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节
王宵猎点头。对汪若海道：“钤辖和都监问题太多，这两天我们可是轻松不了。”
府衙的后院里，搭起了一个草棚，里面坐着全军的钤辖和都监。每人面前的桌上一枝笔，一个本，还有一个斟满茶的茶杯。这是王宵猎这里官员开会的标准场景，慢慢每个人都熟悉了。
走到众人面前，汪若海落座，王宵猎到了前面。
看着众人，王宵猎道：“在战事之前，开了统兵官和参谋的会。当时说若时间来得及，也要招集钤辖和都监一起开个会。结果时间就是来不及，这个会只能战后开了。”
“说实话，统兵官和参谋的会，战后说闲话的人不少。说那个会不成功，制定的作战计划，大多没有实现。我们预计敌人怎么样，结果敌人就不那样，最后整个计划几乎被全部推翻。这样说是不对的。作战计划，本来是有几个版本的。如果只有一个版本，这样的计划做了有什么用？只是我们司令的人员，在几个计划中，认为当时定下来的计划是最可能发生的。后来没有发生，计划修改。怎么修改的？用其余的计划修改的。”
说到这里，王宵猎停顿了一下。看着众人，斟酌了一下措辞，接着道：“这样的作战方式，我起个名字，叫做正规化。为什么叫正规化？因为这种方式不再依靠个人，而是形成一种范示，以后每支军队都要这样做。军队中的每个人都要这样做。等大家熟悉了、习惯了，军队也就正规化了。”
“不但是军事指挥要正规化，我们的管理也同样要正规化。招大家来开会，第一个目的，就是正规化。统兵官负责指挥、训练等军事工作，其余的内部事务，则由钤辖和都监管理。军队的重大事项，如果不能够请示上级，或者无法请示上级，由都监和统制一起决定。两人意见不致一时，由司令部讨论。司令部无法统一意见时，军事问题由统兵官决定，内部管理问题则由都监做决定。这里特别说明一下。凡是作战和训练等军事问题，如果司令部讨论的结果统兵官不满意，统兵官可以置之不理，自己做决定。内部管理问题，如果司令部讨论结果都监不同意，都监可以置之不理，自己做决定。只是这个过程，哪个人有什么意见，有什么建议，最后是什么结论，掌书记必须记载清楚。统制或者都监，置司令部讨论结果于不顾时，必须一个人承担后果。追究责任的时候，是司令部的决定，统制和都监负领导责任。不理司令部结论，自己做决定时，是自己承担。同样，事后论功行赏，也是如此。”
“换句话说，统制和都监没有司令部其他人员的人事权力，任免升降由上级决定。但是，统制和都监有安排司令部其他人员工作的权力。”
“都监负责内部管理，管什么？对这个问题，很多人一头雾水。性格强一点的，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跟统制争一争。甚至有的插手军事指挥，也不鲜见。性格弱一点的，什么都不敢管，什么都听统制的，也有不少。一支军队设两个主官，就难免出现这种事情，也无法杜绝，也没有必要杜绝。但是，统制和都监的工作分工清楚，互不干涉，是应该的。军队里的主要事情由谁负责，必须要讲清楚。”
“我们说内部管理，主要包括这么几项。第一，军队里的法例和规条，由都监负责。军队里的士卒，他不是普通人，不管做什么，都有规矩。如果一个军人坐着东倒西歪，走路时东摇西晃，战场上会是什么样子？一支军队，就是通过这些细节训练出来，通过这些细节展现出来。在这方面，现在军中的管理还不够。接下来，钤辖和都监一定要在这上面下功夫。军队的那些法例和规条，一定要严格执行。”
“其次，将士的生活，特别是士卒的生活，也是由都监负责的。不作战的时候，士卒做什么？不能够不管。现在我们军中的士卒都是征兵来的，他们不会一辈子当兵。在当兵的日子里，要保证他们不但要有严格的纪律，过硬的作风，还有丰富的生活。闲下来的时候，让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有人喜欢下棋，有人喜欢别的，都监要提供这样的条件。另外，士卒平时吃的怎么样，合不合口味，满意不满意，也由都监负责。我们知道，以前的禁军，总是免不了有人贪污军饷。我们的军队中，这是不允许的，有敢犯的必然严惩。怎么保证士卒生活，让军队中有一种既团结又紧张、既严肃又活泼的气氛，都监要格外用心。”
