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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轻手轻脚上了车坐定,杜阙迟疑道:“有什么话,便说罢,我听着。”

车厢内静极了,呼吸声清晰可闻,半晌,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响打破寂静,然后,元月说:“给你的生辰礼。”递礼物的动作略略停顿了下。

“香囊,装了草药的,利止咳化痰。”杜阙一味盯着香囊看,迟迟不动,这让她心里没了底,多解释了两句。

无声僵持半晌,杜阙绷直的唇线忽而弯了弯,紧接着,她跌入了一双清亮的眸里,在其间,她自己的面容格外分明。

“阿月,谢谢你,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辰。”清澈见底的眼里慢慢漾开暖意,融化了倒映出来的那副清冷颜色,她看得真切,她笑了。

元月敛笑移目,随手丢开香囊,强装镇定:“举手之劳。”

余光中,杜阙拾起香囊,放在掌心端详一番,噙着浅笑将它挂在腰间,仿若得了至宝。

无端的,元月有些愧疚,一个半新香囊也值得他这般开心,亏她还给人家脸色瞧……实是不该,便含糊道:“……生辰快乐,杜阙。”

杜阙的视线一直放在香囊上,片刻后,抬眸看她:“阿月,晚上一起看星星吧。”

生辰之日,她不忍扫兴,点头:“好。”

因前面山头上有一座古庙,乃燕朝时建成的,燕朝覆灭后,中原分崩离析,战火频起,民不聊生,古庙里和尚纷纷加入护卫百姓的队伍,至三年后大齐平定天下,庙里上下七十余人仅存十人。

齐太祖皇帝感念其为民之心,斥重金为牺牲的六十余人建陵立碑,发讣告宣告天下,赞其为忠烈之士,且命人寻其家人,厚赏家人;余者皆赐黄金百两,授以僧官之职;又着工部彻底翻新古庙,钦赐名为永定寺,每年特拨上千两用作寺院之香火钱。

自此,永定寺便成为了皇家寺院,每逢年节,皇亲贵胄们纷纷来此上香祈福。

好不容易出城一趟,永定寺不可错过,至于看星星,反正四面开阔,去哪儿也不耽误看。

由于杜衡上午去过寺里,身感疲乏,用过午膳后自行回马车里小憩了。

余下之人,孙瓒支支吾吾不明其意,元月料想这人在打杜衡的主意,说什么也不肯放他留下。孙瓒无奈,只得相随。

一行人整车备马,迤逦前往永定寺。

申时前,车马行至永定寺外,却见早有浩浩荡荡一队车马伫立在此,元月心里一咯噔,忙下车去找杜阙。

杜阙孤身立在一颗垂柳树下,面无表情,她悄声靠过去:“其他皇子公主们也来了。”

“放心,我护着你。”似乎会错了意,他牵起她的手,将她挡在身后。

元月上前同他并肩站着,直面前方来者不善的两人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怕,你也不用怕。”

与杜阙不合又怎样?此时此刻,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外面那些牛鬼蛇神,算不得什么。

头顶擦过他的轻笑,她仰头望着他的侧脸,有些不服气:“你该不会在笑话我吧?觉得我在说大话?”

当初也不知是谁冲在前头替他回骂那些小人来着,如今翅膀硬了,反倒回来嘲笑她。

毫无预兆地,一只大手揉了揉头顶:“我信。凡你说的话,我都信。”

脑顶酥酥麻麻的,许是错觉,心房竟有一股暖流注入,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她怕痒,一把打开他的胳膊,那十指相扣的手却如何都甩不开,她觑眼一瞧,不速之客近在眼前,索性收了别扭劲儿,笑脸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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腌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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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圣上共育有五子三女,当中太子、二公主、八公主为皇后所出,七皇子为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所出,余下的三皇子、四皇子、五公主母族比不得前二者,自个儿又不争不抢,年龄一到便娶妻嫁人,出宫另立府邸,一心远离宫里的明争暗斗。

贵妃势大,不把皇后放在眼里,贵妃独子七皇子自然以母亲为准,眼睛长到了头顶上,惯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连太子都入不得他的法眼,隔三差五批判太子的失德之处。去岁圣上做主,指了为卫国公家的孙女方蕴柔为其妻,上月刚完婚。

