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花束(边被边写字)
他也试着想方设法地哄人开心,但收效甚微,况且林自秋隐隐察觉了他的意图,情绪变本加厉地反扑回来。
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解铃还须系铃人了。
陆承夷垂下眼眸,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当天下午,他牵着带着黑色眼罩的林自秋回到家里。
“到底是什么?”林自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在他的引导下坐了下来。
陆承夷站在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有点紧张地咳了两声:“摘下来吧。”
林自秋伸手摘下眼罩,在看清眼前的人后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却被陆承夷的双手稳稳压下。
“自秋……”小姨双手局促地攥紧,耷拉着脑袋,此刻更像是犯错的小孩。
林自秋红着眼看向陆承夷,张嘴想要质问,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陆承夷心虚地回避后,便疯狂地挣扎起来。
陆承夷一把将他锁在怀里,控制住他的动作:“冷静、你冷静点!……秋秋,冷静!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怀里的人攻击地姿态稍稍放缓,他低声安抚到:“先听小姨说完好不好?我陪你听完你你再做决定……”
林自秋急促地深呼吸着,良久才看向对面的女人。
“妹子,来包烟。”进来的男人脸膛黑红,额头上满是汗,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款式老旧的裤子沾有不少泥点和灰。
“好。”林知且转身在有些积灰的货架上拿了盒最便宜的烟。
“嘬嘬嘬,来叫两声,”男人注意到她身后的一团毛茸茸,忍不住逗弄起来,“哪来的?”
“捡的。”林知且随口回到。
“别逗,”男人嗤笑一声,露出满口黄牙,“这年头谁家丢狗啊?”
林知且把烟递给他:“爱信不信。”
“那你说哪捡的?”男人拿过烟,用粗糙的脏手点了一根。
“就东边那片枫树林。”林知且微微扬起下巴示意。
“行,那我改天也去捡一只。”男人笑着说,摆明着不信,在玻璃柜上留下钱就走了。
林知且不以为意,反正她说的是实话,放学的时候路过捡的,一片红色的枫叶里还算显眼。
她回头看了一眼趴在凳子上的动物,心下感叹:不知道在那躺了多久,她刚开始甚至都以为是灰色的狐狸。
她见小杂货店里没再来人,便摊开书本自习起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老板也回到了杂货店。
“知且你先回去吧,晚上我看店就行。”老板撩起帘子说道。
“没事的张姨,”林知且摇摇头,“还没到下班时间。”
“先回去吧,好好准备高考,”老板摆摆手,“我不扣你工资。”
林知且思考了一下,便收拾书包,抱起狐狸:“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张姨。”
老板忍不住叫住了她,又给她塞了几个水果,她推拒不过就收下了。
夜幕中,穿着校服的少女抱着狐狸走在狭窄的土路上,她身形清瘦,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眼神却是清醒坚韧。
林知且爸妈死得早,也没给她留下什么,等上了高中,就一边打工一边上学。
杂货店的老板看她可怜,就经常给她送点吃食和日用品什么的。
虽说日子过得是清苦了点,养只狐狸应该还是可以的。
她打开房门,绕过缺了角的方桌和周围破旧的木凳,从卧室里搬出早就不用的床单搭了个小窝,虽说上面的花印已经被洗得褪了色,她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狐狸在小窝上踩了几圈,左右嗅了嗅,便安静地趴了下来。
“晚安,小狐狸。”她有些雀跃地戳了戳它的脑袋。
夏天,屋内的风扇吱呀呀地转着,吹起的风都是热的,除了让人平添烦躁外几乎毫无用处。
林知且和杂货店老板聚在店里唯一的老式电脑前,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
林知且抖着手,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犹豫良久才按下确认键。
下一秒,两人爆出狂喜的惊呼。
“好小孩!我就知道你能行!”张姨兴奋地大力拍着她的肩膀,
林知且激动地捂住自己的脸,一时间心潮澎湃,喜不自胜。
“考得好啊,那么高的分数,”张姨悄悄地抹起眼泪,“一定得去个大城市!”
林知且抱住她,轻声说:“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张姨听了却是骂她:“回来干啥?!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你以后必须去大城市,走得越远越好!”
