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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节

 

晚宴已然?是设好了,膳席之上一片琳琅满目,各色珍馐美馔,凡所尽有,无所不有,教人情不自禁地生津。

“在我的印象之中,安姐儿是不太能食辣的,因于此?,安姐儿便是坐在此?处便好。”

祖母陈氏口中的『此?处』,便是尚未洒入油泼辣子?的饭膳。

温廷安见状,心尖儿俨似被一根白绒绒的羽毛,轻轻地撩刮了一翻,一阵颤栗在此?一刻不偏不倚地攫中了她。

祖母竟是记着她的口味,记着她并不能吃辣,在她抵临吕府之前,备下晚膳的时候,就额外另辟一席。

温廷安是个容易被小细节触动的人,祖母陈氏虽然?看起来,是个赳赳武妇,但实质上,与?她接触之时,她赫然?发觉,对方的心思,是何其的细腻,何其的敏锐。

比及她告了座,心中仍旧潜藏有一丝惑意,一错不错地凝向了吕老祖母,说:祖母怎的知晓我食不得辣?毕竟,晚辈已然?是有近十余年,都不曾见过您了,您竟是还记挂着晚辈的口味,这委实有些出乎晚辈的意料之外了。“

吕老祖母陈氏闻着此?言,唇畔噙起了一丝隐微的笑色,说道:“纵使是十余年不曾见,但老妇依旧记着你的口味。遥想?十余年前,老筷用一柄筷箸,箸身蘸了一蘸豆瓣辣酱,给你尝了一尝,当时你的面目,我仍旧历历在目。”

在温廷安略显惊怔的注视之中,吕老祖母陈氏抿了抿唇,迩后,浅浅地笑了一声,说:“当时,你尝了那个豆瓣辣酱,简直是被辣得不像话,嘴唇被辣肿了,亦是被呛出了两?行热泪,连续饮啜了三日两?夜的凉水,适才隐微地稍歇。你的母亲亦是弥足忧虑你的身心情状,跟老妇说,你是绝对不能食辣的。“

话及此?,不知是不是出于温廷安的幻觉,她竟是从祖母陈氏身上见到了一阵腆然?之色与?愧怍之意。

温廷安眉心平展,主动为吕氏斟了一盏功夫茶,温声说道:“祖母委实是多虑了,食辣之事,是很?早的记忆了,我亦是淡忘了去,若不是您今番提及,我怕是早已忘了。不过——”

温廷安秾纤的睫羽淡寂地垂了下来,纤薄生晕的眼睑,如两?围薄薄的屏扇,朝下延展铺了开去,露出两?颗原石一般深邃的瞳仁,浅绒绒的睫羽,在睫下的卧蚕处,投落下了一道轻轻浅浅的阴影。

温廷安将弥散着一缕袅袅茶香的茶盏,递呈至吕老祖母的近前,温声说道:“承蒙祖母牵念晚辈这般多年,晚辈喜不自胜,颇感受宠若惊。晚辈心中,自然?是欢喜得紧的。”

吕老祖母闻罢,颇为意动,主动捻起一双公用筷箸,为温廷安夹了一只鸡臂,入了她的碗盏:“既是欢喜,那便是多食一些。”

温廷安忙不迭地点首称谢。

温画眉在一旁细致地做了补充:“这一盘盐焗鸡,乃是祖母躬自下厨烹饪而就,长?姊可好生尝一尝,看看这鸡肉,是咸了,还是淡了。”

温廷安眸心一动,一错不错地凝睇向了吕老祖母,喉结紧了一紧,意欲言说些什么。

这厢,吕老祖母在这小妮子?的额庭鬓角一处,不轻不重地掸了一下:“就你会说话,若是没搁置上一围拒马杈子?,可不得让你什么话都说了。”

温画眉故作感到一丝委屈,捂着自己被掸疼的额庭肌肤,撅起小嘴道:“人家是大功臣啊,若是没有人家的话,长?姊也不会知晓祖母为她做过这般多的事,祖母也不太可能知晓长?姊具体是如何作想?的,是也不是?”

温廷安是一副若有所思之色,道:“嗯,眉姐儿说得在理,既是如此?,那我便为你添些好食的。”

言讫,她便是捻起了筷箸,在近前的诸色瓷盘之中夹了吃食,掺荤夹素,逐一夹至温画眉的碗盅之中。

少时,温画眉便是见着自己的碗盏,达一座小山般高。

莹润雪白的米饭,皆是掩藏在了菜食下方,这教她如何动箸呢?

吕老祖母见状,便是忍俊不禁,快然?笑道:“安姐儿,你长?姊如何疼爱你,你还不快快接受?”

温画眉捂着发烫的面容,说:“不要把话题的中心,聚焦在我的身上好不好?”