这方小姐名唤蕴柔,性格却恰恰相反,秉性暴躁跋扈,说话办事唯我独尊,凡有一星半点不如意之处,轻则摔杯摔盏,重则打骂下人。国公爷孙子孙女齐全,却偏疼这个小孙女,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门亲事,贵妃一开始百般埋怨,忧心那七皇子日后降不住方蕴柔,架不住七皇子愿意,闹了几日只好作罢了。

听闻二人成婚后,七皇子对方蕴柔百依百顺,恨不得跪倒在人脚下喊祖宗,元月也纳罕,今儿个得见方蕴柔本人总算明白了。

“呦,六殿下也在。”方蕴柔满怀笑意过来,头上的嵌珠金步摇一晃一晃的,却比不上方蕴柔那副明艳的容颜一丝一毫,同为女子的元月都难免多看一眼,也怪不得七皇子沦陷了。

提及杜阙,元月不由侧目,却见杜阙正直勾勾看着她,于面前含笑的方蕴柔视而不见,她默默转正视线,果然方蕴柔的脸瞬间垮了下去,灿然笑意变为冷然嘲讽:“几日不见,有些人的眼睛竟长天上去了,也不照照撒泡尿照照镜子,那晦气色可是那么容易除的?”

未指名道姓,却不言而喻,元月登时火气上涌,然不忘挂着笑脸,只阴阳道:“方小姐此言差矣。依我说,眼睛长天上去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方蕴柔这才正眼打量她,那七皇子也跟了过来,两条浓眉直直横着,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暗讽蕴柔?哪怕是你身边站着那个,说话前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七皇子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横飞,元月怕溅到自己脸上,往后退了一步,而杜阙似乎跟她心有灵犀,斜跨上前,严严实实把她护在身后,那七皇子矮杜阙半头,飞沫乱洒的轨迹也随之低了几寸,星星点点落到了杜阙的衣襟上。

元月胃里直犯恶心,顾不得脏不脏,随手扯出帕子往前欲替杜阙擦拭,然杜阙紧紧按住她,迎着对面二人看笑话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腌臜东西,不配让你的手帕碰。”

七皇子未察觉其深意,反喜滋滋附和:“是,你穿的可不就是腌臜东西么?哦,还有你这个人也同样是腌臜的。”

七皇子傻,方蕴柔可不傻,狠狠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咬牙道:“蠢货!人家骂你是腌臜东西,你在这龇牙咧嘴乐个什么?”

此言一出,那还了得?七皇子当即炸了,抖下广袖就要抓杜阙的衣领,杜阙气定神闲,带着元月一闪身,七皇子扑了空,控制不住地头朝地跌下去,方蕴柔咋咋呼呼地指挥下人去接,可为时已晚,七皇子已然摔了。

这一闹,其他来上香的皇子公主纷纷赶来,八公主年纪小跑得快,直跳到七皇子跟前,捂嘴大笑:“万万没想到,七皇兄也有今天这样狼狈的时候。”

八公主心疼皇后,老早看不惯贵妃趾高气昂的样儿,自然对恃强凌弱的七皇子恨得咬牙切齿,以往几番想法子寻其不痛快,不是让皇后拦下便是让脸皮厚的七皇子反将一军。八公主恨意丛生,却无可奈何,今儿撞上这人丢脸,怎能不痛快!

太子、太子妃第二个赶到,见状,虽有笑意却极力忍住。紧接着,三皇子、四皇子携夫人赶到,那七皇子脸上挂不住,甩开上来搀扶的小厮,故作无事爬起来。

方蕴柔几时这般丢过人,噘嘴猛跺了下脚丢下众人拂袖进了寺院,七皇子时时以方蕴柔为主心骨,瞪着杜阙放下句“你等着”后,急追方蕴柔去了。

三皇子老好人一个,又恶于贵妃之势,不敢得罪七皇子,遂暗拽三皇子妃的衣袖,三皇子妃会意,夫妻俩一个拱手一个屈膝,道:“皇兄,皇嫂,明意独自在府里,弟不放心,就先庙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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