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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直觉告诉温廷安,此事没?这般简单,她一直认为只消等明日阮渊陵带着援兵一到,媵王与完颜宗武获擒,他?们一行人就能从隧洞底下?逃出生天,结果?,长?贵却?是告诉他?们,明日将会?生发一桩大事,如果?不是会?率兵起势,那这一桩大事究竟是什么?

长?贵却?有意不答,微眯着双眼,道:“之前一直是我在给你们提供消息,这一回,多少是该轮到你们先表态了?罢?”

温廷安心道一声果?然如此,反诘道:“万一我将消息同你说了?,再轮到我们问你,你却?不答,出尔反尔了?,这可?当如何是好?”

总不能用死来威胁长?贵,毕竟长?贵是大金谍者,最不怕的就是『死』之一事,在他?们的计策之中?,也不能让长?贵死去。

长?贵指着温廷舜:“有这一号人物?在此处,你们还怕我不会?坦白从宽么?”

温廷舜眸心微凛,他?听出了?长?贵的话外之意,此前同长?贵过招的时候,长?贵便是一直在试探他?的身份,他?亦是一直在矢口否认。

所幸地是,温廷安并?未深忖长?贵适才的那一袭话,她遂是对长?贵道:“你想知道什么?”

长?贵支起了?身躯,蘸血的手?指轻轻扣在了?崎岖的地面上,叩击出了?一阵颇有规律的动响,俄而,他?便是问道:“既然是阮渊陵派遣你们这一众人来酒场查案,那我倒是很好奇了?,是谁向阮渊陵通风报信,向他?告知了?酒坊与酒场的下?落?”

长?贵后半截话说得又缓又沉,颇有一种细水长?流的调调,但字字句句之间,却?是裹拥着寒飕飕的气息,教人弥足瘆然,仿佛是一尾湿冷滑腻的毒蛇,盘踞在众人的耳屏之外,幽幽地吞吐着蛇芯子,撩拨着众人细如绷弦的神经。

明眼人都知晓,长?贵说这番话,究竟是在打探什么。

显然,长?贵是在打探另一位大金谍者梁庚尧。

温廷安忽然想起来,在启程去酒坊的前一日,她也问过阮渊陵一模一样的问题,那时阮渊陵带着他?们去了?诏狱,在最深的牢狱里见到了?遍体鳞伤的梁庚尧,梁庚尧坦述他?是东阁的东面官,乃是效忠于?完颜宗策。东阁与西阁素来势同水火,因酒坊是金谍的隐秘据点,为了?打压西阁,梁庚尧便是给阮渊陵提供了?酒坊与酒场这两条线索,有意要破坏完颜宗武向赵瓒之采买火械的谋划。

但长?贵是极为敏锐的,金人谍者暗自设下?据点,这一桩事体极为隐秘,只在谍者与谍者之间相传,除了?媵王以及爪牙,外人是全然不知情的,甚至大理寺的暗探也查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为何单单阮渊陵就能知晓,金谍的第二处据点,是设置在常娘经营的酒坊之中??

这一桩事体非常蹊跷,长?贵窃自推揣过,消息会?不会?是庞珑或是钟伯清他?们泄露出去的,但转念一想,似乎不太可?能,两位大人的口风是极为严密的,兹事他?们谁都没?告知,连同床共枕的庞夫人、钟夫人都不知情。

如果?不是媵王及其?爪牙泄密,那便是同侪之间有人泄了?密。

长?贵不由怀疑泄密之人,是东阁那边的谍者。

他?自当是知晓,东西两阁的局面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难免会?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暗设冷箭,他?也没?少会?给东阁的金谍暗中?使绊子,故此,及至他?推断出是东苑的谍者泄密给大理寺时,并?没?有感到特别意外,他?不过是想求证这一桩事体,再另作筹谋。

温廷安本欲如实回复,此番,却?见温廷舜悄然摁住了?她的手?腕,少年的掌心温和宽大,掌腹处覆了?一层薄薄的茧,粗粝得似是一层热砂,隔着一层浅纤的衣料,摁握在了?她的腕骨位置。这一个动作,有些猝不及防,但他?做得又是这般自然而然,熨帖温暾,温廷安一时有些怔神,脖颈和耳根不受控地烫热了?起来,整个人变得竟是一丝拘束,后脊的线条随之绷紧了?起来。

她敛了?敛眸心,没?挣脱开?温廷舜的温热掌心,低声问道:“怎么了??”

温廷舜倾近于?她,摇了?摇头,用气声提醒道:“兹事不可?说,要保密,掌舍嘱告过的,你忘了??”

