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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于是,张顺乃命令部分车夫士卒去吃刚刚做好的饭,余下之人维持秩序放粮,待吃饭之人吃完后再来换班。而放粮之时,无论老幼各给粮一斗。领粮之前,需先“纳了投名状”,方可领粮。

领粮之人,有口袋的用口袋,有瓢盆的用瓢盆,什么都没有的则脱了衣衫,将粮食兜了起来。或有饥饿难耐的,这刚领到粮食,不管生熟,抓一把便塞在口中。

如此这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粮食减少了大半,诸人才领取完毕。那钱夫子及其随从早已被人剁成了肉酱一般,黏黏糊糊的堆在祭祀大殿门口。

且说众人得了粮,各自生火做饭不提,这饿得头晕眼花的张顺也好容易吃了顿饱饭,胃里暖暖的,有点昏昏欲睡。这时候却有三人前来拜见,张顺一看,却是之前那位健谈的老者、他的孙儿和一个背着大弓的壮士。

那老者拱手一拜,问道:“小哥儿,不知如今你有何打算?”

打算当然是有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次杀了人,只能带人逃亡了。前几日那被砍成肉泥的钱夫子说官军在泽路二州剿匪,理应是陕西农民军。张顺记得李自成便是陕西人,也理应在于其中。

但是自己这一番鼓动,却没给自己带来任何助力,心中总是有些许失落。既然此老丈如此询问,当有所指,便回礼道:“老丈何以教我?”

“老夫本是这孟津舟子,客多时送客,客少时捕鱼。年轻之时,喜好吃鱼头,本来姓赵,便被人唤作赵鱼头。”

“孟津古地也,多逸闻。上则伏羲、黄帝、尧舜禹,下则两汉三国。村中老者常说:五百年有帝王出,帝王出则天地异象,风云际会。小老儿虽老,亦不曾见之。”

“今日见到小哥儿,方知这天地自有定理,王者自有命数。今日黄河决堤,河水滔滔,此水龙也。吾不知其何来,其何往也。唯有朱氏尚红,乃是火德,此主火德当衰也。”

“而今,君所立之土,则水龙避之,土龙佑之。此非光武之功,乃君之命数也。光武之汉,乃是火德。水能灭火,不能为火所灭。盖因君乃土德而已,火烬余土,正合为君应之。”

“赵老丈,你这是封建迷信,不可信之!”张顺本道这老者有何言辞,结果又是这么一套,不过这次张顺自己心里都开始有点吃不准了,这后世明亡清兴,这满清这正是水德,以水代火,莫非此乃天意耶?

张顺只得解释道:“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是自然之理也。”

“方其贼寇汹汹,乱于陕山之地。此主明亡也。君又以土德而兴,有大恩于众人,活灾民数千。以此观之,陕、山之地灾民更不计其数矣,此皆君之兵卒也。明将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君其有意乎?”赵鱼头也不接话,继续说道。

废话,我当然有意了,可是这事儿怎么操作呢?反正已经准备做造反的勾当了,声势越大越好,张顺也不遮遮掩掩了,诚信请教道:“固所愿尔,不敢请尔。”

“吾之文王也!”赵鱼头听了高高兴兴带着孙子给张顺磕了三个头,张顺虽然有些不习惯,也默许了。

“吾有三策以献主公!”赵鱼头兴奋地说道。

“第一策编伍卒。五人一伍,十人一什,百人一伯,此古法也。打仗和打架不同,若无编制,顷刻而散,不可用也。再造金鼓锦旗,选青壮,淘汰老弱妇女,如此军队可成。”

“奈何老弱?何人愿意随吾起兵也?”这一点张顺也想到了,就是不知道怎么把把老弱留下,怎么能够让大家愿意卖命给自己。

“此乃第二策,攻城策也。此次所得粮食虽多,奈何食之众,恐怕剩余也不太多了吧?乱世之中,粮食最重。吾久居于此,知孟津县有孟津仓。待洪水稍退,君可带伍卒而攻之,尽取其粮。若有愿从军者,给家属粮食数斗,其老弱得其生,君得其伍卒也。”

“真吾之姜太公也。”张顺听了大喜,因其吹嘘自己是周文王,自己也投桃报李,吹嘘他是姜子牙。

果然“赵子牙”听了也是大喜,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君有周文王之贤,我却没姜太公之才。唯有效法先贤,从龙而已。”

“这第三策便是渡河。这孟津地处交通要道,非王者之地。北有怀庆卫,南有洛阳卫,守无可守也。欲成大业,需渡河而北,去往山西。山西之地,表里山河,唐高祖李渊起家之所也,乃是帝王之基。”

“吾今闻贼寇多流窜于此,正是浑水摸鱼之时也。”赵鱼头言毕而拜。这三策与张顺颇多相似之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也。

