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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

 

杨淳不可置信地?驻望这一切,道:“夕食庵所有的陶瓷碗盏,竟然?皆是出自贺师傅之手。”

“贺师傅据闻是出身于江西景德,一座盛产瓷物的县镇,他拥有优渥的手艺,这瓷盘之上的花纹,据闻也是他亲自绘就,也促成了广彩的兴胜。”

望鹤执来两只天青瓷碗,均是盛了半碗米饭,纤指轻轻指着?左边:“此碗出自贺先之手。”

再指了指右边:“此碗出自他的一位徒弟郝峥之手。”

温廷安与杨淳,俱是有些怔然?,彼此面面相?觑,一阵默契的缄默。

第二桩案件的两位死者,师徒俩,居然?同夕食庵存有这般一种潜在的渊源,他们所烧冶而?出的瓷器,都变作了夕食庵待客所用的食器。

这到底是一种偶然?生发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一份隐秘的联结?

温廷安问?望鹤:“师傅可有见过师徒二人?”

望鹤眉眼露出了一抹慈悲之色:“每月中旬,师傅二人都会送新绘摹的瓷碗过来,其中有不少还是稚子?的作品,贺师傅是个良善之人,虽无香火,但捏陶制瓷、织金描墨的手艺,终归是后继有人了。”

谈及师徒,望鹤道:“这月很快便是中旬,师徒二人会来送瓷,两位檀越当?是能够见到他的。”

温廷安听得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杨淳面色也是复杂,想要告诉望鹤师傅,关乎贺先师徒的噩耗,被温廷安一记眼神阻住了动作。

暂先不能对望鹤告知贺成师徒的噩耗。

杨淳露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神色,脸上写?着?『为何不能告知望鹤师傅』,温廷安趁着?望鹤转身去整饬水缸之时,对他摇了摇首,没有做进一步解释。

望鹤回过身来,眉飞色舞的二人,神态登时恢复成原样,望鹤似是无所觉察,温声道:“贫尼熬煮了两碗米饭,动箸罢,趁热食,凉了的话,口感可就散了。”

温廷安与杨淳呈谢以后,便是执著而?食。仍旧是白昼时分那一种软糯到了极点的滋味,入口的初味,极具韧劲,但第二味便是悠悠缓缓地?入了舌苔来,不软不糯,在舌尖上粒粒分明,一口大开大阖的活气,不管不顾地?直冲肺腑而?去。

不过,这一回,温廷安却是没有出现一种近乎迷醉的幻象,她特地?去观察杨淳,杨淳的神态亦是与白昼所区分开来。

这黄埔米,好食是好食,但总觉得比起白昼,俨似差了一两份味道。

望鹤觉察二人神色有异,遂是问?:“是口感不对么?”

温廷安:“师傅可有尝过自己烹制的米饭?”

望鹤点了点首,道:“我经常尝食,膳食很少会有失味的时候。”言罄,她执起青瓷杓柄,额外舀盛出一小碗盏,浅尝了一小口,细致地?轻嚼慢咽起来,眉心一直是舒平地?展着?,继而?用广州白话道:“就系这个味,冇错啊,没不对味。”

望鹤居然?觉得这一碗米饭没有不对味。

这教温廷安颇觉匪夷所思,白昼早茶的姜丝笋片米饭,与目下的这一碗盏米饭,味道是近乎一致,但不知为何,就是缺了一股很微妙的余韵,是能教人回味无穷、魂牵梦萦,吃一口就忍不住吃第二口,一直食下去,好食到想要坠泪的食味。

虽然?没有看到望鹤在米食之中投蛊,但白昼与夜晚之间米饭的味道,是真真发生了一抹微妙的变化,但望鹤居然?没有品尝出来。

这教温廷安生出了一丝潜在的疑心,她悄然?执起了一罐山椒孜粉,扣在手掌心,洒出几?些粉末,接着?抻手的姿势,有意无意地?将?粉末,匀撒在望鹤的瓷碗上,待椒粉完美融入了米饭之中,她复敛回了手,对望鹤道:“师傅,不妨您再尝尝?”