林知且连忙认错,又说了几句话哄她开心。
趴在床上的狐狸看着她们又笑又哭又生气,跳下床去蹭了蹭林知且的腿。
林知且将它抱了起来,高兴地揉着他的脑袋:“你也在开心吗?”
小狐狸摇着尾巴,歪着头蹭着她的手臂,又点起了头。
张姨在一旁感叹:“你养的这狐狸真通人性,比我家的大黄还厉害。”
林知且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接下来的暑假里她一边挣钱一边对比着各种院校,不算忙碌,但心里十分充实。
林知且曾严密地规划过自己的人生,她一步步地往前走着,预想过无数种生活,也没料到这种情况。
小孩。
突然出现在她家里的小孩。
是个长着熟悉的狐狸耳朵和尾巴的小孩。
林知且茫然看着他滴溜溜的大眼睛,大脑直接过载。
小孩看见她直接“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还伸出了手要抱她。
林知且直直绕过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低下头在刚买的二手手机上飞快地搜索着。
狐狸变成人了怎么办?
狐狸精是真是存在的吗?
她火速地浏览,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捡的狐狸是兽人。
先前她只是隐隐听说过,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能碰到,所以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照着小狐狸的样子加了几个关联词,屏幕上的圆圈转了好一会,才跳相关页面。
她大致看了一些公开的文件,越看越心惊。
几十年前因为雪狐族体质特殊,血液可以提出来用药,遭到大规模捕杀,数量锐减,近几年出台了保护兽人的相关政策,情况才逐渐好转,但仍有不少人还在偷偷狩猎,妄图高价卖给上位者。
林知且定了定神,拉开一条门缝,觑着外面的孩子。
那孩子漂亮的脸上满是无措,耷拉着尾巴和耳朵,蔫巴巴的。
林知且于将门拉开,小孩一看见她眼神就亮了起来,尾巴快速地摇起来,开心地笑着。
她走到孩子面前,罕见地没有将他抱起来,而是盯着他沉思。
她一个准大学生怎么可能养得起一个小孩?但是好歹小狐狸也陪了她一段时间,直接扔在路边她是舍不得的,只能看看有没有哪个靠谱的孤儿院能收养了。
两个星期后,她崩溃地伏倒在桌上。
目前国家还没有相关的机构,各种接收兽人的孤儿院她细查下去都有不好的传闻。
她转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孩童,恨得牙根痒痒,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她觉得自己都可以去应聘职业保姆了!!
她原先还升起过将狐狸托给张姨的想法,但是她旁敲侧击过张姨对兽人的看法,当时张姨面露难色,说:“没见过,但是想想我就受不了。”
况且张姨本就是个寡妇,要是让人看见她带着个半大的小屁孩,镇上的谣言能把她俩淹没。
她皱起眉,她们这个偏僻乡镇的闲言碎语有多伤人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正当走投无路之时,她看见了一条领养的帖子,发帖人说已婚十年都没有孩子,去医院检查发现自己身体有问题,但是他和他老婆都很渴望有一个小孩。
林知且沉默了一会,发现这也是种办法,前提是这一家子可靠。
她详细地查看了这个人的所有回复,言辞十分诚恳,称得上情真意切,还晒了和妻子的合照。
她又花了一周的时间整理观察了他的所有发言,都能对得上给出的信息,甚至在有关兽人的话题上持有非常积极的态度。
林知且深吸了口气,点开他的头像,尝试地敲出一行字:一岁多的男孩
对方的回复非常迅速: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林知且留了个心眼:我姓木
发贴人:木小姐您好,请问孩子是你的吗?
林知且:不是,我捡的
发贴人:……您确定吗?拐卖儿童可是犯法的
林知且懵了,她怎么还被怀疑上了?
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解释清楚事实,还将自己冒充成了38岁开着杂货店的寡妇。
过了几天,对面的人好不容易才相信了她,而她也对这个人的防备也少了些许。
她试着抛出话题,将话题往兽人上引导,对方的反应让她稍稍放下心来。
最终她试着说了句:这个男孩是兽人你们能接受吗?
发帖人:真的吗?
