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恳求
翌日,三味轩中。
女帝因为往后还有安排,故来得甚早,岂料那宁夫人来得更早,听跑堂小哥说,天一透亮人就在轩中坐着等候客官了。
再一见着面,成璧则立刻觉出宁夫人的情绪不比昨日。
宁秀招仍将自己收拾的十分端庄体面,一身烟水色细裥百迭长裙显得她朴素而雅致。
衣襟处绣了墨梅,耳垂上的坠儿也换做了团绒的玉簪花,花瓣白而细长,像仙鹤的翅膀在她的耳畔与颈侧翩跹起舞。
女当为悦己者容,这些巧思装点都很衬她,可她看起来并不快乐,强打着精神似的,抿着嘴儿微微笑着向她福身行礼,“妾身宁氏给……阮娘子请安。”
成璧回了一礼,问:“宁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宁秀招并不答言,待将成璧与云舒二人引入厢房后,她将门板一合,忽掉转过身就地跪了下来,双膝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女帝皱了眉,“宁夫人这是何意?”
宁秀招伏下身向她叩首,成璧忙伸手去扶她,“何故行此大礼?”
难不成宁夫人已瞧出她的身份了?
“龙游陈氏私贩官盐,牟利巨万,秀招身为陈家妇,亦罪孽深重,不敢求上宽恕。”
成璧两眼一眯,轻笑道:“宁夫人这话,怎么同我来说?”
宁秀招被她扶住,顿了一顿方抬起头来,小心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阮娘子,您从京城来,您……是皇帝陛下的官差,对么?”
原来宁夫人是往这条道上想的,这也算是她先前有意引导的结果了。
女帝心思转动一瞬,便直接选择点头称是:“夫人倒是生得一双慧眼。”
宁秀招闻言立刻便又跪下行礼,几番三次方才被成璧和云舒二人拉住。
成璧见宁夫人眼白之中血丝隐隐,脸颊上也扑了细粉,似是有意要遮住那块巴掌大小的微肿痕迹,心中立时有了猜测,这便出手把她的胳膊一挽,宽慰她道:“宁夫人无须忧心,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陈家有过,夫人能决意告知于我便是大义灭亲,此乃利国利民之举,如若有朝一日此事上达天听,圣上也定会褒赏夫人深明大义,绝不会将夫人与那陈家人同类而语。”
宁秀招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红了眼眶,哽咽道:“妾……妾自成婚,尔来已八年有余,虽一直晓得夫家有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却因妾的浅薄私心,总想着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并不敢深思这些私业会对国家、对民生造成多大损害。如今……妾与陈家都算是咎由自取,圣上追责下来,妾绝不会再为自己和夫家求情……”
“夫人这头,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朝律法不比前代森严,虽在大案要案里还有连坐,可夫人与那陈家其实未必……”
女帝有意安抚她,因晓得她夫君那些污糟烂事儿,再看宁夫人时,心里不免多了些明珠暗投的惋惜。
她倒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帮这位远亲,最好是叫她趁着这次的时机与那陈家彻底撂开手。可夫妻姻缘本是人家的私事,多少打到头破血流的夫妻都还得凑合在一处过,考量的远不止情爱而已。
且就算只谈情爱,她一个外人,难道还真能叫宁夫人一夜间就撇掉好了八年的丈夫?
说到底,她俩这远亲已远到隔了三四代,从前连个人情走动都没有,人家和陈氏才是至亲的一家人呢!
因想到这处,成璧便将后头那些话按下不提,免得惹了埋怨。谁知那宁夫人咬唇默了半晌,竟抬起眼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宁夫人,您……”
“阮大人。”宁秀招捏住她的手轻唤着她。
她的眼中,含着莫大的期盼,细而挺直的鼻柱之上若有微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