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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成为冕下

 

……不知过了多久,不见一丝光的深渊终于完全吞噬了他们,将一切升华之后,又归于虚无。

借由强烈的链接,穆夏感到自己的精神和躯体似乎再次合二为一,一同化为碎片,散入无边的星河,遥远的星云散发出的脉冲和电波渐渐清晰可见,几乎能够操纵和掌控,他感觉自己在被引力波吞噬捕获,精神之海的波动开始自动模拟,不断向内压缩、凝聚,化作一颗自转的行星,并且质量不断增加,最终变成一颗无光的黑洞。

此刻穆夏仿佛超越了自我,灵魂独立出来,濒死般开始回望不算漫长的生命,那些强烈的感情,爱、思念、不甘、恐惧,不论正向还是负面,齐齐排山倒海般呼啸喷涌而来,巨浪般连绵不绝,一览无余。

“……哥哥……”完全失神的穆夏忽然轻声呼唤着,他已认不出身前的雪诺,居然呢喃着躲进了他的怀里,小声地继续叫道,“哥哥……”语言若不单纯地交流,剩余的就只是欺骗,他像是遗忘了所有,只记得这一句呼唤,在嘴边缓慢地重复着。

雪诺温柔地拥抱住他,抚摸着他的头发,轻拍他的肩膀,就像父亲在哄一个陷入噩梦的孩子,穆夏也紧紧回抱住他,如同无根的浮萍渴望扎根的土地,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其他雌虫担心地环绕在他身旁。

那片相连的无边之海已经掀起滔天巨浪,超越语言,他们纷纷听见了海面上激荡轰鸣的回响,悲泣、怒吼、尖叫、咆哮、呐喊、絮语、祈求……宣泄地、愤怒地、眷念地、温柔地、欣喜地、声嘶力竭地……千万道声音在一同响起,汇聚为共同的和声,从稚嫩到清越,从年幼的孩童到挺拔的少年,声浪山崩海啸一样席卷而来,千言万语凝为一句不舍的告别:不要丢下我……

一阵惊悚感袭上心头,谁都没料到穆夏的突破的声势居然如此浩大可怕,几乎要带动着他们的精神一起波动,只有紧守心神才能不受影响。

过往的画面一帧帧浮现,穆夏第一次如此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回到很小的时候,站在故乡罗摩废旧的街道上,一左一右两双大手牵着他走过长街,那时他年幼的脸上一双颜色梦幻的眼睛,笑起来纯粹无邪。可很快,山峦崩塌,覆盖下死亡的阴影,长大几岁的穆夏身影单薄,孤独地站在暗处,抿起嘴唇,倔强地不肯流泪。

“他们都走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暗淡无光的房间里,他曾抱紧了比他更大一些的少年,闷声地问。

“我会。”少年声音清朗而坚定。

“一直?”

“不,永远。”少年摸了摸穆夏的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许诺道,“我会永远保护你。”

“好。”穆夏灿烂地笑了笑,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已有了如今俊美的轮廓,但笑起来还是像童年时一样单纯。

他不会再回来了,他永远也回不来了……穆夏的内心在哀哭,他抬起头来,清瘦的脸五官凌厉,线条尖锐,他的模样除了年纪比现在看着稍小一点,其他几乎毫无区别。那双倔强不甘的眼睛,紫水晶一样封存住瓶中所有强烈的喜悦与悲伤,掩盖住那些过错和堕落。

精神突破的过程就是看清自己的过程,穆夏不再逃避,也不再惶恐,静静地看着曾经的种种喜怒哀愁一一呈现在眼前,欢愉和悲伤本为一体,譬如明镜和倒影,让灵魂得以完整。

这是一场清醒的迷失,走入欲海的深处,借着精神结合的强大狂潮,穆夏开始冲击阻碍他突破的最后一道关卡,域级已近在眼前。

他又来到一场梦境,穿透冰凉的雾气,踩着潮湿的石子,穆夏回到他的童年,重新站在故乡的废土之上。暮雨落下,耳边的雨声悲伤而缠绵,他站在黄昏的阴影里,神思恍惚。

这是一颗名为罗摩的废星,他在这里诞生、长大,然后离开,一去不回,但关于家、关于罗摩的一切,都被他深深埋藏在记忆深处,无法忘却。

春天还没来,十九岁的穆夏独自伫立,由记忆复刻而来的幻境波动了一秒,转眼间,眼前延伸出苍白残破的墙壁,一间简陋萧然的居所浮现,破旧而亲切。这是他过去的家,由雌父从一个废弃的避难所改装而成。

轻轻一推,房门吱嘠地一响,穆夏走进旧日的房间,布置依稀熟悉,空荡荡的墙边,靠着一张床,一个孩子正坐在床边,抬头仰望窗外的天空,暮色已昏沉,今夜天边无星无月,只有阴沉的云。

穆夏走过去,那个男孩也转过头来,和他对视,眼神淡漠沉静。那是一张白皙秀气的小脸,还稚气未脱,精致的五官已可见今日长大后的风采,只是他的神态却没有孩子本该有的天真和好奇。

两双同样淡紫色的眼瞳视线相撞,穆夏从容地看向过去的自己,停在他的身边。

“你回来啦。”孩子忽然开口说,语气很淡。

“我回来了。”穆夏点点头。

可年幼的孩子没有接话,很快又把脸转了回去,继续执拗地盯着天空,沉默随着时间溜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寂寞地并肩看向窗外。

“你一直在这里吗?”穆夏问。

缥缈的童声响起,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对……你很久没有回来了,而我一直在……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是我们的家,我们曾经一起生活的地方。”

孩子笑了笑,“是吗?家又是什么地方?”

“你觉得呢?”穆夏反问。

“家就是我、雌父、雄父都在的地方,待在这里,我们就能永远不分开。家是我们的避难所。”孩子轻轻地说。

“可你错了,哪怕躲在这里,我们还是没能逃过那场灾难。”穆夏声音平静,一些不愿回忆的画面被再次想起,一片火海骤然汹涌冲天,灰烬飞舞,土地化为焦炭,他闭了闭眼,让无光的黑暂且将红热的火焰冲刷覆盖。

“是的,我错了,我们已经没有家了,”孩子也静静地说,他依然凝视着天空,“世上没有永恒不变,我们诞生自宇宙毁灭后的余波,连光都在膨胀远移,我们从虚无中来,最后也要回归它黑暗的怀抱。”他向天上指了指,继续幽幽地道,“想必你还记得,很快会有一颗流星从那里来,坠落、爆炸,它会毁掉这里,杀了父亲们,也让我们成为孤儿。”

“我从来没忘。”穆夏慢慢摇头。孩子挥了挥手,于是那场喧嚣而空茫的火又围绕过来,居民们四散奔逃,影子如同鬼影憧憧,一场末日的噩梦,从童年时代绵延至今。

站在摇曳的火光中,已长大的穆夏仍然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个小小的背影,妖异的赤红在他们的银发上反射招摇,高热似乎铺面而来,但他没有被幻象所蛊惑。

“那你还记得他们的脸吗?去辨认尸体的那一天,你没有揭开帷布……你后悔吗?”年幼的孩子站在火海深处,继续轻声问他。

“我永远也不会忘。”穆夏没有犹豫,至于是否后悔……他只是摇摇头,这场短暂又漫长的一生,他们都有很多次可以选择的机会,也许选择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后悔,不回头,继续向前。

男孩转过身,遥遥张开双臂,微笑,“那你记不记得黑天使的传说?传说罗摩是颗陷入灾难的星球,末日的天使时不时就会飞来,把死亡和阴翳撒满天地。他们被黑天使带走了。那些救下我们的长辈,总是这样安慰我们。”

“那是他们的信仰,不是我的。我们活在此地,现实的病痛和苦难太多,靠着信念支撑才能彼此扶持。他们是痛苦的信徒,他们想向我们传教。可难道你相信天使和神灵?在我看来,世上没有神,只有在尘世艰难跋涉的自我。”穆夏平静地道。

“是啊,你说得对,”孩子扬起脸来,笑容中带着恶意,“所谓神的应许之地,实际上不过是颗被放弃的废星。那不是陨石坠落的流星,他们明明死在边星叛乱者的手里,那些家伙不敢对主星下手,却来袭击我们。”

“是这样。”穆夏脸上没什么表情。

孩子还在笑,“所以你拼尽全力离开这片荒芜的焦土,进入军校。你想获得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这样假如时间倒退,当能够再次做出选择的时候,你就能阻止近在眼前的死亡。你还想继续往上晋升,爬得越来越高,如果手握权力,你就可以改变更多东西,比如说,罗摩的未来,又比如说,塞缪哥哥。”

“你没忘记那个因为救你被流放的可怜鬼吧?”孩子嘲讽地问。

周围又发生了变化,他们一起站在模糊的雨夜中,远处是一所大宅,穆夏悄无声息地握紧了五指,这是改变他命运的雨夜,心乱如麻时耳畔再次响起幽灵般清越的童音,渺茫幽微,带着似有似无的怜悯,“宇宙太大,星星太多,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辈子你大概再也见不到他了。那就再走近一些吧,让我们看得更清楚。”

转眼间周身背景一花,他们已身处宅邸中心,穆夏抬头,瞬间如遭雷击,“……哥哥!”他瞳孔放大,“快跑!”他情不自禁地喊出口,声音和记忆中少年焦急的呼喊相重叠,“跑!穆夏!逃出去!”

