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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菩萨(窗前)

 

事后江鳞清醒过来,也想起了自己的那句话,越想越后怕。

商陆肯定听到了这句话,但他什么都没说。

江鳞害怕商陆卸磨杀驴,毕竟谁功成名就以后还会留一个记得自己做过脏事的家伙?

但他不想死。

苟且偷生至此,他绝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然而商陆到现在还留着他,说明商陆还没有杀他的心,既然如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鳞也算勉强松了口气。

不过跟着商陆就意味危险,江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到那一天。

可这个世道,在哪里又算得上安全呢?

他已经脏成一条狗了,再回不到过去。

但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想做的事,和想见的人,就都还有机会。

商公馆没有变,却换了主人。从前的男主人已死,他的夫人们殉了葬,现在住在里面的,是现在旧京说话最管用的人和他的弟兄们。

风景还是熟悉的风景,人还是那个人,身份却不一样,从前是商家的第八房姨太,现在…

现在?江鳞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他还住在原来那个院子里,但没有人叫他八姨太,八奶奶…有些人叫他江先生。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江鳞有些恍惚,除了柳絮,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称呼自己。

江先生。

当姨太太当得太久,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来不是女人。

说到柳絮,醒过来就再没有见过柳絮了,应该的确是死了,商陆不会留下她。

可悲吗?难过吗?他没有资格。

回到老地方,江鳞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原先藏起来的那个东西,还好,什么都变了,但那个东西还在。

捏着那个东西在窗边坐了很久,江鳞的手指反复抚摸,眉眼间尽是怀念和回忆。

一直不离开,哪怕几乎活不下去也要留下,是因为要等一个人。

这是他们说好的地方,也是唯一有可能再见的地方。

这世道太乱了,每天都有人死去,但江鳞活了下来,他也相信,他要等的人也一定活着。

只要他一直活着,一直留在这里,终有一天,他们一定会再见的。

一定。

怀念过后,江鳞又藏好了那个东西,继续自己乱七八糟的生活。

江鳞听说,商陆最近看上个漂亮的小孩,小孩儿是旧京大学府里的学生,唇红齿白,年轻稚气,大眼睛间或一轮,又水灵又灵动,十分惹人怜爱。

这些话都是江鳞听杨花讲的,杨花是重新指派给他,专门服侍他起居的丫头。

江鳞还听说,商陆对这小孩儿宝贝不得了,不说一句不好的话,没有一点不好的脸色,几乎是捧在手掌心里宠着的,杨花这小丫头却不喜欢这小孩儿,觉得小孩儿抢走了商陆,江鳞因此会失了宠。

江鳞听了想笑,却又笑不出,商陆和他之间,有哪门子的恩宠?他不过是商陆养的一条狗,一把刀,充其量是个见不得人的床伴。

这件事听到江鳞的耳朵里去,他表面不在意,心里却压上了一块石头。

商陆看上谁,宝贝谁,他都不在意。

他怕的是,自己对于商陆而言,再无价值和用处,那说明他的生命走到尽头了。

好在商陆还是会经常过来,过来和他做爱。

虽然很贱,但江鳞忽然有点感激自己这畸形的身子,够骚够贱,勾得起商陆男人的本性。

因为至少这样,他对商陆而言并不是一无是处。

商陆又一次到他这儿来,没有太多的交流,进门便伸手扯掉他的裙带,肩带滑落,露出内里薄纱状的胸衣,从前发育起的小奶子已经叫商陆揉大,沉甸甸一团挂在胸前,乳头大而饱满,茱萸一样的颜色,乳晕扩散得很开,像一大朵冬日的梅花。

商陆一把抓住江鳞的奶子,握在手里乱揉,揉得江鳞发软,呜呜乱喘,顺势又将江鳞往窗户上一压,另一只手就摸进裙子撕开了薄薄的底裤,没有多余的前戏,手指剥开已经湿漉漉的阴唇,流出的淫液浸湿立马商陆马上抵上来的发硬的裆部布料。江鳞很识趣,咬着嘴唇,一脸春情地叫着春,手摸到商陆裤裆处,熟稔地摸了摸便拉开裤链将阳具掏了出来,握在手里快速撸动几下就插进自己屄里头去。

龟头撞开屄口,江鳞情不自禁闷哼一声,仰了仰下巴,接着便乖顺地贴着商陆的身体给对方干。

商陆下边一边肏着,手上也不听,抓着江鳞的奶子乱捏乱揉,忽而一低头含进嘴里,牙齿磨着发硬的奶头,用力地吮吸,江鳞吃了痛不敢叫,手指无助地抠着窗框,发出叫人心痒的淫声。

肏了一轮,商陆将江鳞的腿抬起来,胡乱按在腰两侧,嘴里咬着江鳞的奶头,便又开始新一轮的冲击,江鳞身子悬了空,又不敢去搂商陆的脖子,只能吃力地往后扶着窗框,被商陆用鸡巴往屄心捣,捣得他浑身发软,身体只颤抖也不敢松手。

被肏得实在受不住了,哭兮兮地叫着春,娇滴滴地求饶。

商陆却丝毫不心软,干得江鳞几乎昏死过去好几次,底下水都喷了好几次,结束以后两腿软得站都站不住,勉强撑着墙站着,两腿也直打颤,穴里头兜不住的精水淅淅沥沥又无声地顺着大腿内侧往下淌,他周身雪白的皮肤透着点暧昧的水红,叠加着七七八八的指痕和齿印,一双招人的狐狸眼春潮缱绻,一脸乱人心智的春情却不自知。

从前人商正坤给的“淫菩萨”确不是乱叫的。

江鳞不自知,只觉得精疲力尽,狼狈地给自己清理身体,突然听到商陆开口:“明日你就从这儿搬出去。”

“…小意要住这儿。”

刚听到商陆的话,江鳞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就意识到商陆话里的“小意”是谁。

就是那个在大学府里念书的小孩儿,好像叫时意什么的,他听杨花说起过。

“嗯好。”低着头,江鳞擦掉股间湿漉漉的精液,乖顺地回应了一声。

商陆看着江鳞不冷不热的回应,脸色有一刻显得古怪,但很快也消失不见。

江鳞搬出了那个他住了很长时间的院子,住进了从前商正坤的三姨太住的院子。

江鳞觉得这些院子都大差不差,非要说就是三姨太这个院子许久无人入住,缺乏打理,显得杂乱荒芜了一点。

商公馆院子很多,房间很多,照理说多住进来一个人也不差住的,但最后杨花弄清楚了,原来是因为那个小孩儿喜欢玉兰,而恰好整个商公馆,就属江鳞原来住的那个院子,玉兰种得最多也开得最好,这才要求江鳞挪地的。

说到这个,杨花就显得愤懑不平,言语中显出她是越来越讨厌那个小孩儿了。

“可恶可恶可恶!凭什么他喜欢玉兰就得让江先生让给他啊!坏人坏人坏人…”

江鳞怕她口无遮拦惹出祸事,连忙劝住她:“行了,住在哪儿不是住啊?”

“可是…!”

