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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被姬景昭的话震惊到的姬琼华几乎说不出来话。

他突然意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感觉身上那层道貌岸然的皮子被撕扯下来,露出里面肮脏的灵魂。

没错,他有罪,他不该惦记孟姜,因为孟姜是自己的庶母。

这份爱太过畸形与变态,一直注重精神的姬琼华因为违背于世俗的道德底线而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他红着眼眶痛哭起来,在绣被里蜷缩着一团,恨不得钻进土里,就这样腐烂在土里。

他的内心是破碎的是空虚的,落泪的样子像一朵开到荼靡的鲜花,明明花瓣还是鲜嫩的,却碎成一片片无可避免的凋零。

这种艳丽混杂着脆弱感会人忍不住将这朵花捧在手心里精心爱护,太过艳丽则随时都有堕落的危险,而这种堕落的风情会有一种痛苦的美感会让人忍不住将这朵花踩在泥里碾碎。

其实姬琼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时候看姬景昭的眼神像是看另一个人,带着不自知的悲伤,笑起来也寡淡,笑意不达眼底。

姬景昭扯去裹着姬琼华的绣被,意识到大事不妙的姬琼华胡乱踢蹬着双腿拼命挣扎起来。

姬景昭哑声道:“你欠我母亲的,就要还给我。”说完他握着姬琼华的手腕将姬琼华整个人都压在车厢的墙壁上。

姬景昭眸色沉沉稍微带着劲儿扳开姬琼华的臀缝,还沉浸在自我厌弃中的姬琼华发出一声泣声,羞耻地小声求饶起来:“呜……景昭景昭,别这样,外面还有人。”

这支出使的队伍至少有数百人,他们都拥在马车四周。

姬琼华不愿意让人看见这样的场景,迫于羞耻也不敢大喊大叫,寄希望于姬景昭,希望姬景昭能清醒过来。

“没事,这些都是我的人,你随便叫他们都不会打扰我们。”

这次出使齐国,姬景昭暗中操作带了不少自己的人,今天匆忙从齐国撤离出来,姬琼华仅有的自己人被姬景昭丢在休息的居所里。

姬景昭压根不怕姬琼华豁出去喊人求救,哪怕姬琼华叫破了嗓子,也没有人会来过问发生了什么。

姬景昭看着姬琼华,胸中像燃着熊熊烈火,几乎将自己燃烧殆尽。

等姬琼华再次清醒过来,他有些心灰意冷对姬景昭道:“我不再有你这样的弟弟。”

人最大的痛苦在于无法跨越知道和做到的鸿沟。

他是对孟姜余情未了,深陷一段危险的感情。可姬景昭在自己膝下抚养长大,从姬景昭幼时开始姬景昭每长高一寸他就有一寸的欢喜,姬景昭生病了他也跟着紧张忧虑,恨不得代替姬景昭承受病痛。

姬琼华这一生,从恶不愿,从善不得。他从来不觉得亏待了姬景昭,可姬景昭太过顽劣,这样伤自己的心。

面对姬景昭那双破碎的目光,姬琼华狠心道:“你离开我,前往齐国吧,不要再回到卫国,我以后不愿意再见到你。”

姬景昭惨白着脸语无伦次道:“是我不该这样,你别赶我走。”他昨天将姬琼华吃干抹净,心身都得到满足,怨恨被爱意压倒。

其实他所有的恨意背后都藏着更多难言的爱,只是这样的爱过于隐晦和痛苦,姬景昭始终被折磨着,甚至内心有些扭曲。

看着姬琼华冷酷的神情,姬景昭又一点一点收起恳求悲痛的神情。

姬景昭神情一点一点冷下来:“我知道你看似有情实则无情,我才不要有像母亲那样的结局。”

姬琼华皱起眉,有种不祥的预感。

姬景昭嘴角勾起,握着姬琼华的手,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却让姬琼华一瞬间如堕深渊。

“兄长,难道你忘了你现在身边都是我的人,你还在我的手里。”

………………

周礼曰: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

姬琼华在自己的“棺椁”下葬那天,趁姬景昭不在,逃出了软禁他的桃台。

姬景昭在姬琼华抛弃他那天,也背叛了姬琼华,在心腹的掩护下谎称出使回来的路上遭遇兽群攻击,姬琼华被野兽叼走,找到时只剩骸骨。

姬景昭带着姬琼华的“骸骨”回国,一脸悲痛的继承了君位,成了新的卫公。

国人哀不幸的先君,家家户户挂起了素缟。

然而几乎没有人知道孟姜夫人死后已经被废弃的桃台又重新住进新的主人。

姬景昭把姬琼华囚禁在里面,用几个哑奴照顾姬琼华。

在饱受五个多月的折磨后,姬琼华终于跌跌撞撞逃出了梦魇般的桃台。

杜若看着他披散着头发,光着脚,狼狈不堪的样子很心疼又很愤怒:“臣不该把诏书给公叔景昭的,臣以为国主真的……”

