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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小娘…真甜()

 

昨天的衣裳已经穿不成了,江鳞让杨花重新给他找了一套,换上以后,同样是挽了头发戴上帽子,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去了时意的小院子。

工作也还是昨天的那些工作,江鳞身上很疼,却还是忍着痛照常干。

时意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皱着眉面露担忧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江鳞摇摇头,否认了:“谢谢您的关心,但是我真的没事,劳您挂心了。”

侍童也说:“好了小时先生,你就别管他了,快些洗漱打扮吧。别忘了你今天还跟商先生有约呢。”

侍童的话提醒了时意,他记起商陆昨天同他讲好的约会,于是也不再顾得上江鳞的身体状况,急急忙忙地开始洗漱打扮,只是嘴上依旧还是嘱咐道:“不舒服的话千万不要勉强,我给你放假去看医生!…”

江鳞笑笑:“好,谢谢您,我知道了。”

时意结束梳洗打扮以后,便风风火火地去赴约了。

江鳞晕晕乎乎撑了一个早上,终于在逼近中午的时候扛不住倒下了。

杨花发现江鳞的时候,他倒在一丛浓密的蔷薇花丛后头,不是杨花担心他身体特地过来找,可能晕死在这儿都不会有人发现。

一摸额头,烫得吓人,显然是发了一早上的烧,烧到现在扛不住了这才会晕倒。

杨花急坏了,江鳞睡过去身体比醒着沉,她一个人根本拖不动。

江鳞睁眼醒过来,直叹自己没有富贵命,偏偏养出一副富贵命的身体。

他躺在自己院子的卧房的床上,杨花就在一旁,一见他睁眼立刻扑了过来,又是问他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又是问他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显然是一直在旁边守着没走开过。

江鳞勉强撑起身体,注意到自己手上扎着西洋大夫用的“吊瓶”,冲杨花露出个安慰的笑容:“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杨花。”

“谢谢谢!谢什么谢?你是主子,我是你的丫头,我服侍你是天经地义的。”杨花给他递过来一杯热水,又服侍着他喝下以后,才嘟着嘴气鼓鼓道,“哼,你还说呢!明明早起的时候就已经发烧了,不听我劝,非要去非要去,结果怎么样?病倒了!”

小丫头大眼睛猛地一轮,有些气恼的模样,“你知道我看到你晕倒有多担心吗?”

江鳞赔笑:“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劝,别生气了我的好杨花。”

杨花哼哼两声,撅了撅嘴:“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一次,”说着,嗔了江鳞一眼,“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我都要吓死了。”

“好,绝对没有下次了。”江鳞笑着跟小丫头保证。

插科打诨结束,江鳞想起一件事,“你怎么请的西洋大夫?”

杨花愣了一下,眼睛往旁边不自然地斜了一下,“我去找的管家大叔!江先生你都晕倒了,他不能不管的呀…”

管家?

江鳞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杨花提醒他:“就是阿福叔!他…戴一个圆眼镜,天天在腰上挂一串大钥匙的那个大叔!…江先生你想起来了吗?”

经过杨花生动形象的描述,江鳞在记忆力搜寻到一个符合描述的人,福缘,人称阿福叔,貌似是商家清洗后商陆重新安排的新面孔,江鳞之前没见过,到现在也只见过两面,原来现在的商家是他在管家。

点点头,江鳞回应道:“想起来了,”顿了顿,他想到了另一件事,“这件事,没惊动其他人吧?”

杨花眼神闪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没有啊,应该就只有管家大叔和其他几个下人知道。”

江鳞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他怕让商陆知道了,会让商陆觉得他一无是处。

“他今天什么情况?”

趁着时意上台讲话不在身边,商陆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不用明说,阿郑也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听福缘说,人晕倒在了花圃里。”

商陆猛看了他一眼,“晕倒了?”

阿郑被商陆看得愣了一下,“嗯,福缘说,是发烧,晕倒在了时意住的那个院子的蔷薇花圃里头。”

商陆听了若有所思,沉吟半晌以后冷哼一声:“贱命一条,还这么娇气!…”

“嗯…”

阿郑也若有所思,沉吟着正欲开口附和,商陆又猛地看了他一眼:“请大夫了吗?”

阿郑猝不及防,又有点不明所以,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说:“福缘请了。”

见商陆不说话,阿郑猜测道:“是不是不该请?”

“老大,是不是…”

阿郑正欲开口,又听到商陆问:“那大夫怎么说?”

“呃…发烧。…”见商陆一直盯着他,阿郑多少有点不自在,“…就发烧。…没别的了。——大夫给挂了水,估计这时候早就醒了。”

“哦。”商陆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顿时显出不感兴趣的样子来。

“老大…”

阿郑刚要开口,商陆斜瞥了他一眼:“怎么?…阿郑,我发现,你对他的事很上心啊?”

阿郑人都傻了,这不都是您要求的吗?

“阿郑这是,谨遵老大命令!”迟疑了下,他大义凛然道。

商陆但看不语,阴测测的眼神看得饶是阿郑他这个跟了商陆多年的得力干将也有些发怵。

就在这时候,时意的发言结束了,主持人带动,一时间整个会所掌声雷动,虽然没能改变他们这儿僵持的气氛,但好在时意的眼神找了过来。

看到时意,商陆就完全变了一张脸,一瞬间什么阴鸷压迫的都不复存在,只见满脸云淡风轻和温柔笑意,笑着朝时意挥了挥手。

阿郑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都没有吐完,就又听到商陆的安排:“去查查刚跟时意一起发言的女孩。”

听了商陆的话,阿郑的视线也落到不远处那个女孩身上。

他其实从很早就注意到这个女孩了。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一双杏仁大眼睛,笑容盈盈,皮肤白嫩、吹弹可破,身材高挑。

当然,漂亮是二话了,在这个世道,这样细皮嫩肉,精致娇气的女孩儿,决计不是普通家庭养得出来的,再看她举手投足的气度以及周身的穿着打扮,更昭示出她绝非普通家庭的小家碧玉。

“是。”阿郑领了命令离开。

过了一会儿,阿郑回来回禀商陆:

“属下打听清楚了。那丫头叫陆锦夏。…”

阿郑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商陆就已眼神一动,“姓陆?…陆正南?”

阿郑点点头:“是,老大您猜的没错,那丫头正是陆正南的独生女儿。从小在国外念书,前阵子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旧京大学府任职音乐老师。…时意是她的学生。”

陆正南是旧京新上任的督军,跟从前的那些个督军不一样,这陆正南刚从北边征战回来,手底下有一批为他马首是瞻的军队,拥兵自重,近来在旧京颇有话语权。

哪怕商陆是盘踞这旧京良久的地头蛇,也一时强压他不过。

听了阿郑的话,商陆若有所思。

不多时,时意回来了,商陆便又恢复到那副温柔随和的模样,同时意柔声细语地谈笑风生。

直到,商陆的视线出现了明显的停滞。

时意顺着看过去,看到了陆锦夏,正怔愣呢,陆锦夏也看到了他,扬起嘴角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时意笑眯眯地冲陆锦夏招手:“陆老师好。”

商陆顺势问:“那位是?”

时意笑着解释:“她是我们声乐课的陆老师。陆老师超厉害的,会好多乐器呢!人也很温柔…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上的课。…”

“哦,这样啊…”商陆笑着点点头,视线注意到陆锦夏旁边那个英俊高大,举止亲昵的年轻男人,“那陆老师旁边那位先生呢…”

“先生?”时意愣了一下,视线随即布了过去,也看到陆老师旁边的那个男人,恰好,男人也侧头注意到了他,当即露出一个温和礼貌的笑,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时意便也笑了笑,随即跟商陆解释,说,“你说那位先生啊…我听说,他是陆老师的未婚夫,好像是…姓何!”

“…我还听说,他是一名警察,之前好像一直在国外念警校,回国后在好多地方都破了很多大案,现在到咱们旧京来了…——呼!好酷啊,我也想做一名警察,可惜我身体不好,我妈妈不允许。…不过现在好了,有了他这样的好警察,我们旧京肯定也会越来越好的!…——你说对吗,商陆哥哥?”

商陆露出一个笑容,宠溺的笑笑:“嗯。”

转瞬,商陆的眼神阴沉下来。

警察…

眯了眯眼睛,商陆若有所思。

夜深人静,半大的小孩儿饥肠辘辘,被饿得实在睡不着,捂着肚子在大通铺角落轻轻的翻来覆去。

“唔。”背后忽然伸出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孩儿吃了一惊,好在还没叫出声音就被对方用手捂住了嘴,这才避免了在半夜吵醒众人。

“…三水哥?”小孩儿看着眼前这个捂住自己的嘴巴的男孩,眼睛睁了睁,对方松开了他,他便小声地问,“…你也没睡吗?”

“三水哥”点点头,然后把小孩儿偷偷带出房间,窝在院子一个见光的角落,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三水哥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小孩儿点点头。

“看好了哦…”年纪大一点的男孩说着侧了侧身,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个假动作,随着动作的收尾,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圆鼓鼓的烧饼,“…——变!”

小孩儿惊得眼睛都瞪圆了,“烧,烧饼…?”

“答对了!”大点的男孩笑了笑,便将手里的烧饼递给小孩儿,“奖励给你了。”

小孩儿饿惨了,眼睛亮亮的伸手抓了过来就往嘴里塞,“哇”一口咬下去,眼睛一下更亮了,“肉…是肉!…”

“嗯。五花肉烧饼,城南李家的,可出名了。”大一点的男孩笑眯眯地看着小孩儿,“好吃吧?”