穆夏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挡在自己面前,焦急地拖住包抄过来的守卫,意识到失态后他抿紧了嘴唇,垂眸不语,也不敢再看这场令他彻骨铭心的转折事件。

“真让我感动啊!”似乎窥视到了他的弱点,孩子突然拍掌大笑,等笑完了,那双淡紫色眼睛恶鬼一样逼视着穆夏,嘴里接着吐出淬毒的话语,“他们去世之后,是哥哥和你相依为命,养你长大,明明他比你也没大几岁,可却心甘情愿地供养你,被生活逼得早早成熟。”

“可你又做了什么呢?”孩子冷下脸来,身形忽然拔高、拉长,从六七岁的幼童变成十一二岁的少年,他指向宅邸一侧的偏门,那里有个和他现在一模一样的身影,那是七年前的穆夏,正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奔向外面漆黑的旷野。

无家可归、无依无靠之后,穆夏渐渐开始和塞缪一起在荒原流浪,可好景不长,两个半大孩子被拐卖贩子盯上,卷入一场所谓救助的骗局。他们声称塞缪即将成年,不再享受这份福利,转而把一看就值钱的穆夏带走,软禁在这片庄园,只等一个月后偷渡星舰过来将他运走。万幸他们身上有可以彼此联系定位的小装置,穆夏在察觉不对之后,悄悄联系了塞缪,就在这个头领不在、守备松懈的雨夜,他们里应外合……

“你逃走了!丢下了他!”面前的少年讥讽地冷斥。

“我没有,我回去找他了。”穆夏恢复了冷静,面色冷凝地回,早已从生活中消失的那个少年还在他眼前和守卫们激战,局势几乎一面倒,他只是在苦苦支撑,无望地想多争取一点时间而已。

“哈哈!说得真是好听!”少年恶狠狠地大笑,“你只不过是太慌张了,迷了路,出不去,所以才回来!”

“无论如何,我确实回来了……我不知道他会怎样,也许会死?无论如何,我要回来。”穆夏闭了闭眼,然后重新睁开,眼神清明坚定。

“即使你回来也没用,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也许你还不如做个彻底的胆小鬼。”少年面色也恢复平淡,兴趣寥寥地挥了挥手,“接下来的,你自己看吧。”

“哥哥……”穆夏轻声喊。

“哥哥!”那扇偏门被自外撞开,曾经的穆夏向不远处的少年伸手,“我们一起走!”

塞缪闻声回头,失神中身上又挨了好几下,他硬生生承受着,咽下闷哼,刚想说什么,眼睛却骤然放大,惊慌道,“小心!”

穆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脖颈处突兀传来一阵冰凉的剧痛,一只有力的手从背后死死地掐住了他,把他整个提了起来,并且手指还越来越收紧,穆夏几乎听见了自己骨头吱嘠吱嘠的声音,他难受地咬牙,双手双脚扑腾挣扎起来,可却徒劳无功。

“两只小老鼠。”突然出现的雄虫阴恻恻地道,他瞥了一眼因为分神已被守卫们制服在地的塞缪,随口说了一句,“杀了他,至于这个,先关起来,明天一早就送走。”穆夏还在难受地扒拉着脖子上紧箍的手指,因为缺氧眼前一阵阵地冒着金星,喘不过气来。

如今的穆夏抬起眼睛,凝视地上目眦欲裂的塞缪,眼中终于浮现了如水的悲伤,缠绕流淌,挥之不去,“哥哥……”他再次轻声喊。

可塞缪没有听见,相反,他狂吼着,狞恶的虫甲猛地钻出体表,强大的精神波动爆炸般扩散,守卫们一时不查,竟被他挣脱,“a级以上才能虫化,他突破了。”另一个声音冷淡地评价道,少年盯着那幕即将迎来结局的戏剧,神情莫测。

铺天盖地的大雨公平地落下,一视同仁地洗刷着尘世的血与泪。昔日的穆夏身体一轻,狼狈地摔倒在地,满地飞溅的血液,他勉强撑起身体,身前重拳如影,层出不穷地击打在雄虫脆弱的肉体上,一下下发出闷响。穆夏睁大了眼睛,身体僵硬,数秒之间,他眼看着原本差点掐死自己的雄虫僵直倒地,眼中失去了生机,一只手按着胸口——指尖缝隙里露出一个可怕的空洞。

“哥哥!”穆夏惊叫道,赶紧抬头,一只覆盖着虫甲的手停在他身前,一颗似乎仍在跳动的心脏正被握在掌心,他们周身血雾迷蒙,猩红的血液仿佛在无穷无尽地流淌,血滴溅上了穆夏的脸,视线迷蒙中,事态已不可挽回。

穆夏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昔日的自己站了起来,撞入塞缪怀里,紧紧地抱住他,隔着冷硬如铁的虫甲,塞缪用力将他抱得更紧,“不要怕,穆夏,我在。”少年清朗的声音沉闷而坚定,他注视着前方慌乱冲来的守卫们,“我们一起走。”

“哈哈哈哈!多么感动!他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杀了雄虫的后果!可是为了救你!为了你!”少年疯狂地大笑着,眼角却流出泪来。

穆夏没有哭,他再次睁开了眼,再次亲眼目睹塞缪将那群助纣为虐的守卫重伤,展开虫翼,带着他飞向旷野,破开层层枝桠,翱翔于天际,久违的自由……新鲜的空气,穿透时间,穆夏呼吸着那些回忆。

“真可怜啊……”最后,灰暗的街道上,他们终于力竭坠落的那一刻,少年冷淡地说。很快一群督查围拢过来,将他们查处带走。

“最终判决……恶意伤害罪……降为末等公民,永久流放……”

昔日的穆夏远远追逐着塞缪最后的背影,可是怎样也追不上,不……不要丢下我……他远远地伸手,但那个身影早已触不可及。

少年向今时的穆夏微笑,“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难过呢?明明你该高兴不是吗?塞缪被流放,你却因祸得福,有了参与军校选拔的机会,你终于可以离开罗摩了,你成功逃跑,顺利来到沃顿——哦,也不算太顺利,毕竟你没钱,得用自己去换——哈哈哈!”

审判早已结束,塞缪因为恶性杀害雄虫的罪行,将被永远辗转流放在各大边缘废星。而为了掩埋另一桩连环拐骗大案的负面影响,检察官给了穆夏参与军校选拔的名额,条件是他放弃揭露上报此事,以免扰乱地方治安。

“够了。”穆夏终于冷冷地说,“如何生活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有这份权利,逃跑也好,逃避也罢,随便你怎么评价,但与我无关。”

比他稍小几岁的少年大笑着,“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以为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就能摆脱过去的阴影?大错特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你的过去,你是我的未来,不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过去都会幽灵一样跟随你,如影随形,至死方休!”

穆夏牵起一丝嘴角,冷笑道,“那就不死不休!这是我的梦境,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休想挡我的路。”

梦中的少年神色诡异,笑容难以揣测,他歪着头,慢慢向他张开双臂,穆夏眯起眼睛,试着向他挥拳攻击,却只触碰到虚影,就像水墨弥散,他的手指穿过了那层烟雾,少年已经不见。穆夏皱眉,站在梦的中央环视四周。

那熟悉的声音却还继续幽幽地传来,像近在耳边,又带着遥远的回响,霎时间,仿佛千万个语调交织在一起,既混乱又统一,错乱而空灵,穆夏一下子头痛欲裂,半跪在地上,手指按住眉心。

“我们本为一体,我是你的无数个侧面,是你的潜意识,是你所有的恶与善、真与幻,我是你水中的倒影,是你最深的梦魇,终你一生,你都无法逃脱这场对自我的审判,在这片空无之地,你将永远和自我搏斗,将自己撕扯成碎片。”

穆夏冷笑着抬头,“别可笑了,我没有失忆过,我记得我所有的过去,我接受它,并且要带着记忆走向未来,谁也不能阻止我,你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

那个声音变得庄严而悲悯,微微叹息着劝慰道,“真的吗?难道你没有犹豫过?你看似勇敢,可现在谁会爱你?谁会在乎你?曾爱你的要么已被埋葬,要么已被流放,都已远去不可追忆……而现在珍视你的,你将他们推开,隔绝在你的心防之外,你很注意维持安全界限,你排斥任何外来的接触,因为你是个胆小鬼,你不敢袒露真实的自己,真实的过去,你在害怕,你害怕他们的评价。也许你也在害怕我……”

“不必害怕……和我一起,长留此地吧,这里远离尘埃,远离烦恼,在这里,你所有的困扰和磨难,都将不复存在……”

“闭嘴!”穆夏冷喝道,“这里只不过是一场幻境,我绝不会被你迷惑!”