他一直不愿意相信姬琼华真的死了,但当时他无法佐证姬琼华还活着,为了卫国免受君位交替的动荡,他只得交出姬琼华之前要传位给姬景昭的诏书。

他也是发现姬景昭三天两头往宫外的桃台跑,才觉得奇怪,便使了些手段才得桃台的确囚禁着一个男子的消息。

他胆子大,趁着姬景昭不再便偷偷潜进桃台,看见那个被囚禁的人果然是姬琼华。

姬琼华摇了摇头:“你把我救出来,恐怕要受到牵连。”

杜若嘴里苦涩:“让国主蒙受羞辱,是臣无能。”

姬琼华不愿意再多聊:“我们走吧,先去我母族北狄那边。”

姬琼华的母亲是北狄部落首领的女儿,北狄应该会收留保护姬琼华。

这里太过危险,姬琼华怕被姬景昭抓回桃台继续当禁脔。

杜若点了点头,牵着姬琼华的手正要走,姬琼华却痛呼一声,表情又羞耻又难受。

昨晚姬景昭知道诸侯下葬的仪轨繁复,接下来几天都见不到姬琼华,所以折腾得姬琼华格外疲惫。

隐约明白的杜若心一颤,道了一句“得罪了”便抱起姬琼华。

姬琼华羞愧地以袖掩面,他又实在没力气走,只好如病猫一样卧在知己杜若怀里。

他低声道:“我真的好累,不想再夺回那个位子了,那孩子想要就给他吧。”

而另一边的葬礼上,姜愉把姬景昭拉到僻静的地方,边跳脚边骂道:“寡人看你表情就知道他没死!你不讲礼!你说你把他藏哪里了?!你说啊!!”

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姬景昭还想装傻敷衍胡搅蛮缠的姜愉。

直到一个桃台的宫人匆匆来找姬景昭,看着她用手比划出姬琼华被人救出的消息姬景昭神色大变,竟然抛下参加葬礼的诸侯们和周天子使者直接离开。

姜愉很聪明的紧紧跟上姬景昭的步伐,还猜到姬琼华是不是逃跑了才让姬景昭如此紧张和失礼。

他们开始猜姬琼华会逃往哪里,想起姬琼华的母族是北狄,便默契地驾车在卫国通往北狄的官道上飞驰。

局中人的命运在这一刻又开始交织重叠。

从暗无天日的崖底,苏醒过来的温念青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身体全是可怕的伤口,丹田空空荡荡没有一丝灵气,经脉堵塞如同废人,更可怕的是他满身魔气。

原本的佩剑鸣月也断成两截,温念青心疼要死,这可是师傅亲自为他锻造出来的灵剑,也是他的

乔明给温念青敷的药倒是好用,看着骇人的伤口奇迹般的痊愈,温念青小心翼翼爬下石床脚尖踮在地面,有些痛还至少能站起来。

大师兄好像特别迫切带他去那个阆境,以至于他的伤还没养好,就要带着他走。

温念青坐在乔明的剑器上,双手攥着站在前面御剑飞行的乔明袍角,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他唯独不敢往下看,他现在修为毁尽,这一不小心要是从剑器上掉下去,他可没有能力自救。

御剑行千万里,穿越黑山白水,乔明把温念青带到一处绝境,看着底下黑压压连绵不绝的嶙峋怪峰,温念青有些迟疑:“这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吧……”

温念青前十三年一直在凡间生活,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居于山温水软的水乡。而后四年入了长青宗,在如同仙境的大行山修道。还未见过眼前这种景色,也算涨了见识。

乔明也不回话,一手揽着温念青,跃下剑器悬空站在众峰峰顶之上,头顶阴云密布不见光亮,温念青被乔明这一跳险些吓得魂飞魄散,直到发现他被站在虚空中的乔明揽在怀里没有掉落尖峰上,他语调都扭曲了不可思议道:“大师兄!你怎么这般强?!”

