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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7

莲波回过神来,屈膝行了个礼,「恭贺沈大人。」

沈从澜眉头蹙了蹙,这句话表明,她已从丈夫那里得到了他来幽城任知县的消息。一想到高云升,他心里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别扭,于是语气也有点不快,「上一任知县已经丢官被贬,有什么好恭贺的,接了一块烫手山芋。」

此时来幽城当县令,的确也不是什么好差事,莲波后知后觉恭贺他不太合适,忙换了话题,「沈大人是要来买书么?」

沈从澜的目光在书坊里幽幽扫了一圈,眼神里闪过一些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的怅然。书坊门店的布局和五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林氏为了寻找女儿,多年来都不搬家,考虑到女儿或许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把书坊的名字,改成了溪客书坊。

他淡淡道:「我今日是来查访乔娘子的那桩案子。」

莲波主动道:「我不认识乔娘子。她儿子玉郎倒是曾经来买过书。」

沈从澜并没有询问母子俩,却问起来温知礼,「温秀才经常来书坊买书吧?」

莲波如实道:「他的确经常来,只是看得多,买的少。」

溪客书坊最大的主顾便是读书人和准备科考的士子。莲波见过温秀才数次,印象中此人老实木讷,不善言辞。

既然沈从澜是来办公事,莲波便想让他多了解些消息,又补充道:「听安叔说,温秀才手头局促,所以才租住在乔娘子那里。乔娘子出了名的抠门难缠,疑人偷斧的事没少做,丢了东西就在巷口骂街。她的房子只租给读书人,一来读书人斯文守礼,二来也可教她儿子玉郎念书,省下去学堂的束修。」

安叔是书坊的老伙计,幽城本地人,消息通达,时常和莲波聊一些街坊邻居的八卦。

沈从澜点了点头,「当时仵作验尸只验出乔娘子是中毒而亡,却查验不出是中了什么毒,也查不出中毒的时间。我从江湖上请来一位用毒高手,他确认乔娘子是死前五天中的毒,毒并非口入,而是从被狗咬的伤口进入体内。既然乔娘子中毒那天早上,温秀才还在幽城。他还是有毒杀乔娘子的嫌疑。」

莲波不解道:「据说乔娘子被狗咬后,儿子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她,那时温秀才又在京城,如何在伤口里投毒?」

沈从澜看着她,「所以我想到了一件事,来找高夫人确认。我记得夫人曾说过,书坊为了防虫鼠蠹书,放置了一些毒药,虫鼠吃后不会当场毙命,回巢穴之后才毒发,还会撕咬同类,最后一窝死绝。」

莲波道:「不错,那是我父亲当年请人配的毒药,还开玩笑给药取了个名字叫一窝端。」

沈从澜道:「我想从书坊拿些药回去让人查验一下,看是否和乔娘子中的毒一样。」

莲波讶然道:「大人怀疑温秀才从书坊偷了毒药去毒杀乔娘子?」

沈从澜点头说是。

莲波还是难以置信,「乔娘子那天是和儿子一起给丈夫烧纸钱,温秀才如何能指挥一条狗准确无误的单单去咬乔娘子而不是玉郎?」

沈从澜微微蹙眉,「先从毒药查起吧。不论如何,至少案子有了一点眉目,乔娘子中毒那天早上,温秀才还在幽城。」

「沈大人稍候。」莲波走到书坊一角,从靠墙的书架下拿出一个敞口的小盒,里面铺着一层米粒大小的药粒,白色无味。

沈从澜接过来,问道:「温秀才可知道这种毒药?」

莲波点点头,「一般来书坊的人都不知道。但是温秀才因没钱买书,待在这里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累了便盘腿靠墙坐在那里,我担心他不小心碰到,所以对他提醒过。」

当年沈从澜也是书坊常客,所以莲波也提醒过他。

「高夫人还是那么良善体贴。」沈从澜眼神变得复杂,语气也有些变味儿,「高夫人是对所有读书人都如此么?」

莲波垂下眼皮,没有回答这个无关案情的问题。

沈从澜又追问:「温秀才没钱买书的时候,夫人是否也免费赠书?」

莲波顿了顿,「偶尔也会。」

她心里闪过一些以前的画面。十七八岁的沈从澜三天两头来书坊,柳莺常说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时常赠书给他,他每次都写诗回赠。那些情意绵绵的诗,她出嫁前一把火全都烧了。

沈从澜酸溜溜道:「我还以为,当年只有我才会有此待遇。原来高夫人对别人也是如此。」

莲波淡淡瞟了他一眼,「若不是我夫君说沈大人是从大理寺调来的,我还以为大人是从山西来赴任。」

沈从澜暗吸口气,把心里的一抹酸意强压下去,淡淡道:「打扰了。」

「沈大人慢走。」

莲波望着他的背影,手按住胸口,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手心下是乱糟糟的心跳。

接任知县的人,为何偏偏是他?

青檀走进名叫小香山的胭脂铺,开门见山问道:「掌柜的,有没有便宜好用的膏脂?」

掌柜许娘子是一位四十许的中年妇人,皮肤白里透红,细嫩光洁,也不知道丽质天生,还是涂了脂粉。终归是让人一看,便情不自禁的信服这脂粉店的东西应该是好物。

「当然有啊,小娘子你可是来对了地方,幽城谁不知道我家的东西便宜好用。」许娘子热情万分的拿出一堆玲珑秀巧的盒子供她挑拣。

青檀看的眼花缭乱实在不知道怎么选,简单粗暴道:「给我拿一盒唇脂和面脂就行了,别的不要。」

掌柜娘子憋不住笑了,大约是没见过一个女郎家对胭脂水粉这么不上心的。

「小娘子只用唇脂和面脂可不行,冬日天干风大,头发得抹些发油,手也要涂些膏脂,不然这一伸手全是裂口干皮,那就不美了。」

掌柜娘子舌灿莲花,青檀想到自己掌心的茧子很厚,便问:「搽手的香膏,可有什么好用的?」说完马上追了一句,「要便宜的。」

她好不容易攒点私房钱,在朔州为了找夷微花的精光,最近手头比较紧。江进酒那个抠门精又不舍得提前发月钱。

许娘子从一堆花花绿绿的盒子里,挑了一个递给她,「这个好用。」

「那个不好用,还贵。」

身后有人说话,一把好听至极的声音,干净通透。

青檀扭头看去,眼睛一亮。真是难得见到如此干净舒服的一个男人,彷佛刚刚从雪山上下来,还不曾沾染到俗世的一粒沙尘。说是芝兰玉树亦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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