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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节

 

温廷安说了地动一事,吕氏就这般轻易信任了它,也不必她多去费口舌了。

温廷安其实也品出?了一丝端倪,“方?才我说冀州会生发地动,母亲是一副深思之色,母亲是在?想些什么呢?”

吕氏拂袖趺坐,道?:“我在?想,假若动用当地家族的势力?,将冀北冀南两地的百姓,迁徙出?去的话,时限在?一个月内,这样的事,我觉得可以做到?。”

温廷安眸睫剧烈地颤动了一番:“真的可以动用您家族的势力?么?”

吕氏眨了眨眼眸,笑道?:“那可不,冀州是吕氏的地界,虽然当地的知州知县没一个姓吕,但最大的话语权,以及掌饬大事的主宰权,皆是在?吕家手上。平心而论,动用我家族人脉,让这冀州上下的百姓,一个月内迁徙出?冀州地界,是不太成问题的,不过——”

吕氏话锋一转,道?:“但此处有一个较为严峻的问题,那便是要将这些广大冀州百姓,迁徙至何处去,冀北以北是漠北,那处有兖州、燕州等?地,冀南以南是偏近江南一带,扬州、福州,并及设有市舶司的泉州,亦是在?冀南以南之地。我在?想,这些地方?,哪里可以收容流离失所的百姓。”

温廷安眸色一瞠,吕氏这是在?考虑一座府州的人口容量问题了。

搁放在?前世?,这就是考量一座城市的人口饱和?程度,以及容量问题。说来?还是挺抽象的,此处不妨做一个譬喻,假定将一座城市比喻为一个拥有固定容量的容器,人口是水,一座容器能?盛装多少水,都有一个固定的上限,一旦超过了这个上限,此座容器所盛装的水,便是会漫溢出?来?。搁放在?现?实的语境之中,一旦此一座城池所容载的人口数量,超过了它所能?容纳的上限,它便是会造成秩序瘫痪。

温廷安点了点首:“所以说,不能?将冀州百姓,悉数送入任何一座府州之中,要分流而治。”

吕氏眸底露出?一抹显著的钦佩之色,道?:“分流而治?这个理念提得很好,大理寺和?宣武军可以循照这般理念去治事。”

温廷安心腔有些发虚,其实,『分流而治』是她前世?在?象牙塔里所学到?的知识,哪承想,今时今刻竟是会派上用场。

可以将冀州百姓,分成好几个部分,置入冀州周边的府州,这般一来?,就不太可能?会出?现?某一处府州人口过分饱和?、以至于市坊秩序瘫痪的情?状。

温廷安抚了抚纳藏在?袖筒之中的冀州堪舆图与疆域图,留了一份心,对吕氏道?:“到?时候『分流而治』这一桩事体,冀州府与大理寺来?执行就好,但动员并疏散冀州百姓这一桩事体,可能?要仰仗母亲了。”

吕氏摇了摇螓首,温声?笑道?:“不过是我动一动笔墨与嘴皮子的功夫,隶属于小事一桩,若是能?够为安姐儿?分忧一二,也算是替这冀州府百姓出?了一份力?了。”

温廷安眉心仍有一抹隐微的忧戚之色,道?:“除了迁徙冀州百姓,我们此番前来?,还有一些事要亟于解决。”

吕氏闻罢,道?:“除了需要将冀州当地的平民百姓进行迁徙,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事?”

温廷安眉心微微地凝起,眸底静静地添了一份深重之色,道?:“将冀州百姓迁徙至其他州府,需要耗费大量的财资,但官家说过,前有漠北荒灾赈济在?前,国帑濒临空虚,加之仓部蠹虫众多,赤字跌出?,若想安置从冀北迁徙而出?的平民百姓,便是需要一笔巨大的物资以及财资,在?今晌,国帑已然指望不上了——”

吕氏闻罢,深深地忖度片刻,吩咐刘氏入内。

刘氏款款搴帘行来?,袖了袖手,温谨地问道?:“楼主有何吩咐?”

