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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二房的温善豫态度较为复杂些?,示好有之,试探有之,惕意亦有之,她考了头?甲,反衬得温廷凉是四位少爷之中唯一名次垫底的,温善豫原是善和的面容,难免添了几分霾意,温廷凉名列第四十一,名次在?洛阳上京之中算出类拔萃的了,可与另外三位少爷相提并论,温廷凉逊色太多,温廷安与温廷舜拿得都?是金花帖子,温廷猷拿得是银花帖子,唯独温廷猷最?不?争气,拿得是铜花帖子,这让他在?宗族面前颜面往哪儿搁?

温廷凉也十分惶恐,瞅见父亲面色铁青,想是今夜又是免不?了一顿打的了。他自个儿也实?在?没想着,一向不?学无术的纨绔长兄,可以一飞冲天,亏他方才还拿着铜花帖子在?长兄面前显摆,这简直是自取其辱!温廷凉眼?下恨不?得寻个地洞自行钻进去。

喜宴罢,黄归衷同温廷安教诲了几句治学之道,打躬作别,温廷安亦还别礼,却听黄归衷意味深长道:“你这别礼拜早了,不?久后?,应是还会再见的。”

长贵与墩子延路护送黄归衷等人上了马车,才回至正厅里。

温青松对四位少爷都?比较满意,袁长道说三位少爷都?能中,结果,温廷舜夺得第一名魁首,温廷凉第四十一名,温廷猷第二十七名,三人都?考得不?错,最?教他惊喜地是温廷安,不?仅头?甲,还是连擢两舍,现在?,这位嫡长孙便是雍院的上舍生?了,与另三位少爷全?然可以平起平坐。

仍记得小半个月前,温廷安来至崇文院前的光景,对他说五日为期,起初温青松并不?深信,可现在?,温廷安确乎身体力?行的做到了。寻常生?员从外舍升入上舍,少则两年光景,多则六年七年皆有之,温廷安只消五日便做到了。

温青松越看温廷安,越看越是欣慰,这位嫡长孙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已经?与温廷舜别无二致。

温青松将?她特地留下了,对温廷安道:“今岁升入上舍的人不?多,大抵不?满十位,但也别掉以轻心,升入上舍后?,给你授课的基本是翰林院与知制诰,他们俱是正途出身的饱学之士,法理卓绝,造诣极深,你的课业只会越来越繁重,按舍规,你便是要住宿的,一月回一府。”

温廷安听着前半截,这才领悟了黄归衷那一席话的深意,黄归衷隶属内制的翰林学士,权知知制诰,原来黄归衷亦是上舍的授学学士,如此,未来温廷安少不?得与这一位人物打照面。

阮渊陵也说过?,待她升舍后?,他也会来三舍苑讲明法科。

这般想来,温廷安忍不?住提紧了呼吸,喟叹一声,果然上舍生?所享受的师资,与外舍生?的师资真真有霄壤之别。

且外,按雍院上舍的规矩,她从走读生?变作了住宿生?,一月只能回家一趟,不?论是婢女和傔从都?不?能带去,住宿的事儿是要提前两日做好准备的,温青松让温廷安不?必忧虑,这些?物什他自会吩咐人着手准备,她唯一要做的便是,做好成为一位上舍生?的准备。

后?日便要赴学,今儿晌午过?后?,温廷安打算去一趟书苑,有些?书牍与墨宝落在?那里,她要取回濯绣院。未来三个月,她将?住在?族学里,与温廷舜打交道的日子便少了。

她挑得是未时正刻,这个时间?段温廷舜大抵在?午憩,她挑得是他并不?在?书苑的时刻,孰料半步方跨入书苑,便见着温廷舜自书苑之中出来了。

温廷安有些?出乎意料,见着温廷舜将?一箱书箧放置在?她近前,语气淡薄:“长兄不?必躬自收拾,我已吩咐临溪将?长兄的物什打点好,里中的砚台与墨笔,俱是洗濯熏染好的。”

因?在?书苑说书的这几日,他大抵摸清她读书的喜好与习惯,她爱看志怪野史与江野杂俎,喜欢读旧书,他便在?书箧底下添了几本,都?是他自己读过?两三遍的。

她读书不?擅铭记页数,他便用?一抔落桐晒干,做成了一枝柔韧的牙黎签,别在?了旧书的角页里,方便她阅完书时做个记号。

那牙黎签的色泽是桐青透银,镂纹是一只南方朱雀,朱雀比纱黄纸鹞更?为潇洒卓逸,史书中有言:“飞朱鸟使?先驱兮,驾太一之象舆。”朱雀更?适合长兄。

若是将?这些?东西当面赠与,她定是不?会收。

温廷舜下垂着邃眸,待温廷安将?书箧带入上舍,安顿了一切行当,纵然发现,也若要还,也已是迟了。

温廷安显然不?晓这其间?的周折关窍,温廷舜先她一步,将?她的物什拾掇好,姑且只当是他不?愿她再扰他读书的清净。

温廷安接过?了书箧,钦点了几下,没发现什么端倪,便对温廷舜大大方方地言了谢。

她看着少年,他眉眼?疏淡如淡墨,她考了头?甲,府内所有人都?震诧,唯独他容色稀疏平淡,所有人在?恭贺她,他对她说话的口吻一如既往,无甚什么不?同。

彷如她所作所为,皆在?他意料之中。

一时之间?,她有些?看不?透他。

但这也无甚所谓,她也不?需要看透他。

他今儿成功升舍,未来几日诏谕下来,他当是要去地方任差或是在?京畿做官,按他的资历,去翰林院绝对不?在?话下,当朝的同平章事、参知政事等一品大员,无不?是出自翰林院。