那个声音依旧轻笑着,“别再自我欺骗,穆夏。我是你背后的幽灵,是你过去的阴影,是永恒不散的梦魇……我永不消散,你永远无法摆脱……”

穆夏紧守心防,沉声喝道,“只要是梦,都会醒来,我已经到了该醒的时候,我不会被过去困住,更不会为这场幻境止步!”

“你该走了!”随着这句话,漆黑的梦境终于缓缓崩塌,穆夏又回到了现实。

他的影像透过时间,安慰般地抱住了过往凝聚成的自己,玫瑰生长出重重尖刺,不过是为了自我保护,哥哥不会再回来了,但他也已经长大,他会继续活着,继续成长,一直走下去。

随着明悟,深埋的执念猛地被破除,强有力的精神波动彻底爆发,意识的海洋疯狂塌陷压缩,在虚无的空间加速旋转,最终变成一颗浑圆的晶核,黑洞般表面无光,默默自旋。

链接仍在持续,穆夏回复了神智,无悲无喜地抬起头,和雪诺对视。内心一跳,雪诺敏锐地察觉了不对,皱起眉,只来得及护住了自己,便见穆夏忽地悬浮而起,赤裸的身体失重般漂浮在船舱正中,注视着他们,眼神如冰水般冷彻,他挥了挥手,展开领域,发动了针对精神层面的偷袭。

极近之处,引力增至无穷大,无穷地向内坍塌,引发湮灭,四个实力强悍的星匪脑海中的四颗晶核彻底被天鹅绒般的黑洞吞噬,根本无法调用力量反抗,四具肉体悄无声息地化作飞灰消散,就像他们从未存在过。穆夏闭目感受一瞬,微微一笑,蜘蛛会杀了交配的伴侣作为养分吃掉,他也一样。

穆夏继续悬浮在船舱中,实质般的场域环绕在他周身,将周遭三米之内都虚化为可怕的视界,领域之内,一切都被吞噬凋零,他淡漠地张开双臂,如水的力量化作实质,从身体上流过,化为一身黑衣,从上到下牢牢地包裹住身体。

对面的雪诺也展开了半虫化,进入战斗姿态,雪白的甲胄轻盈地覆盖在体表,唯美的双翅在背后展开,上面的眼睛重重变幻。

穆夏漠然地望着他,平静地道,“来吧……来场对决,我说过,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墙壁被击破,雪诺躲开穆夏当先一击,原地的摆设无声消散,被湮灭为齑粉,隔着一段距离,他们遥遥相望。

“竟然能一下子全杀了他们……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孩子……”雪诺失笑地摇摇头,下属被杀似乎完全没让他吃惊或愤怒,他只是盯着他,神情莫名,“这就是你想让我们付出的代价?”

银发少年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不少,看上去大了一两岁,身形已经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虽还未达到容貌和身体素质的二十岁巅峰,但已经很接近。

“你们自诩为神的代行者,要替祂降下惩罚,按你们的说法,毁灭才是生命最后的高潮,不是吗?暴雪?”穆夏淡淡地说,“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做这些,只不过是出于私心的报复,而非什么冠冕堂皇的惩罚。”他目光冷漠,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诺曼底”号也整个彻底摧毁,把一切耻辱的证据都毁尸灭迹。

对面一身纯白的暴雪还在用饶有趣味的眼神看过来,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他,如同初见时那样好奇。他很难捉摸,穆夏也懒得揣测,只静待再次交锋。

“现在……似乎该叫你冕下了?”雪诺那张俊雅优美的脸突然勾起笑容,如同任何一个家室良好的贵族那样,他彬彬有礼地微微弯腰致意,从容地道,“和您对决,不胜荣幸,我的冕下。”

“你的领域很强,但你才刚突破s级,即便吞噬了这几个废物的晶核,眼下也没办法完全消化吸收,很可惜,现在的你,仍然不是我的对手。”雪诺微笑着,语调优雅沉静。他慢悠悠地说话时,穆夏恍惚间像是看见了一条雪白的毒蛇直立而起,在嘶嘶地吐着信子,再过一秒就要前扑飞射袭来。

穆夏皱起眉,闭上眼睛阻断这股干扰,隔绝了对方虫翼上那些眼睛闪动的注视。他很快好受了一些,可高速闪烁着的白色虚影已经无声地包围了他。穆夏原地迎战,力量全力以赴地运转,无数光点实质化地从眉心晶核中涌出,撑起攻防一体的领域,专心致志地防守着那些刁钻的攻击,并伺机反攻。

在群星之间,死亡的硝烟还未彻底散去,激烈的战斗便重新开始,永不停息,永无宁日。逝去的灵魂幻化为虚幻的鹤影,绕着星舰盘旋哀叫,一起沦亡。

昨日已逝,远不可追,今日的世界烦忧烈烈,死去的魂灵在此盘旋不去,一只白鹤撞上了燎原的荒漠,它会就此坠落云霄,还是再次冲天而起?天外群星演奏的无声奏鸣曲还在继续,船舱里黏腻的喘息也始终未停,精神共鸣引发的深重欲念浓稠如湖水,包围淹没了他们。

滚滚情潮不可抗拒,穆夏和他们同步陷入了迷失,四周火热而蓬勃,炙热的呼吸喷薄扑面,他深深喘息着,忽然有谁吻上了他的嘴唇,舌尖相触的温度如此真实。

穆夏微眯着眼睛抬手,手指用力插入了他的发丝。

嘴里那条舌头灵活地搅动着,似曾相识地勾起身体的反应,穆夏退后分开了一丝,了然地睁眼,笑道,“原来是你……”话音未落,上次强吻反被咬伤的星匪重新恶狠狠又轻柔地堵住了他的唇瓣,继续纠缠上来。

此时语言无暇而苍白,唯有灵与肉的感知如此真实且高效,一只高热的宽大手掌裹上穆夏的右手,烈火般燃烧着他,拉着他按上自己挺起的胸膛,引导他抚摸揉捏自己热腾腾的胸肌,手心贴着的皮肤又厚又烫极有弹性,微硬的小小凸缀在两旁。

穆夏没有抬头看,只用手去探索,指尖春光流淌,他的动作渐至粗暴,遮掩不住的低沉喘息开始从耳畔响起,声音有些熟悉,温厚低醇,曾在耳边殷切地说起关心和叮嘱。

穆夏确认了他是谁,但他对此漠不关心。

与此同时,穆夏的左手也被大胆又小心翼翼地牵起,对方几乎虔诚般地捧着,举到眼前,温热的呼吸一波波撞在白皙细腻如冷玉的手背上,先是急切地亲了亲,然后生涩地顺着手指舔吻,那条舌头温顺柔软,穆夏曲起手指摸了一下,然后伸进了他嘴里,指尖上下逐一抚过他整齐排列的牙齿,让雌虫狼狈地大张着嘴,几丝涎水从嘴角溢出,可是唇舌还是尽量裹住那作怪的手指吞咽吮吸,他的口腔湿而热,就像他身下已经不争气地变得泥泞的后穴。

感知弥漫整片船舱的穆夏将这些尽收眼底,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出现在他眼中,可很快他身体一顿,闷哼了一声,背后浑圆的尾钩尖被一双手握住了,往下一节节地揉搓,吐息喷在了表面,有什么湿热滚烫的东西覆盖了上来,是最后一个冷着脸沉默寡言的家伙,正在用心舔舐含弄他的第二性征。

他突然趴了下来,肉臀高高翘起,腰下一截流着水的肉棍狗一样怒张前伸着,他有些不舍地张嘴,深红色的舌头在含着的尾钩上继续舔了舔,这才握着它往下,把钩尖径直刺进了自己昂扬的肉茎,甫一插入,他便大叫了一声,腰部一阵颤抖,满溢的精水一泄如注,理智瞬间被本能的欲望所主宰,眼角和面庞不可抑制地染上潮红。

那条尾钩还色情地插在他身体里,横亘在他们之间,他情不自禁地从背后拥抱住了穆夏,双手环住少年紧窄劲瘦的腰,弯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他用胸膛轻蹭着少年,现在那后背的皮肤白皙光滑,微微温暖,于是一丝后悔突然涌上心头,他侧头吻了一下穆夏的颈侧。

一颗晨星点亮了漆黑的天穹,在意识相接形成的虚无世界里,穆夏心神微动,身心同时得到了强有力的回馈补偿,他舒爽地从舌尖溢出一丝轻叹,将尾钩更深地刺入身后雌虫的身体,汲取他体内美味的汁水,补充为自己的力量。

手指微动,左边的那个开始沉不住气,带着他的手往下,按在自己胯下早已挺立的长枪上,急急地渴望他的抚慰,穆夏却恶意地上下来回搓着柱身,那里坚硬又柔软,温度合宜,长度趁手,他揉捏抚摸着它,像是摆弄一件称心如意的玩具。

年轻的雌虫发出了又爽又颤的声音,既是呻吟又像哀泣,穆夏突然使劲捏了一下他的龟头,“啊!”最敏感脆弱的地方被突然袭击,雌虫一下子惊叫出声,腰身扭动着想逃,可是要命的把柄却被穆夏死死握在手中,他只得昂着头,叉开腿跪在床上,双手往后撑着床铺,赤着的脚踮在饱满紧致的大腿下面,腰间一根肉棍往上怒指,被一只白皙的手色情地掌控着。