温廷安发觉大姨娘对她的母亲称谓上的变化,不由得想起那一封和?离书。

刘氏不愿再留在?温家当温善晋的妾,虽说两人不曾真正和?离过,但已然貌离神远,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经年累月的嬗变。

这种变化之一,便是刘氏唤吕氏从『大夫人』到?『楼主』。

温廷安默默观察着这种变化,没来?由感受到?一种世?事无常之感,心中亦是生有一种飘零般的长声?喟叹。

这厢,吕氏对刘氏道?:“御香茶楼的账,是你在?保管,劳烦将账簿取来?。”

刘氏恭谨地应下了声?,领命称是,速速离去,俄延少顷,将一沓账簿取了来?,温然地将此物递呈上去。

温廷安纳罕地道?:“为何要取账本?”

吕氏娴雅地拂袖抻腕,将账本平展开来?,直直指着账目,对她徐缓地道?:“你看,放眼整座大邺,在?半年内,御香茶楼开了多十?家铺子,不论是在?江南,还是在?中原,抑或是在?北地,皆是有御香茶楼的门面。”

温廷安眸色瞠住,不可置信地道?:“母亲,您的意思是?”

假令御香茶楼真的在?大邺开了这般多的铺面,那吕氏的财资,便是出?乎她意料地阔绰了。

果不其然,比及吕氏翻阅至账簿的营收,书写在?账面上的一笔数字,看在?温廷安的眸底,无异于是一场平地上的惊雷。

她有料想过,母亲开一座茶楼,能?够自负盈亏,但她不曾料想过,母亲所挣得的银钱,竟是会这般丰硕……

这未免也太教人惊憾了。

母亲吕氏所挣得银两,不是百两,也不是千两,而是万两。

万两只是一个基本单位。

温廷安深呼吸了一口气,吕氏很轻地牵握住了她的手,慈霭地说道?:“想用钱,尽管从温家的账面上取,一年下来?挣得这般多钱财,也不知当从何处花,若是能?够将其用在?有需要的地方?,亦是算是极好的。”

这些钱财还不算刘氏说书评弹时的营收。

吕氏给温廷安看了一眼账面,刘氏说书之时,月营收是寻常的好几倍。

刘氏对温廷安道?:“安姐儿?,这钱你尽管拿去使?便好,温家永远是你的倚靠。”

温廷安见状, 整个人格外惊憾。她深深地望定这一本账目,尤其是账目上的这一笔数字,足够了, 已然是足够了——将冀州所有平民百姓, 迁徙出冀南与冀北, 并安抚于各州各路,这大迁徙以及安顿下来所需的一切财资,有御香茶楼的资产作为支撑,这一切就足够了。

温廷安的心窝, 陡然漫延上一片年深日久的温暖,她没料到物资与财资的问题,这般快便能得到解决, 竟还是吕氏襄助她的。

温廷安鼻腔蔓延起一片涩意:“母亲——”

吕氏『哎呀』了一声, 道?:“安姐儿可?是在忧虑,这些财资拿去给大理寺作赈灾之用?, 那御香茶楼就没有财资可?供运转了,是也不是?”

温廷安徐缓地点了点首, 表示默认。吕氏能够将御香茶楼盈利所得来的财资,一举贡献给朝廷,温廷安格外感动,但心中却是起?了一丝异样, 颇觉这样做, 对吕氏而言太不公允了。温廷安想起?自己当初率兵,抄封崇国公府,吕氏是一句话都不曾诘问, 默默承受流放变局,而今下, 她在为朝廷办事的过程之中

“傻孩子,我所挣来的钱,其实就是给你花的啊。”吕氏眸底尽是慈霭,一晌捻起?一只剪子,从?容不迫地扦了扦茶案上烛釭里残剩的灯花,原是幽微的烛火,一时复变得澄亮。潦烈的火光,俨似一枝细密的工笔,精细地描摹着吕氏的轮廓,掩映于近后雪□□壁上的剪影,变得既是绰约,又且朦胧。

吕氏剪毕烛花,一晌搁放下剪子,一晌抻腕轻抚温廷安的头,温声道?:“本来,我所挣来的财资,是预备给安姐儿做嫁妆之用?的。”

啊……嫁妆么??

温廷安闻罢,脸廓上俨似跌入了一滴灯油,下一息掀起?了一团燥沸的热焰,整个人都变得有一些不大自在,掩在袖裾的两只手,静静地掩放在膝面上,掌心腹地隐隐约约渗出了一丝湿腻的虚汗。

整个人亦是变得局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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