“正巧,那院子的风景我都看腻了,现在换到这儿来,倒觉得新鲜。”

“江先生…”

“行了,别抱怨了,跟我去理理花圃子。”说完江鳞挽起袖子就往院子里的花圃处去。

杨花连忙追上来,拦在江鳞身前:“不不不,干活这种事让我来就行!江先生你快进屋子里去歇息。我是丫头干这些理所应当,江先生你是主子,怎么能干这些粗活?”

江鳞不赞同:“你这叫什么话?”

他算哪门子的主子?都是下人,真要论,靠一副畸形身体同商陆以及不知多少男人上床的他才更卑劣低贱。

这些话不便说,却刻在江鳞脑子里,他避开拦路的杨花,径自往花圃里头走:“咱俩都是人,又都有手有脚,怎么你干得我干不得?没这个道理。”

见江鳞已经捡起了铲子,脚都踩进了泥里,杨花吓得乱叫着跑过去,伸手就去夺江鳞手里的工具:“要不得要不得!要是让其他人看见了传进商先生耳朵里,我就死定了!”

江鳞觉得好笑,宽慰杨花:“你别怕,他不管这些。”

见杨花快哭了,江鳞给她打保证:“放心吧,真有事有我呢,我担着,就说是我逼你的,别怕。”

又加上江鳞好一番宽慰和劝,杨花这才勉强放下心里的负担,跟江鳞一起干起活来。

两个人理了一下午,初见成效,中间杨花让江鳞休息,江鳞没有休息,一起干到天黑两个人才踩着翻松的泥巴一起去清洗。杨花忍不住感慨:“我看江先生你弱不禁风,又一身金贵的皮肤,还以为江先生你做不了这些活呢,没想到比我杨花还能干哩!”

江鳞笑笑:“这就叫人不可貌相。”然而一低头,笑容就瞬间无了。他哪里金贵?一身腌臜的皮肉。看看水流冲洗下的那双手,这双手做了多少见不得的脏事,没人说,杨花不知道,他自己却清楚得很。

商陆如今功成名就了,一身光亮,又还能容许他这个脏兮兮的污点存在多久呢?

江鳞不敢多想,也不敢去想。

江鳞不知道着自己还能活多久,会不会第二天一觉醒来就死到临头了,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应该是活不久了。

从前他可以告诉自己,他可以倚仗这副畸形又肮脏的身子去博取生机,但其实这有多不可靠他自己也知道,性是本能,是冲动,唤起本能,而商陆的本能是残忍和冷血,况且他并不是不可替代。

商陆不会留无用的人,更不会留一个无用的污点。

而一旦商陆起杀心,他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江鳞有点可怜他自己,活成这副脏兮兮的样子,想见的人和想做的事,一样都没成。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江鳞索性任性一把,他要在剩余的生命力去做他一直想做的事。

他要去找那个人。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江鳞六岁,对方十二岁,在旧京城北郊一所洋人开的叫做“圣玛利亚”的福利院里,他们是相依为命的最好的伙伴、家人。

福利院里孩子很多,救助却不多,因此他们的生活很苦,但是他被他照顾得很好,这几乎是江鳞迄今为止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变故发在一个秋天,他们刚刚有了第一张合照,约定要一起努力一起博取美好的未来,秋风萧瑟,秋叶飘落,六岁的江鳞,被领养了,一对年轻的夫妻领养了他,他被带走,哪怕他声嘶力竭地哀求留下来,院长还是把他送走了。

他被女佣塞进汽车,哭着,隔着车窗看见被关在阁楼的对方。对方的脸,从阁楼小小的气窗处露出来,车子发动,他越来越看不清对方的脸,手里攥紧了那张仿佛还残留着温度的照片。

然而在第一个家庭并没有呆多久,年轻的夫妻发现了他畸形的身体,吓坏了,视他为怪物,疏远孤立,不到两个月,他就又回到了“圣玛利亚”。

他是出生不到一个月时被遗弃在圣玛利亚门口的,如今也是同样的原因,他又被扔回了圣玛利亚,但他开心极了,因为重新回到这里就意味着,他能够和他的哥哥继续生活在一起。

然而,圣玛利亚再没有了他的哥哥。

哥哥也被领养了。

他不被允许知晓领养家庭的信息,哪怕他极力哀求,绝食自杀。

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垮了圣玛利亚,烧光了档案室,死了好多孤儿,他活下来了,然后和其他幸存的孤儿被送往另一家名为“光希”的福利院。

圣玛利亚没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找不到哥哥的踪迹。

后来,他又被领养了好几次,无一例外,又都被遗弃。

直到十四岁,他经历的最后一次领养,一对中产的夫妻领养他,这一次,没有弃养,但是养父发现了他畸形的身体…

向养母求助,换来的是漠视,苛责,打骂,虐待。

他再一次离开了领养家庭,但这一次,他是逃出来的。

十四岁的少年,身无分文,一路从另一座城流浪到旧京,从此开始了在这个残酷世道、残酷城市的艰难生存。

之后的许多年,无论活得有多难,走到了如何艰难的处境,他都不曾想过离开这座城,也不曾放弃生的机会,只因为,他们曾经互相约定,假如有朝一日被迫分离,最后也一定会在这座叫做“旧京”的城市重新见面。

江鳞在找人的消息,几乎没花半天时间就传进了商陆耳朵里。

“找人?他找的什么人?”

“看消息是,在找哥哥。”阿郑回答道。

“哥哥?”商陆冷哼一声,“他一个孤儿,哪来的什么哥哥?”

“据说,是他在孤儿院时认的同院的一个小孩儿,因为年纪比他大,所以叫做哥哥。”

“哦?认的。”商陆不屑一顾,“他找人做什么?”

“这…估计是念旧了。”

“念旧。”商陆眯了眯眼睛,香烟烟雾腾起模糊他的目光,显得晦暗不明,阿郑见状试探问道,“大哥,那我要不要…”

说着,做了个抹杀的动作。

商陆指尖夹住烟,另一手抬起摆了摆,“不用,让他找。”

顿了顿,他冷哼了一声,“找不到就是了。”

“是。”阿郑马上领会过来商陆的意思。

鱼儿,就该孤零零的。

商陆弹了弹烟灰,抬了抬眼皮:“还有事?”

阿郑犹豫了下,说:“时意跟江鳞见面了。”

“哦?见面了?”商陆扬了扬眉毛,显然来了兴趣,“…——江鳞什么反应?”

阿郑摇摇头:“他没什么反应。”

商陆的眉尖不自觉往中间微微拢了拢,指缝夹紧了香烟,“没反应?”

“昂…啊,”阿郑实在的点了点头,“就碰了个面,然后就走开了。”

“…倒是时意有问起江鳞的身份。”

“怎么回答的?”

“佣人。”阿郑回答说,“下人跟时意说江鳞是一个佣人。”

“佣人?”商陆哼道,“哪一个佣人长他那样…”

长哪样?阿郑疑而不发,只因为商陆似乎有所思量。

商陆抽着烟,烟雾缭绕中想起江鳞通体皮肤暧昧水红色,一脸春情的模样,忍不住骂了一句:“…那么骚。”

阿郑这下晓得了商陆的意思,却不敢言语。

“时意人呢?在学校?”

