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薄
“后来在诗中却只是说,昨夜小楼又雨君知否,门外杏花纷纷落,似人间雪满头。”
????????????????????——kbshya《青衫薄》
春日杏花纷纷落,谁家年少足风流。青衫如昨,风流未散。今日游江南,看青青子衿不禁忆起当时你我年少,也正是鲜衣怒马,扬鞭出游,榴花满地。
陌上少年春衫鲜艳,簪花带酒,侧帽风流,湖岸上轻车骏马,罗绮飘香,丝竹不绝,端的是一派繁华。这一天正是春闱,天下着小雨,我在贡院附近一个小茶馆里躲雨,略有听雨之趣。我正低头看着书,一个声音响起:“这位兄台,在下能否在这坐下?”
我一抬头,你弯眼笑着。我看了看周围,原来这家茶馆已经坐满了人。我点头,说道:“兄台也是应试之人?”
“是啊。”
“我亦是。不知兄台的名字?”我轻抿一口香茗,淡淡的说。
“我在家中行九,兄台可唤我为元九。”
元九,我在心里暗暗说着。
“我在家中行二十二,你可唤我为白二十二。”
说完,贡院便有一响钟声敲过,我起身对你作了一揖,“这便预祝元九考试顺利,杏榜题名。”
你也笑了,“白二十二也是啊。”
说完,你我便向贡院走去。天还下着小雨,青衫上沾着雨水,你我二人却不觉得狼狈。
春闱结束后,要等放榜,于是你我二人暂住京府的客栈里。
考完后,倒是无他心绪,就在客栈里下下闲棋,谈谈时政。
“原来元九小我七岁,难怪我看着你比我年轻多了。”我哈哈一笑,自此你我以兄弟相称。
等到杏榜放出,你的名字名列我之后,但你我皆为会元,我们彼此恭喜着。你听闻江南风景好,说等殿选后,要邀我一同前去游玩。
于是等金榜题名,我们抛下那令人钦羡的曲江宴饮,离京南下。沿途看了大好河山,我赞叹江山如画,人生如梦,也终于体会到诗仙李太白笔下那壮美河山了。后面我们去了黄鹤楼,那时白云悠悠,芳草萋萋,鹦鹉洲上的丽水长流,花开了遍红,香的馥郁。
你告诉我,你有几分想写诗之意,可想起李太白那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就委实写不下去。
我大笑,折扇轻摇:“崔颢写的是诗,我们大可写词作赋。”
你不禁一笑,眉眼稍弯:“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说罢,我们便提笔赋词。那时的我年少自负,向你讨要了词赋,看完后还琢磨着你的心思。而你却拉着我去了其他地方赏景。我游玩江南后,诗兴大发,回去便组词写了三首诗,取名为《忆江南》。
后来我们又约着一起去参加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考试,在进殿前,我问你的志向,你满怀信心的说,“我一心向榜首,想成为贤臣,辅佐陛下。”我暗暗点头,下了一个决定。
放榜那天,我们正坐在小楼上,下着雨,如初见那天一样。长安城氤氲在雨中,楼上有商女在弹着琵琶,声音清脆如铃也夹着些苍凉。
结果正如你上次所言,你为榜首,我为榜眼。你高兴地同我道了声恭喜,我也举杯回你:恭喜微之,愿你今后做个能臣,为民请命,为君分忧,为后世开太平!
微之,是你的字。
今夜过后,你我便要各分两地。我们都有些不舍,月色有些朦胧,月光淡淡的洒在酒楼的槛上,我想起诗仙李太白那句“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觉得委实符合眼下情景,便一笑,笑的沧凉。
你大概是明白我的心思,也笑着,对我说句,“今夜,不醉不归。”
我点头答应,我们都喝得酩酊大醉。
事,嫡亲哥哥又是前不久尚了公主,正是风光无限。
从这位白小姐口中,元稹又知她名居易,下午与闺中密友出来踏青,却不小心分开,又迷失了路,遇上歹人,“幸得公子相救,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白居易早有婚约,虽未见过对方,但若是婚前失贞,纵使自家有权有势,也难免遭人非议,何况她又拿什么脸面去见人?