“……”温廷安如梦初醒了?一般,即将付诸于?口的言语,瞬即咽了?回去,是了?,执行任务之前,阮渊陵是告诫过他?们的,不能将梁庚尧的事情说出去,九斋以外的人,均是不能说。

梁庚尧目下?是大理寺重要的一位线人,身份极为特殊,诏狱里里里外外设了?不少戍卒,严守着他?。假或将梁庚尧的下?落告知予他?的话,以长?贵睚眦必报的脾性,一定会?通禀完颜宗武,完颜宗武势必会?私遣死士去刺杀梁庚尧,毕竟,梁庚尧到底是个金人,金人居然为大邺朝廷卖命,这是出卖了?金国,梁庚尧算是个国贼了?,若是完颜宗武或是长?贵知晓梁庚尧出卖了?金国西阁,梁庚尧的性命必定不保。

倘或没?有温廷舜的嘱告,她便是差点中?了?长?贵的诡计。

温廷安眸色深凝,心间打了?一个突,轻声道:“是我大意了?。”

温廷舜道:“不若交给我来问,如何?”

温廷安对温廷舜无疑是放心的,便是点了?点头,算作同意:“好,你来问。”

长?贵好整以暇地偏头审视二人,阴鸷的眼神压着一抹浓郁的翳色,“都在嘀嘀咕咕商量些什么,不是之前说好了?,要坦诚以待的么?”

温廷舜半垂着眼睑,侧过了?身躯,道:“你方才问出了?那个问题,其?实,你心中?已然有所揣测,那又何必明知故问?”

温廷舜长?身卓立,面容温寂如水,音辞凉冽温切,话辞如四两拨千斤一般,将疑问推了?回去。

他?这番话好像是什么都没?交代,但又好像是什么都交代了?,不论是态度,亦或者是语义,都很模棱两可?,让人捉摸不透其?话中?真实的态度。

果?不其?然,长?贵面色一滞,仿佛是在思索能对号入座的人,他?很快掩却?了?滞色,仍旧凝着双眸,下?颔绷紧了?一瞬,淡声道:“我心中?确实是有怀疑过几些谍者,但缺乏一些实质的物?证,因此,亦是不能妄言武断。你不必同我打太极,直接道此位谍者的名讳即可?。”

温廷舜轻抿起了?一丝弧度,道:“给大理寺通风报信的谍者,不止一个,你想让我给你说哪个?”

此话一出,隧洞之内的氛围蓦然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一抹错愕之色掠过了?长?贵的眉宇,他?显然没?料知到会?等来这般的答案,整个人没?缓过来,只得怔忪地重复了?一回,刚刚温廷舜所说的一截话:“给你们通风报信的谍者,不止一个?”

他?一直以为只有一个叛徒。

没?想到,叛徒不止一个?

温廷安静立旁,殊觉忍俊不禁,明面上面不改色,但心内,已经不由钦佩温廷舜起来,这厢说起谎来,丝毫不露破绽,若不是提前去过诏狱,熟知了?梁庚尧的底细,她怕是必定会?被温廷舜所说的话,持毫不怀疑的态度。

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她一人是去过诏狱的,是真正见过梁庚尧的,故此,她十分清楚

除开?她,庞礼臣、魏耷、吕祖迁与杨淳,俱是不知情的。

他?们面容上毫无破绽。

温廷安看向了?长?贵。

显然可?见,他?不设防地落入了?温廷舜设下?的圈套之中?。

【】

虽说在大金的朝庙之上, 完颜宗策与完颜宗武二人的夺嫡之争愈演愈烈,东阁与西阁亦是势同水火,两?阁之间的谍者常有内讧与攻讦, 但目下, 同是身居于大邺的疆土之上, 深入敌境,两?方谍者合该放下成见与隙怨,同仇敌忾才是,此番, 长贵却从温廷舜的口?中听到,出卖了?西阁的人,竟然是东阁的谍者, 竟是还?不止一位。

长贵沉郁的眸色敛了?一敛, 僵滞良久,他怀疑过是东阁谍者在从中作梗, 但这些谍者的数量,居然远超他的意料

长贵显然是被?气笑了?, 面容之上愠懑难掩,直视着温廷舜道,咬牙切齿地道:“给你们通风报信的这些谍者,想必都是完颜宗策的走狗罢, 这些走狗为了?打压三王爷, 为了?打压西阁,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明面上同我们交好, 暗地里没?少多捅刀子,甚至还不惜出卖了自己人。”

听至此处, 温廷安心神一动,温廷舜仅用淡薄的三言两语,便激起?了?长贵的怒意,显然,对于长贵而言,比落入敌手更为严峻、更为无法容忍的事情,是被?金人细作背叛。

温廷舜左手拇指缓慢地摩挲着右手指腹,慢条斯理地道:“这些通风报信的谍者,到底是谁家?的,我其实并不清楚,但唯一能确证地是,他们都是金人,金人之间亦能相互出卖,亦是弥足有意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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