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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长房的姑娘家只有?温画眉一位,庞礼臣可?是?相中了这位大姑娘?

可?是?吕氏一直没听闻过庞大郎喜欢温画眉的风声,温画眉也自是?不太可?能认得他。

温廷安见曲氏与吕氏要?议事,施施然起身略行一礼,行将?避退一旁,哪知?,她起身时,庞礼臣也按捺不住地跟着起身,要?跟着她一道走,但教曲氏出声喝住:“你走甚么?坐下。”

庞礼臣来温府是?来找温廷安的,又不是?来听母亲与温夫人唠家常,他人变得略微烦躁,但碍于外头要?给母亲面子,只好又坐回圈椅上了。

温廷舜抬眸淡撇了庞礼臣一眼?,薄唇微微抿成了一条线,转身行至外院,将?门主动阖上了,人却未走,静静地驻在?了阴影里,目色酝酿起来一场深冬般的云色,深不可?测。

曲氏有?意为庞礼臣与温画眉牵线搭桥,很热络地问起了温画眉的闺名,又问她今岁多大了,其?实这些事她都让管事儿的查过,但在?吕氏面前,自然要?装作不懂,细细问上一遍,言罢笑道:“素闻大姑娘娴熟娇俏,久仰闺名,百闻不若一见,温夫人以为如何?”

吕氏也懂了,她是?个惯识趣的,便吩咐陈嬷嬷,宣三姨娘将?眉姐儿带出来,待温画眉真的从闺苑被带至了此处,已是?换上了一身碧青色的绣绒比甲,内衬一席山楂红褙子,丱发双髻之下,生养着一张稚气?未脱的鹅蛋脸,显然是?遭刘氏特地梳洗过的。温画眉大抵有?些拘谨,从未见过这般肃重的场合,朝着两位夫人纳了个福,规规矩矩地立在?垂帘之后。

曲氏的目光在?温画眉的脸上静静端详着,似乎在?丈量着什?么。庞礼臣再?是?迟钝,此刻也品出了一丝端倪,敢情?母亲此番造谒温府,是?在?为她相看温家的大姑娘!

可?他不认识这个温画眉!

也根本不喜欢她!

他喜欢的人儿是?……

气?氛融融,正待曲氏要?问温画眉几些事情?,却见庞礼臣蓦地起身,“孩儿有?事出去一趟,恕不奉陪。”

“哎!——”变故出现得格外突然,曲氏要?喊住四郎,但庞礼臣已经夺门而出了。

庞礼臣一直有?话对温廷安说,很快地,便在?书房里见着她,因着后日要?赴学,她在?拾掇着几些书箧,一本一本整整齐齐地归置在?恰当的位置上。迎着光,窗格之上的淡墨色棂影,晃过她皙白如瓷的面容上,一股和畅的熙风打着旋儿出来,扑散了碎金光尘,搅动了一围曒玉色春帘,温廷安的青丝顺势拂动成了瀑。

“温廷安。”庞礼臣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嗓音显得从未如此郑重其?事。

温廷安从书箧里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淡如画,像极了镜湖,庞礼臣原本有?千言万语,真正与她面对面时,却是?喉结一紧,如鲠在?喉。

温廷安瞅见庞礼臣眸色里有?情?愫在?翻涌,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她听庞礼臣问道:“我?晨早之时,便听说了,你得了律学第一名,是?个雄赳赳的魁首,连吕祖迁都被你比了下去。”

温廷安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也听说庞兄武试中了第十三名,非常了得。”

庞礼臣凝了凝眉,不再?客套,道:“我?一直想不到你有?这般厉害,三月春闱的会试殿试,你若是?发挥好,往后将?得重用。可?是?,官场之上的风气?素来尔虞我?诈,钻营者?居多,你若是?去了大理寺,整日推鞫勘案,这些活儿既脏且累,还容易招致仇家,以你的身份,去这些地方实在?是?太受罪了。”

温廷安稍稍一怔,看了庞礼臣一眼?,电光火石之间,她心中生出了生出了一个揣测,庞礼臣大概是?知?晓她女儿家的身份了。

庞礼臣朝着她缓缓地行前了一步:“我?知?晓你要?用另外一重身份来掩饰自己,是?为了温家的社稷,为了长房的责任,甚至,你回族学去,重习律学并非你自愿,只是?要?继承你父亲的衣钵。但你这样违心做事,委实是?太累了,你应当去过你真正的人生,我?想让你快乐。”