“是,今天是周三,他有课,”阿郑十分熟悉这位时意小先生的作息,只因为商陆对这个小孩儿特别上心,“…这个时间,估计快放学了。”

“走,”商陆掐灭了香烟站起了身,“接人去。”

江鳞知道自己找人的消息肯定逃不过商陆的耳朵,这旧京城里,只有商陆不想知道的,就没有商陆不知道的。

他清楚这一点,所以也没有打算瞒,大大方方好过遮遮掩掩,不惹嫌疑猜忌。

至于遇到时意,其实很正常,毕竟同住在一个地方,早晚都要遇到的,遇到就遇到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人在后花园遇到,大概早上,太阳刚出来没多久的时候,就这么碰上了。

江鳞提着桶和铲子,桶里装着肥土,铲子上裹着灰黑色的泥,因为要下土的原因,他换上了好久没穿的短褂,穿一条棉麻的齐小腿长裤,袖子挽在小臂上,一头长发扎紧了团在脑后,戴一顶宽檐遮阳扁帽,少见的男人打扮。

至于时意,一身西洋打扮,白色衬衫和制服,挎着精致的棕黑色书包,跟杨花描述的一样,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儿,短发柔软而乌黑,唇红齿白,身上书卷气很浓,干净又稚嫩。身边跟着个更年轻的小男孩儿,江鳞看着很眼生,估计是专门找来照顾时意起居的。

时意认不得江鳞,跟着他的那小男孩可能知道江鳞但没怎么见过,更没见过这副打扮的江鳞,就也没认出来,只当是公馆里的佣人。

江鳞低着头叫了声好,便提着桶立在一旁,等待时意跟他的侍童一并走过。

时意显然觉得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这个佣人未免长得太秾丽漂亮了,并不像一个男子的长相,于是礼貌的微笑着点点头走过后,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江鳞,还是觉得奇怪,便小声地问身边的侍童:“那位先生是谁?”

侍童没注意江鳞的长相,自然不以为然:“佣人。估计是新招来的园丁。”

待二人走过,同样提着一桶肥土的杨花追上了江鳞,看到隐约的背影,杨花随口问道:“江先生,前面那人是谁啊?”

江鳞提着桶往自己院子方向走,“时意。”

“哦时意啊…———什么什么什么?时意!?”杨花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反应激烈,“…就,就,就是那个小狐狸精?!”

江鳞人都傻了,忙不迭喝住杨花,“你胡说什么呢?”他怕杨花惹火上身伤到她自己,“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活腻了?”

杨花后知后觉,惊得一下捂住自己的嘴,猛地摇摇头:“唔…”她不甘心道:“我就是不喜欢他嘛…”

“行了,闭嘴吧你,”江鳞嗔了她一眼,“用不着你喜欢。”

“快走,这点泥可不够,还有可多泥等着你我呢。”

杨花被江鳞这一眼瞪得有些发晕。

江先生真的太漂亮了,明明自己才是女人,她也知道江先生不是女人,却还是经常会被美得怀疑人生。

甩了甩头,杨花缓过来道:“好嘞。小花子得令。”

提着桶肥土,杨花笑嘻嘻,乐呵呵往前冲,冲向他们的小院儿。

江鳞看着前面乐呵呵的杨花,忍不住笑了笑,真的是个小孩子,一阵一阵的,真欢乐。

嘴角的笑容忽然消失,江鳞的指尖紧了紧,小孩儿,时意也是个小孩儿呢。

年轻,青春,更重要的是,干净。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修长,白净,虽然刚刚铲了一桶泥,也没有粘上一丁点儿泥,但江鳞知道,很脏,这双手,和他这个人一样——

很脏。

江鳞找的私家侦探很久没有江鳞回复,问就是还在找,江鳞安慰自己不要心急,他们分离了那么久,线索那么少,肯定是需要多花一点时间的。

其实,按照商陆的势力,在旧京找一个人是很容易的事,但江鳞没法去找商陆,他没有资格开口。

商陆不在乎江鳞找的是什么人,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他要江鳞找不到人。

江鳞发现,商陆是真的很喜欢时意这个小孩儿,经常亲自接送时意上下学,即便是他偶尔看到的一两次,跟时意在一处的时候,商陆更是他少见的笑脸。

江鳞仔细回忆了下,几乎找不出商陆给他的一副正常的,和善的表情。

哪怕从前商陆对外的人设是温吞儒雅,但在他的面前,商陆没有伪装的必要,或是冷酷,或是倨傲,或是阴狠,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姿态…不过也对,他们的关系从来都不对等,对商陆而言,他是一把刀,一条狗,一个用以发泄性欲的工具,没必要对他虚以委蛇。

江鳞实在很难相信,商陆这样本性冷血的人会真心喜欢一个人。

可即便深刻知晓商陆本性如此,再看商陆对时意的好,也时常让江鳞产生动摇:

也许,爱真的改变一个人。

毕竟,破产负债又天真单纯的时意,对商陆而言似乎并没有利用价值。

不过,这些跟他关系不大就是了。

商陆要杀他,是随着他身上的利用价值逐渐消失殆尽而注定会发生的,并不像杨花说的那样,是时意夺走了商陆的全部恩宠。

但最近,江鳞又隐约发现了一点生机。

除了上床,最近商陆给他指派了包括不限于给时意端茶倒水,接送时意上下学一类的事。

杨花气坏了,在他面前大骂太欺负人了,“江先生也是主子,凭什么去照顾那个小妖精啊?!”

江鳞却是乐见其成。

商陆给他事情做,起码说明他不能算是一无用处,只要还有点利用价值,商陆应该就不至于马上要了他的命。

听了安排,江鳞将头发一挽,帽子一戴,换上一身简单的短褂长裤,俨然一个利利索索的男子短工打扮,麻溜地上手了商陆给他安排的这些事。

端茶倒水,栽花种草,偶尔去接送一下时意,一天下来其实特别充实。

就是商陆看他的眼神,让江鳞有点怵得慌。

他没做错事啊?

晚上结束了工作,江鳞回到自己的院子,刚刚清洗了一下,衣裳都还没有换下来,商陆就跨进院门来。

“谁让你这么穿的?”

江鳞小心解释:“…这样干活比较利索。”

“你倒是真喜欢干活,啊?”商陆的声音有些阴测测的。

江鳞赔着笑脸,笑得有些谄媚:“…商先生您的安排,我必须得做好啊,不然怎么对不起您的赏识。”

“赏识?”商陆捏着江鳞的下巴,强行抬起了他的脸,“江鳞,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勤快。”

被迫和商陆对视,江鳞有些心慌,却又不能转移视线,于是挤出一个笑容,不安地笑望着商陆,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商陆眯了眯眼睛,冷哼道:“这么喜欢做下人,那就做彻底一点,”他的手往下滑动,捏住了江鳞的后脖颈,“只是,这些都不是你的强项。”

江鳞不明所以,仍呆呆地望着商陆,只见商陆上下嘴唇一动,残忍的话语就脱口而出:“…阿郑他们几个好久都没有开荤了…——你去陪陪他们。”

听到这个要求,江鳞脑子里绷紧的那一根弦却一下就松了下来。

商陆这个要求也很正常,毕竟他就是一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商陆手下的人,只要稍微亲近一点的,哪个没上过他?