“嗯!嗯嗯嗯…好好吃!…”小孩儿吃得小脸鼓鼓的,话都说不利索。

“吃慢一点,没人跟你抢,别噎到了。”大一点的男孩抬手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

“嗯嗯…”小孩儿埋头狂吃了几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含着满口的烧饼和肉蹭一下抬头看向男孩,口齿不清,“…唔…三水哥…你不吃吗?…”

“三水哥”笑着摇摇头:“哥吃过了,这个是专门留给你的。”

“真的吗?”小孩儿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男孩,在月光下特别亮。

“嗯!真的。”男孩折起眼角冲小孩儿笑笑,“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孩儿腮帮子鼓鼓的摇摇头。

“那就对了,慢慢吃吧,吃饱了才能睡得着。”

“唔…好!”小孩儿大眼睛转了转,仔细想了下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于是便完全放开了吃。

风卷残云地吃完这个大烧饼,小孩儿满足地咧着嘴笑:“这个烧饼…好好吃啊三水哥!等我们以后长大了,就每天都吃这个烧饼好不好?嘿嘿,一定特别幸福…”

“嗯,好。”见小孩儿傻呵呵地笑得只见牙不见眼,他点点头,笑着给小孩儿擦掉了嘴角的油,“每天都吃。”

江鳞在半夜惊醒了,月光晒进屋子里来,跟那天一模一样,他坐起身,感觉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后来小孩儿才知道,烧饼只有一个,是男孩儿在烧饼铺打了一天工换来的,一口没吃,自己只喝了一碗稀粥,把饼包好了夹在衣服兜子里,头藏好了带回来,专门留给那个小孩儿吃。

而他们,也没有能够一起长大。

他长大了,却很长时间也吃不起城南李家的五花肉烧饼,等他终于能够吃得起了,再去买,却发现李家早就不做五花肉烧饼了。

抹了抹眼泪,江鳞望着一地的月色,忽然破涕为笑。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见过三水哥了,现在又突然梦到,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江鳞认定那晚的那个梦是一个好的征兆,预示着他和他想见的人很快就能再见了,心情大好,因此,即便遭受什么打击挫折都并不在意了。

身上的伤好像不疼了,发烧带来的后遗症也好像一瞬间无影无踪了,干起活来都更卖力了。

商陆却很看不惯,但他也说不出自己究竟看不惯什么。

于是只能归结为:“江鳞贱人贱命,天生下等人。”

江鳞不知道,也不在意,显得十分乐在其中,就是他一边要被商陆折腾,一边又要去时意那儿干活儿,有时候身体会有一点点吃不消。

杨花骂骂咧咧:“资本家都不兴这么压榨人的呀!”

江鳞打趣她:“呀,我们杨花还知道资本家,这可是时兴词汇呢。”

杨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我从说书里学的。”顿了顿,她又气鼓鼓骂道:“真不像话!江先生你也是主子,身子也是金贵得很,怎么现在就要受这些苦?…——都怪那小狐狸精!我看就是他在商先生耳朵边乱吹枕边风这才…”

“嘘嘘嘘!”江鳞看她口无遮拦的样子,恨不能亲自伸手捂住她的嘴,“小丫头,我看你是真不怕死啊。”

杨花怕怕地捂了捂嘴,觉得后脖子有点发凉,却还是十分不平:“…我这说得是实话嘛!哼!”

“好了,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了。”江鳞真的担心杨花这个小丫头,年轻莽撞,风风火火,不知轻重,他惶恐她何时会因此葬送了性命,“这种话我听了就算了,再让别人听了去,你的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

杨花也知道江鳞是真心为了她着想,她跟的这位江先生,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软太淡了,也太认命了,什么都不争也不抢,好东西全让别人占了去,亏全自己吃了,他越是对她好,她就越看不得他吃亏受委屈。

见杨花不说话,江鳞瞪了她一眼:“我说的你都记住了。那些话可不能再说了啊。”

“哦…”杨花嘟嘟嘴,耷拉着个小脑袋,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杨花知道了。”

江鳞其实也知道杨花的心思,但杨花还是太年轻,经历得太少,她哪里知道,很多事情,不是第一眼看上去那么简单,也有很多事情,并不是靠一个人的主观就可以改变的。

下午时分,日头微斜,江鳞穿着一身寻常男装出现在旧京大学府门口,同在商公馆里的男佣打扮一样,他同样是挽起了长发,戴着帽子的。

他是来接时意放学的。

照理来说,是轮不到他来接时意的,但今天照顾侍奉时意的小侍童病了,商陆不在馆里,其他佣人又都不合适,这才有了他自告奋勇。

江鳞没念过几本书,只是勉强识得几个大字,学是没怎么上过的,上大学对他而言更是闻所未闻,之前也从没有来过,今天是属于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看着眼前的大学府,江鳞的第一个念头是好气派,第二个念头是好厉害,能在这里头念书工作的,不说家室不会差,起码命不烂,而且肯定还特别聪明,肯定都是厉害的文化人,不然怎么念的起大学的书?

开车的是公馆里的一个叫阿伦的司机,很年轻,二十多岁的样子,也是江鳞从前没见过的生面孔,平日都是他负责开车接送时意,今天也是同样的,只是同他一路的人从时意的侍童换成了江鳞。

两个人在大门口等了许久,陆续走出好多学生老师模样的人,但就都没看见时意的身影。

两个人又等了等,还是没有等来人,他便提议道:“我去门卫室问问情况。”

阿伦留在车里。

江鳞交代告别了司机阿伦,便往学校门里的门卫室走。

江鳞刚刚跟门口的保卫大叔搭上话,然而一抬眼就瞥见了从自己眼前走过的时意,于是冲大叔笑着摆摆手:“谢谢叔啊我看到我要等的人了,就不麻烦您了…”

谢别保卫大叔,江鳞快步冲着时意走去。

时意已经走出了校门,站在离他不远的花池边,看样子是在找来接他的车。江鳞加快了脚步,在快靠近时意的时候,压着声音喊了一声:“小时先生!…”

声音引起了时意的注意,他转过头,显然是看到江鳞了,却显得有些意外,“是你啊…”

江鳞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不等他开口问,便率先开口解释:“小书病了。商先生…有事,所以今天就由我来接小时先生。”

小书就是一直侍奉照顾时意的那个小侍童。

“嗯…哦。我知道了,”时意点点头,温柔地笑了笑,“谢谢你,麻烦你了。”

江鳞摇摇头:“小时先生你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的份内工作。”顿了顿,他注意到时意手上还抱着好几本书,于是伸出手,“这些就让我来抱吧。”

见江鳞已经伸了手,时意也不好拒绝,于是笑着道了声谢谢,便将手上抱着的这好几本书一并都换给江鳞。

但江鳞没有预估到这些书的重量,手上一时没有掌握好力度,被书压得两臂一弯,那几本书就噼里啪啦一下全掉到了地上。

江鳞眼瞳缩了缩,吓了一跳,一边忙低下头去捡散落一地的书,一边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时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江鳞有点不安,因为他并不清楚这些书的价值,但预感不会不会是普通东西。

时意也很意外,但他没有丝毫怪罪江鳞的意思,见江鳞已经道着歉蹲下身去捡了,他也一边说着“没事没事”,一边打算蹲下身去跟江鳞一起捡。

可他才刚刚打算弯腰,就听到旁边有人喊他:“时意?”

声音有些耳熟,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发现竟然是,“陆老师?”

陆锦夏笑笑:“刚刚在那边就看到你,我还不敢肯定是不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啊。”

“陆老师好!”

陆锦夏点点头,笑得很温柔:“嗯嗯,时意同学你也好。…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这儿?还不回家吗?”

“还是说家里没人来接?要不坐老师的车吧,刚好老师的未婚夫来接老师,我让他送你回家。”

“谢谢陆老师,不过不用了,我就是跟同学商量了一下题目,所以出来得晚了一点。家里、家里已经派车过来接我了。”时意忙笑着摆了摆手,说着怕陆锦夏不信,便要指江鳞给她看,一低头才发现江鳞已经不在跟前,便又马上指了指阿伦停在路边的车,“看,陆老师,车子在那儿呢!”

“好。老师知道了,”陆锦夏点点头,视线一抬注意到不远处已经从车上下来的未婚夫,露出个笑容冲对方笑了笑,然后又看向时意,“那老师先走了。你也快一点回家哦。”

“嗯好,陆老师拜拜~”

时意笑着同陆锦夏挥手道别,视线跟随陆锦夏的脚步落到不远处汽车旁,那个看起来温和儒雅,又英俊高大的年轻男人身上。

对方与他视线相接了,于是也冲他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这就是陆老师的未婚夫吧…果然,是不管第几次见都会觉得好帅好温柔的程度。

和陆老师简直绝配!

见两个人都上了车,时意这才转过头来,而一回头,就又看到了江鳞。

江鳞满脸抱歉的抱着他的那好几本书,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对不起小时先生,都怪我没接好…刚刚书里有好几页纸被风刮走了,我追着过去捡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遗漏的…——你看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时意摆摆手,“没事的没事的…”说着便低头,伸手检查了一番,然后冲江鳞宽慰的笑笑:“没有丢,全部都在的。没关系的,你也不是故意的嘛…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啦!…倒是我,自己的东西反而要麻烦你帮忙…”

江鳞摇摇头:“小时先生你太客气了。”

处理完这个意外,两个人便一起往阿伦的方向去。

伸手为时意拉开了车门,江鳞站在车门边等待时意坐好。

时意刚才坐好,江鳞在他旁边放下书,刚刚将身子伸出车门,就见时意笑着冲他背后挥手:“陆老师拜拜~”

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驱使着江鳞扭头去看。

他一扭头,身后刚刚驶过一辆黑色的小汽车。

透过副驾驶座上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子的笑脸,他好像在旁边的驾驶座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侧脸!

一张他魂牵梦萦的、在脑子里幻想过无数次的脸!

江鳞发疯似的冲出去,想要追上那辆车,结果只是徒劳。

车子驰骋而去,扬下一片尘埃。

江鳞弯下身子,突如其来的奔跑引发了大病初愈的后遗症,他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直身子,摇摇晃晃蹲下身。

“你…你没事吧?”身后响起时意担心的声音。

江鳞勉强缓了过来,虽然眼前仍有阵阵轻微的发黑,他撑起身,摇摇头:“我没事…谢谢小时先生…———”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忽然一睁眼睛,“——你认识刚刚车里的人?”

时意虽然不懂为什么江鳞如此情绪激动,却还是点点头,如实道:“嗯,认识的。车里的那位女士是我的音乐老师。”

“那…那位先生呢!你认识那位开车的先生吗!?他叫什么?”

时意微微怔了下,“那位先生吗?…”他眨眨眼,笑道,“…他是我们音乐老师的未婚夫。至于名字嘛…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他姓何。”

姓何…

江鳞眼瞳猛缩。

是,是了,虽然那么多年没有再见,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何淼!

他的三水哥哥!

就是他!

见江鳞不知为何又是哭又是笑,明明嘴角咧着,笑着,眼泪却滚过脸颊,时意有些不解:“你…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我没事…”时意不懂,他这是喜极而泣。

笑着笑着,江鳞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可是…未婚夫?

何淼要结婚了?

艳阳高照,阳光明媚。

阵仗浩大的车队从院后的路上浩浩汤汤的开过,“圣玛利亚”福利院里的三四个小孩儿趴在墙头围观。

长相秀气的小孩儿看着远处的一切,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露出不解,歪过头问身边的伙伴:“三水哥哥,他们在做什么呀?”