庞礼臣嗓音变得温和且坚定,静了片晌,轻声道:“廷安,我?送你纸鹞与你所爱吃的,你都不收,这几日我?也思量得明白,是?我?太鲁莽了,忘记了你的处境。我?想清楚了,三月春闱过后,我?便请奏外放,去地方做官,地方离洛阳越远越好。”

温廷安静静的听着,并不言语。

庞礼臣继续道:“地方的案子一样不比大理寺少?,你在?地方任官一样可?以大有?可?为。在?地方,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也没有?勾心斗角,更?不会有?人时刻盯紧你的身份,更?不可?能有?人要?害你。”

“你在?府衙诀狱断案,我?在?边关保卫河山,可?以购置一座院子,种你喜欢的柿子树,我?给你做你喜欢的柿酥饼还有?榨柿子糖,你不用像闺阁之家劳作,这些我?会请下人来做,你只消在?人间烟火里自在?独行,做你喜欢做的事儿就?好,就?像那什?么诗描述的,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若是?你不想再?当官了,我?便陪你一道浪迹天涯。”

温廷安相信庞礼臣说得是?真的,少?年意气?风发,一言一句皆是?赤子之心,俱是?千钧热血。

温廷安眼?底浮起了笑,但这一抹笑意很快沉了下去,凝声道:“庞兄也知?晓,我?身作温家人,走上这般一条路,便是?要?义无反顾,决不可?畏葸不前。且外,我?身为读书人,以入世之心读书,便是?要?为生民立命,又怎能偏安一隅苟全自身?”

庞礼臣不晓得,她已经皈依于阮渊陵,是?太子麾下的人。

庞礼臣剀切地道:“你要?读书,要?治学,要?为生民立命,在?地方一样可?以,何苦守在?洛阳?你看看前五日,竟有?人要?谋害你,愣是?温家也不能时刻护你,而这事端,皆因党争所致,你是?温家嫡长子,处于漩涡的风眼?,无可?避免要?受到牵连,我?不想再?让你受到伤害,三月春闱后,去地方为官,才?是?你值得去走的路。”

温廷安将?整饬好的书箧放置在?扶几之上,半敛着眉眸,“人生路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在?大内往上攀爬,是?我?该去走的唯一道路。”

这便是?婉拒的意思了,但庞礼臣并不死心,“你这是?置自己于危难之中而不顾!你知?不知?道,那一天那个奸贼,其?实,其?实是?——”

温廷安抬眸看着他,庞礼臣极想将?庞珑的名字说出来,但他又陷入极深的纠结,胳膊在?虚空之中摆动了几下,最终无可?奈何地垂落下去。

他想说,温廷安如果待在?洛阳,庞珑一定会伺机谋害她。而他发过了誓,要?护她周全。

可?庞珑到底是?他的生身父亲,要?告发至亲,庞礼臣又做不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退而求其?次,带着她远离洛阳,才?是?最为险中求稳之良策。

庞礼臣“其?实”了半天,愣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

温廷安大抵也洞悉了庞礼臣的未竟之意,莞尔道:“我?知?晓了,我?今后会多加注意,多谢庞兄儆醒。”

庞礼臣:“……”温廷安的反应,离他预期的,相差甚远。

庞礼臣有?一种徒掌捞砂的挫败感,温廷安便是?他欲要?捞住的那一握砂,可?愈是?要?用力留驻她,她流逝得愈快。

庞礼臣双掌蓦地抚住了温廷安的肩膊,视线与她平视,他想从她的眸底搜掘出一丝逞强,如果她在?逞强的话,那么他便是?还有?可?斡旋的余地。

只遗憾,温廷安眸色清明坦然,如掠过檐下的熙风一般凉彻,她之所行,皆出于初衷,是?如此坚定,她对他方才?所言,并无一丝一毫的动摇。

庞礼臣如困斗之兽,缓而慢地松开了她,苦笑了一番,问:“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听我?的话,你倔起来的时候,比谁都要?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一瞬间,他做了个决定:“既然你要?留在?洛阳,那我?就?随同你一起出生入死,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温廷安眸底掠过一丝怔然,不懂庞礼臣为何如此执着。

“温廷安,既然你不给我?机会,那也不能给任何人机会。”庞礼臣道,“我?是?最先?对你陈情?的人,若是?给机会,也要?首先?留予我?。”

温廷安只当庞礼臣是?稚拙的少?年心性,并未应答,仅是?笑了笑,她这一生自不可?能嫁人的。

庞礼臣走后,书房之外的廊柱之下出现了一道少?年身影,不知?在?此处伫立了多久。

方才?温廷安与庞礼臣的对话,俱是?一字不落地入了他的耳畔,肩膊上的衣褶,教檐头残留的雨打湿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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