“第三，军中的将士都是要建立档案的，档案由都监负责。档案中记录的，必须要实事求是，绝不允许编造、夸大、贬低、扭曲。这份档案，随着将士的版籍一起，由军中保存。这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切不可忽视。虽然我们以前就这么要求，但各军都执行得不好。最近洛阳城里有许多离开军队的军官，说什么的都有。在很多人嘴里，不是他有错，而是军队不识人才。这样的话讲多了，对军队不好。档案的副本随着这些军官交到地方手里，一定要让地方的官员通过档案，对这些人有清醒认识。要利用档案，消除人民对军队的疑虑。”
“第四，战后的军功评定，都监要积极参与。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卒，战后评什么功，受什么奖，都必须得到都监的同意。将士在战争中的表现，主要听取统制的意见。但怎么评价这些表现，则主要由都监负责。所以，一支军队军功的分配，主要在都监。现在看各军，你们的表现并不让人满意。”
“最后，都监与统制只是负责军中不同的事务，两人没有高下之分。遇到重大事项，要求两人商量着办。包括战事，都监要积极参与军事指挥，帮助统制的指挥工作。在指挥上，都监要积极配合，不要闹意见搞破坏。我们要求统制和都监是团结的，而不是对立的。工作要密切配合，而不是各自为政。军中两位主官，必然不是什么事情都分得清清楚楚。这个是你负责的，那个是我负责的。而是有一部分事情，你也可以管，我也可以管。这样的事情，如果两位主官密切配合，军队就和睦的。如果两位主官不团结，就必然矛盾重重。通过对这些事情的考察，上级可以看出来你们日常的工作怎么样。”
说完，王宵猎看了台下的人一眼。又道：“我要提醒诸位，权力不仅仅是权力，也是责任。你们负责的工作，如果出现了问题，上级追究，诸位要勇敢地担起责任来。在军队中，除了指挥失误，其他的事情都要求都监能够多担一分责任。说实话，军中这样安排，一是对将士，特别是底层的士卒负责，有人给他做主。还有，能够保证制置使司对军队的控制，不是什么都由统兵官做主。都监是从监军演化而来，很正常。你们要深刻理解这两点，做好自己的工作。”
众人见王宵猎说完，不由面面相觑。这些话，好像王宵猎以前提过，但从来没有这么明确。今天听了王宵猎讲的话，好似明白了都监是干什么的，但与每一个人想的都不相同。
献俘
王宵猎在洛阳整顿钤辖、都监，推进属下军队的正规化。就在这个时候，李彦仙到了杭州城外。
刚刚进入梅雨季节，杭州这些日子霖雨不止。
吕颐浩站在青伞下面，焦急地看着前方。在他身边是次相秦桧，脸上阴晴不定。后面则是朝中大臣，神情不一。
靖康以来，金军纵横天下，几乎无人能挡。最大的失败，恐怕就是建炎四年兀术搜山检海后返回时在黄天荡被韩世忠堵住。但最后结果，兀术还是安全逃脱。在陕西，金军虽然没有攻破蜀口，但一直占据上风。
只有在襄阳，王宵猎数次出击，对战金军均获得胜利。这次北伐洛阳，在陕州大捷，斩金军一万余人，俘虏近万人，是前所未有的大胜。阵斩万户拔离速，也是宋军杀掉的金军地位最高的将领。
陕州之捷，极大地振奋了宋朝军民的士气，此时已传遍天下。前线将领到行在献俘，自然是朝廷大事。首相吕颐浩代表皇帝赵构，带着朝中众大臣，早早就等在城外。
“来了，来了！”随着前面人群的呼声，李彦仙一行的身影出现在了漫天雨幕中。
吕颐浩不由出了一口气。不顾大雨，快步上前。秦桧与朝中众臣，急忙跟了上去。
李彦仙远远看见，急忙下马，站在大雨中向吕颐浩等人行礼。
吕颐浩上前，一把抓住李彦仙的手。道：“将军前方斩金人大将，破其两万余人，此诚未有之大功。天下臣民，无不振奋！今日我奉诏命，引将军入城！”