兜兜转转又回去罢了。

尽管早已经有了这样的认识,听到这个要求,江鳞的身体还是一下就凉了大半截。

很轻微地抿了抿嘴,江鳞点点头,乖顺地应下来:“嗯好,我知道了。”

然而话音刚落,商陆的手就一下掐紧了他的脖子,“你说什么!?”

江鳞吓到了,睁大着眼睛,惶恐不安地看着商陆,嘴唇嚅喏:“我…”

商陆显然动怒了,眉目间的阴鸷和怒意看得江鳞后背一阵阵都发凉。

“江鳞,你他妈真是个不要的臭婊子!”

婊子这个词江鳞听多了,几乎免疫了,但因为骂人的对象是商陆,他还是很害怕、很惶恐。

“他妈的离了男人你活不了是吧?”

商陆抓住了江鳞的头发,辱骂着将江鳞压到院子的花圃里,动作粗暴的贯穿了江鳞。

他们的每一次做爱都算不上温柔,但这一次的行径跟强奸无异,甚至更粗暴残忍。

花圃里新长出来的蔷薇月季花刺刮伤江鳞周身的皮肤,血红点点,商陆粗暴的强奸撕裂了江鳞的屄口,江鳞痛得抽搐,却连小声求饶都不敢。

商陆明显在火头上,他不敢求饶,生怕哪一句不对劲再激怒商陆,他可能就真的活不过今天了。

皮肤被商陆掐青掐紫,胸前的乳房也不能幸免,江鳞好痛,痛得都哭不出声,仰着头无声地流一些无助的眼泪。

暴行结束以后,商陆拂袖而去。

江鳞躺在压坏的一片花丛间,深夜的露水粘湿了他的头发和他的脸颊。他像是被拆解过一次,痛得连自己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杨花吓坏了,哭着过来扶他,看着他周身被折磨得不像人的皮肤,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乱淌,又不敢哭出声,自己咬着衣裳,泪流满面地看着江鳞。

江鳞很想安慰她,又没有力气,勉强开口,让小丫头把他扶进屋子里去。

江鳞疼得走不了路,但还好他不算重,杨花费了点力气和时间就还是把他拖进屋子里去了。

他又让杨花去给他准备洗澡水。

江鳞后背的皮肤几乎全让花刺扎破了,一下水,疼得他几乎昏死过去。

冷汗一层层地从额角滑落,江鳞痛得一阵阵抽搐,却还是咬着牙忍着痛给自己清洗了一遍身体。

很疼是没错,但更糟糕的他也不是没有遭受过。

勾搭上商穹和商正坤之前,作为性奴和玩物,他被商陆送上过很多很多不同男人的床,什么样的手段他都见识过,什么样难熬的性交他都经历过,仔细看,他身上那些被雪茄烧出来,被刀子割出来的疤痕也都还在。

虽然莫名其妙,但好在商陆只是在这事上折腾了一下他,并没有真要了他的命。

受的伤可以痊愈,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江鳞却有点后怕,他不清楚商陆发怒的原因,让他心上如压了块石头一般惴惴难安。

商陆虽然冷血薄情,但江鳞跟着商陆混了这么久,知道商陆并不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江鳞想不出来。

所以即便不安,也只是劝自己不要多想,商陆发怒,就想商陆要杀他一样…他改变不了。

只要还没死,那就好好珍惜活着的每一天,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侦探就会带给他好消息:找到他哥了。

江鳞头一天晚上遭了难,第二天还是得爬起来干活,却是两腿打颤,站都站不住。

杨花劝他别去了,他这样的身体搞不好要病倒,哪里还干得了什么活?

江鳞摆摆手,他并不是那么金贵的人,也没有那么金贵的命。

昨天的衣裳已经穿不成了,江鳞让杨花重新给他找了一套,换上以后,同样是挽了头发戴上帽子,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去了时意的小院子。

工作也还是昨天的那些工作,江鳞身上很疼,却还是忍着痛照常干。

时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皱着眉面露担忧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江鳞摇摇头,否认了:“谢谢您的关心,但是我真的没事,劳您挂心了。”

侍童也说:“好了小时先生,你就别管他了,快些洗漱打扮吧。别忘了你今天还跟商先生有约呢。”

侍童的话提醒了时意,他记起商陆昨天同他讲好的约会,于是也不再顾得上江鳞的身体状况,急急忙忙地开始洗漱打扮,只是嘴上依旧还是嘱咐道:“不舒服的话千万不要勉强,我给你放假去看医生!…”

江鳞笑笑:“好,谢谢您,我知道了。”

时意结束梳洗打扮以后,便风风火火地去赴约了。

江鳞晕晕乎乎撑了一个早上,终于在逼近中午的时候扛不住倒下了。

杨花发现江鳞的时候,他倒在一丛浓密的蔷薇花丛后头,不是杨花担心他身体特地过来找,可能晕死在这儿都不会有人发现。

一摸额头,烫得吓人,显然是发了一早上的烧,烧到现在扛不住了这才会晕倒。

杨花急坏了,江鳞睡过去身体比醒着沉,她一个人根本拖不动。

江鳞睁眼醒过来,直叹自己没有富贵命,偏偏养出一副富贵命的身体。

他躺在自己院子的卧房的床上,杨花就在一旁,一见他睁眼立刻扑了过来,又是问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又是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显然是一直在旁边守着没走开过。

江鳞勉强撑起身体,注意到自己手上扎着西洋大夫用的“吊瓶”,冲杨花露出个安慰的笑容:“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杨花。”

“谢谢谢!谢什么谢?你是主子,我是你的丫头,我服侍你是天经地义的。”杨花给他递过来一杯热水,又服侍着他喝下以后,才嘟着嘴气鼓鼓道,“哼,你还说呢!明明早起的时候就已经发烧了,不听我劝,非要去非要去,结果怎么样?病倒了!”

小丫头大眼睛猛地一轮,有些气恼的模样,“你知道我看到你晕倒有多担心吗?”

江鳞赔笑:“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劝,别生气了我的好杨花。”

杨花哼哼两声,撅了撅嘴:“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一次,”说着,嗔了江鳞一眼,“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我都要吓死了。”

“好,绝对没有下次了。”江鳞笑着跟小丫头保证。

插科打诨结束,江鳞想起一件事,“你怎么请的西洋大夫?”

杨花愣了一下,眼睛往旁边不自然地斜了一下,“我去找的管家大叔!江先生你都晕倒了,他不能不管的呀…”

管家?

江鳞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杨花提醒他:“就是阿福叔!他…戴一个圆眼镜,天天在腰上挂一串大钥匙的那个大叔!…江先生你想起来了吗?”

经过杨花生动形象的描述,江鳞在记忆力搜寻到一个符合描述的人,福缘,人称阿福叔,貌似是商家清洗后商陆重新安排的新面孔,江鳞之前没见过,到现在也只见过两面,原来现在的商家是他在管家。

点点头,江鳞回应道:“想起来了,”顿了顿,他想到了另一件事,“这件事,没惊动其他人吧?”

杨花眼神闪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没有啊,应该就只有管家大叔和其他几个下人知道。”

江鳞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他怕让商陆知道了,会让商陆觉得他一无是处。

“他今天什么情况?”