柔和淡雅的淡金色灯光铺面迎来,刺痛了透明镜片后那双迷茫湿润的眼睛,可放在他性器上的那只手又温柔起来,拇指按着马眼,其他手指富有技巧地旋转研磨,神经上传导来的痛感还未完全消失,便成为一波波让他心驰神荡的欢愉,氤氲蒸腾的雾气渐渐蒙上了镜片,遮住了那双曾经清明冷静的眼睛。

又一颗星辰升起,链接开始勾连,欲望抬头,穆夏偏开头,眯起了眼睛,身前肌肉壮硕的星匪原本跨坐在他身上,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个火热地顶在自己小腹上的东西,他用膝盖暗示性地蹭了一下少年的下半身,咧嘴一笑,“你硬了?”他并不出色的脸一股匪气,带着强烈的情色感。

穆夏喘着气看着他,脸上一点轻笑,若有若无,如同雾气,同样像极了暗示或勾引,刺激得身前高大的雌虫更加目光灼灼地盯来。

一只大手摸向穆夏的脸,少年将脸颊贴在他手心,抬头微笑,淡紫色的瞳孔周围一圈纤长的睫毛,近得几乎可以细细数清,星匪低头,一条肥厚弹软的舌头伸过来,灵活地舔走了他嘴角挂着的一线银丝,“要我给你舔舔吗?”

“卖力点,给我好好舔,”穆夏微笑着,忽然抽回了放在右侧雌虫胸腹上的右手,不再游弋巡查那里的丘壑与平原,而是放在身前的星匪后脑勺上,慢而不容推拒地压着他继续低头往下,“舔好了才有奖励。”

迎着那双雾气一样迷蒙又诱惑的眼睛,雌虫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无法抗拒这份强势,说不出话来,老老实实地被他按着埋头下去,壮硕的大块头可怜地弯腰蜷缩着,跪趴在穆夏双腿两侧,先是深深闻了一下他下体的味道,接着服从地张开厚实的嘴唇,包裹住茎身,用舌头吸着他。

穆夏微笑地望着他,看到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淫荡,闭着眼睛沉醉似地一边舔,一边难耐地扭着自己的腰,已经竖起的阳具饥渴地甩动,可他只顾着环住穆夏的腰,更用力地吞入少年高翘的硕大肉棒,馋嘴似地吮吸咂摸,像在品尝什么美味,极珍视地用舌头裹着龟头打转钻研,不放过任何一丝马眼里溢出的液体。

一波波不亚于性交的快感源源不断地涌来,舒爽感一路抵达天灵盖,“嗯……很好……”,穆夏也闭上眼睛,说话时鼻音深重,他的手嘉奖似地摸了摸星匪硬挺扎手的短发发茬,“嗯……”下身忽然进入了一个极深极湿润的地方,穆夏哼了一声,睁眼低头瞥见雌虫猛地深喉吞入,嘴巴被撑到最大,鼻尖抵住自己的小腹,呼吸不畅地喘着气。

穆夏满意地笑了笑,手从耳际移到咽喉,碰了一下他的喉结,那节喉管完全地容纳了他的分身,并由于性器的胀大而动弹不得。

软肉层层紧致地包围着他,被牢牢紧箍的感觉让穆夏情不自禁动了动,雌虫下意识难受地微微挣扎,眼神涣散,可穆夏却毫不怜惜,沿着耳朵往上按住他的发顶,半命令半威胁地示意,“很好,很好,继续……”

口腔被彻底占据的雌虫还未反应过来,穆夏便已经一手固定住他,下半身凶狠地拔出又刺入,用力地操着他的喉咙,他说不出话来,眼神翻白,放在穆夏腰上的手不知不觉地加力,勒出了青紫,穆夏却毫不在意,低喘着气,腰身依旧耸动不休,就像钥匙放进了锁孔,深锁打开,欲望的野兽逃出了樊笼,四散狂奔,不可控制。

上身传来濡湿的感觉,穆夏低头,看见右侧的雌虫正吻着他的肩膀。穆夏笑了笑,和他吻到一起,彼此贪婪地攫取与交换,对方的嘴唇咬起来极有肉感,穆夏扯动他的唇肉,激出一声暗暗的痛哼,雌虫忽然推开了他。

穆夏望着他,眼神充满兴味地闪闪发光,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表情像个天真又残忍的孩子,又像是看到猎物垂死反扑的捕食者,眼神流转出周旋和试探。

雌虫喘着粗气,垂下眼睛,将头抵着穆夏肩膀,低声道,“让我来,我也可以给你舔,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穆夏笑出了声,“这么想吃吗?”他撤回右手,回转过来摸了摸右边雌虫的头发,随意地准许了,“好啊,那你来试试。”

雌虫眼睛亮了亮,毫不犹豫地俯下身,一把拽开正在发蒙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同伴,跪倒在他双腿之间,渴望地张开嘴,宽厚的双唇紧紧含住穆夏的烙铁一样热烫的性器,并一下子整根没入,让粗长的性器直直捅进他的咽喉,他坚毅平凡的脸潮红如血,和平日正经严肃的样子反差极大,显现出一股浓厚的肉欲色彩。

原本彼此相互围绕着自旋的双子星又迎来了第三颗星辰,一个小小的星系已经初步形成,一起在天鹅绒般的黑暗虚空里漫游。

穆夏享受似地抬起下巴,“不错,继续……”,指尖在那张仿佛高潮般的脸上细细抚摸,语气仿佛奖赏,得到鼓励的雌虫服侍得更加卖力。

“该死的!”被推开到一边的另一个星匪恨恨地骂了一声,穆夏抬眼一笑,对他招手示意,于是他表情顿时又变得兴奋,乐颠颠地凑过来,像条被主人召唤的狗一样开心,只差一条在屁股后面又摇又甩的大尾巴。

“来,作为奖励,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玩你?”四目相对,穆夏浅笑着,吐出的话语诱惑又狎昵,雌虫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刚刚给他深喉过的嘴巴还在酸软,他莫名紧张地悄悄舔了舔上颚,也没说话,直接拉住穆夏的手放在了自己自己火热的下半身。

深肤色的宽大手掌和少年白皙修长的手突兀地交叠在一起,一起裹住了他滚烫的肉棍柱身,雌虫忘我地抽着气,在那只陌生的手中,他第一次硬得这么厉害,那只手好像有种莫名的魔力,掌心稍微柔软一些,可有时手指的力道却极狠极重,每当这时雌虫就像挨了记重锤一样弓着腰,发出又痛又爽的大叫,可是他始终顶着穆夏的手挺腰,从未想过逃开。

最后一颗伴星也终于加入,在引力波的牵引下纷乱地纠葛拉扯,道道轨迹在黑暗中划过流光,绚烂又迷乱。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冷哼,一只同样格外宽大充满力量感的手伸过来,掰过穆夏的脸,让他转头和自己深深接吻,同时另一只手游走在穆夏的胸膛上,到处又摸又捏,带来或痛或痒的感觉,将这场性事点燃得更加火热。

穆夏不以为意,只顾在他的口腔中一路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势如破竹,雌虫原本动作强势,可他明显没什么接吻经验,唇舌生涩笨拙,呼吸被堵住,连换气都不太顺畅,被搅得丢盔弃甲,片刻后他推开了穆夏,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盯着穆夏不说话,眼神危险,可是脸却很红。

穆夏也看着他,半明半暗的笑在眼中浮现,悄声调笑了一句,“怎么了?受不了了?”他忽然动了一下还插在这个雌虫身体里的尾钩,用钩针挑拨了一下细嫩的内里,引来对方承受不住般地腰身一弓,一句变调的喘叫压抑在他喉间,只隐约泄露出一丝,那双眼尾上扬的眼睛瞪了他一眼,看上去似乎更加不爽,可腰腹处却抖得厉害,穆夏汲取到了更多满溢的汁液。

穆夏忽然注意到他的胸口,因为早先贴着后背的摩擦,黝黑皮肤上那深色的两颗乳粒已经高高翘起,像两颗硕大的葡萄,他舔了舔嘴唇,于是接到暗示的雌虫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把穆夏按入自己怀里,用哺乳般的姿势搂抱着他,声音粗重地道,“来……吸一吸……”

穆夏顺从地侧头往后靠着他,雌虫主动地用胸肌蹭着穆夏鼻尖和唇畔,把一颗挺立肿大的乳头送到穆夏嘴边,小心地塞进他微张的唇齿。穆夏用嘴唇把玩一会后,开始换着花样玩弄那两颗巧克力豆,舌头先是围着乳晕打转,然后粗暴地又咬又吸,偶尔还用牙齿扯住拽一拽。