说完，挥手让旁边一直端着御酒的士卒上前。对李彦仙道：“御酒三杯，是圣上犒赏将军之心！”
李彦仙谢过，拿过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李彦仙道：“金贼南犯中原，天下蒙难。当此国家危难之季，哪个能够置身事外！我在陕州起义兵，与金军鏖战数年。后来实在独木难支，南下与王节帅合为一军。去年冬天，节帅措置北伐，直指西京河南府。幸上天垂怜，节帅取西京以报效朝廷。后陕西拔离速、伪齐刘麟，分为东西两路进犯西京。节帅指挥若定，分派兵马迎战。中牟一战破刘麟，俘其手下大将李成。陕州破拔离速，阵斩其手下大将数十人。湖城破郑建充，俘获过万。我军能有此大胜，赖圣上威德，诸军用命。今奉节帅之命，来行在献俘！”
说完一挥手，命人把李成推了上来。
李成曾经聚集数十万众，残破不知多少州县，这里的大臣都知道他的名字。现在见他乱发蒙面，神情萎靡，腐着一条腿，众人不由唏嘘。想一两年前，此人一举一动都震动天下，没想到成了这个样子。
吕颐浩看着李成，神情严肃。天下乱贼之中，李成、孔彦舟和洞庭湖的杨么，是最难对付的三个。直到张俊带岳飞平叛，才把李成逼过长江，投降了伪齐。没想到只过了几个月，就做了王宵猎的俘虏。
这个时代的群雄之中，李成格外的不同。他不喜财货，爱护士卒，能得士心，军队纪律严明，相对比较能打，是众人眼中的名将。为乱多年，赵构都想着招安他，能够为己所用。只是没想到最后投了伪齐，不为朝廷效力。
雨变得越来越大了，数步年看不清人影。围观的人群却兴致正高，纷纷高呼。
把李成带下去，李彦仙又取出一个盒子来。对吕颐浩道：“里面装着的，是金万户拔离速首级。此獠建炎四年南下江南，破了数十州县，多少百姓遇害！节帅特命某带其首级来，是显朝廷圣明！”
吕颐浩接过盒子，手轻抚其上，心潮澎湃。想两年多前，拔离速随着兀术搜山检海，后分兵追孟太后，几次都差点追上。当时多少官员听见拔离速的名字就两腿发软，许多城池不等拔离速到，官员就早早逃跑。谁能够两年后，他的首级会被装在盒子里，到了自己手上？
抚摸良久，吕颐浩打开木盒。里面已经用石灰和药物处理过，拔离速怒目圆睁，好像活的一样。吕颐浩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道：“若非国有良将，此子怎么到了这盒子里？将军，天下大雨，我们早早入城吧。”
李彦仙称是。安排自己一千余兵马在城外驻扎，只带了五十铁甲骑兵，随着吕颐浩等人入城。
这五十个铁甲骑兵，是王宵猎特别安排显示自己军队气质的。人人都长得身高体长，面貌极是威严，加上一身铁甲，身下具甲战马，望之如神。
前线的军队什么样子不重要，到了后方，让皇帝和百姓看见的。要给他们信心。
临安城因为地形限制，与其他都城都不同，是坐南朝北。从北门进城，沿着御街行进。两旁的屋檐下，百姓摆起香案，在大雨中观看献俘的队伍。指着后边被押的将领，议论是什么人。
雨下得很大，百姓们的热情却不减。御街两边几乎站满了人，甚至有人爬到树上。
吕颐浩骑在马上，对李彦仙道：“陕州大捷前所未有，行在的百姓听闻，无不欢欣鼓舞。将军且看，今日虽然天下大雨，百姓们却聚到街边，只为了看一看你们。”
李彦仙道：“这几年金军肆无忌惮，百姓们确实受苦了。”
五十铁甲骑兵押着俘虏，缓缓行过行在御街。铁骑踏在石板上，溅起水花。马上的骑士神情肃穆，一身铁甲泛着寒光，雨水从他们的身上流下来。百姓们看见，纷纷欢呼。
在百姓的眼里，这才是朝廷应该有的军队的样子。无论是甲，是人，俱是上上之选。
李彦仙明白，这本该是王宵猎的殊荣。不管是因为什么，王宵猎不来行在，才落在自己身上。他更明白，自己此次献俘，代表的是王宵猎军队的形象。一言一行，不允许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