不借助法宝剑器的外力就能虚空而行,这不是至少元婴期修者才能驾驭的吗?!他的大师兄明明不过二十岁,少见的天资聪慧也只是修炼至筑基期。

长青宗这个仙界一流的门派也不过五个元婴期修者,大师兄何时强悍得这个地步。

温念青懵得要死,乔明把剑器变化成可以握住手掌的大小,朝下面的山峰一挥,剑尖使出的狂躁灵力几近乎撕破虚空朝着山峰席卷而去。

奇诡而妖异,高耸而巍峨,连绵不绝的山峰,在乔明庞大的剑气灵力下奄奄一息倾塌!这方天地都弥漫着黑黄的灰尘。

我有一剑,可搬山,倒海,降妖,镇魔,扶正道!济苍生!

长青宗是主修剑道的门派,每位入门的弟子都念过门规,都被授与拯救天下苍生的大任。

温念青看着一剑撼动天下的乔明,心都忍不住在颤抖,我的老天爷,这一剑是一个元婴期修者能使出来的吗?大师兄的修为究竟恐怖到什么程度!

尘埃散去,乔明一剑削去一片山峰,露出山峰体内底部一处仰天巨大的青铜门。

约十丈长四丈宽的青铜门上刻满繁复瑰丽的花纹,花纹凹陷的地方都是残留黑红色的陈年血迹,凝结成厚厚的泥土几乎把门上立体的浮雕花纹淹没成平面绘制的。

远看就已然是惊心动魄,近看更是震撼人心。

乔明攥着温念青来到青铜门上方,推了温念青一把:“把门打开!”

温念青小心翼翼半蹲下,青铜门上滑得狠,踩一脚,泥土便渗出黏腻的血色液体,他不敢走动,甚至怕站不稳跌落到这腥臭的泥土上面。

这幅样子真的胆小到了极点,乔明看着他顶那张妖异的脸干着畏手畏脚的事,莫名有些咬牙切齿:“给我站起来,站直了!”

这话语气说得有些重,温念青吓得条件反射性跳起来,然后他就滑倒了,雪白的衣衫都沾满红黑的污秽。

温念青沮丧极了,觉得很丢脸,又不敢不听凶巴巴的大师兄的话,只得狼狈的站起来,他若是干干净净的还敢肖想攀着乔明站稳,但身上脏得不像样就没敢吱声说自己站不稳。

这种感觉很不好,温念青入门以来,一直和乔明处得要好,如今他连请求乔明的帮助都不敢,不是乔明表现出不会帮助他的样子,而是温念青直觉如果自己说错一句行错一步,将会遭到乔明的报复。

关于这种想法的诞生,本身就很可怕了,温念青自己都觉得奇怪的,像是大师兄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一般,但是明明他们之前是很要好的师兄弟呀。

温念青颤颤巍巍站着有些害怕的看着乔明的脸色:“我不会打开。”

乔明盯着温念青受惊的表情面无表情道:“这就是阆境,你运出自己的魔气覆在门上,阆境自然会开。”

温念青眨了眨眼:“魔气怎么运出来呀?”

乔明额头的青筋都快冒出来,扯过温念青的手,在温念青的掌心划了一道口子,看着鲜血流出便抓着温念青的手掌,伤口朝青铜门上一压。

青铜门一接触到温念青鲜血中的魔气,开始泛出红色的光晕,光晕越来越浓,温念青感觉自己的血液疯狂涌出被青铜门吸收,青铜门开启所需的魔气不是修为被废的温念青能供应出来的,他的脸色逐渐惨白,眼看青铜门像是妖物一般生生温念青的血液吸干。

乔明皱着眉手贴着温念青的背部给他输送灵力,谁知灵气一进入温念青身体,温念青就开始惨叫起来,乔明这才变了脸色,意识到灵气又与温念青体内的魔气相斥。

他松开手,看着温念青被青铜门慢慢吸走血液的样子,突然想起一个词:自作自受。

乔明想到这里他也不想拉开温念青,断了开启青铜门的行动,只是冷冷的看着,被青铜门吸着血液的温念青从半跪着的动作摧残到卧在地上,缩成虚弱的一团。

青铜门最后也没有真的吸干温念青的血,堪堪在温念青濒死的边缘停住了,满足似的颤了颤门身,那门中央便开启一条缝隙,门身缓缓向向左右打开。

门开了,乔明正欲下去,却听见门上躺着的温念青发出呜咽的哭声,乔明一顿,转身走到温念青旁边。

倒在地上的温念青神志不清缩着身子,满身的污秽狼狈不堪,虚弱得仿佛脸都瘦了一圈似的,晶莹的眼泪珠子一滴滴从半阖的眼睛流出划过脸颊挂在尖尖的下巴上,再从下巴滑落,泅湿身下一小片殷红的血土。