亲眼看见俊美的少年含住了自己奶子,销魂的麻痒酸痛不断从胸前传来,受到强烈刺激的雌虫浑身兴起,不禁搂住少年的头,不由自主地挺胸摇摆,汗水滑落,嘴里终于痛爽地叫出了声,“啊……快……啊、嘶,轻点……唔……再用力……”乱七八糟的,他只是语无伦次地乱喊,可穆夏却如他所愿,于是他欲求不满地追逐迎合着,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啵”地一声轻响,身下一直替他深喉口交的雌虫忽然吐出了一直含弄的东西,穆夏心有所感,没有低头去看,只用左手手指顶住了年轻雌虫的马眼,阻止他射精,小年轻难受地瘫软着腰,在同伴的帮助下跌跌撞撞地坐上穆夏的腰,一口湿漉漉的蜜穴满满地覆盖下来,让穆夏一插到底。

那里湿润极了,被吞没的感觉又紧又热,穆夏舒服地轻叹一声,湿淋淋的淫液将他们相连的下半身弄得一片狼藉,初次开荤的年轻雌虫缓了缓,很快忍耐不住,在出色体能的帮助下,像是监控里看到的那样开始上下起伏,无师自通地寻觅身体的快乐。

穆夏将尾钩从身后雌虫体内拔出来,松开遏制住年轻雌虫马眼的手指,把尾钩转而刺入他的阴茎,本就被强制中止射精的年轻雌虫被突兀的进入,刹那间抑制不住地陷入了高潮,一股股浓精都被探出的钩针吸纳吞噬,灭顶的快感让年轻雌虫发出无声的尖叫,泪水混着汗水,满脸狼狈,满是雾气的镜片遮住了眼前。

一只白皙的手摸上他的脸颊,穆夏用左手摘掉了他的眼镜,那双深而秀美的眼睛低垂着,神采朦胧,穆夏轻碰了一下他的眼皮,温热的感觉传来,雌虫像被烫了一样,微微一抖,眨了眨眼,飞快回神,脸上腾地一下烧起羞窘的红晕,穆夏的下身还插在他体内,见他的反应,突然坏心眼地往上动了动,微笑道,“还继续吗?”

更加饥渴的同伴们已经饿狼一样围了上来,他当然还没吃饱,但只得摇头起身,遗憾地暂时让开,浑圆的尾钩尖慢慢随着距离分开,钩针离开了他性器内的甬道,让他的腰再次一软,闷哼一声。

之前主动让他先来的的星匪沉默但急迫地继续坐上少年还没有射精迹象的性器,大开大合地蹲起又下落,让肉刃一次又一次沉重地贯穿自己体内最柔嫩的生殖腔深处,他安静地紧紧闭着嘴,只偶尔动得太快了会泄露出压抑不住的低喘,爽极了才会发出一点泣音。

尾钩连在他乱甩的肉棒上,直直扎入马眼,很快身上这个健壮的雌虫也抵挡不住地射了精,软着身子下去。穆夏将尾钩又拔出来,刺进了右手握着的肉棍,吮吸着另一个雌虫身体里美味的体液。

接着他突然转过身,将身后的雌虫用力按倒在床铺上,背对着自己,狠狠拍了两下那浑圆挺翘的屁股,毫不留情地挺腰冲刺进去,鞭挞惩罚着那淫荡流水不休的肉臀。

雌虫黝黑壮硕的身体被操得发起抖来,他侧着头,失神地喘息,一双大手无意识地纠扯着床单,掀起层层褶皱,高热的皮肤相贴时都出了汗,带来微微黏腻的感觉,穆夏抬起他的一条大腿,破开重重肉壁,重重凿入了生殖腔,性器震颤着滚滚射出精液,将后穴内部撑得满满当当,身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带着哭腔。

穆夏伏在他身上喘气,很快又把脸转回来,锁定了最后一个猎物,他从身下的雌虫体内拔出肉棒,顺着相连的尾钩把蠢动的雌虫正面压在身下,折起他粗壮的双腿挂在自己肩膀上,让他门户大开,对准翕张开合的后穴顶撞进入。

雌虫大声地呻吟着,完全没有压制身体本能的反应,挂在他身上迎合他的狠操,汗湿的身体冒着热气,穆夏揪住他的头发,堵住他的嘴唇,腰身强力地抽送着,捣弄进出着那个吸上来的淫洞,很快穴口就被撞得红肿一片,可雌虫犹自不觉,只顾喘叫着缠上来,臀尖一次又一次和穆夏的腰胯击打在一起,发出淫靡地拍打声。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忽然悄无声息地从后抚上穆夏的腰,顺着尾椎处延伸出来的尾钩一节节往下,一个慵懒优雅的声音响起,“为什么对我没有用它?你得补回来才行。”

一直在旁观的雪诺终于走过来,白袍之下苍白狰狞的肉棒已经高高竖起,随着走动从开叉的衣摆中探头,上下颤颤巍巍地乱翘,既圣洁又淫荡。

他跪在穆夏身边,洁白的衣袂翩然地垂落,用手从下属身体里缓缓拔出了少年的另一个性器官,把尾钩慢慢刺进自己的马眼,他本已忍到极限,猛地遭到钩针入侵吸吮,霎时昂起头惊喘一声,发丝倾泻,下身也骤然一泻千里,完整的衣服下阴茎极其色情地跳动着,连带着整个腰腹都在麻木地颤抖。

精水源源不断地传输过来,穆夏放下双臂上挂着的一双大腿,转而捞过他的雪白长发,一边操着身下的雌虫,一边拽着他和自己接吻,过了片刻,他干脆将雪诺也推倒在床上,让他们并排躺在一起,将亲手为他穿上的白衣扯开,曲起他白腻修长的腿,拔出肉棒再次进入了那个早已被射满了精液的后穴。

被猝然进入的雪诺皱着眉,穆夏的动作并不温柔,但生殖腔还留着生理的记忆,被动地讨好着少年的性器,欲望的浪潮又开始汹涌,熟悉的快感被由内而外地重新唤醒,雪诺将长腿盘上穆夏的腰,蓦然间不知满足地浪叫起来。

一颗高亮的恒星现身,散发出无穷的光和热,巨大的质量让小小的星系彻底稳定下来,四颗行星围绕着它,缓缓旋转,划出各不相同的轨迹。

鹤群徜徉翩飞于虚幻的天空中,自由地享受着最后的时光,他们身处极乐之中,忽略不久前方处,死亡投下的浓厚阴云,谁也不知道,结局早已被拟定,他们的宿命,便是一齐毁灭。

让我们将视角转移,此时此刻,在同一片星河中,一众漆黑的巡航军舰正集群而来,在最前方的舷窗之前,索多玛元帅站在那里,静静地凝眉沉思。

难得地,他感到有些心神不宁,过去,每当局面危急即将面对生死之际,他都会本能地产生警兆般的直觉,但那是在他身居高位之前了,如今这种感受已沉寂了几十年,现在却再度被唤醒。可明明他马上要处理的只是一次简单的航行任务,只需巡航返程途中顺手解决,若非虫皇的特意传讯,他甚至不会略微偏移路线专门赶来。

副官恭敬地站在他背后,看着前方冷酷而伟岸的身影一如既往,磐石般挺立,山峦般不可动摇,“我们还有多久抵达?”他忽然听见元帅发问,忙答道,“跨越最后一道跃迁虫洞就可以,以我们目前的航速,大约十五分钟。”

索多玛皱了皱眉,他的脸像大理石一样英俊而苍白,皱眉时显得越发冷酷凌厉,他不容置疑地道,“还是太慢了,你来暂时控制中枢,我先一步过去处理,等你们十五分钟后到达再汇合搜救。”

“是,元帅。”副官刚答完,前方空间凭空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阴影从中水墨般逸散,裂缝飞快地展开,一秒不到便化为自转的漩涡,而索多玛元帅一步踏出,迈入其中,就此消失不见。

副官摇摇头,心中暗叹,舰体能承受的强度有限,以索多玛的实力,仅仅短途星际穿梭的话,乘舰航行反倒不如他自己单枪匹马直接自行空间挪移来得迅速快捷。

索多玛元帅即将抵达诺曼底号的消息并没有被提前散播开来,至少在索恩的父亲荣格议员匆匆赶到帝都星系面见虫皇之前,他还在因为担心孩子而心急如焚。

经过一次次的变革,如今的虫族社会已从帝制转变为联邦制,但王室和贵族仍未消亡,凭借代代沿袭而来的地位和财富,他们依旧对联邦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如今的社会阶级的确可以流通,底层有机会往上晋升,可是在这庞大的国家上层,最高处的席位还是极为稀少,想要走上真正的权力中心,其中所需的积累和努力难以想象,普通虫族需要用尽一生来追寻。

而某些继承了家族高贵血统的存在,这些他们生来便能享有,现今这位虫皇陛下,就是其中举足轻重的一位。

当今的王室,这个姓氏为德·贺拉斯的家族世代所居的王宫位于帝都星系的其中一颗主星,一艘特快星舰终于在这片宫殿的航空港停泊,荣格议员匆匆跳下长桥,在仆从指引下穿越绮丽幽美的花园,一路走向虫皇常在的小书房。

路过一株白色的高大花丛时,他忽然闻见了一阵苹果花般香甜的味道,又像是玉兰或含笑的芬芳,一个同样微微含笑的声音在树后响起,“我亲爱的议员阁下,为什么这样着急?”