而她未来三个月,皆在?族学里继续念书,若是在?下次升舍试通过?,去的应当是大理寺。

就像是同一枝树枝上分开了两檫,他们虽同为长房,但随着岁阴越走越远,她与他定会越来越忙,谁也不?必再去叨扰谁,下次见面,怕是三个月的金銮殿会试上了。

临别感怀,温廷安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只宝蓝锦盒,递与了温廷舜,道:“二弟的眼?疾应当恢复得差不?多,我今晚也不?来书苑了。过?去一段时日幸蒙二弟授学书法,念及恩德,难以为报,特此略备了一份薄礼,万望二弟收下。”

温廷舜心神一怔,端望着掌心上的薄绒锦盒,略一揭开,里头?是是两只圆身鎏银之物,类似明月耳珰,做工很是精湛,竟是不?曾在?大邺见识过?。

似乎窥察出了温廷舜的惑意,温廷安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莞尔一笑:“此则襟扣。”

“襟扣?”温廷舜眸底掠过?一丝陌生?。

温廷安原是欲赠袖扣,袖扣是前世才会有的东西,与斓袍广袖并不?适搭,她遂是思量了一下,决意变个主意,转为送襟扣,正所谓一枚风雪扣,聊以洁尘襟。襟扣是系固于寒氅叠襟上的东西,士绅簪缨子弟每逢冻寒时节,皆会往氅衣处别上襟扣,襟扣是用?什么材质锻造而成,象征着此人的财富地位。

温廷安酬礼不?愿敷衍,亦是不?愿拾人牙慧,遂是悉心绘摹了一份图纸,遂是差洛阳城最?好的银匠,连夜锻打了一对襟扣之物,上錾刻玄武铭纹,北极玄武,主司风雨,取上善若水之禅意,襟扣搪瓷染色,日晒沥光,在?日色的照彻之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温廷舜注视着温廷安。

他自来不?缺书牍与墨宝,送他礼的人亦是前仆后?继,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但他生?平,竟是头?回收到襟扣。

想来,长兄是多费了些?心思与脑筋的。

意识到了这一点,温廷舜潜藏在?心底的情绪,再度浮现出来,密密匝匝的异样,从手掌掌腹蔓延至四肢百骸。

温廷舜正想说什么,却见檀红与瓷青在?院外对温廷安道:“大少爷,庞府来客人了,庞夫人给您酬和来了!”

今儿春光溶溶, 高空日焕,扶风吹动金台柳,不仅是崇国公府热闹鼎沸, 一坊之隔的庞太保府, 亦属喧嚣非凡, 衢前车马骈阗,贺声萦回,诸多朝官大员备着厚礼前来殷勤相贺,门槛庶几都快被踏破了, 不为旁的,正是?因着这庞家四郎,中着了武院第十三名!这事可了不得!

庞家老太爷庞汉卿一路下了早朝, 便是?直回在?府邸正堂坐镇, 庞枢密使庞珑早是?静候在?旁,香茗喝了一盏又一盏, 其?他房的叔伯济济一堂,俱是?严阵以待, 那两位唱报官很快就打马来了,朗声贺喜一阵高过一阵,且递呈上了一折银花帖子,庞汉卿平素不苟言笑, 此刻见着礼部戳下的宝印, 露出了快慰的笑意:“礼臣素来不羁难驯,能有?此拔萃之造化,离不开你平素的培植与教导。”

庞珑亦是心中倍觉蕴藉, 但明面上忙道岂敢,“庞家的男儿, 文武张弛无所不备,犬子能名列前二甲,实属父亲您的眷佑提携。”

庞汉卿的庬眉拂动了三两下,捋须道:“此言过逊了,礼臣上面的三位哥哥,当年会试,重文轻武,策论写得不算出彩,至多只有?三甲,说起来,礼臣还是庞家首位考上了二甲的人,他虽难驯,但好生教导一番,将?来必成大器,如此一来,再?加把劲些,三月春闱冲一冲一甲,并非全无可?能。”

众多前来拜谒的大员之中,刑部尚书钟瑾赫然在?列,带着儿子来谒,谨呈贺仪,庞珑打探了一番,钟家二郎钟瑾此番考得了第十一名,同为上舍生,名列二甲,与四郎庞礼臣可?谓是?不分伯仲,庞家与钟家关系尚好,礼尚往来,庞珑亦要?聊表谢仪,遂吩咐蔺苟酬和二十两银丝白锭作为对钟瑾的嘉赏。

钟家与庞家两家人洽谈甚欢,庞夫人曲氏与钟夫人古氏各自服侍在?侧,但庞礼臣与钟瑾都有?些心不在?焉,彼此半个月前在?三舍苑的长巷子里打了一架,旧讎消逝,目下面面相觑,怎么看着怎么尴尬,当然,他们皆是?各怀心事。

庞礼臣身在?曹营心在?汉,他的手不安地抚在?膝面上,掌心时不时捻蹭着,指根腹地悄然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一直盘算着父亲何时能与钟尚书叙话完,他好去崇国公府寻温廷安,把自己考了第十三名的消息告诉她。庞礼臣认为自己这次升舍试确乎是?超常发挥,才?考了这般好,名次都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那银花帖子便是?他的门面了,待会儿要?捎着帖子去寻她才?是?。不过,也不知?温廷安考得如何。

替庞礼臣看榜的随扈说,书学出身的温廷舜又考了第一名,有?三位唱报官去了温家报喜,那帖子还是?鎏金的,格外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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