念及此,白居易不禁垂泪,又再对着元稹拜了拜,“公子若是不嫌,明日到我家中,我再好好感谢报答你。”
美人盛情相邀,元稹再怎么推辞也是难却,只好答应。待到翌日清晨,再见白居易时,元稹才惊讶,昨夜迎着夜色,看不清女子模样,但想来也是个美人,却不知是这么一位湘波仙子。
只见白居易立于檐下,迎着日光,长身玉立似杨柳舞风,袅袅婷婷轻轻盈盈,两弯烟眉拥着簇簇春山,似隐非隐,眼若秋水横波夜月溶溶,色若秋菊照水春花映月。这等好颜色,纵使裙钗脏乱也再是难掩,真真天香国色,炫人夺目。
元稹竟一时看呆了去,等回过神来,美人已羞得低垂螓首,轻咬贝齿。
“在下失礼了。”元稹苦笑。
白居易借着衣袖遮掩,粗粗打量元稹,亦是英俊非常,再看双眉如剑,身形如松,又忆起昨日元稹义举,不禁魂魄荡漾,双颊生晕,“公子走罢。”
2
回了白府,白居易父母对元稹的相救之恩谢了又谢,又闻元稹是参加今年春闱的举子,再探其身世,乃是个寒门士子。白父素来喜欢资助寒门士子,听罢,便取了一些钱财赠予元稹,又请他在府中小住几日。
元稹再是盛情难却,就此住在白府的东厢房,准备春闱。
白府的西厢房是女眷居所,与东厢房只隔了一条长廊,长廊之下是一小片湖,引着护城河的水,因此常有城郊的枫叶林落下的枫叶进来。一些女眷爱在长廊中间的亭子里玩闹,闲情时又拾起湖中枫叶,蘸墨提笔,写些小诗小词,又放回湖中,枫叶顺水飘走,竟有些红叶传情的意味。
一天,元稹走过长廊,就见亭子上围着一圈女眷,绿云钗环相错之间,他竟看见了那位白小姐。
白居易今天穿了身新衣,趁着日光好,和着满湖春色,与姊妹们斗草簪花,玩赏诗词。眼下,她的阿姊说了一句诗,诗中有个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典故,让她来猜,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忽觉有人在看自己,抬眼一看,正是当日那位英雄救美的公子。白居易杏眸一转,立即就与他打了招呼,“元公子来得正好,我有句诗正想问人呢。”
阿姊听罢,笑骂她一句,“好个无赖,竟要去寻求外援。”
白居易笑道,“好姐姐,我真是想不到啦,你就饶过我这回罢。”
元稹乃是一等一的风流,才行至亭子外,有些没见过他的丫鬟已是羞红了脸,跟同伴轻轻咬着耳朵。元稹却是装作没看见,眼只看着白居易,等着她的问题。
白居易将绊倒她的诗句说出,元稹想了想,立即将其解了出来,白居易恍然,“原是这样。”
待元稹走后,阿姊又说,“那杨公子倒不如这位元公子生得俊美,与你也不般配,只是可惜元公子这等家世,不然,我猜阿伯真会准了你与他的事。”
白居易惊呼,连忙用手帕捂住阿姊的嘴,“胡说,这种话又岂能说的。”
虽是这样说,白居易脸却红了。阿姊一副了然的模样,“还想瞒我呢。你平时甚少出来,就算出来也是在西园,哪又常来这了?想必这里定是有个如意郎君。”
原来白居易早在那天夜里便对元稹一见钟情、芳心暗许,却不知元稹的心思,又忧心自己与杨公子那一纸婚事。见阿姊已看透了自己的心事,也索性将自己的担忧尽数吐出。
阿姊思罢,道:“你不妨去试探一下他?他若对你也有意,想来日金榜题名,也定会向阿伯求娶你。金榜之婿何其炙手,没准阿伯会同意呢?”
3
白府老太君的生辰将至,白府里新请的戏班子正连日排演戏目,西园里玉笛横吹,丝竹并奏,唱得习习凉风也是娇软无比。
白居易听完一支《步步娇》,那吹笛的伶官又换了新曲,正是《玉簪记》中的《偷诗》一折。才起了个头,白居易就道:“这折不好听,怎选了这么一折?”
伶官里有个年长的说,“听说老太君喜欢这戏,我们便排这么一折。”
白居易却道:“依我看,这戏里最好听最好看的也无非是《琴挑》了,你们不妨排这折。”
伶官点头称是,立即吹出一支《懒画眉》,而帘外绿柳依依,和着满塘疏朗月色,正算得是“月明云淡露华浓”,只是又有何人伤秋宋玉赋西风?
一支曲吹完,怜官道:“倒是想问小姐,为何琴挑最是好看?”
这伶官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哪里又懂得巫峡恨云深?白居易见元稹自坐在这里,就没说过话,不禁开口道:“这里有个现成的才子,你又何必问我?”
元稹见白居易说到自己,也侧耳去听,等她说完,那伶官好奇地看向自己,只得道:“这折讲的是潘必正与陈妙常的互相试探,其实后面两折问病偷诗不也是?左右不过是这一折讲得最精妙罢了。”
白居易附和道:“正是如此。潘郎一支《雉朝飞》雉朝雊兮清霜,陈姑一支《广寒游》烟淡淡兮轻云,这一挑一拒,虽精妙非常,但我更喜欢这一支。”
伶官紧问:“哪支?”
“花阴月影。凄凄冷冷。照他孤另。照奴孤另。”白居易说着便捏来曲子,唱了起来。元稹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似明白了什么,竟跟在白居易后边唱了潘必正的词,“他独自理瑶琴。我独立得苍苔冷。分明是西厢行径。老天老天。早成就少年秦晋。少年秦晋。”
一曲下来,二人配合得竟也是行云流水,浑然天成,而这么一唱,二人又怎不懂对方的心意?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有意,更兼良辰美景,也不用学那陈姑潘郎问病偷诗了。
4
自二人心意相通后,元稹即道,若金榜题名,定会向白父求娶白居易。二人学那张生莺莺月下私会,却没想过,张生之所以能待月西厢下,是有红娘相助。二人仅靠自己,又哪是藏得住的?
果然没多久,二人私情败露。白父强行拆散二人,元稹也迫不得已去长安考了明经。
等到考完,元稹走出闱场,却见闱场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上前一步,说了声失礼,便揭开她的幂篱,就见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
从太原到长安,路途遥远,真不知她一个身居高阁,连家门都不怎么出的千金小姐是怎么来的。只见白居易面色憔悴,却是笑着对元稹。
元稹一时不知作何言语,只是心喜非常,感动非常,将白居易搂入怀中,道:“你受苦了。”
5
二人在白府时就私定了终身,如今真真是将私奔做成了。回去后,元稹便买了红纸蜡烛,二人简单地成了亲。元稹道:“跟了我,你怕是要吃苦了。”
白居易握着他的手,笑着摇头,“我不怕。”
待殿选结束,元稹授官,正是文官最起家之良选的校书郎,身闲事少,俸禄却不少,元稹便开始精心地养起了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