荣格骤然停住了脚步,转过来躬身致敬,“陛下。”

当今陛下弗朗茨十七世漫不经心地从花丛后走出,雪白的花朵在他贵气不凡的仪表前也成为了陪衬,他身形高瘦,体态纤长优雅,淡金色的长发倾泻着,如水般顺直。他是王朝中少有的雄虫君主,虽已即位多年,模样还是保养得年轻得宜,看上去几乎只有二三十岁,但荣格自从被他暗中一手提拔擢升,到渐渐成为他的心腹、一把针对检察院的尖刀,距今已有四十多年了。

虫皇陛下注视着这位忠心的老臣,笑了笑,“既然来了,和我一起在花园走走吧,”荣格不敢不从,又是欠身一礼,跟在他的主子身后,“不必这样忧心如焚,春天已经到了,我们该好好地看看花儿们。”

荣格跟着他,跨越长廊,站在一座精致的小凉亭里,眼前是片一望无际的红莲花,将湖水也映成了红色,弗朗茨十七世背对着他,专注地看着那些风中摇曳的莲花,不紧不慢地道,“关于索恩这孩子的事,我也听说了,当孩子遇到危险,双亲自然会紧张。”

“陛下明鉴,”荣格议员说,“但依臣下所见,这件事不止是针对我的大选,更是通过我来威慑您,而我的索恩,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只因为他身上流着我的血脉,才受到了无妄的波及。”

“我明白。”陛下轻叹口气,“德·贺拉斯的辉煌已即将逝去,我只不过是在勉强撑起最后一点荣光,那些或新或旧、大大小小的贵族还在不停的崛起,所有界限都不再明确,眼下虫族联邦的边境还有各种各样的异族在对我们虎视眈眈,战火不休,我们连年扩军,连年征战,也许,眼下又到了再次变革的时候了。”

出现了片刻的沉寂,但荣格议员很快绷紧了脸,恭谨地道,“陛下不用太过担心,无论如何,您依旧拥有我的忠诚,以及无数期待您注视信赖的民众们,我们将用剑与盾来护卫您的安宁,让您能够安睡无忧。”

弗朗茨十七世轻笑一声,“大厦将倾,颓势一旦出现,就很难挽回。不过现在,毕竟离那一天还早。让我们说回当下吧,”他转过身,这位淡金色长发的俊秀青年温和地看着自己的下属,安慰道,“关于‘归零’组织的这次示威,我的调查已有了头绪,另一位可靠的阁下即将到达,救下你无辜的孩子,您这位担忧的父亲,可以放下心来了。”

荣格议员紧绷的双肩终于放松了一丝,他感激地抬头望着虫皇,“感谢陛下,不知道您派去的这位是谁?”有足够的影响力和权力,能压下这次事件的,又在虫皇麾下,据他所知,足以登上这个名单的,历历可数。

虫皇勾起嘴角,神秘地一笑,“索多玛,索多玛元帅。”

居然是他?荣格议员神色有些惊讶,这是位少见的从平民阶层跃升而上的元帅,掌管联邦六分之一的军队,已跻身联邦最高的权力阶层,但由于出身关系,这位元帅向来不介入传统贵族的派系,更别说是王室,“陛下是怎样让他加入我们的?”

虫皇淡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晃动闪耀着,他慵懒地转身坐在一边,平静地看向亭前随风荡起阵阵涟漪的湖水,语调还是不紧不慢的,“一千六百年前,压抑已久的帝国爆发了革命,无数平民联合起来,用巨斧削去了贺拉斯家族延续两千年之久的王冠,正如我们拥有强大的血脉,但若不向外通婚,血脉的遗传会代代减弱。固步自封、墨守成规只会招致最后的灭亡。联邦全新的曙光在即,即使再古老的家族,也要学着吸纳新血,死亡是一生都在追逐我们的阴影,唯有新生才是永恒不灭,我当然也要为末裔子孙早做考虑,放下身段、联合新锐才是中兴家族应该做的。”

“我看重的不是索多玛,的确,他有强大的力量,眼光也足够敏锐,立场足够坚定,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但我更在意的,是他背后那些支持的拥趸者、追随者,那些才是虫族现在年轻的精英一代,而非老旧家族里的酒囊饭袋。我是在对他们下注,即便索多玛倒台或战死,也会有接替者继续坐上他的位置,延续我们的交往。”

荣格议员冷静地点点头,“既然这样,这位元帅至今未婚,名下也没有孩子,陛下为何不主动赐婚?您的王宫里不是有好几位正是婚龄的皇子吗?又或者……”您亲自来……但他忽然想起针对贵族和军队将领不得私自通婚的法律条例,于是把话咽了回去,苦笑道,“我明白了。”

弗朗茨十七世挑了挑眉,“法律不过是空文,不匹配、不举行婚礼可不在限制之列,只要私下双方自己愿意,有没有正式名分并不影响我们的合作关系。但既然你好奇,我就告诉你好了,关于联姻这件事,我问过他,但他拒绝了我。”

“拒绝您?”荣格议员大惊,“他竟敢拒绝您?”他费解不已,绞尽脑汁,“他除了年纪比您小几岁,此外从家室到容貌到性格,他哪一点能与您对比?就算他专门从冕下中挑选,也绝不能找到能与您媲美的!”

虫皇陛下对此倒是不在意,只洒脱地一摊手,“大概就是单纯对我不感兴趣吧,伴侣什么的,又不是脑子里的晶核,没有了就活不下去。不过我们倒是说定了,有机会的话给他手下的小伙子们安排安排。”

思想传统的荣格议员还是无法理解,不过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他也知趣地不再多嘴,附和地点点头,“选几位青年才俊来联姻到也不错,基因潜力足够的血统才更容易生出优秀强大的后代。”

虫皇大笑起来,揶揄道,“我亲爱的议员,您现在口吻可真像位雄虫生育协会的专家!”

远隔重重星海,另一边,诺曼底号上的战斗还在继续。

一个高速移动的白影围绕着穆夏飞掠,穆夏抬手,漆黑的能量涌出,化作光芒飞射而出,牢牢锁定着雪诺进行追击,沿途的道道墙壁都在这光芒下如水般湮灭,原本高档豪华的房间不过几息就变成了战损后的巨大空洞。

一追一逃之间,遥远的群星已清晰可见,穆夏孤身站在太空黑暗的背景之下,冷眼看着辨认不清的对手轻松甩脱了背后交叉追踪的黑芒,隔着一片遥远的距离,雪诺也在真空中悬停一瞬,他微微一笑,背后雪白的虫翼忽地轻摆,洒落大片荧光般星星点点的鳞粉,幻光一样迎面笼罩而来。

他的翅膀就是他的武器,之前吃过亏的穆夏心知肚明,小心地步下周身防御,警戒地用漆黑遁光将自己罩住,如光般飞快地掠去星舰边缘,寻找能掩护。

那些光粉看似美丽,但沿途经过之处,空间隐隐带着不祥的黑光,即使及时阻隔了自己和它的距离,穆夏还是感到一阵头晕不适,似乎连精神力量也可以麻痹。

太诡异了,实战起来,穆夏才明白,高阶虫族之间的战斗方式需要极为精深的力量理解和运用,并不是单纯的近战或远攻那么简单,刚突破的他,无疑还停留在极为浅显的阶段。

穆夏皱起眉,但很快又重新向远方的白色虚影冷笑,没关系,至少他知道能够玉石俱焚的那一招,等到力量耗尽时……他的笑淡了下去。

无声的厉啸发出阵阵波动,穆夏抬眼,看到雪诺幻化出的巨大蝶形虫兽已经近在眼前,须臾之间,一条狰狞的口器就钻了出来,箭矢般朝他极射而出!

穆夏临危不乱,反应极快地发动视界迎上,催动周身的引力疯狂向他身前一点凝聚,瞬间制造出了堪比一颗大质量天体的重力,那条口器不受控制地被席卷入内,遭到彻底的凝滞。

穆夏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此刻那双属于虫兽也属于暴雪的灯笼般莹蓝色复眼中清晰地闪过一丝冷冽的光,他心下警兆陡生,就要后退,一张灰白的巨网却已经从后方当头落下,明明是力量幻化而成,却如有实质般沉重且锋锐,居然穿透了穆夏护体的那层光芒,就要把他整个身体裹进来,割成碎片。

那些黑色光芒是穆夏领域的实质化,被攻破令他脑中如受重锤,闷哼了一声,他抬头看着前方似乎已胜券在握的雪诺,忽然唇角一勾,露出淡淡的哂笑。

此时攻守逆转,穆夏已被罗网捕获,巨大的虫兽疑惑地偏了偏头,下一刻,两侧双翼传来突兀的剧痛,穆夏不知何时竟布置下了隐蔽的两个小小奇点,现在正引爆开来,蛮横地撕扯着它的血肉。虫兽挣扎着发出嘶鸣,触须般卷曲的口器从穆夏粘稠的重力领域中拔出,狂乱地扭曲着。