“三水哥哥”闻言温柔地解释:“他们在结婚呀。”

“结婚?”小孩儿乌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仍是不解,“什么是结婚?为什么要结婚呀?”

男孩儿温柔地笑笑:“结婚…结婚就是两个人约定在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永远都不分开。”

“永远…在一起?”小孩儿大眼睛转了一圈,忽然喊道,“…——三水哥哥,那我们也结婚吧!然后就一直一直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男儿忍俊不禁,却也应了下来:“好呀。”

“那…那就这样说好了,三水哥哥跟我结婚,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笨蛋,小孩儿是不能结婚的。”旁边有人叫道。

“啊!”小孩儿张大了嘴,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重拾希望,眼睛亮亮的道,“那三水哥哥,那等我们长大了,长大了就结婚了!”

“好。”

“拉勾…拉勾!”小孩儿忽然伸出右手的小拇指,“三水哥哥,我们拉勾勾。”

“好,好,”男孩儿宠溺地笑着摸了摸小孩儿的小脑袋,也伸出来右手的小拇指,“拉勾。”

小孩儿笑得只见牙不见眼,声音清脆高兴:

“拉勾——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半夜,江鳞做梦想起了那个午间。

那天天气特别好,他们做完了手里的活跑出来,听到外面的热闹声响爬上墙头,看到了结婚的车队。

他到现在都记得,新娘子很漂亮,穿着的西洋的婚纱裙,也很漂亮,薄薄的头纱盖下来,却盖不住新娘子幸福的笑容。

那时候不懂,叫着嚷着也要结婚,要跟三水哥哥结婚,长大了回头看,知道了那是玩笑。

却也不是玩笑。

他喜欢何淼。

喜欢了很多很多年。

小时候不懂,只知道想跟三水哥哥永远在一起,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长大了才明白,那是喜欢。

他喜欢何淼。

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懂爱,分开以后才明白、才懂得,可是…现在,何淼要结婚了。

知道何淼在哪里以后,江鳞几乎没花什么功夫和时间就知道了关于何淼的一切。

因为,何淼实在是太出名了。

留学归来的警校高材生,屡破奇案的警界大侦探,旧京新上任的警察队长…即将订婚,未婚妻是留学归来的督军千金,千金之躯,音乐天才。

“郎才女貌。”

“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是所有人对两人的评价。

他早应该知道的,只是他一直活在商陆的阴影下,耳目闭塞,对这旧京发生的一切都无从知晓。

不过真好,因为起码这样江鳞就知道了,这些年何淼过得很好,不像他。

他…

江鳞摊出双手。

这双手修长,白净,看上去洁白无瑕,但仔细看,那些烧痕、刀痕,累累的伤痕还有迹可循,昭示着他曾经经历过什么,就像他自己清楚得记得,他这双手,以及他这个人,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脏事。

他记得,从前的何淼就非常的正义、善良以及热心肠,发誓长大了要做一个警察,惩恶扬善。

这么多年过去,何淼还是那个何淼,正直、善良,也成为了一名警察,惩恶扬善。

——可是,他呢?

他杀过人。亲自动手的,没有亲自动手的,直接的,间接的,他杀了多少人,害得多少人送了性命…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

从前那个单纯,善良的江鳞早就死了。

他现在是一条狗,一把刀,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恶毒,肮脏。

这么龌蹉、肮脏不堪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认回他的三水哥哥呢?

在阴暗、肮脏的下水道待久了的鬼,再回到阳光底下,是会魂飞魄散的呀。

他们,早已经是两路人了。

“追上去了?”

商陆手里的钢笔猛地一顿,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黑色的墨痕。

“是的,老大,”阿郑将司机阿伦的所见所闻如实禀报,“江鳞很失态。据阿伦说,人就像是丢了魂一样,不要命似的去追车,车没追上,自己蹲在地上哈哈大喘气…”

“…大喘气,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跑狠了。”阿郑看了看商陆,对方把钢笔横在两指之间,已经停下了写字的动作,两个人只隔了一张桌子,脸上的神色却讳莫如深,叫人难以捉摸。

“弄清楚他追的上什么人了吗?”

“属下已经差清楚了,是…陆锦夏的那个未婚夫。”

“那个警察?”

“是。”

“那个警察什么来头?”商陆眯了眯眼,似乎若有所思。

“何淼,x城何家的六公子。…”后面都是一堆夸何淼的话,阿郑没说,但如实将调查得到的其他内容都禀予商陆,“…据传,他年纪小的时候走失过,后面才找回来的。”

“属下斗胆猜测,他就是江鳞在找的那个哥哥。”

商陆忽然哼笑一声:“我想也是。”

阿郑有些不明所以,却见商陆继续似笑非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阿郑更不明白了,商陆笑笑,道:“他不是要找人,要认人吗?行啊,我们帮他。”

笑容逐渐凝固,商陆眼神愈深。

但江鳞有没有这个勇气去认人,那就难说了。

盛夏时分,择良辰吉日,一场声势浩大,无比隆重的订婚宴即将拉开序幕。

旧京督军千金与旧京新任警长、x城名门之子的订婚宴,惊动全城,整个旧京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无一例外都收到了邀约。

作为旧京商业协会副会长的商陆,当然没有例外。

商陆邀请时意共赴,时意欣然同意,虽然他自己也收到了一张烫金的喜帖。

作为陆锦夏最喜爱亲近的一名学生,时意全不可能缺席这场订婚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商陆会带上江鳞。

江鳞是什么身份?虽然大家都不敢议论,但跟着商陆混的大家谁心里不是门儿清。

一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早就让人玩脏玩烂了,脏的不行,贱得要命,平时玩玩也就算了,正经场合怎么拿得出手?

就算现在洗脱了最脏的那层婊子皮,摇身一变成了商公馆的“江先生”,但脱掉的衣服一件都捡不起来,婊子就是婊子。

这种重要场合怎么会带上江鳞呢?众人不明白。

江鳞也不明白。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去。

何淼的订婚宴。

要他看着何淼同另外一个人你侬我侬,亲密无间,宣誓缔结…他做不到。

尽管他知道,他和何淼已经是两路人了。

可是不行,之前仅仅是一个远远的侧脸,他就已经按耐不住那颗渴望的心,真的去了,看到近在咫尺的何淼,要他如何才能抑制住自己飞向他的心?

“你果真不想去吗?”谁曾想,听了他拒绝的话,商陆却露出一个很玩味的表情。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江鳞,神色讳莫如深。

江鳞心里有事,这一看倒好像被商陆看穿了,心脏一下就狂跳起来,躲闪开目光,压制自己的不安,“…是。…我,我去了也不合适…我就不去了。”

“你当我在跟你商量吗,江鳞?”

商陆这一声喊,喊得江鳞鸡皮疙瘩一下就冒出来了,他浑身打了个寒战,偷偷攥紧手,小心摇摇头:“不…”他知道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是命令,商陆和他,向来如此,“…商先生…求你…我、我不想去…”

商陆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过来,抬起来,接上他不安躲闪的目光,指腹亲昵暧昧的蹭了蹭他的下巴,“你在怕?怕什么?”

江鳞身体凉了一大半,只能拼命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

见他摇头,商陆反而笑了:“跟我去吧,江鳞。”说着这话,他另一只手钳紧江鳞的后腰,将胯下的阳具往江鳞身体里送得更深。

龟头粗鲁劈开湿热紧致的甬道,直击深处而去,江鳞禁不住哼了一声,仰起下巴伸着脖子,紧绷从尾骨一路传染到后颈,绷出一条利落的曲线。

商陆按住江鳞的后脑勺,嘴唇抵着江鳞尖尖的下巴亲了亲,然后贴到耳朵边,用无比亲昵暧昧的语气道:“去开开眼界,去看一看,看一看…有钱的、正派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江鳞的身体僵住了,商陆却跟没感受到似的,仍然说,甚至带上了点惬意的笑意:“怎么,忘记了?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

“…你手上沾了血的啊江鳞,”商陆在他耳朵边笑开,“就是死了,也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转眼就到了订婚宴当天。

陆家设的是个晚宴,而夏天的天总是暗得很晚,七八点才看见天边刷上一点点灰黑色。

车子已经备好停在门前,时意收拾打扮完毕出门时,就在这样微微昏暗的天色里,看见车前背着他立了道漂亮的倩影。秀发浓密,身形高挑,腰肢纤细,气质如兰。

像是听到他的动静,佳人应声偏过头来,眼眸动人,唇红似卉,好看得时意一时都晃了神。

“…小时先生。”佳人见他抬了抬眉,随即迎了上来。

“…你、你是…——小江哥?”听到熟悉的声音,时意大为震惊,眼睛一下睁得好大,嘴巴也失态的张开。

江鳞点点头,“是我,小时先生。”

尽管很惊讶,但家教使然,时意很快收起就失态的样子,他看着江鳞,由衷地夸赞:“我不知道这是否礼貌,但我想说,小江哥,你真的,太漂亮了。”

江鳞愣了一下。他这样的长相,又是一个男子做女子打扮,一直以来,骂他妖精,狐狸精,娼妇,婊子,人妖…什么样的都有,说他漂亮、好看的也有,但这样用这样纯粹的眼神、语气说这样话的,时意是第一个。

眨眨眼,江鳞低下头躲开视线,“谢谢小时先生。”

时意笑了笑,然后努力地转移自己的视线。

过分长时间注视一个人,并不礼貌,但说实话,江鳞实在太夺目,漂亮得让人不注目都不行。

两个人随后又聊了两句,商陆便出来了,出了门,便径直走向时意,笑容温柔:“都准备好了?”

