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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节

 

夏言这个“当事人”也在场间,他学习着杨廷和的话术和策略。

什么是忠?

哪怕你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你乖乖听话,就是忠!

现在底下有人因为京察就耽误“部务”,谁有脸告状到京城去,怪京察?

杨廷和先抛出了刘东这个“玩忽职守”、告病跑去浙江拜访谢迁的证据,而后提出了灵魂拷问。

京察什么新鲜事?南京科道言官表现得很离谱吗?

夏言慨然陈言:“下官再三叮嘱都察院诸御史,咨访一事,万勿侵扰公务。下官不知,这攻讦、要挟从何而来!”

南京户部是有南京诸部当中少有之实权的,此刻那右侍郎强硬回答:“清丈田土、贴补铁农具等,多少实事要办?如今我户部官吏人人被科道言官几乎每一个都问个遍,谁还有心实事?”

夏言呵呵笑了笑:“南京科道言官总数多少,数都数得过来。访单是礼部考功司造印的,科道言官据单咨访,便是每个科道言官都问个遍,总共要花多少时间也算得出来。一天十二个时辰,当值几个时辰?一个月总共当值多少个时辰?原来少了这么些时间,南京诸部就办不了实事了?这个说辞,要不要我呈奏陛下?”

杨廷和不禁看了看他:南京的官,能量不小啊。张孚敬开了头,夏言这小子也这么勇敢?

贾咏苦笑一声:“诸位,京察期间确实人心难定。只是京察一事,也是实务。该有的环节,一样都不能少。如今这事竟闹到了陛下面前,我等不能为君解忧,于心何忍?还是都回去安抚属官,安心用事吧。”

杨廷和摊开手:“非有怨怼,只是久未京察,南京些许新进偶有怨言。户部事重,恐受京察耽搁。如此上奏,诸位以为如何?”

南京户部右侍郎心里一沉:那就是我枉做小丑了呗?

他看向了自己的老大:你不是说群情鼎沸,各部云集景从者众吗?

大明重库

南京户部现在这个右侍郎,是北京那边衙署改制过程中的失败者。

他也曾想随着之前那几位“南京九卿”一起调任北京,哪怕仍旧只是一部右侍郎,却会有直接领办的一司要务。

但他仍旧留在南京,而此刻的南京六部,除了贾咏和兵部尚书,都是之前在各省担任左布政使或巡抚的人。

各省设了总督,他们被调任南京,原因不言而喻:继续留着他们在当地办事,恐怕会掣肘新法。

南京户部这个右侍郎看向南京户部尚书的这一眼,杨廷和、贾咏、夏言都看在眼中,随后只听到他波澜不惊地说道:“今岁各省清丈田土后,重造黄册千头万绪。心不定,只怕误了大事。童侍郎秉公直谏,夏右都,不必动气。”

夏言眼睛微眯。

我动气了?

而此刻,杨廷和的眼神同样聚敛起了精光。

而后,他端起茶杯,吹了一口热气之后先说道:“重造黄册,那是明年之事了。夏尚书,童侍郎自然是一片公心,大家都是一片公心,没有谁动气。”

喝了一口热茶之后,搁下了茶杯,他的声音却冷了一些:“莫非各省之册还未送抵,南京户部已经在忙着重造黄册了?”

引得杨廷和与夏言侧目的字眼,就是清丈田土和黄册。

在南京后湖,有记录着大明“家底”的黄册库。

这黄册库里,藏着大明的土地和人丁信息,还保存着每一块土地的交易记录。

这黄册库的日常管理,主要是四方。

负责黄册更新、查阅的,是南京户部,由一个正六品的主事专管此事。

负责黄册库日常事务监管的,是南京户科给事中,从七品。

负责看管钥匙、开门的,是南京守备太监的人。

负责保卫、警戒、巡逻的,由驻于南京的亲军三卫派人。

而长期呆在后湖岛上黄册库中办事的小吏、匠役,按规矩就算生了病也不能离开,由医生专门登岛诊治。

黄册库是如此重要,现在南京户部尚书夏从寿点出这个内容干什么?

杨廷和反问的话,是黄册库中黄册更新的制度。

与前朝不同,明朝这田土户籍人丁等信息,是从下到上“申报”汇总的。历朝历代的户籍制度,都是“从上而下”的,也就是说,由朝廷户部、省、州县由上而下进行统计。

明朝的黄册,是先由官府分发“清册供单”到每家每户,先以里甲为单位,填写好之后交给甲首。各里甲再将底册送到县里,县里则根据本县底册造好本县黄册,送到府衙。府州、布政使司同理,最后再送到南京户部。

每个县的黄册,理论上都有四份。

现在各省都还只是停留于清丈田土这个阶段,有的地方甚至还没开始——农时不能误。

夏从寿提黄册,用意非常值得琢磨。

“黄册久未大造,户部底下的新官、吏员、书办都要练练手。黄册上所载,前后需连贯,下官已命人核验库中所藏黄册,有无虫蛀损毁者。统计出来后,还要行文各省,抄录底册上相应内容送到南京,以补全旧册。”夏从寿很淡定,看着杨廷和说道,“哪次黄册大造,不需提前半年甚至一年做准备?”

他堂堂一部尚书,正二品,理论上只对皇帝负责。现在对杨廷和自称下官,语气却有反问的味道。

杨廷和不急不缓地问:“如今可有初步统计结果?”

“阁台是知道的,弘治三年统计过一回,库藏七十九万二千九百余册,壳面不存,不同程度被虫蛀或腐烂的达六十四万七千三百册之多,完好者不足十之二。如今初步统计结果,百万余册的情况也是完好者不足十之一二。下官已呈奏陛下,此次既要补造旧册,也要誊造新册,此前预算的纸墨装裱银子、匠役银子,只怕还需多出七成。”

“七成?”杨廷和的语气已经不太好了。

“至少七成。”夏从寿却仍旧极有底气的模样,“每次重造黄册,大抵要新造八万册左右。如今推行新法,此次隐田、逃丁会清查出来多少,尚未可知;官田发卖,又会多出几成需录入黄册之易手记录?此次新册,只怕至少要十二万册。”

他看向了夏言:“若不从现在开始准备,届时如何尽快造办好新册?京察自该依例行事,然此次南京京察,科道同僚建言咨访之繁、侵扰之重,并非只有户部一衙觉得过了,只是我户部确实重任在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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