他们精神力曾经相连,穆夏读懂了其中包含的情绪和感受,让他仿佛也亲身感知到了他所赋予的这份痛苦,但穆夏紧抿嘴唇,继续毫不留情地继续抽调能量,一边加大控制力度,一边化作一道黑光,飞快地撞入了背后的星舰船舱。

“有点意思了……”雪诺失去了身形,已不再能开口说话,但将自己暂时屏息隐蔽在一旁的穆夏耳边却突然听见了他的传音,准确来说,不只有他,诺曼底号星舰上现在还活着的所有生物,脑中都在同一时刻听见了这道回声。

另一件僻静的的豪华单人房间,最后一个星匪坐在床上,流着泪的索恩被他豪迈地一手揽在怀里,闻声索恩惊讶地抬头,却见星匪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低头把自己缩了起来。

“出了什么变故?”星匪匆匆起身,一手拎起索恩,片刻之间已展开虫形,直接用蛮力撞开了船舱,毫不怜惜地用力把索恩往乘客们中间一丢,接着便一个展翼,化作一道虹光,朝传音来的方向飞快赶去。

第三方正在加入战局,穆夏有所感应,冷笑着抬头,无声无息之间,一团黑光出现在星盗的必经之路上,对方翅翼一偏,随意躲过,却没料到这团光骤然展开、爆炸,随着最后一声惨叫,他被黑洞完全吞噬。

穆夏餍足地眯起眼睛,身前裂开一道缝隙,最后一颗闪耀的晶核浮现而出,随着他的微笑,自转着飘近,融入了穆夏的眉心,和他其他的同伴们一起,悬浮在那片精神海洋的中心,成为穆夏力量的补充。

很好,今天已经够本了,穆夏笑了起来,眼底却很冷,但还有最后的首脑没有伏诛。刚刚的攻击让他暴露了自己的方位,星舰上的气体正在源源不断地外泄,但仅存的空气中正传递着不绝于耳的尖利振鸣,强大的音浪波波震动着墙壁,让墙身道道龟裂,最后轰然一声巨响,伴随碎裂的飞灰和尘土,不知何时,巨大的虫兽已挡在了他的前方,那双巨大的翅膀嗡鸣着高速震颤,眨眼间便飞袭到穆夏面前。

狂风卷动穆夏的银发,他却迎风微笑,展开双臂,以他自己为圆心,周遭一圈领域黑暗深邃得似乎连光也要吞噬,精神海中的核心运转不休,连绵不绝的力量从中抽调,补充进不断扩散膨胀的领域,此刻穆夏将自己化作了致命的武器,正面硬扞了对面虫兽的一次猛扑,并试图将那巨大的虫兽完全包围住。

虽然力量的运用还很浅薄,但幸好穆夏的领域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克制雪诺偏向精神力的影响,虽然面对攻击穆夏显得左右支绌,但在发狠搏命的架势下,他时不时也会刁钻的突袭,虽然效果不大,但好歹算是拖住了时间,让雪诺一时半会没办法直接解决他。

实力低微的乘客们畏惧地望着他们激斗的场面,星海太过无垠广阔,虽然诺曼底号已经沉底抛锚,但他们既不敢逃跑,更不敢加入战局,只能继续缩在角落里,眼神无光地抬头仰望。

索恩是其中的一员,他咬牙望着立在半空中的穆夏,认出了这个熟悉的身影,却一时分不清脑子里乱七八糟涌上来的,是希冀,还是歆羡?又或是向往或嫉妒?

要赢啊……杀了他!他握紧手指,心中一波波无望又无从发泄的暴怒,泪光再次蒙上了他的双眼,模糊了穆夏黑衣的身形。

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祈祷无用,经过一次次毫无花巧的力量对轰,穆夏的力量已几近枯竭,那五颗晶核被持续从中吸纳榨取力量,也在海面上变得黯淡无光,可对面的雪诺却毫无颓势,虫化后的巨型躯体仍绕着星舰不停地蓄力突袭,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颗流星就这样四处飞掠撞击,激烈残酷的战斗把星舰摧毁得面目全非,要不是他们还时不时地进入真空,加上乘客们躲得小心,少不了再误伤几个无辜的家伙。

“放弃吧……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现在停手,我可以不杀你,你还能继续去都灵做你的交换生……”雪诺带笑的传音响起。

真空像片无光的黑暗海洋,淹没了他们彼此的身形,背后亮起灯火的星舰是唯一的光明,穆夏的脸色因虚弱而苍白,精神力在逐渐透支,他嘴唇紧抿着,闻言冷然地盯着巨大的蝶形虫兽,那双莹蓝色复眼里透着熟悉的狡黠又捉摸不透的神色,穆夏冷嗤一声,“除非死,否则我不会住手!我们没有第三种选择!”

“唉,如果要杀了你,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雪诺的声音传来,似乎还是在微笑着。

穆夏的脸色却舒缓了几分,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微微一笑,“你最好赶快杀了我……”

感觉到自己周遭的空间被牢牢锁定,雪诺突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他用巨大的复眼惊讶而仔细地看着不远处的穆夏,“你要做什么?难道……”他犹豫的想法刚冒出,便被穆夏眉心突然猛烈爆发的力量所打消,随着银发少年高抬的手,五颗晶核逐一围着他徐徐旋转,一股无比喧嚣磅礴的能量,忽地死死凝滞了这方空间,像玻璃碎裂那样龟裂!不详的墨黑将他们彼此、甚至星舰的一小部分,齐齐吞没!

大厅被彻底地削去一角,乘客们惊恐地看着那处空间被吞噬、湮灭,无声的塌缩甚至连飞灰也没留下。这无声而可怕的一幕震慑住了他们的心,谁都不敢再靠近一步。

穆夏自己的晶核也从精神的海洋中心悬浮而出,闭目之间在他眉心之下凝聚,由一点压缩为无穷小,变得漆黑,几不可见。

“不要……”蝶形的虫兽忽然缩小,雪诺焦急地化作半虫化形态,遥遥向穆夏伸出手来,他缩小体积不惜受伤钻破重重被封锁的空间,并非要转身逃跑,而是疾速向穆夏飞过来想要阻止他,也不管自己此时接近是否在自寻死路。

穆夏漠然地看着他,却没有分毫犹豫,就在他要自爆所有晶核的前一秒,悄无声息地,一张更为庞大的、蛛网一般的恐怖领域展开了,将他们,连同他们脚下的星舰一起,方圆数千米之内,都包围了进来,定格在其中,完全地禁锢住,一根手指、一缕头发,甚至眉毛和眼珠,都休想再动上哪怕一丝。

穆夏无法再做出表情,他惊愕地看向身前,那里居然极其自然地出现了一个浑身漆黑的低调身影,就好像他与生俱来就和群星一样浮在星海之中一样,穆夏一向敏锐,这下却没有一点察觉,足以证明他的实力遥不可及,对上雪诺他还能靠霸道的领域有拼命的资本,可面对这个身影,穆夏感到他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渊海,不可战胜、不可匹敌。

那位神秘的存在转过身来,面对着穆夏,他黑发黑眼,那张脸格外英俊,神情却冷漠刻板,下颌与嘴唇的线条像是用刀刻出来的,又清晰又精致,他的肤色则苍白如纸,衬着漆黑斜分的短发,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纯黑军装,显得更加冷酷无情,对于雄虫来说几乎毫无吸引力,荣格议员对他发表的评价虽有些刻薄,但说实话也不无道理。

索多玛平静地望着面前银发的孩子,预警没有错,他选择自己脱身而来,才及时赶到。他伸出一根手指,他手上戴着暗色的皮手套,但当他指尖慢慢抵在穆夏眉心时,这点触碰还是穆夏感觉到一点温热的痒意。

面对那双紫色的眼睛,索多玛牵引住穆夏自己那颗晶核,徐徐安抚下它的波动,最后让它重新回归眉心之后的精神海。雪诺和穆夏自己都无法阻止的自杀式攻击,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

穆夏只觉得这位尚未知名的强者动作轻柔,一触即分,当面前的军装元帅再次转身过去后,穆夏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现在仍是紧要关头,穆夏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待在原地,望着他走向雪诺,他行走于真空,却如履平地,步伐平缓,却极有压迫感。

纯白而唯美的翅翼被划过道道血痕,雪诺艰难挣脱了枷锁,但他却找不到这片领域的出口,只得停步,懒洋洋地开始笑,“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索多玛元帅,您可是域级,怎么会为荣格议员来蹚这点浑水?他居然能叫得动您?还是说,您也成了旧贵族的走狗?”

“容我提醒,你比我更早成为丧家之犬,既然你生来就姓波德莱尔,如此高贵古老的门第,又为什么要先一步叛逃,为疯狂的极端组织效力?”索多玛声音冷淡,内容却讥讽,如同毫不留情的刀锋,撕裂了雪诺的肌肉与骨骼,让滚烫的鲜血淋漓泼洒。

“哈!”雪诺笑了一声,“我竟然不知道,比起您的武力、铁腕或是智慧,您的舌头还要厉害得多!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你也已经背叛!”