时意点点头,“嗯,都准备好了。”

“那出发吧。”商陆亲自打开了车门,照看着让时意上了车落了座,自己这才上车,挨着时意坐到他的旁边。

江鳞在商陆出现时便乖顺恭敬的问号,商陆没回应。

等商陆绕从他身边过时,江鳞也低声问了一声好,这时候,商陆才浅浅瞥了眼江鳞,却也什么都没说,径直走过去上了车。

江鳞低着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秀气的裙装,愁绪积在眉眼之间,浓得像大雨前天边散不开的乌云。

身上的这身裙子是商陆让人送来的,脸上的妆也是商陆叫人过来上的。这段时间跟着时意,他几乎全穿的男装,做男子打扮,时间不算长,他却已经忘了他是个“本就该是女子打扮”的男子。

从前被商陆送上那些人的床之前,商陆也是会让人给他精心装扮一番,以求他足够明艳动人,能够勾引男人。

他早就习惯了。

可今天不一样,他要去的地方,是何淼的订婚宴。

“干嘛呢?怎么还不上车?”见江鳞迟迟没有动静,司机阿伦看了后头商陆的眼色,探出头来喊人。

江鳞抬了抬头,透过升起的车窗看到车内商陆模糊的身影,看不清,但江鳞知道商陆在看他,警告他,不要违逆他。

手紧紧攥成拳头,江鳞抓得裙子出了皱,关节都泛白,最后却都化作一股很深很长的气从胸腔里泄出来,“来了。”

他乖顺地爬上副驾驶座,低声下气地向后座的商陆认错:“对不起商先生。”

“没关系,”商陆破天荒地接了话,还是笑着的,他看了看时意,转过头来,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只要没错过订婚就行。”

订婚现场,装潢奢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跟着商陆时意二人从大门进来时,在门边那张落地的大型展览板上,他看到了这场订婚宴的两个主人公———

何淼和陆锦夏。

他们两个人十指紧扣,四目相对,他们的名字,用一个“心形”放在一起。

江鳞只看了一眼,也只敢看一眼。

他飞快地移开目光,仿佛无事发生,商陆却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眼神微动。

进入场地以后,商陆突然开口问江鳞:“江鳞,你觉得他们俩相配吗?”

江鳞吓得心脏仿佛都漏跳了一拍,身体一下子凉了大半截,他抬起脸来,见时意也正看着他,似乎也在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地挤出一个乖顺讨巧的笑容:“…佳人…配才子,当然是、绝配。…怎么,怎么轮得上我来说三道四…”

商陆笑:“你真这么觉得?”

江鳞笑得嘴角发酸,眼睛也发酸,他仍然笑着,笑着用力地点点头:“…嗯!…配,…绝配!”

就在此时,司仪的声音响了起来:“来,有请我们的一对璧人——陆锦夏小姐和她的未婚夫何淼先生!有请!…”

“各位朋友来宾大家好…”

紧接着司仪声音和掌声响起的是,是一道男女异口同声的声音,而就在这样的双声线里,江鳞一下就捕捉到那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何淼!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江鳞蹭一下转过了头。

视线越过一层又一层的人影,一下就锁定在全场视线焦点的中央,在那儿有他爱了十几年,思念了十几年的人!

是,是何淼。

没有错,何淼还是江鳞记忆中的那个模样,温柔的眉眼,还有眼神中透出的那股正气和坚定,全都没有变。

那么多年过去了,岁月打磨了他的五官和长相,使他出落得更加俊朗,也沉淀了他的气质,让他比从前更稳重,更成熟,可那种最本质的东西,果然一直都没有变。

可一切又全都变了。

他也变了。

情绪几乎是一瞬间涌上头来的,江鳞忍不住却又不敢泄露,他头也不敢回,压着声音说了一句“我去下洗手间”,就头也不回的奔出大厅,全顾不得商陆是否允诺。

时意有些诧异,神色有些担心:“你…他没事吧?”

商陆神色有些莫名的怡然,闻言,冲时意温柔地笑了笑:“没事。”

时意想了一下,确实没想到会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将注意力放回到这场订婚仪式上。

视线回到订婚主角二人身上,两个人站在一出,哪怕没牵手,没做什么亲密的动作,说什么肉麻的话,也让人觉得这空气里黏着蜜似的甜。时意沉醉地看着对面的璧人,笑容温柔又明媚,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商陆,这笑容便染上了甜蜜。

商陆抬头和他视线接上了,见他笑得那么甜蜜温柔,也露出一个笑容,笑眼融融地问:“在想什么,笑得这么甜?”

时意笑着抿了抿嘴,乌黑明亮的大眼珠往旁边转了转,神色有些害羞:“没什么!…我不告诉你。”

商陆笑了笑,没追问,笑着看时意。

然而仔细看,会发现商陆的视线已经越过重重的人影,落到远处那对笑容明媚甜蜜的订婚璧人身上。

江鳞在洗手间待了很久,出来时眼圈泛红,眼角还隐有泪痕。

他擢水洗过,因为害怕被商陆看出他的情绪,然而却不完全遮掩得住,心中因此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江鳞刚从洗手间出来,还没走出两步,抬眼就看到迎面走来的商陆,心下一沉,忙低头问好:“商先生。”

商陆从他身边走过,一眼也没有看他,“进来。”

江鳞抬起头来时,商陆已经进了洗手间,犹豫了下,他还是转身跟了进去。

一只脚才跨进洗手间的大门,手腕就被商陆攥住,随后被商陆一下按到了墙上,商陆一只手兜住他故意勒住的胸口,用腿顶开他的膝盖另一只手迅速顺着裙摆摸了进去。

手指摸到那层薄薄的布料,商陆的语气很是不悦,贴着江鳞的耳朵恼道:“谁允许你穿这个了?”

江鳞的心脏砰砰砰跳得很乱,他在害怕,手指尖都发冷,不敢有一点违逆的动作,商陆却不满,“刺啦刺啦”撕烂了他的内裤,手指粗暴的剥开阴唇就横插进去,另一手也不留情,用力地乱揉他的乳房。

“谁许你勒的?”

江鳞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望着商陆,小心观察对方的反应。

商陆动作粗暴,上下都弄得江鳞很疼,身体却依旧有了反应,屄里淌出水来,被商陆用手指操出“咕叽咕叽”的水声。

“真贱真骚啊江鳞。”

江鳞不敢反驳,小心翼翼地提醒:“商先生…在这儿会被人发现的…”

“你怕什么?怕让人看到你放浪的模样?”商陆闻言笑了,笑着把江鳞的屄肏出更大的水声,讥讽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江鳞,可是这旧京最出名的婊子,整个旧京谁不知道你?”

此话一出,江鳞眼瞳一缩,脸色瞬间惨白了七分,整个人如堕冰窖,身体瞬间凉了个透。

商陆还在笑,笑得江鳞骨血发冷:“你猜猜,外面那么多男人里,有多少人做过你的恩客,嗯?你又猜猜,他们还认不认得出你,江鳞。”

江鳞摇摇头:“不…不…”

他的眼前瞬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男人的脸,交叠浮现出一具具缠绵的肉体…何其糜烂不堪的场景,里面的主角却全都是他。

他不能跟何淼见面,不能。

他宁愿何淼认识的那个他从前就死了。

商陆一口咬住江鳞的耳垂,疼痛瞬间将他的神识拽回身体,“想什么呢?”

江鳞卑微地哀求道:“商先生…我、我想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商陆明知故问,手下搅得江鳞浑身一阵阵发颤。

“回…回商公馆。”情欲熏红了江鳞的脸,他的眼睛有了些湿漉漉水意,朦胧胧的,配上不自知的微喘,其实勾人得很。

“不准。”商陆冷硬硬地抛下这句话,便将江鳞压进了厕所的隔间。

砰!隔间门在江鳞眼前砰然关上,他跌坐到马桶上,商陆在此刻显得异常高大,身影投下来笼罩着他,冷漠的黑眸在此刻多了些情绪,一种叫欲望的情绪。

江鳞知道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太熟悉不过了。

“自己掰开。”

命令,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江鳞不愿意,可是不敢违逆,甚至不敢有半点犹豫,熟练地挽起裙子,分开两腿,手指掰开自己早就被玩弄得湿淋淋一塌糊涂的屄,让其完完整整地暴露展示在商陆眼前。

商陆抬手重重扇了一巴掌,余震痛麻感刚刚扩散开时,商陆的阳具就插了进来。

江鳞痛得猛地一抽搐,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却不敢喊疼,手指无助地扣紧了马桶盖缘。

江鳞被商陆压在马桶上肏了一通,然后又被压到隔间门上从身后贯穿,淫水淅淅沥沥淋了门前地板一地,无声无息地往门外地板蔓延去。

商陆一边揉着江鳞的奶子,一边狠操着江鳞,又贴着耳朵在他耳边骂他“骚货”:“你这屄里怎么能淌出这么多水,嗯?”

江鳞被商陆干得意识都有些涣散,浑身软得不像样子,软绵绵晕乎乎地被商陆按在门板上肏,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

说实话,商陆就喜欢看江鳞被他干得溃不成军的模样,被肏得越迷糊他越喜欢。

“淌这么多水,”商陆故意顶着江鳞体内最敏感的那个点磨,磨得江鳞受不住了哭着求他,“流出去让别人看到怎么办?”

江鳞迷迷糊糊的,一时半会儿没意识到商陆这话的意思,直到门外响起了渐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这真是没想到…”

江鳞浑身一震。

这是…何淼的声音!

“咔哒!”

门开了。

江鳞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夹杂着何淼跟另外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江鳞害怕极了,浑身紧绷,呼吸都不敢大口呼吸。

商陆一手捏着江鳞的乳房,一手兜住江鳞的腰,观察着江鳞恐惧的表情,眼神一沉,快速地抽出鸡巴又重重地插了进去。

“啪!”皮肉碰撞发出重重一声脆响,江鳞也被这剧烈的撞击撞得忍不住“唔啊”一声叫出了声音,前腰也“膨”一下撞到了房门。

“有人?”

意外的响动惊扰了隔间门外的二人。

江鳞浑身冰冷,一瞬间像掉到了冰窖里头,他顾不得撞疼的前腰,而是用手捂住嘴巴,满眼祈求地转过头望着商陆。

商陆对他的哀求视若无睹,兜着江鳞的腰一下接着一下在江鳞体内横冲直撞,江鳞被干得受不了,只能捂紧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再发出被干的声音。

然而,“啪啪啪”的皮肉撞击声却规律而清晰。

门外的二人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二人对视了一眼,都心照不宣,不再关注这个事情,只想尽管解决完生理需求离开该地。

商陆干得又狠又猛,江鳞禁不住跪倒在地,又被商陆强行从地上抓起来,扭住两腕,强压在门板上。

江鳞捂嘴不能,咬着唇拼命想压抑自己发出的声音,商陆却憋着坏,一下一下顶着肏,江鳞实在受不住了,嗯嗯啊啊的声音就从嘴角泄露出去,混合着暧昧的门板晃动声响彻整个洗手间。

江鳞的叫床声其实很好听,百转千回,软绵绵娇滴滴的,带着小猫儿被欺负捉弄了似的哭腔,听得人浑身发麻,嗓子发痒,心痒难耐,凌虐欲爆起,恨不得把人拆散了揉碎了塞进身体里去。

王德猛地一怔,这声音听起来是个男的没错,却叫得他面红耳赤,裤裆发硬,倒叫他有些难为情,忍不住在隔间里头自己摸了摸,走出来洗手时,却见何淼神色正常,裤裆处也无异样,更是有些挂不住脸。

隔间里的二人动静还是很大,挨操的那个仍然发出些让人面热的声音。

“这些人…还真是…”他洗着手,一边貌似无奈的开口笑笑,一边小心观察何淼的反应。

何淼神色平淡,似乎不打算关于此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让王德也没了说下去的理由。

厕所隔间里,商陆却咬着江鳞的耳朵道:“不打算出去打声招呼吗?”