趁着时意上台讲话不在身边,商陆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不用明说,阿郑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听福缘说,人晕倒在了花圃里。”

商陆猛看了他一眼,“晕倒了?”

阿郑被商陆看得愣了一下,“嗯,福缘说,是发烧,晕倒在了时意住的那个院子的蔷薇花圃里头。”

商陆听了若有所思,沉吟半晌以后冷哼一声:“贱命一条,还这么娇气!…”

“嗯…”

阿郑也若有所思,沉吟着正欲开口附和,商陆又猛地看了他一眼:“请大夫了吗?”

阿郑猝不及防,又有点不明所以,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说:“福缘请了。”

见商陆不说话,阿郑猜测道:“是不是不该请?”

“老大,是不是…”

阿郑正欲开口,又听到商陆问:“那大夫怎么说?”

“呃…发烧。…”见商陆一直盯着他,阿郑多少有点不自在,“…就发烧。…没别的了。——大夫给挂了水,估计这时候早就醒了。”

“哦。”商陆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顿时显出不感兴趣的样子来。

“老大…”

阿郑刚要开口,商陆斜瞥了他一眼:“怎么?…阿郑,我发现,你对他的事很上心啊?”

阿郑人都傻了,这不都是您要求的吗?

“阿郑这是,谨遵老大命令!”迟疑了下,他大义凛然道。

商陆但看不语,阴测测的眼神看得饶是阿郑他这个跟了商陆多年的得力干将也有些发怵。

就在这时候,时意的发言结束了,主持人带动,一时间整个会所掌声雷动,虽然没能改变他们这儿僵持的气氛,但好在时意的眼神找了过来。

看到时意,商陆就完全变了一张脸,一瞬间什么阴鸷压迫的都不复存在,只见满脸云淡风轻和温柔笑意,笑着朝时意挥了挥手。

阿郑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都没有吐完,就又听到商陆的安排:“去查查刚跟时意一起发言的女孩。”

听了商陆的话,阿郑的视线也落到不远处那个女孩身上。

他其实从很早就注意到这个女孩了。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一双杏仁大眼睛,笑容盈盈,皮肤白嫩、吹弹可破,身材高挑。

当然,漂亮是二话了,在这个世道,这样细皮嫩肉,精致娇气的女孩儿,决计不是普通家庭养得出来的,再看她举手投足的气度以及周身的穿着打扮,更昭示出她绝非普通家庭的小家碧玉。

“是。”阿郑领了命令离开。

过了一会儿,阿郑回来回禀商陆:

“属下打听清楚了。那丫头叫陆锦夏。…”

阿郑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商陆就已眼神一动,“姓陆?…陆正南?”

阿郑点点头:“是,老大您猜的没错,那丫头正是陆正南的独生女儿。从小在国外念书,前阵子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旧京大学府任职音乐老师。…时意是她的学生。”

陆正南是旧京新上任的督军,跟从前的那些个督军不一样,这陆正南刚从北边征战回来,手底下有一批为他马首是瞻的军队,拥兵自重,近来在旧京颇有话语权。

哪怕商陆是盘踞这旧京良久的地头蛇,也一时强压他不过。

听了阿郑的话,商陆若有所思。

不多时,时意回来了,商陆便又恢复到那副温柔随和的模样,同时意柔声细语地谈笑风生。

直到,商陆的视线出现了明显的停滞。

时意顺着看过去,看到了陆锦夏,正怔愣呢,陆锦夏也看到了他,扬起嘴角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时意笑眯眯地冲陆锦夏招手:“陆老师好。”

商陆顺势问:“那位是?”

时意笑着解释:“她是我们声乐课的陆老师。陆老师超厉害的,会好多乐器呢!人也很温柔…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上的课。…”

“哦,这样啊…”商陆笑着点点头,视线注意到陆锦夏旁边那个英俊高大,举止亲昵的年轻男人,“那陆老师旁边那位先生呢…”

“先生?”时意愣了一下,视线随即布了过去,也看到陆老师旁边的那个男人,恰好,男人也侧头注意到了他,当即露出一个温和礼貌的笑,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时意便也笑了笑,随即跟商陆解释,说,“你说那位先生啊…我听说,他是陆老师的未婚夫,好像是…姓何!”

“…我还听说,他是一名警察,之前好像一直在国外念警校,回国后在好多地方都破了很多大案,现在到咱们旧京来了…——呼!好酷啊,我也想做一名警察,可惜我身体不好,我妈妈不允许。…不过现在好了,有了他这样的好警察,我们旧京肯定也会越来越好的!…——你说对吗,商陆哥哥?”

商陆露出一个笑容,宠溺的笑笑:“嗯。”

转瞬,商陆的眼神阴沉下来。

警察…

眯了眯眼睛,商陆若有所思。

夜深人静,半大的小孩儿饥肠辘辘,被饿得实在睡不着,捂着肚子在大通铺角落轻轻的翻来覆去。

“唔。”背后忽然伸出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孩儿吃了一惊,好在还没叫出声音就被对方用手捂住了嘴,这才避免了在半夜吵醒众人。

“…三水哥?”小孩儿看着眼前这个捂住自己的嘴巴的男孩,眼睛睁了睁,对方松开了他,他便小声地问,“…你也没睡吗?”

“三水哥”点点头,然后把小孩儿偷偷带出房间,窝在院子一个见光的角落,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三水哥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小孩儿点点头。

“看好了哦…”年纪大一点的男孩说着侧了侧身,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个假动作,随着动作的收尾,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圆鼓鼓的烧饼,“…——变!”

小孩儿惊得眼睛都瞪圆了,“烧,烧饼…?”

“答对了!”大点的男孩笑了笑,便将手里的烧饼递给小孩儿,“奖励给你了。”

小孩儿饿惨了,眼睛亮亮的伸手抓了过来就往嘴里塞,“哇”一口咬下去,眼睛一下更亮了,“肉…是肉!…”

“嗯。五花肉烧饼,城南李家的,可出名了。”大一点的男孩笑眯眯地看着小孩儿,“好吃吧?”

“嗯!嗯嗯嗯…好好吃!…”小孩儿吃得小脸鼓鼓的,话都说不利索。

“吃慢一点,没人跟你抢,别噎到了。”大一点的男孩抬手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

“嗯嗯…”小孩儿埋头狂吃了几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含着满口的烧饼和肉蹭一下抬头看向男孩,口齿不清,“…唔…三水哥…你不吃吗?…”

“三水哥”笑着摇摇头:“哥吃过了,这个是专门留给你的。”

“真的吗?”小孩儿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男孩,在月光下特别亮。

“嗯!真的。”男孩折起眼角冲小孩儿笑笑,“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孩儿腮帮子鼓鼓的摇摇头。

“那就对了,慢慢吃吧,吃饱了才能睡得着。”

“唔…好!”小孩儿大眼睛转了转,仔细想了下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于是便完全放开了吃。

风卷残云地吃完这个大烧饼,小孩儿满足地咧着嘴笑:“这个烧饼…好好吃啊三水哥!等我们以后长大了,就每天都吃这个烧饼好不好?嘿嘿,一定特别幸福…”

