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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南疆/野外花海lay(再一下)

 

余灯实打实的年纪也才三十来岁,三十多岁的元婴,说出去不知要惊到多少人,但在谢倚澜看来,若不是自己犯下的错阻碍了余灯,他的修为早就一骑绝尘,让同辈人只能望其项背了。

虽然心中担心,但谢倚澜对余灯充满了信心,只远远地站在另一座山上为余灯护法。许多弟子见这声势浩大的天雷都十分好奇,凑过来时见竟是谢师兄在护法,更是忍不住就在旁边八卦了起来。

“是元婴雷劫!”有人看了出来,更加好奇,“是谁在渡劫?哪座峰上的?”

众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但猜来猜去也没猜对,毕竟谁也没想到祭阵三百年的大师兄会重生,重生回来后修为还这么厉害。

带着元婴期威压的余灯在众人面前露面时,很多平日规矩守礼的弟子都失了仪态,又惊又喜地抢着围上去问好。

谢倚澜并未像以前那样只站在远处看、嫉妒了就走人。他第一个靠近了余灯,给他整理好了雷劫后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也不管那些师弟师妹们微妙的眼神。

于是九霄仙宗的修士们突然发现,许久不见的谢师兄变了。

以往谢师兄就像那又高又远的雪山,冰冰冷冷,好像没有感情似的,谁也无法接近,他也从不靠近谁。现在他们这些师弟师妹还是接近不了他,但是大家却发现谢师兄老是往掌门主峰上跑,好像非要跟余灯大师兄黏在一起才行,看起来殷勤得过头。

余灯大师兄还跟以前一样好相处,但是不爱往谢倚澜那儿跑了。大家不由得猜测是谢倚澜师兄后悔了,但大师兄却放下了,倒是看戏看得十分开心。

谢倚澜没名没分的,也不好留下过夜,每天打卡似的去找余灯。余灯都觉得他过分粘人:“你不修炼吗?”

“现在我不想修炼,只想看你。”

余灯忍不住笑了:“你够了啊,别在宗门里胡言乱语。”这要是被其他人听见了,说不定会以为谢倚澜走火入魔或者被人夺舍了。

他们就这样保持着亲近又不越矩的关系,一起去做宗门任务,一起练习剑法,游历四处,惩恶扬善,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某一天,余灯再次路过了楚若空的墓碑,突然意识到,距离自己醒来,已经又过去了三百年。

时间太久了,界限就容易被打破。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谢倚澜就重新爬上了余灯的床,平日里在外也像寻常道侣那样相处,余灯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很少意识到自己甚至还没有给谢倚澜答复。

而谢倚澜竟然也没再问过。

余灯在自己的储物袋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多年前谢倚澜亲手编的彩色手环,它一直被保存在储物袋里,完全没有受到时间的侵蚀,新得像谢倚澜当初交给他时那样。

这会儿谢倚澜去追杀一个虐杀凡人的魔族去了,余灯拿着手环看了又看,终于还是把它戴在了手上。

一瞬间,似乎觉得心里也和手环一样圆满了。

也许他自己也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晚间两人在约定好的地点相聚,谢倚澜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余灯手上多了东西,凑过来抱着余灯黏黏糊糊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了那条手环。

谢倚澜懵了一秒,然后余灯就听到外面响起了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你要渡劫了?”

卡在化神期四百年的谢倚澜终于突破了。

余灯这才意识到,谢倚澜的瓶颈竟然是不圆满。

真是个冬凌吐槽过的——恋爱脑。

手环戴上了,修为也突破了,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回宗门成婚去了。

楚若空感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恢复意识的时候,他一时间都想不起自己是谁。

在半睡半醒中,过往的回忆慢慢清晰,他开始疑惑: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段闻先做成尸傀的时候,他其实还有一点意识,直到为了阻止血祭,强行附在自己已经死去的身体上后,他才彻底死去。但现在,为什么又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许久不见却仍觉熟悉的屋顶。

“若空?还没起来吗?”母亲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敲了敲楚若空的房门,“今天不舒服吗?都快午时了,怎么还待在房里?你可不要仗着回家探亲就偷懒,我会跟你师尊告状的,真的……”

……娘?

是娘的声音。

楚若空猛地坐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况,眼泪就落了下来。

是梦吗?

他连外衣都没穿,冲过去打开房门,细细地看自己失去多年的母亲,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眼前之人的模样,最后终于失控大哭:“娘——”

柳妙接住扑过来的少年,一时间也哭笑不得:“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哭成这样?做噩梦了?”毕竟孩子才十五岁,离开家那么久,他们做家长的根本照料不到方方面面,万一是在外面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吓得失魂了也有可能。

楚若空狠狠哭了一场之后,又见到了表情疑惑的父亲,于是抱着父亲又哭了一场。

夫妻俩面面相觑,但什么都没问。中午便带着孩子去逛了街买了零食和玩具,把人哄得开心了,才询问楚若空情绪崩溃的缘由。

楚若空已经意识到这里并非梦境,梦境不可能如此细致真实。他怀疑这是幻境,但是谁能做出如此逼真的幻境呢?