可怜至极,虚弱至极,脆弱至极。

乔明怔怔的看着这幅模样的温念青,心中说不上是畅快还是心疼,毕竟他曾经也是真心喜欢过,一个叫温念青的小师弟。

乔明扶起卧倒的温念青,取出一颗灵药塞他嘴里,温念青被乔明半抱着,睁开眼迷迷糊糊间看见乔明的侧脸委屈道:“大师兄,我好疼呀。”

轻轻软软的一声大师兄,听得乔明的心不知怎么地就软了一下。

乔明抱起温念青朝阆境走去,走着走着,看见阆境里面的汪洋血海他又意识到这不过是他的错觉,温绝永远不会是温念青了,他也不再是从前的乔明了,从前的种种,所有的爱恨情仇,譬如从前死,便再也回不去了。

阆境是温绝曾经的修炼洞府,温绝就是乔明当年长青宗的小师弟温念青,后来温绝性情大变,道心有瑕,义无反顾的入魔,又屠了长青宗数十位长老的性命,其中就包括长青宗的掌门也就是乔明的父亲。

乔明之所以被温绝留了一命,还是他的小师妹替他挡了温绝那绝情的一剑。

其实现在的乔明比谁都清楚当年的温绝比起所有人最想杀的还是自己。

只不过是小师妹的命给他做了抵消,后来哪怕温绝还是想杀他却迈不过心中的那道坎。

只可惜温绝再也杀不了自己了,乔明抱着温念青跳入血海往海底游去,血海依旧侵蚀修者的身体,乔明忍着疼痛把温念青带到海底的洞府,破开设置的禁制,滚了进去。

温绝的血海属实厉害,哪怕没有被攻击,它本身的存在就让接触到它的人受到重创,乔明感觉自己的修为境界硬生生被打落半层。

血海底部的洞府里阴森森,四处点着用鲛人油做的长明灯,陈设甚少,倒是沿着边种满了长着红色果实的灌木丛。

果实仿佛熟透了一样,散发诱人的香气,饱含着汁水,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绽开那层薄薄的果皮露出里面甜美的果肉。

乔明看见这样邪异的果子就皱眉,视而不见,继续走发现有一张玉制的床榻,便放下温念青自己独自往里走,最后还真的在洞府深处的一处石室找见摆放在玉台上的养魂珠。

乔明看着那颗莹润的珠子,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好似一切都结束了,像是抱着珍宝一样,乔明捧起那颗珠子小心翼翼放进自己的空间戒子里。

这养魂珠里装的是小师妹的魂魄,当年的温绝误杀小师妹,悔恨不已,收集了小师妹破碎的魂魄养起来,打算等养好再放入轮回。

乔明一直知道这个事,也没从温绝手中抢回这养魂珠,他也知道温绝不会亏待小师妹,但后来温绝势微,几次死掉,乔明担心小师妹还能不能入得了轮回,想拿回养魂珠。

至于乔明之前和温念青所说的结束了,无非是拿到养魂珠后,温念青再无可用之处,便可以杀之而后快……

正当乔明终于完成心中的执念走出洞府的时候,看见昏迷中的温念青已经醒来,在玉床上半坐着,手随意摘下床边灌木上的果实,衣袖擦了擦果子张嘴就咬了下去。

看得乔明心中腾升起一股怒气呵斥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就吃?!”

温念青拿着啃了两口的果子,看着乔明有些委屈的解释道:“大师兄,我有些渴……”

乔明看着他拔出手中的剑指着脸色苍白的温念青缓缓道:“自此以后你便不必叫我大师兄了……”

温念青惊慌失措的扔掉果子,缩在床角,嘴唇上还沾着的红色果汁还没有擦,像点了胭脂一样,温念青惊恐万状的看着乔明:“我,我………”

看着温念青胆怯万分的样子,乔明心念一动收起剑上前走了几步,在温念青面前半蹲下来,伸出手捏起温念青的下巴细细观赏。

“你这幅样子我想看许多年了呢……”

比起入魔后桀骜阴狠,睚眦必报的模样好看多了。

温念青颤抖了一下,乔明手指往下摸突然一把掐住温念青的脖颈。

温念青脸色突变痛苦地想扳开乔明掐着自己脖颈的手,乔明劲儿越使越大,眼眸中泛上红色。

正当温念青感觉自己要被乔明活活掐死的时候,乔明突然松开手,因为他闻到一丝股香甜的味道。

这股香气霸道得很,乔明觉得自己的神智有些不清,他甩了甩头,竭力想清醒些,却无力阻拦突如其来的失神。

惘然失神中的乔明低头看着指尖抚着的那张脸,那是他的小师弟,眼睛微闭,神色痛苦不安,薄薄的嘴唇上沾染了胭脂似的汁水,散发着沁人心魂的香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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