“嗯,好。”见小孩儿傻呵呵地笑得只见牙不见眼,他点点头,笑着给小孩儿擦掉了嘴角的油,“每天都吃。”

江鳞在半夜惊醒了,月光晒进屋子里来,跟那天一模一样,他坐起身,感觉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后来小孩儿才知道,烧饼只有一个,是男孩儿在烧饼铺打了一天工换来的,一口没吃,自己只喝了一碗稀粥,把饼包好了夹在衣服兜子里,头藏好了带回来,专门留给那个小孩儿吃。

而他们,也没有能够一起长大。

他长大了,却很长时间也吃不起城南李家的五花肉烧饼,等他终于能够吃得起了,再去买,却发现李家早就不做五花肉烧饼了。

抹了抹眼泪,江鳞望着一地的月色,忽然破涕为笑。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过三水哥了,现在又突然梦到,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江鳞认定那晚的那个梦是一个好的征兆,预示着他和他想见的人很快就能再见了,心情大好,因此,即便遭受什么打击挫折都并不在意了。

身上的伤好像不疼了,发烧带来的后遗症也好像一瞬间无影无踪了,干起活来都更卖力了。

商陆却很看不惯,但他也说不出自己究竟看不惯什么。

于是只能归结为:“江鳞贱人贱命,天生下等人。”

江鳞不知道,也不在意,显得十分乐在其中,就是他一边要被商陆折腾,一边又要去时意那儿干活儿,有时候身体会有一点点吃不消。

杨花骂骂咧咧:“资本家都不兴这么压榨人的呀!”

江鳞打趣她:“呀,我们杨花还知道资本家,这可是时兴词汇呢。”

杨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我从说书里学的。”顿了顿,她又气鼓鼓骂道:“真不像话!江先生你也是主子,身子也是金贵得很,怎么现在就要受这些苦?…——都怪那小狐狸精!我看就是他在商先生耳朵边乱吹枕边风这才…”

“嘘嘘嘘!”江鳞看她口无遮拦的样子,恨不能亲自伸手捂住她的嘴,“小丫头,我看你是真不怕死啊。”

杨花怕怕地捂了捂嘴,觉得后脖子有点发凉,却还是十分不平:“…我这说得是实话嘛!哼!”

“好了,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了。”江鳞真的担心杨花这个小丫头,年轻莽撞,风风火火,不知轻重,他惶恐她何时会因此葬送了性命,“这种话我听了就算了,再让别人听了去,你的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

杨花也知道江鳞是真心为了她着想,她跟的这位江先生,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软太淡了,也太认命了,什么都不争也不抢,好东西全让别人占了去,亏全自己吃了,他越是对她好,她就越看不得他吃亏受委屈。

见杨花不说话,江鳞瞪了她一眼:“我说的你都记住了。那些话可不能再说了啊。”

“哦…”杨花嘟嘟嘴,耷拉着个小脑袋,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杨花知道了。”

江鳞其实也知道杨花的心思,但杨花还是太年轻,经历得太少,她哪里知道,很多事情,不是第一眼看上去那么简单,也有很多事情,并不是靠一个人的主观就可以改变的。

下午时分,日头微斜,江鳞穿着一身寻常男装出现在旧京大学府门口,同在商公馆里的男佣打扮一样,他同样是挽起了长发,戴着帽子的。

他是来接时意放学的。

照理来说,是轮不到他来接时意的,但今天照顾侍奉时意的小侍童病了,商陆不在馆里,其他佣人又都不合适,这才有了他自告奋勇。

江鳞没念过几本书,只是勉强识得几个大字,学是没怎么上过的,上大学对他而言更是闻所未闻,之前也从没有来过,今天是属于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看着眼前的大学府,江鳞的第一个念头是好气派,第二个念头是好厉害,能在这里头念书工作的,不说家室不会差,起码命不烂,而且肯定还特别聪明,肯定都是厉害的文化人,不然怎么念的起大学的书?

开车的是公馆里的一个叫阿伦的司机,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也是江鳞从前没见过的生面孔,平日都是他负责开车接送时意,今天也是同样的,只是同他一路的人从时意的侍童换成了江鳞。

两个人在大门口等了许久,陆续走出好多学生老师模样的人,但就都没看见时意的身影。

两个人又等了等,还是没有等来人,他便提议道:“我去门卫室问问情况。”

阿伦留在车里。

江鳞交代告别了司机阿伦,便往学校门里的门卫室走。

江鳞刚刚跟门口的保卫大叔搭上话,然而一抬眼就瞥见了从自己眼前走过的时意,于是冲大叔笑着摆摆手:“谢谢叔啊我看到我要等的人了,就不麻烦您了…”

谢别保卫大叔,江鳞快步冲着时意走去。

时意已经走出了校门,站在离他不远的花池边,看样子是在找来接他的车。江鳞加快了脚步,在快靠近时意的时候,压着声音喊了一声:“小时先生!…”

声音引起了时意的注意,他转过头,显然是看到江鳞了,却显得有些意外,“是你啊…”

江鳞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不等他开口问,便率先开口解释:“小书病了。商先生…有事,所以今天就由我来接小时先生。”

小书就是一直侍奉照顾时意的那个小侍童。

“嗯…哦。我知道了,”时意点点头,温柔地笑了笑,“谢谢你,麻烦你了。”

江鳞摇摇头:“小时先生你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的份内工作。”顿了顿,他注意到时意手上还抱着好几本书,于是伸出手,“这些就让我来抱吧。”

见江鳞已经伸了手,时意也不好拒绝,于是笑着道了声谢谢,便将手上抱着的这好几本书一并都换给江鳞。

但江鳞没有预估到这些书的重量,手上一时没有掌握好力度,被书压得两臂一弯,那几本书就噼里啪啦一下全掉到了地上。

江鳞眼瞳缩了缩,吓了一跳,一边忙低下头去捡散落一地的书,一边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时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江鳞有点不安,因为他并不清楚这些书的价值,但预感不会不会是普通东西。

时意也很意外,但他没有丝毫怪罪江鳞的意思,见江鳞已经道着歉蹲下身去捡了,他也一边说着“没事没事”,一边打算蹲下身去跟江鳞一起捡。

可他才刚刚打算弯腰,就听到旁边有人喊他:“时意?”

声音有些耳熟,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发现竟然是,“陆老师?”

陆锦夏笑笑:“刚刚在那边就看到你,我还不敢肯定是不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啊。”

“陆老师好!”

陆锦夏点点头,笑得很温柔:“嗯嗯,时意同学你也好。…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这儿?还不回家吗?”

“还是说家里没人来接?要不坐老师的车吧,刚好老师的未婚夫来接老师,我让他送你回家。”

“谢谢陆老师,不过不用了,我就是跟同学商量了一下题目,所以出来得晚了一点。家里、家里已经派车过来接我了。”时意忙笑着摆了摆手,说着怕陆锦夏不信,便要指江鳞给她看,一低头才发现江鳞已经不在跟前,便又马上指了指阿伦停在路边的车,“看,陆老师,车子在那儿呢!”