“……只是做了可怕的噩梦,”楚若空的声音有些不自觉的抖,“梦见有恶人把你们杀害了,我却还跟他成为了朋友……”说着说着又快哭了。

“只是梦而已。不想了好不好?”母亲轻拍他的后背,“今晚要和我们一起睡吗?”

楚若空都几百岁了,哪里好意思还跟父母睡,连忙拒绝:“不用,我知道那是做梦,不会怕。我没事的。”

夜晚很快降临,父母都去睡了。楚若空却根本睡不着,呆呆地站在窗边抬头看天。

夜晚的星空也如此真实。

【小楚小楚,听得见吗?】

楚若空被这空灵的童声吓了一跳:“谁?”

【低头看左手手腕,我是那个手镯,好看吧?】

楚若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腕上的手镯是一个异常。白天的时候他也奇怪自己怎么突然戴上了陌生的镯子,但是因为猜测这里是幻境,他根本没有多想,只顾着珍惜和父母相处的机会了。

“你是什么?为什么在我手上?”

【你好,我叫冬凌,是你的堂兄余灯的器灵,我只是陪你一段时间,以后还是会回去找我的主人喔。】不等楚若空询问,它就自顾自地开始解释,【你一定很好奇发生了什么吧,让我慢慢讲给你听。】

从冬凌的口中,楚若空总算知道了后续——在他彻底死去之后,段闻先竟然自杀了。

难以置信。

【虽然说他是殉情确实恶心,但他最后确实最在乎你。】

楚若空没有说话。他其实搞不懂段闻先最后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感情,按理来说,没有人会想用正主的命来换替身活着。但要说他爱自己,楚若空也不相信,他宁愿相信段闻先是恨他。

还好现在,他已经不想懂了。

冬凌又说了余灯给他养魂的事,说他待在灵脉好多年都没养好,余灯结契他都没恢复意识。又等了好多年后,余灯问了冬凌,冬凌告诉他,可以让楚若空回到过去的身体里,有了身体,他的魂魄自然就会聚集。

【所以天道将你送了回来。如果你能够在过去重新恢复意识,那祂就给你一个机会。】

“天道?”楚若空很茫然。

【对,天道。是天道允许余灯复活,也是天道将你送回了你十五岁的时候。这是给你的机会,也是给你的选择。你现在已经拥有了改变未来的能力——不过不能影响到余灯,因为他是世界的支柱。你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是带着父母避开段闻先,还是趁他现在还未出师去处理他,我们都不会勉强。】

楚若空甚至没有问余灯为什么是支柱,他的心神已经完全放在了段闻先身上:“处理……怎么处理?”

【啊……不知道。可能……也许……杀了他?】冬凌也不太确定。

“杀了他……”楚若空喃喃道,“我是应该杀了他。”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我的修为杀不了他。”

【你的修为都给你带过来了,在之后三个月里会慢慢恢复到之前的巅峰。他现在距离出师还有一年,修为相当于你们的金丹中期。】

楚若空检视了一会儿自己的丹田。他现在十五岁,刚好是筑基初期。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但又变得正常:“他在哪儿?”

【噬月宗。】冬凌有点犹豫,【你真要去杀他吗?】

“……我必须杀了他。”

楚若空知道噬月宗是魔教,但他之前并不知道段闻先是从这里出来的。回想起来,段闻先真的没有告诉过他关于过去的任何事。

探亲假结束后,楚若空回了宗门,接了个下山调查的小任务,独自前往噬月宗。冬凌劝他先巩固好修为再去,但楚若空完全不听。他走得很快,有冬凌帮他隐蔽气息,几乎没有遇到过麻烦,但是毕竟现在他修为不高,等赶到目的地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他的修为慢慢涨到了金丹初期。

【段闻先现在还在噬月宗下面当学徒,噬月宗里面群魔乱舞乱七八糟的,你还是在外面等吧,等到段闻先杀出来的时候,虽然他吞噬了他师父的尸傀,修为会增长到金丹巅峰,但他筋疲力尽、身受重伤,你趁虚而入一定能一击必杀。】

冬凌苦口婆心地再一次劝告他。

但楚若空不想等。

冬凌又说:【你进去了就很难出来了,里面的魔道之人虽然没几个厉害的,但是那个老尸傀师就连有些实力的门派都不敢惹,至少得进入元婴期才能打得过他。你不能冲动。】

要是这么好出来,段闻先当初也不至于几乎屠完所有人才获得自由。

【而且你是去杀他徒弟的,虽然他不在乎段闻先的性命,但若是徒弟死了,他说不定就要留下你,让你当他的徒弟了。当他徒弟可不是好事,像奴才一样伺候他也就算了,他若是有一点不满意,轻则辱骂重则毒打,没几个人能受得了的,段闻先之前的学徒基本上都被他打死了。】