林知且顿了顿,只见对方又发了张照片,是个长着狐狸耳朵的女人,细看还有点眼熟。
她愣了一下,就看到发帖人说:因为在网上,我也不担心暴露了,其实我老婆也是兽人。
发帖人:其实我没病,只是兽人和人类产生孩子的概率很低,尝试了十年还没有结果,我们才打算放弃的
林知且震惊地瞪大眼睛,这确实是太出乎意料了。
她切出聊天界面,开始查找起资料,发现发帖人说的却是属实,而且半人半狐血脉的药用价值没有纯雪狐的高。
她思考了一下,拿着手机,给小狐狸拍了张背影照,发了出去。
发帖人:这是真的吗!他目前有完全变成过人类吗?!
林知且:没有,我捡到他的时候就是狐狸,一直是当宠物养的
发帖人:那他极有可能是人类和兽人结合产生的!!纯兽人血脉从一出生就可以在人类和兽形完美切换!
发帖人: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我一定会把他完全当成自己的孩子!
对面又发了几条信息,林知且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欣喜若狂。
她等了人冷静了一下,又抛出了一句:但是这个孩子有点与众不同
发帖人:什么?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我都能接受的
林知且:他什么都没缺,相反,他多了一套女性器官
发帖人沉默了,没有再回她的消息。
林知且等了一会,失望地关上手机。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她搜寻着相关的信息,但都没有更加合适的。
在她已经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发帖人又给她发了信息:我跟我老婆商量好了,就算是双性人我们也要
林知且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她跟人又详细商讨了一些注意事项,定好在小狐狸成年之气那每年都要拍照给她。
待完全确定好后,她身心俱疲地倒在床上。
一旁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爬到她的面前,用圆嘟嘟的小肉手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
林知且揽过小孩,最近忙着给他找后路,都没怎么注意他。
男孩高兴地笑了起来,眼睛里好像洒满了星星,他有点骄傲地张开嘴,嘴里发出了奇怪而奶声奶气声音。
林知且却是怔住了,他说的是“林”。
张姨擦拭着陈旧的货柜,瞧见林知且莫名坐立难安的样子,以为她是快开学了有些紧张,随口问道:“你之前养的那只狐狸呢?”
林知且动作一顿,神色如常:“送人了。”
“送人了?”张姨惊讶道,“看你那么宝贝它我都以为你要带去学校呢,怎么突然就送了。”
“养着不方便。”林知且眼神一黯。
“上学了放我这也行啊,”张姨笑道,“那么听话,送走怪舍不得的。”
林知且没有说话,只是看上去情绪低落不少。
张姨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刚打算安慰几句,突兀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林知且接通了电话,表情严肃起来,随即失声喊道:“你说什么?!”
张姨被吓了一跳,慌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林知且快速交代道:“张姨我先出门一躺,回来再跟你解释。”说完顾不上喊叫的张姨,跑出了杂货店。
林知且叫了辆三轮车,直奔车站。
等她乘坐大巴到达隔壁市警察局,已经是几个小时后了。
民警在大厅内等着她,见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问道:“是林知且女士吧?”
林知且大口喘着气,一时说不上话,只能忙不迭地点头。
“之前在电话里跟你说的事,你大概清楚了吧?”
“清楚,”林知且理了下呼吸,着急地问道,“那我的狐狸呢?”
民警安抚道:“你先别急,他现在在我们局里,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林知且跟着民警走到了一间会议室,推开门,她的小狐狸趴在方桌上,抱着大尾巴瑟缩着,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有几处毛都被揪掉了不少。
林知且冲上去就将他抱了起来。
狐狸刚开始挣扎了几下,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缩在她怀里,绷紧的身体舒展不少,发出了微弱的叫声。
林知且鼻子一酸,用颤抖的手摸着他的头,不停念到:“不怕不怕……”
负责照顾小狐狸的女警见状松了口气:“你先给他喂点东西吧,在警局的这两天他什么都不吃,怎么哄都没用。”
林知且重重地点下头,泪珠从泛红的眼眶掉了出来,砸到狐狸的背上。
怀中的狐狸似有所感,扭过头,伸出爪子要去帮她擦眼泪。
她笑着抹掉了眼泪,单手抱着小狐狸一边鞠躬一边对民警们道谢。
“没事,你们先平复一下心情。”民警们说着离开了房间。
林知且深吸了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抖着手给他喂了不少零食。
待小狐狸吃饱后,她将脸埋在它灰扑扑的毛发里,几不可闻地嗫嚅着:“对不起……”
半小时后,她将沉沉睡去的狐狸,放在桌上,整理好情绪,便出了房间。
民警看见她,说道:“兽人贩子团伙已经被抓获,那个骗你签假协议的律师也会收到法律的制裁。”
“好的,谢谢你们,”林知且鞠了一躬,不一会又问,“我可以去见一下他们吗?”
