弄好这一切,孟虎生才微微松懈了身体,这才发觉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掩盖下,身体已浑身无力了。他真怕今晚施琅没有发现红棉姨的踪迹,也怕施琅下水之后一去不复返……杂七杂八的心思胡乱地翻腾起来,翻腾得胃一阵难受。
这时,施琅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孟虎生抬头看去,却见苍白的灯光下,施琅的面色放仿佛比平时还要白了,眉眼不像平日这么妖异了,额间渗着一丝薄汗。
“好哥哥,救好了姊姊,也来救救我吧——”他的身体贴上来,一下子吻住了孟虎生的嘴唇。
孟虎生猝不及防,就被他压倒了,他捉住施琅的肩膀,将他推开:“你疯了么?你脸色都这样差了,还想着这种事!?不可,你得好好休息!”
施琅如同一条滑溜溜的蛇一样缠上来,嘴唇蜻蜓点水一般亲着孟虎生的脸颊与脖颈,粘稠的呼吸在他皮肤上淌过,说:“你亲亲我,亲亲我就好了。你要是现在把我推开了,我就要死了!好哥哥,你忍心看着我死掉吗?”
孟虎生觉得他在说假话,又怕他真的死了,紧紧抱住施琅,胸口紧张地起伏,“你不准说死,不准说这个字!”
施琅轻轻叹道:“我不说,我不说。你抱着我,亲亲我就好哩……”
孟虎生抱着他,亲他的嘴,施琅想将舌头伸出来,孟虎生却紧合着牙关不让他再进一步了,施琅几次攻他的城池都以失败告终,最终嗔骂一句“呆子”,而后便放弃了。
雨哗啦啦地下,两个人相依在一起,不一会儿,施琅便合上了眼睛,难得地,陷入了浅眠。
孟虎生察觉到他睡着了,却不敢轻易放手,就这样抱着他,也慢慢睡去了。
……
……
……
耳边雨声越来越大,空气也原来越冷了。施琅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慢慢降低,空气中的水腥味越来越重,仿佛呓语一般的说话声出现在耳边,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响亮……
“前辈……前辈……前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前辈,你快醒醒呀!”
施琅猛得惊醒了。一瞬间,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的鼻子好似重新打开,空气中无数杂乱交融的气味涌入肺中,漆黑的山林自他眼前如画卷般“唰”得铺开,倒塌的横梁、破碎的墙壁、腐朽的梁柱涌入眼中。他的灵台重新清明,所观之处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