江鳞浑身一震,惊惧地看着商陆。

商陆似笑非笑:“你来这儿不就是想跟他见一面吗,怎么,我说错了?”

江鳞哑然,眼里挤满恐惧与哀求,无法压抑的喘息与呻吟从他嘴里逃脱出去,把他最后的一点点尊严抛在地上踩得粉碎。

“怎么,你的好哥哥不知道你是个婊子啊?”商陆在江鳞耳朵边低笑,声音低醇有磁性,夹带着热乎乎的呼吸一起吹进耳朵里,江鳞却觉得无比的尖锐和冰冷。

他浑身都发起抖来,眼里一点点蓄满泪水。

“来都来了,还是见一面吧。”

不要!

不要!

他不能让何淼看到这样的他!

太脏了!

也太贱了。

一个杀过人又被无男人数操过的婊子,怎么会是三水哥认识的那个他?

江鳞眼里挤满眼泪和哀求,拼命地摇头。

不要!

不要!

商陆射了,然后抽身出去。

江鳞看出他要开门出去,拼死扑在他的身上,握住他的手。

商陆只是轻轻一个侧头,一个眼神,江鳞就吓得浑身一下没了力气,身子滑下来,裸着湿漉漉、一塌糊涂的下半身,跪在商陆脚边,仰着脸流着眼泪小声哀求他:“不…不要…商先生我求求你…”

江鳞的屄被商陆肏得又红又肿,阴唇外翻,从商陆的角度看,淫水和精液咕咕往外汹涌而出,大腿根一片狼藉,不少还蹭在了他的裤腿上,乱糟糟的又有些淫乱的美感,跪在他面前哭得我见犹怜,嘴唇被他咬得发肿,还沾着他的口水,红艳艳水泽泽的很色情,衣裳凌乱,两只白皙秀气的奶子被他掐得青青红红,奶头胀大被他咬得全是口水。

奶子本是江鳞没有的,全因为怀过孩子才发育起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商陆眯了眯眼,笑着问:“见一面可不容易,真不想见了?”

江鳞以为商陆口风有松动,忙哭着摇头道:“不见了不见了…我不见了商先生…求求你我不见了…”

商陆弯下腰来,伸手替江鳞揩脸上的眼泪:“你都辛苦找那么久了,现在人就在外面,怎么能不出去见一面呢?”

江鳞听得浑身都凉了,他一直知道商陆知道他在找人,可商陆从不过问,他还以为…“我错了商先生!我不找了…我不见了…求求你…我以后会乖乖听您的话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我不见了…”

江鳞泪流满面,流泪不止,抱着商陆的腿拼命地摇着头哀求商陆。

“真不见了?”商陆盯着他,不动声色。

江鳞哭着拼命摇头:“不见了不见了…”

商陆捏着江鳞的下巴和他对视,“这是你说的江鳞,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江鳞咬着嘴唇,哭着忙不迭点头,“不见了…我不见了…”

门外水声停,脚步声起,关门声紧接着响起。

二人开门出去了。

“不见就不见,”商陆笑笑,“哭什么?”

江鳞忙不迭止住眼泪,不敢再哭下一滴眼泪,眼睛通红地望着商陆,“谢谢…商先生。”

商陆抽手转身出去,“收拾干净赶紧过来,我们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是。”江鳞连忙应下。

“弄干净点,”商陆离开洗手间前最后说了这样一句,“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刚刚挨了一顿肏的话。”

“是…”

直到商陆走后,江鳞这才敢擦干眼泪,狼狈地扶着墙站起身来给自己清理身体。

他下半身让商陆给干肿了,湿乎乎全是商陆射的精液,江鳞忍着疼全都抠出来,他不能再怀孕了。

商陆干他一向都不温柔,奶头肿破和下体受伤是经常的事,疼是疼但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衣裳一放下来除了他谁也不知道,只是眼睛哭肿了很明显。

一边在盥洗盆前用清水洗脸,江鳞看着自己哭红哭肿的眼睛,一种莫大的悲伤在这时涌上心头,将他吞没。

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连和人发生关系弄到身体受伤这件事,他都已经习以为常…

他果然是个不知羞耻的婊子。

商陆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响起。

他江鳞,就是这旧京城最大的婊子,最不要脸的婊子,和他上过床的男人,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何淼,何淼也知道了吗?

知道他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妆已经哭花了,江鳞索性全部洗掉,素着一张脸从洗手间出来。

屄被商陆干肿了,尽管饶有经验,江鳞走路的姿势还是受了影响。

从洗手间回去的路上,江鳞低着头,走得很慢。

快到大厅的时候,江鳞听到了前面好像有争吵声,偷偷抬眼快速看了一眼,几个人围着一个人,熙熙攘攘的,好像起了什么纠纷。

江鳞本不想就这么过去,害怕不小心惹祸上身,故意在拐角等了一会儿,过一会儿,那边的嘈杂声小了很多,加上距离商陆离开洗手间已经很有一段时间,江鳞担心再不回去会惹怒商陆,所以压低了头打算忍着痛快速通过。

看准了那几个人都围在通道左侧,江鳞一咬牙忍着痛,靠着右边墙快步地走。

“膨!”

眼看马上走过那几个人,有一人突然撞了上来。

江鳞没设防,被撞得头猛磕了一下墙然后摔在地上,眼前一下子天旋地转,倒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

江鳞缓过来,抬腕捂了捂嗑疼的额头,也不管对方撞到人是不是没道歉,反而是一站起来就说了句“对不起”,也不敢再多看这现场一眼,有些狼狈地跌跌撞撞赶忙离开了现场。

现场的熙攘突然一下子沉静下来,下人小四看着突然安静的主子有些迷茫,直到对方突然喊他:“小四!”

“小的在,二爷。”他连忙迎出一张笑脸。

被他叫做二爷的是一位四十出头,肌肉强壮,长相宽阔硬朗,留着一小撮胡子的高大男人,二爷喝了不少酒,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孔颜色通红,一张嘴就是熏人的酒气。

二爷平素就性子火爆,喝了酒脾气更算得上古怪,今天是小姐订婚的日子,老爷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特地吩咐他们服侍二爷上楼睡下。

二爷自不乐意,骂骂咧咧地不愿意走,他们几个连哄带骗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人劝到这里,又发了脾气,将他们几人一通打骂,适才一耳光扇在他的脸上将他扇飞出去,似乎还撞到了一位女士。

按规矩他是该道歉赔不是的,可二爷还在发火他这边都顾不过来,实在顾不上给那位女士道歉赔不是。

这会儿脸上还火辣辣的,二爷突然停止了打骂,突然喊他一声,倒叫他浑身又唰唰出了一层冷汗。

二爷看也不看他,眼神有些怔怔地扭头望着通道尽头:“去打听打听刚刚那妞啥情况,然后把人带到我这里来。”

小四只是愣了不到一秒,就明白二爷说的是刚刚他撞到的那位女士,可是…他没看清,可他也不敢说。

“啪!”

小四才略一迟疑,就招来二爷的又一巴掌,扇得小四嘴角一下沁出血来,两颊火辣辣的,耳朵嗡嗡作响,“妈的!你他妈哑巴了!还不赶紧滚!”

小四不敢再有半分犹豫,肿着半张脸,又问了好连忙退下了。

人他没看清,但好像是瘦瘦高高的,穿了条白色的裙子,直发,披着的…而二爷看上的,那指定是特别年轻漂亮的。

今天是小姐的订婚宴,来的都是这旧京有头有脸的人,不说那女士会不会是哪家的小姐,再不济也是哪个权贵的女伴,二爷他…

叹了一口气,小四有点心疼这位未曾谋面的漂亮女士,不管她是哪家闺秀名媛,被他家二爷看上了,恐怕都难逃…并非他多管闲事,实在是哪怕跟着二爷已经很久了,也看得很多了,但二爷的手段还是让他这个命贱的下人都觉得不忍心。

江鳞回到大厅的时候,订婚仪式已经结束了,宾客们留在大厅里,随意的吃喝,交谈,估计一会儿就会散场。

江鳞回去的时候商陆不在,只有时意。时意见到他,忙问他:“你去了好久…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江鳞低着头不敢看时意,闻言忙摇摇头否认道:“我没事…谢谢小时先生关心。”

“真的没事吗?”时意还是有点不放心,“不舒服的话请一定告诉我,我让商陆哥哥派人送你回去,千万千万不要硬撑。”

江鳞心里一暖,但很快又充满苦涩,他摇摇头:“我真的没关系,谢谢小时先生。”

“好,不舒服的话请一定告诉我哦。”时意嘱咐。

江鳞点点头:“好的。”

“你要吃点什么吗?我给你拿。”

“谢谢小时先生,不过不用了。”江鳞摇摇头,或许是刚刚嗑到额头撞狠了,他这会儿儿有些头晕得厉害,忍不住皱紧眉头,他咬着牙隐下吃疼的声音。

“好的,”时意没看出江鳞的不适,却还是要了一杯热牛奶,递给江鳞,“喝点热的暖暖胃。”

江鳞不好拒绝,伸手接了过来,低着头握着热乎乎的牛奶杯,软声说了句“谢谢”。他哭过一阵,嗓子有些微哑,现在压着声音小声说话,声音软乎乎的带点模糊的颗粒感,听进耳朵里去有种莫名其妙的痒感。

时意愣了愣,忍不住多看了江鳞一眼。江鳞低着头,柔软的黑发垂在肩上,看不见表情,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一小块儿饱满白皙的额角,精致秀气的鼻尖粉粉的,翕动的眼睫好像蝴蝶翅膀,纷飞着在眼下投出一小块漂亮的阴影,眼角也粉粉的…

真的好漂亮,时意忍不住感慨。

这样漂亮的人…真的只是个佣人吗?

“小江哥,我可以问问,你跟商陆哥哥是什么关系吗?”

