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秦勋点头,“或者,完全制造出全新的记忆,让这个人完全相信自己不再是自己,自己成了另一个自己。”
这话说得绕口,但岑词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怔愣片刻,轻声说,“我是有想过这种情况,当时面对闵薇薇症状的时候。但她只是突然不认识周军了,对自己的过往还清楚记得,所以你说得没错,从严格意义来说,闵薇薇算不上是记忆被替换。可是……”
岑词顿了顿,抬眼看秦勋,眼里多少几分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沈序能做到将一个人的记忆完全换成全新的记忆?”
其实她一直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至少闵薇薇的情况就让她棘手,同时也在怀疑她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可真正面对这样的情况时,或者说,竟然真有人做到这一点,她更多的竟是惶恐。
违背职业操守自然是不用说的,如果掌握这项技能的人心存歹念,那完全可以有能力颠倒黑白,比方说,让一个罪犯有了全新的记忆,那将会给警方带来极大的麻烦,甚至还有可能帮助罪犯逃脱罪名。
秦勋微微点头,“他应该是成功了。”他简单地跟她说了沈序失踪那晚的情况,以及那条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讯息。
岑词倒吸一口气,脱口,“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秦勋看出她目光里的质疑和排斥,摇头说沈序心思单纯,并不是一个会利用这项技能犯罪的人。“我之所以反对,是因为我觉得人历经一生会有很多深刻的体验,这些体验所带来的或痛苦或快乐的都深藏在意识里的,哪怕老了记忆减退或丧失,意识也会时不时跑出来提醒你一下。我不认为记忆就像是电脑里的程序,说删掉就删掉,说替换就替换的,假的永远是假的,而真实的记忆是刻进骨子里的,一旦跟被替换的记忆发生冲突,将会给本体造成极大的困扰,甚至会引发精神分裂。”
岑词不语,不说赞同秦勋,但也没表示反对。良久后再开口时说了另一层面的问题,“如果沈序的确成功了,那他确实时刻处在危险里。”
连她都能想到的问题,秦勋自然是能想得到,而且岑词提到了合作伙伴,这跟他之前有过的怀疑十分吻合,沈序所研究的课题资料少之又少,那无疑是被人拿走了,之前他只想到有可能是沈序的对手,现在想想,也很有可能是沈序的合作伙伴。
岑词跟他想到了一起去,十分肯定的口吻,“这么大一个研究课题沈序肯定不能单枪匹马,势必要找能跟他能力旗鼓相当的人来做配合,或许最开始沈序希望跟他打配合的人是你,但你的态度明确,跟他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他只能找了别人。在这里我倒是能跟你保证,我的能力应该不及沈序,至少这个课题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我倒是更想听见你为自己不是临床对象的事辩解。”秦勋说。
岑词抿唇笑,“这么说,你更希望我是个高智商犯罪者?”
“如果二选一的话,我宁可你是沈序的合作人。”
“为什么?”
秦勋看着她轻叹,“如果你是合作人,哪怕是犯罪,那你也是个有自主记忆的人,是主动方,但你一旦是临床对象,那你就没得选,是一个蒙在鼓里的被动方。”
岑词轻轻转着酒杯,敛着长睫,“你的怀疑明明能让人可气,但是这番话听着却让人感动。”她微微抬眼,“那么,除了时间上的巧合,我还有哪点值得你怀疑呢?”
秦勋放下筷子,十指交叉搭在桌上,凝视她少许,问,“你的古法金铃从哪得来的?”
郑重其事地再问你一遍
古法金铃?
岑词闻言眉梢沾笑,“是指我用的提醒铃?你的叫法倒是挺好听的。”
秦勋点头,对于那枚铃铛的用途他一早就知道。岑词见状,没马上回答他的话,反倒是细细打量他的神情,半晌,轻声问,“你能这么问,是不是因为沈序也有一只跟我一样的提醒铃?”
跟聪明人对话总是省事,秦勋能这么问就能想到她能猜出他的心思,便说,“是。”
“……是一模一样的?”
“上次你拿在手里看不仔细,大致看上去一模一样。”
岑词微微挑眉,思量稍许又问,“那沈序的金铃哪来的?”
“我送的。”
沈序有喜欢用提醒铃的习惯,就像是有的从事心理研究或意识引领的人喜欢用笔、灵摆等辅助工具一样,个人喜好不同罢了。当时沈序有一只提醒铃,就是普通的铜铃,一次保洁阿姨打扫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秦勋得知后便想着送他一只,恰巧也是他生日快到了,秦勋便找了个打金师傅设计了一枚古法金铃,小巧而精致,又内嵌了沈序的英文名。
沈序对那枚古法金铃喜欢的不得了,拿到手后就始终用着。
岑词问他,“就算我有一只一模一样的,也不能证明什么吧。”
“金铃想要达到铜铃的清脆绵长的声响不容易,当时打金师傅也是费劲脑汁才做到这点。”
岑词明白了,换言之就是定制款,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金铃。想着,她放下餐具,用餐布擦拭了嘴角,拿过放在旁边椅子上的拎包,从包内隔层里掏出那枚古法金铃递给秦勋,“既然你定制过金铃,那你看看我这枚跟沈序的是不是一般无二。”
秦勋接过金铃,眉心微蹙。
正经十足的古法锻造,精致能在指间夹住,轻轻晃动,内嵌的拨片敲动着金铃四壁,发出轻悠悠的声响,悠远绵长。秦勋订制过金铃,对沈序的那只金铃无论是从细节还是重量都了若指掌,现在这枚金铃躺在手间,就跟他当初订制的一模一样。
这种惊人的相似度令他心情低沉。
说实话,其实他内心深处是不想岑词跟沈序有任何关系的,一丁点关系都不想有。
他翻转了金铃。
却在瞧见金铃内部时暗自松了口气。
内部同样有字,却只是镌了个“词”字,词字写得很连,言字旁的最后一提跟司字第一横相连,整体看上去像是个上下结构的字。
当初打金师傅给金铃刻字之前反复要他确定,说一旦刻上去了就更改不了了。当时秦勋还问师傅,如果日后想要更改里面的名字呢?方不方便修改?
他想的是万一沈序哪天心血来潮想换成中文名……师傅摇头说,修改不了,金铃的铃身打造得很薄,想动里面的字那就很容易破坏铃身。
秦勋看得仔细,手里的这枚金铃没有动过的痕迹,说明最一开始铃身上刻的就是她的名字。
“我是开了门会所后,有一天突发奇想想设计个金铃,就找人做了这么一枚,没想到能跟你当年的想法不谋而合。”岑词轻声说,“这种几率是很小,但的确也只能说是巧合。”
秦勋将金铃还给岑词,沉默了少许,低沉开口,“小词,说实话,我最不想怀疑的就是你。你是我喜欢的姑娘,我希望你能离沈序这件事越远越好,所以今天我就郑重其事地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认识沈序,对吗?”
岑词抬眼,与他的目光相对,轻声说,“是,我不认识沈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