张顺喜道:“吾不喜得军队伍卒,喜得吾之姜太公赵鱼头也。”

二人相视而笑,君臣互得也。赵鱼头又给张顺引见道:“这里却有位壮士,听闻主公大名,特来投靠。”

“此人绰号‘小岳飞’,又名张三百,能力挽强弓三百斤,声名威震洛阳城。”

“吾得此猛将,犹如拥有千军万马!”此人二十三四年纪,有长的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猿臂狼腰,卖相极好,颇有古之赵子龙的风范。张顺见了乐的嘴都快合不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高帽子给他戴上。

“此人同行马戏者,皆不知所终,为小老儿所说,故而前来投靠主公。”啊?张顺听了半天,感情是个玩杂耍的?亏得自己还以为真来了岳飞这样的名将呢。

不过,千金买马骨,更何况此人既然有一技之长,此时又是用人之际。若是自己用心培养,此人将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也。张顺便放下轻视之心,仍以国士待之。

奇袭孟津城

洪水未尽,张顺正趁此机会,依照赵鱼头之策,招募青壮。云曰:“此此洪灾未过,而如今吾等虽有些许粮食,却不够一个月吃的。我听说: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诸位破家毁田者不计其数,怎么可以这样坐吃山空,不为长远计哉?”

“诸位若想得活,其中青壮可随我攻破孟津县城,开孟津粮仓,以便度过灾年。吾等唯有抢得粮食,一家老小才能得以活命!今坐亦死,举大事亦死,同样是死,何不奋力一搏,但求一活?”

灾民之中,或有过客,或有独身。张顺也不细分,领手下诸人各自选练青壮,不从者绝其粮食,祭与河神。灾民畏其武力,贪其粮食,不得不从。

张顺本来对做这种事颇为不忍,赵鱼头劝之曰:“钱老头何其无辜耶?自守其财,而遭此厄?何以众人不言主公残暴,而赞主公仁义载?乃杀一自私之贼,活千万百姓也。”

“夫天下攘攘,利非一孔。人命无贵贱,钱财有多寡。彼多我寡,我多彼寡也。昔圣贤之所以王天下者,聚众击寡也,此乃圣贤明君之道。夫以寡凌众,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者,一人得活,众人得死,此乃独夫民贼,纣桀之辈也。”

“主公仁义,见死者则不忍,此小仁也。主公未见者,尸骨积于道,饿殍满天下之景又何其多耶?主公应弃小仁,扬大仁。聚大众,击独夫民贼也。此圣贤之道也,若主公不忍,小老儿可代为之。”

“昔姜太公亦不过如此矣,赵公真天下大才也!”张顺叹了口气,前世安逸的生活竟然腐蚀了自己,这番阶级斗争的言论居然出自一个小老儿之口,简直难以想象。他又如何肯将恶名归于此人也,于是说道:“吾目瞽耳聋者久矣,愿赵公常警我也。此事吾自为之,赵公且看我手段如何!”

“过誉过誉了,主公。”赵鱼头讪讪笑道,“我目不识丁,唯有自幼喜欢听附近老人讲古。老人常说圣贤明君,骂独夫民贼。我就问何为圣贤明君?何为独夫民贼?”

“村中老人都说,圣贤明君,独夫民贼都是应天而生,应天而死,乃是命中注定。可是我还是有所怀疑。直到我年纪渐长,我见到村里富者吃用不尽,贫者食不果腹。等到我卖鱼去洛阳,人告诉我沿道肥田皆为福王所有,略有万顷。而时乞丐常倒于道,无人问津也。”

“我与乞丐一饼,乞丐得活之,称之我善!于是我便想,若是我能与天下每人一饼,岂不是天下皆称我善?愚者千虑,偶有一得,心道古之圣贤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可我不过舟子一个,如何有千饼万饼供天下人所食也?再后来,我老了,才渐渐明白,这千饼万饼自在天下,唯有有德之人取之,以分天下,才称圣贤明君。今进主公取粮救灾之道,便是圣贤明君之道也,故我爷孙从主公以取天下耶!”

张顺听了,默然无语。对赵鱼头深深拜了三拜,说道:“我虽非明君,公为圣贤也!得公之佐,何愁天下不定也!”

张顺乃选青壮千人,令手下领之:

张顺自选最为精锐者二百,分付张三百、原小旗官张武浩领之。马道长、陈金斗、赵鱼头三老各自领二百人。刘应贵自领百人,为军法官,赵鱼头孙子赵鲤子领百人为斥候。又自选数十机灵少年为传令兵,由悟空领之。

选编之后,择其强壮者,各为什伍长。三老所领者众,各自选副手二人佐之,其实多数都是原来小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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