民警看了一眼她单薄的身板:“好,但是律师不在我们局里,你只能见到团伙头目。”
他们走到了审讯室门前,民警说道:“他现在和我的一个同事在里面,还没开始审讯。”
民警打开了门,还要交代两句,林知且直接冲了进去。
他急忙进了房间,只见林知且左右开弓,“啪啪啪”地就往贩子脸上扇巴掌,嘴里还叫骂着:“草你妈的人贩子!”房内高大的同事居然拉不住瘦小的林知且。
兽人贩子被打得说不出话,双手都被拷在凳子上,无法挣脱,只得扭动着身子,尽可能地避开她的攻击。
他赶忙上前,和同事一起把还在愤怒叫骂的林知且架走。
“知道错了吗?”民警严肃地问道。
林知且蔫了吧唧地垂着头:“知道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民警重重地敲了敲桌子,“但再怎么说也不能在打人,更何况还是在警察局!”
林知且点了点头,闷闷地应了声。
“现在大学都准备开学了,万一真打出事了,你还怎么去上学?”
民警的批评教育持续了将近一小时,等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林知且整个人都快枯萎了。
“事情还没完,”民警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个狐狸兽人你现在要怎么处理?”
林知且看向他。
“你要去上学吧,他也不可能一直放在我们局里,目前还没有针对你这种情况的解决办法,送走的话只能送到孤儿院了,你有没有认识的长辈……”
“我养吧。”林知且打断了他。
“你确定吗?”
“我确定。”林知且语气坚决。
民警看了看她,说:“你也满十八岁了,过两天来办个手续吧。”
林知且点点头。
匆忙回到镇上后,她跑去杂货店跟张姨交代了前因后果。
“我不同意!”张姨想也不想。
林知且对此早有预料:“张姨,你知道我不会把他放孤儿院的。”
张姨沉默一瞬,她知道林知且曾经在孤儿院生活过一段时间,只能说道:“你把他交给我吧。”
“不行,”林知且坚定地拒绝,“张姨你不可以。”
“我也能接受兽人的。”
“你不能。”
“我可以的!”张姨急了,“你想想你才多大?现在开始就带着孩子生活吗?我不一样啊,我一个后半辈子都快过去了的寡妇,带个娃肯定没什么问题……”
“不行!”林知且拧着眉,喊道,“你能接受李叔不一定能!”
张姨张了张嘴,片刻后无力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知且垂下眼,小声说:“前不久,你俩总是眉来眼去的,我怎么可能看不出。”
“没事的,只是有点好感而已,反正也没说过一定要……”
“张姨!”林知且瞪着她,“这话你对李叔说得出口吗?!”
“那能怎么办?!这孩子会影响你一辈子的!”
林知且上前,握住她的手:“没有问题的,我能解决。”
林知且看她不说话了,又道:“张姨你不是说过吗,我是最聪明的小孩,所有事情交给我准没错。”
张姨喃喃道:“……这不一样。”
但她心知林知且的性格,下了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
林知且成功将小狐狸记到她的名下,并且给他取名为林自秋。
大学期间她一边上学一边兼职,靠着各种奖学金、助学金和项目,在校外租了间小房子,时不时教他说话认字。
因为担心他的身份暴露后再遭到贩子,她对这方面一直十分上心,而且由于自己也算孤儿出身,对于林自秋的各种需求在能力范围内几乎算得上是有求必应。
她自认为这个监护人做得十分到位,林自秋平时也听话得很。
直到她毕业找了工作,林自秋也需要上小学了。
开学没多久,林自秋泪眼汪汪地回了家。
她刚开始还担心是兽人暴露了,急切地问:“发生什么了?你露出狐狸耳朵了还是同学欺负你了?”
林自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姨,他们上课的时候说兽人是怪物!”
她把人抱到怀中,安抚着追问,才知道是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提到了兽人,底下几个顽皮的学生便开始各种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