这是楚若空完全不了解的,段闻先的过去。

段闻先比他年长七岁,此时已经在这里受了七年的罪。

他已经成为尸傀师了。

楚若空握紧手掌。他必须……必须杀了他。就算不为了自己和父母,也得为了未来那些无辜死在他手里的上千性命。

在冬凌的劝说下,楚若空在附近驻扎下来,开始等待。

但距离段闻先出师,实在太久。

楚若空焦躁地等了一段时间,一恢复修为,就潜入了噬月宗。他修为最高时便是金丹后期,且因为他与段闻先形影不离,基本没有上阵跟人决斗过,因此战力并不强,所以现在也十分小心。

冬凌劝不住他,只好给他指路,避开了麻烦的人,到了尸傀师的住所。

地下的空间仿佛无边无际,上方也没有天空,环境黑暗、压抑,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错觉。楚若空小心避开并不爱多管闲事的魔道,然后停在了段闻先的门前。

他们已经很久不见了。

楚若空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害怕。他犹豫了许久,才拔出剑,推开了门。

狭小昏暗的房间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楚若空莫名松了一口气。

长剑归鞘。楚若空缓缓进了门,就站在一目了然家徒四壁的房间中心,打量着里面仅有的几样家具。

破旧却干净的床铺看起来又薄又硬,空荡荡的桌子下桌腿也缺损了几处,房间里连个凳子都没有。这只是一个勉强能睡觉的地方,不是住所,更算不上家。

那个尸傀师必定是不可能穷困的,如此穷困的原因,是他这位师父不想他好过。

在楚若空的印象里,段闻先喜好奢侈,什么都要最好的。但他过去却什么都没有。或许正是因为过去什么都没得到过,所以当他有能力之后,就半点不肯委屈自己。

楚若空一时间有些后悔进来了。

他不应该不听劝告进入噬月宗的。他不应该知道段闻先过去如何,也不想知道。他不用理解段闻先。也不可以理解。

【来人了。】冬凌提醒他。

楚若空进来时,并未把房门关紧,与段闻先出门时有所不同。所以在看清门的一瞬间,段闻先就开始警惕起来。

他后背的伤还在火辣辣地疼,但是手上已经勾起了身后的尸傀,让他替自己小心上前。

房间里静悄悄的,仿佛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他羊入虎口。他回想了每一个可能来找他麻烦的人,不能确定到底是谁。按理来说,修歪门邪道的人情绪都不会太好,不应该有这样的耐心。

但他确实察觉到了里面有其他人的气息。

就这么僵持了半刻,段闻先终于下决心推开了门。

一个蓝衣少年静静地站在他的房间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陷阱,也没有杀气。

看清对方的样子后,段闻先惊讶地松开了正被他控制的尸傀。

竟然是个正派修士。

对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虽然情绪并不高扬,但气质干净柔和,站在他的房间里,让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蓬荜生辉。

但明明没有杀气,少年却拔出了剑,指向他。

楚若空看着比记忆中青涩太多的人,看见他苍白的脸和狼狈凌乱的头发,也闻到了他身上厚重的血腥味,不由得心情复杂。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段闻先,我是来杀你的。”

“你认识我?”

段闻先知道对方的修为比自己高,又绷紧了神经,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他很疑惑。

“你为何要杀我?”

楚若空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关于未来的事。于是他说:“你是尸傀师,以后会杀死许多无辜之人。”

“你若是替天行道,为何不先去杀了我师父?”段闻先觉得讽刺,有些想笑,但他一笑就咳出了一口血,“他是最厉害的尸傀师,活了很多年,杀死了无数人。你为何不去杀他?”

楚若空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我杀不了他。”

他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那你现在杀了我,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段闻先在这么多年地狱一般的生存里,已经学会了能屈能伸,为了活着,他可以对任何比他强的人暂时卑躬屈膝,“我可以跟你合作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请你饶了我。我从小就被困在这里,我没有杀过无辜的人。”

他似乎把楚若空当成了单纯来惩恶扬善的正派修士,期望用自己的无辜换来以后的生存。

楚若空的剑又垂了下去。但他却仍然说:“我必须杀了你。”

“为何?你同我有仇?”

段闻先此时的仇人都在噬月宗,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正派修士。

现在自然还没有仇,可未来有。

楚若空思绪混乱。

他现在真的身处过去吗?眼前的段闻先真的是他认识的、仇恨着的那个段闻先吗?如果是,对方明明不记得自己做下的杀孽;如果不是,他又用什么理由去杀人复仇?

究竟要如何做才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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