“好。老师知道了,”陆锦夏点点头,视线一抬注意到不远处已经从车上下来的未婚夫,露出个笑容冲对方笑了笑,然后又看向时意,“那老师先走了。你也快一点回家哦。”

“嗯好,陆老师拜拜~”

时意笑着同陆锦夏挥手道别,视线跟随陆锦夏的脚步落到不远处汽车旁,那个看起来温和儒雅,又英俊高大的年轻男人身上。

对方与他视线相接了,于是也冲他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这就是陆老师的未婚夫吧…果然,是不管第几次见都会觉得好帅好温柔的程度。

和陆老师简直绝配!

见两个人都上了车,时意这才转过头来,而一回头,就又看到了江鳞。

江鳞满脸抱歉的抱着他的那好几本书,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对不起小时先生,都怪我没接好…刚刚书里有好几页纸被风刮走了,我追着过去捡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遗漏的…——你看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时意摆摆手,“没事的没事的…”说着便低头,伸手检查了一番,然后冲江鳞宽慰的笑笑:“没有丢,全部都在的。没关系的,你也不是故意的嘛…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啦!…倒是我,自己的东西反而要麻烦你帮忙…”

江鳞摇摇头:“小时先生你太客气了。”

处理完这个意外,两个人便一起往阿伦的方向去。

伸手为时意拉开了车门,江鳞站在车门边等待时意坐好。

时意刚才坐好,江鳞在他旁边放下书,刚刚将身子伸出车门,就见时意笑着冲他背后挥手:“陆老师拜拜~”

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驱使着江鳞扭头去看。

他一扭头,身后刚刚驶过一辆黑色的小汽车。

透过副驾驶座上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子的笑脸,他好像在旁边的驾驶座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一张他魂牵梦萦的、在脑子里幻想过无数次的脸!

江鳞发疯似的冲出去,想要追上那辆车,结果只是徒劳。

车子驰骋而去,扬下一片尘埃。

江鳞弯下身子,突如其来的奔跑引发了大病初愈的后遗症,他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直身子,摇摇晃晃蹲下身。

“你…你没事吧?”身后响起时意担心的声音。

江鳞勉强缓了过来,虽然眼前仍有阵阵轻微的发黑,他撑起身,摇摇头:“我没事…谢谢小时先生…———”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忽然一睁眼睛,“——你认识刚刚车里的人?”

时意虽然不懂为什么江鳞如此情绪激动,却还是点点头,如实道:“嗯,认识的。车里的那位女士是我的音乐老师。”

“那…那位先生呢!你认识那位开车的先生吗!?他叫什么?”

时意微微怔了下,“那位先生吗?…”他眨眨眼,笑道,“…他是我们音乐老师的未婚夫。至于名字嘛…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他姓何。”

姓何…

江鳞眼瞳猛缩。

是,是了,虽然那么多年没有再见,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何淼!

他的三水哥哥!

就是他!

见江鳞不知为何又是哭又是笑,明明嘴角咧着,笑着,眼泪却滚过脸颊,时意有些不解:“你…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我没事…”时意不懂,他这是喜极而泣。

笑着笑着,江鳞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可是…未婚夫?

何淼要结婚了?

艳阳高照,阳光明媚。

阵仗浩大的车队从院后的路上浩浩汤汤的开过,“圣玛利亚”福利院里的三四个小孩儿趴在墙头围观。

长相秀气的小孩儿看着远处的一切,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露出不解,歪过头问身边的伙伴:“三水哥哥,他们在做什么呀?”

“三水哥哥”闻言温柔地解释:“他们在结婚呀。”

“结婚?”小孩儿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仍是不解,“什么是结婚?为什么要结婚呀?”

男孩儿温柔地笑笑:“结婚…结婚就是两个人约定在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永远都不分开。”

“永远…在一起?”小孩儿大眼睛转了一圈,忽然喊道,“…——三水哥哥,那我们也结婚吧!然后就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男儿忍俊不禁,却也应了下来:“好呀。”

“那…那就这样说好了,三水哥哥跟我结婚,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笨蛋,小孩儿是不能结婚的。”旁边有人叫道。

“啊!”小孩儿张大了嘴,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重拾希望,眼睛亮亮的道,“那三水哥哥,那等我们长大了,长大了就结婚了!”

“好。”

“拉勾…拉勾!”小孩儿忽然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三水哥哥,我们拉勾勾。”

“好,好,”男孩儿宠溺地笑着摸了摸小孩儿的小脑袋,也伸出来右手的小拇指,“拉勾。”

小孩儿笑得只见牙不见眼,声音清脆高兴:

“拉勾——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半夜,江鳞做梦想起了那个午间。

那天天气特别好,他们做完了手里的活跑出来,听到外面的热闹声响爬上墙头,看到了结婚的车队。

他到现在都记得,新娘子很漂亮,穿着的西洋的婚纱裙,也很漂亮,薄薄的头纱盖下来,却盖不住新娘子幸福的笑容。

那时候不懂,叫着嚷着也要结婚,要跟三水哥哥结婚,长大了回头看,知道了那是玩笑。

却也不是玩笑。

他喜欢何淼。

喜欢了很多很多年。

小时候不懂,只知道想跟三水哥哥永远在一起,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长大了才明白,那是喜欢。

他喜欢何淼。

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懂爱,分开以后才明白、才懂得,可是…现在,何淼要结婚了。

知道何淼在哪里以后,江鳞几乎没花什么功夫和时间就知道了关于何淼的一切。

因为,何淼实在是太出名了。

留学归来的警校高材生,屡破奇案的警界大侦探,旧京新上任的警察队长…即将订婚,未婚妻是留学归来的督军千金,千金之躯,音乐天才。

“郎才女貌。”

“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是所有人对两人的评价。

他早应该知道的,只是他一直活在商陆的阴影下,耳目闭塞,对这旧京发生的一切都无从知晓。

不过真好,因为起码这样江鳞就知道了,这些年何淼过得很好,不像他。

他…

江鳞摊出双手。

这双手修长,白净,看上去洁白无瑕,但仔细看,那些烧痕、刀痕,累累的伤痕还有迹可循,昭示着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就像他自己清楚得记得,他这双手,以及他这个人,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脏事。

他记得,从前的何淼就非常的正义、善良以及热心肠,发誓长大了要做一个警察,惩恶扬善。

这么多年过去,何淼还是那个何淼,正直、善良,也成为了一名警察,惩恶扬善。

——可是,他呢?

他杀过人。亲自动手的,没有亲自动手的,直接的,间接的,他杀了多少人,害得多少人送了性命…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从前那个单纯,善良的江鳞早就死了。

他现在是一条狗,一把刀,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恶毒,肮脏。

这么龌蹉、肮脏不堪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认回他的三水哥哥呢?

在阴暗、肮脏的下水道待久了的鬼,再回到阳光底下,是会魂飞魄散的呀。

他们,早已经是两路人了。

“追上去了?”

商陆手里的钢笔猛地一顿,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黑色的墨痕。

“是的,老大,”阿郑将司机阿伦的所见所闻如实禀报,“江鳞很失态。据阿伦说,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不要命似的去追车,车没追上,自己蹲在地上哈哈大喘气…”

“…大喘气,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跑狠了。”阿郑看了看商陆,对方把钢笔横在两指之间,已经停下了写字的动作,两个人只隔了一张桌子,脸上的神色却讳莫如深,叫人难以捉摸。

“弄清楚他追的上什么人了吗?”