望鹤也再浅尝了小半勺,“莫非是熬得久了些,变得齁了?”

一抹异色掠过了温廷安的眉庭,她心底是一片匪夷所思,但明面上不动声色,摇了摇首,道:“合该是我多虑。今夜因为案情?,特地?来叨扰望鹤师傅,师傅本是要休憩,却连夜为了案情?而?熬制米饭,是我们的礼数欠妥不周了。”

望鹤笑?道:“也盼能给两位檀越办案一些裨益。”

这般来回一折腾,夜色复又深了些许,温廷安与杨淳离开了夕食庵,但也没即刻赶回公廨,而?是去了近处的一处茶肆暂行歇脚。

一株木棉树的香气,正从夜里无声的走出来,缭绕在茶棚内外,就连端上木桌的信阳毛尖茶,亦是隐隐平添几?分酴釄甜口的香气。

温、杨二人还要等周廉与吕祖迁,后二人潜入了夕食庵,去寻找酒瓢的下落。

在此之前,温廷安需要耙梳一番线索。杨淳最先将?困惑问?了:“温兄为何方才?要阻止我,将?贺先师徒坠亡一事告知给望鹤师傅?”

温廷安道:“望鹤接受消息的途经,比我所想的要迟滞,晌午生发之事,她到目下的光景都还不晓得,但连企堂尼、扎脚尼、主持都晓得这一桩命案的生发,但她居然?不知情?,你难道不觉很可疑么?”

杨淳细细忖度,点了点首:“确乎是有古怪,按温兄的意思,难道是庵主刻意要瞒着?望鹤师傅?”

“这就不太知情?了,”温廷安道,说?回正事,“再说?回黄埔米,白昼与夜晚分别所食的味道,虽然?说?都好,但白昼更?胜一筹,不过,望鹤尝不出差异。”

杨淳倒觉得这个没什么:“久事庖厨之人,味蕾普遍会退化一些,更?何况,望鹤师傅干这一行十年有余,对于米饭甜味的细微差异,难免有所倏忽。”

“假令我说?,她那一碗米饭,其实?是下了山椒呢?”

杨淳猝然?一滞:“什么,山椒?”

“纵然?久事庖厨,味蕾会无可避免地?退化,但总不至于,连『辣』与『甘』二者之间的味道,都无法区分吧?”

空气有一霎地?死寂,杨淳反应过来,诧异道:“温兄是如何得知,望鹤师傅分不清『辣』『甘』两味?”

“我方才?将?一小握无味的山椒孜粉,洒入望鹤的瓷碗之中,但她尝了两回,没有尝出辣味,反而?还试探问?我,这米饭,是不是有些齁甜了些?”

刹那之间,有一枝木棉花,幽幽坠落在茶案的边缘,香气酴釄,二人的心声,也随着?这一枝木棉花幽然?跌坠而?去。

“望鹤师傅,难道没有味觉?”杨淳震撼道。

“既是如此,她是如何掌事庖厨之事?”温廷安道:“我有个猜测,白昼烹煮米食的,不是望鹤,而?是另有其人。”

话分两头, 各表一枝。

温廷安与杨淳候在茶肆之时,周廉与吕祖迁这厢,二人已经趁着?夜色, 在夕食庵的下栏与堂厨, 溜达了?整整俩圈。

下栏这个地方, 此前企堂尼特地提及过,乃属庵厅之中最是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皆有之,船家更是稀疏的常客, 阿茧就是常来的食客之一。

郝容死后的翌日,阿茧便将?他日常作?打酒之用的酒瓢,赠给?了?夕食庵豢养的狸猫, 给?它当做磨牙期的磨具。

周廉与吕祖迁潜入后的第一个任务, 就是要找到狸猫和酒瓢,二者是很关键的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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