时意的问题让江鳞忍不住浑身一僵,握了握手里的杯子,江鳞刚准备开口,又听到时意说话:“我知道这样说很不礼貌,对不起,但我觉得小江哥你不像是一个下人…——我绝对没有看不起佣人的意思,凭自己的劳动生活的人很伟大我很佩服,只是…”

不像下人?

江鳞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有点恍惚。

他确实不是下人。

下人尚且还是个人,还有最后的属于自己的尊严,而他呢,不过是商陆养的一条狗,一条婊子狗,连作为人基本的尊严也早都被踩碎了,早就不知道烂在了哪里。

适才洗手间里发生的一切仿佛又在眼前重现,身体里插着商陆的鸡巴,屄被商陆肏得骚水乱飞,何淼就在门外,听着他被干得淫荡乱叫…

商陆说得对,他就是一个婊子,身体早就让人玩烂了…

他不该出现在这儿。

身体里的空气好像一下消失了大半,江鳞张着嘴都觉得呼吸困难,眼睛发热得厉害。

“我…我是…”

江鳞嘴唇发着颤,把心一横抬起头来,一抬眼却对上商陆的沉甸甸的黑眸!

“…你们,在说什么?”

扶着时意的椅子,商陆笑着歪头看向时意。

时意愣了一下,看着商陆的笑脸,忍不住偷偷瞥了眼江鳞,却见江鳞红着一双眼,脸色凄白,泫然欲泣,一时有些哑然。

“不跟我说吗?”商陆笑笑,“真调皮。”他顿了顿,偏头朝江鳞看过去,“我去问他。”

“江鳞,”商陆背对着时意,声音柔和礼貌,脸上的笑意却荡然无存,“你俩刚刚在说什么,能告诉我吗?”

江鳞看到商陆的那一瞬间身子就凉了,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僵在那里,堵嗓子眼的那些话好像被人掐死在了空气里。

听到商陆问他,他浑身都发起抖来,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在害怕,怕得要命。

“我在问你呢,江鳞,”商陆的声音依旧温和礼貌,一双黑色的眼睛却看得江鳞浑身发麻,“怎么不回答我?”

“我…”江鳞声音都在发抖。

“哎呀商陆哥哥!”时意拉住了商陆的胳膊,软着声音撒娇道,“你别这样,小江哥都吓到了。是我,是我问他,他和商陆哥哥你是什么关系。”

“这样啊,”商陆低下头来,笑容温柔,“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下人!”看着商陆温柔的笑脸,时意的心往下放了很多,“他说他是下人。”

“哦,下人。”商陆迎着时意笑笑,眼神却很淡很淡地瞥了了江鳞一眼。

“嗯!”时意点点头。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商陆温柔地笑笑,顺势在时意身边坐下。

时意闻言一怔,有些难为情的抿了抿嘴,小声地说:“我是觉得小江哥太漂亮了,就以为…以为…”话没说完,时意的耳朵早已经红透,脸颊上也出现了两抹粉色。

“傻瓜,”商陆忍俊不禁,毫不避讳地伸手刮了刮时意的鼻尖,“你对我而言就是独一无二的,”顿了顿,他俯身贴近时意的耳朵,温柔笑声道:“是我的宝贝。”

时意羞赧得低下了头,“哎呀商陆哥哥你…!”

商陆笑,“害羞了?”

时意别扭地绞着手指抬起头来,忍着羞意正色道:“是我失礼了,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对不起,小江哥。”

面对时意真诚的道歉,江鳞却浑身发冷,因为商陆也正看着他。

“没,没关系。我也有问题。”江鳞不敢再多看一眼,忙低下头躲避商陆的视线。

商陆温柔地拍拍时意的手背:“讲清楚就好了。不过,”话锋突转,商陆皮笑肉不笑,“他确实不是普通的下人。”

“啊?”时意愣了下。

江鳞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你别看那样,他啊,服侍过很多很多人,经验特别丰富,”商陆说这些话都夹着笑,说着低头看了看时意,“在整个旧京都很出名。”

话音未落,似笑非笑地看向江鳞,“我没说错吧,江鳞?”

“嗯,”江鳞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声音显得恭敬而温顺,“…商先生,说得对。”

“真的吗?”时意有些意外,“小江哥看起来很年轻啊。”

商陆笑:“他做这样的事很多年了。”

江鳞低着头,声音恭顺:“是。…多亏商先生可怜收留,我才有幸活到现在。”

“那也是你有本事啊小江哥!”时意不明真相,衷心称赞,“你这么年轻又这么独立,凭自己的能力生活,好厉害啊!”

“他…确实厉害。”商陆话里有话。

江鳞感觉快喘不上气来了,他低着头,手指覆在裙摆下偷偷抠自己的手心,还要让声音显得恭敬而温顺,“谢谢…商先生夸奖。”

“你当之无愧。”

商陆似笑非笑,话罢看向时意,“小意,跟你老师打过招呼了吗?来都来了,不去拜会一下,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时意摇摇头:“还没有。那商陆哥哥,我们一会儿一起去吧。”

商陆笑得温柔:“好啊。”顿了顿,他开口喊了声:“江鳞。”

江鳞身体一僵。

江鳞惊惧难安,吓得一瞬间都快忘了呼吸。

时意抢话道:“你在这儿等我们,好吗?”

江鳞捏紧了拳头,惊惧不安地抬起头,偷偷看了眼商陆的反应,见对方没有特别的反应,悬在嗓子眼的心脏才勉强回落了一点,哑着嗓子开口:“…好的。”

“那我们走吧,商陆哥哥。”时意说着从位置上站起身来。

“嗯。”商陆微笑着点了点头,应允着也跟着站起身。

“商先生,小时先生…你们慢走。”江鳞的态度无比的恭恭敬敬。

“好,一会儿见。”时意温柔地做了回应。

商陆没说话,却在二人绕过江鳞离开之前,很轻很轻地看了一眼江鳞,看得江鳞的心一下又悬到了嗓子眼,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不久前在洗手间里发生的一切,一睁眼仿佛就还在发生,商陆的话,也仿佛还在耳畔响起。

他坐在这里,穿着跟其他人一样光鲜亮的衣裳,大厅里暖白色的灯光照着他,他却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暴露出他肮脏、下贱,又畸形的身体。

他的屄在厕所里被鸡巴干肿了,湿乎乎的好像还在往外淌精水,奶头被掐破了皮,火辣辣的好像在滴血,奶子上全是青红的掐痕指印。

这儿是何淼的订婚宴,而他在何淼眼皮底下,在厕所里做了婊子。

商陆说得对,他是旧京最大的婊子,不知道多少男人肏过他的屄,今天,在这儿,说不定有多少人认出了他,认出他是个主动掰着腿给别人肏的婊子。

何淼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他曾经认为的那个单纯可爱的那个小孩儿,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无数,做尽坏事,掰着腿给别人肏的恶毒婊子。

也许,何淼已经知道了,所以…

又或者,何淼还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就最好了。

与其让何淼看到如今的他,不如就当他已经死了。

起码,他还是一个人,一个干净的人。

他摸爬滚打,苦苦苟活了那么多年,就是想再见到何淼,可是他把自己活成了这副鬼样子,又怎么去见何淼?

江鳞好想笑,可是笑容还没来得及到嘴边就化作眼泪掉了下来。

哭他也不敢,眼泪才滚下脸颊,江鳞就连忙抬手把眼泪都擦干。

江鳞回来就做了噩梦。

梦里何淼撞见了他做婊子的事情,失望的眼神像淬了毒药的刀一样,恶狠狠往他心上捅。

江鳞在半夜惊醒过来,捂着心脏,吃力的喘息。

这个梦太真了,真实得他的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的隐痛。

他从前有多渴望跟何淼重逢再见,这时就有多恐惧不安。

一闭上眼,订婚宴上何淼的幸福的笑脸,还有他在洗手间失态的情景就在脑海里不停地重合,映现。

皮肉碰撞的啪啪声,他的呻吟和哀求声,门外何淼的说话声…像雨后疯长的藤蔓一样,团着一块大石头压在江鳞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怪他,都怪他自己。

江鳞早知道商陆知道他在找人,这旧京没有多少事能逃得过商陆的耳朵,因为商陆一直没管,他就抱上了侥幸的心理。

他早应该明白的,商陆是不容许任何背叛的,自己养的狗,怎么可以有二心?

侥幸苟活到现在,又看多了商陆对时意的甜言蜜语,温柔爱意,让他差点忘记,商陆,是没有心的。

跟了商陆这么多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商陆今天的位置,是踩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尸骨一点点堆起来的。

这堆高的尸山里,白骨累累,血流成河,有对手,有朋友,有伙伴,还有他的父亲和兄长…

越是细想,江鳞越是后怕。明明是六七月的盛夏,躺在床上,夜里无风,江鳞却觉得透骨的寒冷。

他还不想死。

那么多年了,他终于又再一次见到了何淼,尽管他已经面目全非,再无法再和何淼想见,但只要还活着,还和何淼生活在同一座城里,哪怕是只能够在四下无人时偷偷知道何淼活得很好,过得幸福,那就够了。

从订婚宴回来以后,商陆不再提,江鳞就当那晚厕所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依旧是白天勤勤恳恳地给时意做下人,端茶倒水,栽花种草,忙前忙后,到了晚上就主动脱了衣裳去勾引商陆。

有时,江鳞会穿一袭薄纱制成旗袍样式的衣裳,薄纱半遮半掩地罩着的一丝不挂的胴体,肌肤似雪,腰肢纤韧,胸前一对白皙秀气的娇乳随着腰肢扭动在纱后若隐若现,身姿淫艳,神态清高,眼神却春情十足,勾得商陆进门就把他压在门板上,撕碎薄纱,一手揉着他的奶子,另一手粗暴地掰开大腿,就将鸡巴塞进江鳞湿润润热乎乎的屄里,抽插起来。

江鳞身体敏感得很,让商陆揉了两下奶子屄里就湿了,热乎乎的又紧又缠,商陆的鸡巴肏进来,一寸寸粗暴地剥开层层叠叠的媚肉,干到屄心里去,几下就肏得江鳞喘呼呼软了后腰,软绵绵红着脸站都站不住,偏偏屄却咬得很紧,一寸寸吞下阳具,吸得人头皮发麻。

商陆骂他“骚货”,江鳞被干懵了,红着脸一脸春情,眼神却湿漉漉的又脆弱又勾人,像是不懂是自己遭了骂,嘴唇似张未张,也是湿漉漉的,丰润嫣红,露出点软乎乎的舌头和牙齿,勾人吮吻。