她脑子?灵机一动,旋即道:“祖母,你不是好奇长?姊与?温廷舜二人的事儿么?现在氛围正好,您不妨问上一问。”

温廷安觳觫一滞,啼笑皆非地望定自家胞妹。

倘若糊弄的水平,也能排资论位,温画眉定然?是连中三元的水准。

吕老祖母果真是记挂着嫡长?孙女?和?温廷舜二人的事,很?快便是被迁徙了注意力,视线的落点聚焦在了温廷安身上:“时下氛围正好,我是好奇得紧,你和?温廷舜这个小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我近一段时日,收到了一些风声,说你和?这小子?好上了?”

一抹赧然之色拂掠过温廷安的眉庭, 怎的祖母复又关切起这等事体来了?,她掩藏于袖袂之中的手?,松弛了?紧劲, 紧劲又松弛, 她细致地忖量了?一番, 竭力斟酌着一己话?辞,末了?,适才道:“祖母也系知晓的,温廷舜并非温家人, 他?原姓谢,讳曰玺,身?上流淌着的是大晋王室的血脉, 十余年前大?晋倾覆了?, 他?在一位闻姓宫嬷的悍护之下,一路从晋北之地迁徙至了?洛阳, 俄延,被晚辈父母亲收养在了?崇国公府, 以晚辈族弟之名义。”

温廷安徐缓地抬起了?眼眸,一错不错地望定着吕老祖母陈氏,眸底有?诸多情愫在隐微地涌动着,陈氏似是洞悉出了温廷安心中的心绪, 老人家遂是徐徐地拂袖抻腕, 柔韧硬实的大?掌揉抚在她的鬓首处,继而是很轻很轻地拍了一拍,“不妨继续说吧, 老妇心中委实是好奇得紧,老妇想听一听安姐儿和温廷舜的故事。”

吕老祖母这般说, 倒是将温廷安说得更为不好意思了?,她与温廷舜所相处的种种细节,其实不宜为外人道也,但换位思量了?一番,这何尝不是一次将温廷舜介绍给温家的机会、让温家接纳他?的机会呢?

平心而论,温廷安是殷切地祈盼着,温廷舜能够在母亲吕氏和吕老祖母陈氏这里?过关。

其实她也道不清楚,自己心中为何会强烈地汹涌着这种念头。

甚至自己都尚未反应过来,此一个心念,遂如枝芽顶裂了?泥壤,在心壁之上,野蛮地抽枝与生长,让温廷安委实有?些出乎意料。

对这个心念究根溯源的话?,大?抵是,她亦是一直惦念着自己一生能有?所依,祈盼着自己能够有?一个温实而牢靠地归宿罢。

或许真的是这样。

甫思及此,温廷安遂是从容不迫地抬起了?眼眸,眸色趋于澹泊湛亮,缓声说道:“不实相瞒,畴昔,晚辈与温廷舜的关系,其实并没有?这般融洽与和睦,那个时候,晚辈满腹花花肠子,亦是善妒,见温廷舜满腹经纶,总是多番去寻他?的不自在与麻烦。简言之,早年之时,我们两人的关系常常跌入冰点,彼此相视两厌,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桩事体,想必母亲是知晓的。”

吕氏闻罢,忍不住掩帕而笑,心下道:「安姐儿?啊。」

温廷安的话?辞,如一柄钥匙,嵌入了?她记忆匣子的锁孔,轻轻一旋,这一只匣子便是起了?匣盖,诸多蒙了?尘的旧色记忆,便是直直扑面而来,它们俨似铺天盖地的潮水,顷刻之间,便是将吕氏彻底裹挟而住。

这厢,温廷安便是对吕老祖母温声说道:“打从入了?九斋以后,晚辈与温廷舜便是交集变多了?,一起在同一屋檐之下起居生活、一起执行任务、遍行江湖,在一朝一夕的共处之中,晚辈与温廷舜的交集逐渐变得多了?,晚辈发现温廷舜摒除了?那一套高冷的面目,委实是铁骨也有?柔肠。”

一抹蒙昧之色,拂掠过吕老祖母陈氏的眉庭,她忖量了?一会儿?,揶揄说道:“所以,最后两人互生情愫?”

温廷安道:“……”为何吕老祖母不能将话?说得含蓄一些呢?

吕老夫人道:“如今,老妇渐渐地收到了?一些风声,说是你带他?在岭南见过了?父亲。”

温廷安耳根与颈部,稍稍覆上了?一抹温热滚灼之意。

她娴淡地「嗯」了?一声,说道:“那个时候,我奉承官家之命,率引大?理寺去岭南借粮查案,当时温廷舜亦是率引宣武军南下,要运三万斤粮米一路北上。”

吕老祖母纳罕地道:“那个时候,你们俩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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