“属下已经差清楚了,是…陆锦夏的那个未婚夫。”

“那个警察?”

“是。”

“那个警察什么来头?”商陆眯了眯眼,似乎若有所思。

“何淼,x城何家的六公子。…”后面都是一堆夸何淼的话,阿郑没说,但如实将调查得到的其他内容都禀予商陆,“…据传,他年纪小的时候走失过,后面才找回来的。”

“属下斗胆猜测,他就是江鳞在找的那个哥哥。”

商陆忽然哼笑一声:“我想也是。”

阿郑有些不明所以,却见商陆继续似笑非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阿郑更不明白了,商陆笑笑,道:“他不是要找人,要认人吗?行啊,我们帮他。”

笑容逐渐凝固,商陆眼神愈深。

但江鳞有没有这个勇气去认人,那就难说了。

盛夏时分,择良辰吉日,一场声势浩大,无比隆重的订婚宴即将拉开序幕。

旧京督军千金与旧京新任警长、x城名门之子的订婚宴,惊动全城,整个旧京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无一例外都收到了邀约。

作为旧京商业协会副会长的商陆,当然没有例外。

商陆邀请时意共赴,时意欣然同意,虽然他自己也收到了一张烫金的喜帖。

作为陆锦夏最喜爱亲近的一名学生,时意全不可能缺席这场订婚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商陆会带上江鳞。

江鳞是什么身份?虽然大家都不敢议论,但跟着商陆混的大家谁心里不是门儿清。

一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早就让人玩脏玩烂了,脏的不行,贱得要命,平时玩玩也就算了,正经场合怎么拿得出手?

就算现在洗脱了最脏的那层婊子皮,摇身一变成了商公馆的“江先生”,但脱掉的衣服一件都捡不起来,婊子就是婊子。

这种重要场合怎么会带上江鳞呢?众人不明白。

江鳞也不明白。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去。

何淼的订婚宴。

要他看着何淼同另外一个人你侬我侬,亲密无间,宣誓缔结…他做不到。

尽管他知道,他和何淼已经是两路人了。

可是不行,之前仅仅是一个远远的侧脸,他就已经按耐不住那颗渴望的心,真的去了,看到近在咫尺的何淼,要他如何才能抑制住自己飞向他的心?

“你果真不想去吗?”谁曾想,听了他拒绝的话,商陆却露出一个很玩味的表情。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鳞,神色讳莫如深。

江鳞心里有事,这一看倒好像被商陆看穿了,心脏一下就狂跳起来,躲闪开目光,压制自己的不安,“…是。…我,我去了也不合适…我就不去了。”

“你当我在跟你商量吗,江鳞?”

商陆这一声喊,喊得江鳞鸡皮疙瘩一下就冒出来了,他浑身打了个寒战,偷偷攥紧手,小心摇摇头:“不…”他知道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是命令,商陆和他,向来如此,“…商先生…求你…我、我不想去…”

商陆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过来,抬起来,接上他不安躲闪的目光,指腹亲昵暧昧的蹭了蹭他的下巴,“你在怕?怕什么?”

江鳞身体凉了一大半,只能拼命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

见他摇头,商陆反而笑了:“跟我去吧,江鳞。”说着这话,他另一只手钳紧江鳞的后腰,将胯下的阳具往江鳞身体里送得更深。

龟头粗鲁劈开湿热紧致的甬道,直击深处而去,江鳞禁不住哼了一声,仰起下巴伸着脖子,紧绷从尾骨一路传染到后颈,绷出一条利落的曲线。

商陆按住江鳞的后脑勺,嘴唇抵着江鳞尖尖的下巴亲了亲,然后贴到耳朵边,用无比亲昵暧昧的语气道:“去开开眼界,去看一看,看一看…有钱的、正派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江鳞的身体僵住了,商陆却跟没感受到似的,仍然说,甚至带上了点惬意的笑意:“怎么,忘记了?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

“…你手上沾了血的啊江鳞,”商陆在他耳朵边笑开,“就是死了,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转眼就到了订婚宴当天。

陆家设的是个晚宴,而夏天的天总是暗得很晚,七八点才看见天边刷上一点点灰黑色。

车子已经备好停在门前,时意收拾打扮完毕出门时,就在这样微微昏暗的天色里,看见车前背着他立了道漂亮的倩影。秀发浓密,身形高挑,腰肢纤细,气质如兰。

像是听到他的动静,佳人应声偏过头来,眼眸动人,唇红似卉,好看得时意一时都晃了神。

“…小时先生。”佳人见他抬了抬眉,随即迎了上来。

“…你、你是…——小江哥?”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意大为震惊,眼睛一下睁得好大,嘴巴也失态的张开。

江鳞点点头,“是我,小时先生。”

尽管很惊讶,但家教使然,时意很快收起就失态的样子,他看着江鳞,由衷地夸赞:“我不知道这是否礼貌,但我想说,小江哥,你真的,太漂亮了。”

江鳞愣了一下。他这样的长相,又是一个男子做女子打扮,一直以来,骂他妖精,狐狸精,娼妇,婊子,人妖…什么样的都有,说他漂亮、好看的也有,但这样用这样纯粹的眼神、语气说这样话的,时意是第一个。

眨眨眼,江鳞低下头躲开视线,“谢谢小时先生。”

时意笑了笑,然后努力地转移自己的视线。

过分长时间注视一个人,并不礼貌,但说实话,江鳞实在太夺目,漂亮得让人不注目都不行。

两个人随后又聊了两句,商陆便出来了,出了门,便径直走向时意,笑容温柔:“都准备好了?”

时意点点头,“嗯,都准备好了。”

“那出发吧。”商陆亲自打开了车门,照看着让时意上了车落了座,自己这才上车,挨着时意坐到他的旁边。

江鳞在商陆出现时便乖顺恭敬的问号,商陆没回应。

等商陆绕从他身边过时,江鳞也低声问了一声好,这时候,商陆才浅浅瞥了眼江鳞,却也什么都没说,径直走过去上了车。

江鳞低着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秀气的裙装,愁绪积在眉眼之间,浓得像大雨前天边散不开的乌云。

身上的这身裙子是商陆让人送来的,脸上的妆也是商陆叫人过来上的。这段时间跟着时意,他几乎全穿的男装,做男子打扮,时间不算长,他却已经忘了他是个“本就该是女子打扮”的男子。

从前被商陆送上那些人的床之前,商陆也是会让人给他精心装扮一番,以求他足够明艳动人,能够勾引男人。

他早就习惯了。

可今天不一样,他要去的地方,是何淼的订婚宴。

“干嘛呢?怎么还不上车?”见江鳞迟迟没有动静,司机阿伦看了后头商陆的眼色,探出头来喊人。

江鳞抬了抬头,透过升起的车窗看到车内商陆模糊的身影,看不清,但江鳞知道商陆在看他,警告他,不要违逆他。

手紧紧攥成拳头,江鳞抓得裙子出了皱,关节都泛白,最后却都化作一股很深很长的气从胸腔里泄出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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