江鳞被干狠了会哭会求饶,平时就柔软清润的嗓音多了点暧昧的湿乎乎的感觉,兑进了猫儿似的哭腔和破碎的呜咽声,听得人心痒难耐,心尖尖就似被猫抓了似的,恨不能将人干坏了占为己有。

有时实在太狠了,江鳞腿软得站不住,哭着往地上跌,又商陆抓回来掐着腰干得更狠,直到把他肏得迷糊了,干得失禁了也不放过。

江鳞很怕商陆,不仅是因为商陆掌握着他的生死,也因为商陆在床上实在太狠了,哪怕他已经是商陆钦定的旧京最大的婊子,也常常招架不住,每次都被商陆干得死去活来。

但好在,商陆只会在这事上折腾他。

一般事后商陆就直接走了,也免去了江鳞跟他身处一室的压力。

商陆对他一般是没有好脸色和好言语的,偶尔在做爱时会说几句看起来亲昵的色情的话,但江鳞清楚,那不过是裹上了情欲和暧昧的外皮,本质还是冷血和残忍。

江鳞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对商陆而言,他是一把刀,一条狗,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说不出口的床伴,对于商陆这样冷血残酷的一个人而言,对他自不必有什么好的态度。

不过江鳞也不在意,糟糕的人和糟糕的事他遇见得多了,骂他的话他也听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只要不要了他的命,那就没事。

偶尔,江鳞也会在时意那儿听到有关何淼的消息。

比如说陆锦夏新戴的头饰很漂亮,是何淼送的,又比如说今天有看到何淼来接陆锦夏下班…大多是何陆二人恩爱的事情,江鳞听后心里一阵酸楚紧涩,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低下头压下眼里的酸涩,再抬头,也只敢露出一副事不关己,风轻云淡的表情。

他跟何淼,是两路人。

他是不该对这些事有反应的,否则就是犯错了。

他还不想死。

转眼,时间就过了半个多月,眼看这一年就要过半,而六月二十三的这一天,是时意的生日。

商陆安排人给时意办了个生日宴,地点居然选在商公馆,这是江鳞没有想到的,邀请函发了很多,听杨花说整个旧京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

杨花为此愤愤不平,觉得这未免太偏爱时意了点,江鳞却不在意,他其实都不知道自己是那一天出生的,妄论去过什么生日,只是心里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

直到生日宴当天,江鳞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意的生日,陆锦夏会来。

那么,何淼呢?

他也会来吗?

何淼会不会来,江鳞不知道,但他不敢赌。

他很想很想见何淼,但是他不敢,也不能见。

生日宴在公馆正大厅里举办,江鳞住在后院,一般来说是见不着的,但他现在算是服侍时意的佣人,跟在时意身边忙前忙后,避免不了会跟前来赴宴的客人碰面。

江鳞很头疼。

生日宴安排在傍晚开始,也算得上是一个晚宴,准备工作却提前好几天就开始着手,生日宴当天整个商公馆就更是忙碌。

时意起得挺早,虽然不说,但是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欢悦。

江鳞想了很久,打算从时意这儿入手。

他本来就有低血糖的问题,于是就故意不吃早餐和午饭,加上又各种干活出力,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果不其然整个人就肉眼可见的虚弱起来,脸色发白,连走路的步子都变得虚浮不少。

确保自己看起来足够虚弱了,江鳞就故意在时意面前晃悠。

接触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江鳞知道,时意是一个很善良,也很有同情心的小孩儿,看到他这副样子,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果不其然,时意见江鳞脸色不对,立马就开口问:“小江哥,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江鳞摇摇头:“谢谢小时先生,我…我没事…”

然而话都没说完,江鳞的身体陡然一歪,直将将摔向地去。

“小江哥!”

时意吓到了,忙不迭冲过来扶江鳞。

江鳞头晕目眩,浑身发软,跌倒不是他故意为之。他一时不防跌将下去,额头碰到柱子,磕出一抹红肿,愈发头晕目眩。

时意跟另外一个下人将他扶起来,他却几乎站不住,摇摇晃晃地跟时意道谢:“谢谢…小时先生…”

时意扶着江鳞,让他坐在椅子上,又端给他一杯温水。

江鳞知道这不合规矩,可他实在太晕太累了,完全没有力气站起来走动,晕乎乎地靠坐着椅子,半天都缓不过来。

“医生!小书,去请医生。”

江鳞闻言,挣扎着要站起来,“不用了小时先生…我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时意难得严肃了神色,“小江哥!身体是最重要的,你现在都已经这么难受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顿了顿,他的语气缓了下来,“我知道,你是不想耽搁工作,可是身体始终是第一位的,没有什么可以妨碍我们爱自己的身体,就算是工作也不可以。反正我不能眼看着你已经这么难受了还让你继续工作,那实在是太残忍,太不人道了。这一次就听我的好不好,我给你放假,你乖乖看医生,然后去休息。”

江鳞听得一愣,眼睛一时有些发热,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关心过他了。

“好不好?小江哥。”时意面露担忧地望着他。

江鳞绷了绷嘴角,很干涩地笑了笑,却是由心的,“嗯!…谢谢小时先生。”

“不用谢的。”时意温柔地冲江鳞笑了笑,“…喝点水吧。”

江鳞喝了两口温水,握着杯子,低下头道:“…谢谢小时先生,不过,不用请医生,我回去躺躺就好了。”

“真的吗?”时意显然有点不相信,“请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江鳞抬起头,笑了笑:“真的。我经常这样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江鳞又说了许多,好说歹说时意才答应不请医生,自己回去休息。

“那我让小书他们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江鳞忙站起身证明自己,“谢谢小时先生…但是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那边有人在催时意换装去前厅了,又实在催的急,时意这才道:“那好,就拜托小江哥你自己走回去休息了。”

江鳞点点头,然后站起身往院子外头走:“谢谢小时先生。”

时意不放心地嘱咐道:“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请拜托一定通知我。我这边比较方便请医生一点。”

“好的,谢谢小时先生。”

江鳞的头其实还是很晕,浑身也发软,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但他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走得自然。

江鳞前脚才走,商陆后脚就跨进了院子,四下没看到江鳞的人,他蹙了蹙眉似不悦道:“怎么不见人?跑哪儿偷懒去了。”

时意身边的小丫头是个识相的,忙回答道:“江先生身体不太舒服,小时先生让他回去休息了。”

“不舒服?”商陆看了眼小丫头,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怎么了?”

“好像是头晕。我看江先生脸色发白得厉害,走路都走不稳。”

听了这话,商陆眯了眯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薄唇一启,声音冷硬的骂了句:“蠢货!”

小丫头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

过了会儿,商陆开口道:“去让福缘找个大夫。”

“是!”小丫头不明所以,但是不敢多想,接了吩咐又问了好就一溜烟跑出院子去了。

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时候病了…江鳞怀的是什么心思,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想出这种办法,真是够蠢的!

看到杨花把大夫迎进来,江鳞就知道这事还是让商陆知道了,身体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虽然江鳞也知道,在这个地方什么都逃不过商陆的耳朵,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地奢望不让商陆知道。

可是,他这也算听话了——不跟何淼见面,商陆不该生气吧?

江鳞长长地叹了口气,商陆的心思他哪里猜得到,一想到商陆在床上可劲折腾他的场景,他就怕得浑身发冷。

他的身体到底什么问题,大夫一看便知,江鳞知道瞒不住,于是便承认了自己午饭和早饭吃得少了。

请来的大夫是西洋大夫,给江鳞挂了一袋葡萄糖,让杨花给江鳞准备点鱼汤面,猪皮瘦肉粥一类好消化的东西吃下,又叮嘱些让江鳞按时吃饭的言语便走了。

杨花把东西端过来,因为江鳞手上插着针便由她捏着勺子喂给江鳞吃。

江鳞不习惯,忙说自己左手也可以,引得杨花把腮帮子一鼓,黑溜溜的两眼一瞪,气鼓鼓道:“不!哪怕是坏了主子奴才的规矩,今天江先生你也必须听我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江先生你早饭午饭都不吃,非要作践自己的身子…但是杨花知道,”杨花说着说着,鼻子一皱,两条眉毛一耷拉,声音里多了点哭腔,“杨花是你的丫头,江先生你身体出了问题,那就是我这个做丫头的失职…江先生你罚我吧!”

江鳞哑然,知道自己这样杨花这小丫头肯定是心疼了,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忙哄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的。好杨花,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杨花耳根子软,更听不得江鳞这样一个病弱大美人跟他服软撒娇,一下子就没脾气了,“哼,原谅你了。”

江鳞拉着小丫头的袖子晃了晃,又笑道:“我就知道,我们杨花最心疼我了。谢谢杨花!”

杨花被江鳞这笑笑得有些晃神。没办法,这么漂亮一张脸软声细语地笑着跟你撒娇,换谁谁受得了?

“不用说谢谢的,”杨花有点害羞,随后又正经起来,“…来,快吃点东西吧,大夫说要多吃点东西的。”

“嗯好!谢谢杨花。”江鳞抿了抿嘴,弯起眼睛,笑得又软又甜。

吃过东西,又挂了一袋水,时间来到晚上七点以后,江鳞几乎大好了。

他特意打听过,今天的生日宴大概八点半就会结束,届时来赴宴的宾客都回去了,他再去前厅接时意回来,侍奉着时意洗漱休息睡下,就不算什么都没干。

时间来到晚上八点,从杨花嘴里获得宴会确已经结束的消息,江鳞换上男装前往前厅。

快到前厅的时候,江鳞特地拦了一个今天在前厅干活的佣人,问清楚宴会确实已经结束,宾客们都已经打道回府,他这才放心地直奔前厅而去。

进入前厅,灯火通明,但的确已经空了,不见什么宾客的人影,只有公馆里的佣人们在收拾场地,打扫卫生。

看了一圈,江鳞没看到商陆,稍微松了口气,听到佣人说时意去了钢琴房,他便欣然前往。

公馆本没有琴房一说的,因为时意有弹奏钢琴的爱好,商陆便让人特地打造了一间顶好的琴房,听说里面的钢琴什么的都是西洋进口最好的那一种,不过江鳞不懂,只觉得十分厉害,时意会弹好多曲子,每一首到很好听。

或许今晚也能听到到时意弹的曲子,光是想想,江鳞都觉得心情美妙了不少。

琴房在花园旁边,从前厅过去会经过一段展示画作的长廊,也是商陆特意为时意打造的,里面陈列诸多名家之作,此外也有不少是时意的作品。

江鳞每次看到都会忍不住感慨,时意真的好厉害,不仅书读得很好,还会弹琴,画画,书法…好多好多艺术。

并不像他,字都不认识几个。

轻轻叹了口气,江鳞摇摇头,摆脱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刚走过长廊,江鳞便听到了一阵美妙的琴声,他忍不住一喜,看来今晚真的有得好听的曲子听了,想到这儿,步子都不禁轻快了不少。

走近琴房,江鳞停在窗口,打算等时意弹完这一曲再进去。

今晚的曲子格外的轻快,江鳞忍不住探头从窗口往里看,却在琴房里看到了不止时意一人。

时意身后,站着一位穿着长裙,披着长发,一脸温柔笑意的漂亮女人…是陆锦夏!

陆锦夏还没走!?

猛地意识到这一点,江鳞心一下就提了起来,那…是不是意味着何淼也有可能还没走?

想到这里,江鳞转身就往回走,不敢再多待一分钟。

回去的路,江鳞走得很快。

走进长廊,路至一半时,江鳞听到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他心里一动,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长廊尽头的拐角处,出现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视线向上,江鳞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何淼!

只一眼,轰隆一声,江鳞脑子里就全白一片。

怎么办?

江鳞慌了,和何淼再见这件事他想了很多年,想象过很多可能和情景…

可是现在不能!

江鳞下意识的往后退。

可才退了两步,他慌张的脚步声在此刻却意外的响,反而惊动了何淼,致使何淼直接冲他看了过来。

江鳞不敢再退,在二人视线相接之前,蹭一下低下了头。

不能退…现在往后退的话,反而会显得不正常。

可是…他能做到就这样走过去吗?

心脏砰砰砰跳得很乱很厉害,江鳞觉得自己脑子里乱得厉害,他分明很想很想见到眼前之人,如今人就在眼前了他反而害怕极了,害怕相见。

脚步声还在响起,而且越来越近。

何淼正朝他走过来。

把心一横,江鳞握紧拳头,压低了头迈开了腿。

已经那么多年不见了,他长相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他还戴着帽子…何淼应该认不出来的才对。

这样安慰着自己,江鳞低着头,拼命让自己显得自然地与何淼相对而行。

但江鳞又有点难过,假如何淼真的认不出他…

是不是就说明,其实…

两种完全相反的想法在江鳞大脑里打斗,搅得江鳞更加心乱如麻。

随着他跟何淼的距离越来越近,江鳞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手心里也攥出了汗。

哒、哒、哒…

江鳞和何淼擦肩了。

一步,一步,他在往左,何淼在往右。

没有停顿。

江鳞悬起的心好像终于可以落下了,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却冲上大脑,让他眼睛发热,鼻子发酸。

何淼,真的没有认出他…

“等等!”

就在二人刚好错开之际,身后的何淼突然喊了一声。

江鳞猛地一愣,心脏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等一等!请等一等!”

哒哒哒!

何淼走过来了,就停在他身旁,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

江鳞不敢抬头。

“请问,你…知道圣玛丽孤儿院吗?”

轰隆!江鳞脑子里好像炸起几道雷,炸得他脑子发懵,浑身僵硬。

他…还记得!

何淼还记得!

他没有忘记他!

眼前一下模糊了,有些话在嗓子眼哽住,哽得江鳞快要喘不上气了。

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江鳞低着头,很努力很努力才晃了晃自己的头。

“哦…好!”何淼的声音一下就充满了失望,“…谢谢你。…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我在找一位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江鳞此刻已经完全看不清眼前的路了,眼泪失控地奔出眼眶,无声地滑落、粘湿他的脸颊。

他拼命掐自己的手心,咬紧了嘴唇,很努力很努力才没让哭声逃出自己的嘴角。

他用尽全力才摇了摇头。

“真的不好意思。”

何淼转过身去了。

脚步声又起。

何淼又继续往前了。

江鳞拼命压制自己快要失控的哭声,猛地一闭眼睛,加快脚步想要逃离这里。

“不对!”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江鳞的小臂。

“是你…”身后响起何淼的声音,“就是你…对不对?”

江鳞僵在了原地,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甩开何淼的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是…

可是…

“你就是他…对不对?”何淼的声音异常坚定,“…我不会认错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我知道,你就是他,你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你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眼泪崩堤而出,江鳞再也忍不住了,哭声压抑不住,从嘴角逃逸而出。

猛地回头,江鳞一下扑到了何淼的怀里。

他知道他应该假装不认识,果断甩开何淼的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这是他爱了十多年的人啊!

他还记得他,他在找他,他没有忘记他!

十多年的思念和爱意间倾斜而出,瞬间压垮了江鳞建立的所有理智。

然而失控的情绪逐渐冷却下来以后,江鳞开始被潮水似的恐惧控制。

他猛地从何淼怀里抽身,一时惶惶不可自持。

江鳞脑子里乱得不行,订婚宴上何淼的笑脸,厕所隔间里发生的事,还有门外何淼的说话声不停地在他脑子里映现。

何淼…何淼知道了吗?

“小燃…”

见他不对劲,何淼伸手来抓他,却被江鳞一下挡开了。

何淼愕然,“小燃,你怎么了?”

江鳞知道自己行为过激了,他猛地偏过头,否口道:“我没事!”

“小燃,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不!

他想!

想得要命。

江鳞眼瞳猛缩,真心话一下脱口而出:“我想见你!”

“那…小燃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何淼目露担忧。

难言之隐?

江鳞心里一紧,嘴里迅速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苦涩味。

他开不了口。

“你知道吗,小燃,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当年你被领养以后,没过多久我也被领养了。我之后去找过你,可是圣玛利亚被烧了,什么都没了。我谁都找不到。我不知道小燃你去了哪儿,我找不到你了。”

“…我记得我们约定过,以后要在旧京再见,所以我来了。我相信我一定能够重新找回你。”何淼的声音十分哽咽,“…还好,老天保佑,我终于,又找到你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原来,何淼一直都在找他。

就像,他也一直都在找他一样。

“我…我改名字了,三水哥。”江鳞握紧拳头,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开了口。

“小燃你改名字了?”何淼显得有些意外。

“嗯,”把心一横,江鳞抬起头,咬着牙关逼着自己开口,“我改名字了。我现在,叫…江鳞。”

“…江鳞?”何淼喃喃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江鳞的心悬在了嗓子眼,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浑身都发冷,果然…何淼也知道了吗?

“江鳞。”何淼冲江鳞温柔一笑,“真好听。”

江鳞眼瞳猛缩,当场愣在了原地,何淼他,不知道吗?

“怎么了吗?”见江鳞愣怔着,何淼显得有些不明所以。

江鳞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喜悦,和侥幸。

何淼不知道,他不知道。

“我没事。”江鳞摇摇头,有些喃喃道,“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会再见吗?”何淼笑笑,“我们俩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管分开多久,都一定会再见的。”

江鳞猛地一愣:“上天…注定的…缘分?…”

“对啊!”何淼笑得很温柔,“你看,老天这不是让我们又重新遇见了吗?”

压下心底的悸动,江鳞也笑了笑,“嗯。”

“还没问呢,小燃你现在在做什么?怎么会在这儿?”

江鳞慌了。

他…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你也是来参加今天这场宴会的吗?”何淼提出一个猜测,但很快就自我否定掉了,“唔不对,就算是那样小燃你现在也不会在这儿…那么,小燃你…是在这里工作吗?”

“对!”江鳞松了一口气,连忙用力地点了下头,“我…我在这里,工作。”

“那…三水哥你呢?”江鳞害怕何淼继续追问下去,只能反问何淼,哪怕他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你过得怎么样?现在,在做什么?”

何淼愣了一下,认真道:“我现在是一名警察。”

“真好。”江鳞勉强笑了笑。

心里却翻涌着一股巨大的苦涩的浪潮。

真好,真好啊,何淼现在是一名警察。

而他却是商陆养的一条狗。

商陆杀了很多人,他也是。

“小燃你有时间吗?我们太久没见了,我想跟你多聊一聊。”何淼望着江鳞,眼神温柔又坚定,“我好想你。”

江鳞眼睛一热,差点没忍住又要落下泪来。

拼命忍住自己的哭腔和眼泪,江鳞还是忍不住偏了偏头躲开何淼的目光,这目光太温柔太温柔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溺在里面。

“我也很想你。”

是真的很想很想!

“…但是我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呢,”江鳞勉强让自己扯出一个笑容,“走不开。要不,等我空下来了,我们再见吧。”

何淼显然有些失望,却还是点点头,眼神和笑容都很温柔:“好。那我怎么联系你呢,小燃。”

“…要不等到了周末,我来这儿找你?”

“不!”江鳞吓坏了,想都没想拒绝就脱口而出。

迎上何淼意外的眼神,江鳞遮掩道:“不,不用了,不用来找我。”

“…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江鳞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我只是…”

见江鳞很是为难,何淼于是退让道:“那我留一个电话,等小燃你方便了再联系我,好吗?”

没有别的办法了,江鳞只能点点头:“好。”

可是,他们还能再见吗?

何淼取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在手帕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随后递给江鳞,却见江鳞眉间掩着愁绪。

“小燃…?”

江鳞回过神,连忙用笑遮掩自己的情绪,“写好了是吗?”

“嗯。”点点头,何淼微笑着将手帕叠好了交给江鳞,“这是我家里的电话,打过去什么时候都会有人接的。”

“好。”江鳞不敢再多耽搁,接了手帕就跟何淼道别,“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三水哥。”

“好。”何淼微笑着送别江鳞。

江鳞不敢多做停留,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他怕他再多待一会儿,就舍不得走了。

夜色深沉,窗外漆黑一片,不见月亮,星星也难寻。

书房里也全是沉甸甸的黑色,只有桌角的一盏台灯发出很淡很淡的一点白光。

商陆坐在书桌后,嘴里点燃的雪茄升起烟雾,氤氲升腾,模糊了他精致锐利的眉目。

“见到了?”

“嗯,见到了。就在琴房过来的长廊里,”阿郑点点头,“一切都跟老大你预想的一样。”

“可是老大,我不明白,你特意把姓何的留下来,就是为了让江鳞和他两个人相见相认?”阿郑实在觉得奇怪得很,忍不住开口如此问道。

商陆冷笑一声,“你懂什么?这世上,没有比短暂的拥有以后,再彻底失去更让人心死的…”

顿了顿,他抬眼看了眼阿郑,“还记得我之前让你查的东西吗?”

阿郑愣了下,回忆了一下,随后恍然道:“我明白了老大!你是想…”

“嘘。”商陆两指夹着拿掉嘴里的雪茄,徐徐吐出一圈烟雾,“好戏…就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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