索多玛却不再废话,只挥手冷冷地一个斜劈,穆夏眼睁睁地望着这原本他无法击败的强敌浑身从右上到左下,裂开一道贯穿的深刻伤痕,胸腹里的内脏一下子流了出来,即使对于恢复力极强的3s级虫族,这种程度也是惨烈的重伤了,更何况伤口其中还暗含着凶险的烙印波动,在阻碍虫形自发的复原。

雪诺惨白着脸,一手按住小腹,却还勉强抬头笑,“空间斩!不愧是您,不过这么强的一击,不用来对付虫族的敌人,用来内讧多少还是有些可惜。”

“毁灭的力量诞生便是为了使用,而对内还是向外,本质上都是在抹杀生命,并无区别。”索多玛还是冷冷地说。

“你身上还有一点价值,所以,我没有抹杀你,我会先留着你的命,将你送上审判庭,听凭律法的处置。”索多玛继续道。

“哦?那多谢您了。”雪诺还是不甚在意地淡笑着,他本就没什么血色,现在更是内外同时失血,几乎快要将血液流干了,他捂住冒出血腥液体的嘴唇,那双灰眼睛忽然看了看索多玛身后,目光在穆夏脸上打了个转,然后一闪即逝,放弃了反抗似地,就这样站在原地调息,也不再试着逃跑。

穆夏注视着这一切,沉默不语,远方忽然又亮起了新的星星,那一点光芒自穆夏眼中亮起,索多玛忽然开口,似乎在为他解惑,“那是我的部下,直属于我的亲卫队,也是这片星域最精锐的联邦巡逻舰队,星舰不能像我一样独自展开空间跃迁,所以来迟了一些,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高大成熟的军雌再次转过身来,专注地看着眼前刚被他制止救下的孩子。恰好穆夏也朝他看来,那双淡紫色的眼睛疲惫而空无,也许曾含如梦般的幻彩,但现在显然已随着心湖一起干涸,就此失去了光芒和活力。

但不可否认地,那仍然是双很美的眼睛,当穆夏轻轻朝他望来一眼时,夜如黑岩,光阴消逝,一刹那的闪电流过,索多玛的心为此微微颤栗,他疲惫的目光如同带着火焰,在燃烧四方,热望的火苗就此在索多玛心底不由自主地点燃。所有的相遇都像是久别重逢,命运在此刻发出召唤,召唤他穿越良夜,去寻找光明。

索多玛整个身心都在为他悸动,却又不解其意。他迟疑了半晌,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最后只能问出一句,“你还好吗?”他仔细地打量着穆夏浑身上下,“有没有受伤?”

穆夏勉强牵了一下嘴角,“多谢您,元帅阁下。我没事。”他的表现完全没有说服力,索多玛干脆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少年近乎温驯地在他掌心闭上双眼,索多玛的心激烈地跳了一下,但他掩饰住了,看似冷静而沉稳地散发出力量,为他疗伤。

过了片刻,穆夏睁开眼睛,近距离望了他一眼,很奇怪地,明明是初次见面,他却从眼前本该陌生的元帅身上感到一种暌违已久的安全感,就像在黑暗中回归了父与兄的怀抱,让疲乏已久的心灵想要栖息沉睡。

可他现在已经很累了,不想再仔细地思考分析,只静静地抓住了索多玛的手腕,将他的手挪开,表达出了明确的拒绝,“谢谢您,我现在好多了,不用了。”他摇了摇头,“巡逻舰队上有休息的地方吗?我想好好睡一觉。”

索多玛心疼地望着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再等一会儿吧,马上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你想睡多久都可以,穆夏。”

穆夏有点惊讶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转念一想,大概在这次事件里,自己的信息在这些联邦高层眼里完全是透明的,于是只微微颔首,没再开口。

索多玛也静静地看着他,“之后你想去哪里,我的舰队会送你。目的地是都灵,对吗?距离已经不远了。”于此同时,远方的舰队群也来到了他们面前,舱门打开,索多玛带着他登上船舱。

穆夏终于躺上了柔软的床铺,可是精神疲累如死,神智却在极度兴奋紧绷后格外清明,难以入睡,他默默盯着纯白的天花板,想起都灵的大雪、跳动的白发、白蝴蝶的翅膀、那些身化鹤影的亡魂、过去的长梦、父亲们、哥哥、成为冕下的自己,刚刚的战斗,失败的自爆,还有赶到救场的索多玛元帅……

这样想的时候,他偏头看向床边,索多玛坐在那里正在看他,以一位联邦元帅对一位救下的幸存者少年该有的关心来说,他未免表现得太过格了一点,超越了他们本该有的社交界限,一向对此敏感的穆夏,现在心头却淡淡地,无暇在意,也不打算赶他走,就这样沉默地彼此对视了一会儿后,穆夏闭上了眼睛。

身上柔软的被子被一双手温柔地往上掖了掖,隔着被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很轻地覆盖下来,抱住了他几秒,随后就要松开。

穆夏没有睁眼,双手却搭上了他的肩膀和后背,他也主动越线了,他将元帅回抱住,彼此间气息交融,安静的声音在这方窄小的天地间响起,“不要走。”

另一颗心脏激烈而滚烫地跃动着,然后渐渐平静下来,变得规律,穆夏扯着他,让他躺在自己身侧,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声,渐渐地睡着了。

索多玛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格外安详宁谧的睡颜,摸了摸那头柔软的银发,忽然之间,他不再了解自己,独自生活了快三百年,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心如乱麻,这场意料之外的初见让他又成为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即将主动踏入前方一座未知的迷宫,既是新奇,又觉忐忑。

他看着穆夏,难得温柔地慢慢笑了笑,没关系,他不需要答案或解释,他会遵循本心,先陪着他,直到他醒来。

没有梦的打扰,久违的宁静睡眠,终于再次苏醒时,穆夏竟有些恍惚,银灰色的天顶闯入他的视线,过了两三秒,睡前的回忆终于重新出现在脑海中。

“你醒了。”这时一道冷凝的男声从耳边响起,一只掌面宽大而指节修长的手伸过来,摸了摸穆夏的额头,他的手指热得几乎有些滚烫,穆夏偏头过去看他,看到自己仍依偎在索多玛怀里,枕着他的手臂,颈下的肌肉正有力地绷紧。

“索多玛。”发现元帅并没有趁自己睡着后离开,穆夏笑了笑,闭上眼睛,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那样,往前蹭了一下索多玛的胸膛,问他,“我睡了多久?现在……”声音也闷在他怀里。

平常说话冰冷简短的索多玛尽力放缓点语气,想要显得更温和些,可惜收效甚微,“放心吧,并没有多久,你醒得很快,以我们现在的速度,距离抵达都灵还有两天时间。”

胸腔里传来他平稳的心跳声,静静鼓动震鸣,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规律的节奏感,穆夏闭目仔细聆听着,这声音无端让他觉得安心。他不再说话,他们就此沉默了一小会,然后穆夏撑起身,隔空压在索多玛身上,俯视他,那平静的心跳声一下子被打破了节奏,穆夏微微一笑,轻轻按压了一下索多玛的胸膛,话语责备般道,“这里不要乱跳。”

索多玛不自在地躲闪着他的目光,穆夏静静注视他漆黑浓密、极长极直的睫毛,突然道,“你的眼睛真漂亮。”此话脱口而出,连他自己也诧异了一瞬。

但这句话杀伤力无疑巨大,索多玛那张苍白英俊的面颊上,一下子飞快地蔓延上一抹淡淡的绯红,极度显眼,穆夏不由得轻柔地一抚他的眉毛,低声问,“是我让你不自在了吗?我很抱歉。”

索多玛的脸霎时间更红了,无论如何也不敢看身上的少年,可惜他从上而下地笼罩着自己,占据了身上几乎全部空间,实在躲无可躲,他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语无伦次地试着扯开话题,“那个……这里没有休息的客房,所以我把我的休息室让给了你……”要是你喜欢,接下来两天也可以继续待在这里休息……待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就敲响床边的传呼铃,我的秘书官会来听从你的吩咐……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着,在思考还要嘱咐穆夏些什么,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对比他的体温,穆夏有些冰凉的手抚上来,轻柔缓慢又不可阻挡地,盖住了他不敢直视的双眼,一片黑暗中,他听到那个清朗的声音极其近地响起,唇舌翕动,热气勃发,丝丝缕缕如雾般地喷薄在他的面庞上,甚至他怀疑自己若是主动向上微微仰头,就能吻上那柔软丰润如花瓣的嘴唇,这种摄动心魄的联想令他感到头晕,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穆夏说了些什么,“既然不敢看我,那么我就蒙上你的眼睛,这下,应该会放松一些了吧?”穆夏的声音听起来既像爱侣间的耳鬓厮磨,又像是独自尝试时的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更放松,蒙上眼睛,浑身上下其他感官只会更加敏锐,索多玛浆糊般的脑子闪过如此一道清晰的想法,他想要反驳,可最后却只能无力地吞咽了一下咽喉,咽下因紧张而滋生的唾液,这时他才发觉喉咙是如此干涩而又火热。

穆夏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他并没有发出笑声,可索多玛感受到了他的胸膛传来一阵轻笑般的振动,仿佛要等他平静下来似的,穆夏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随着那擂鼓般发出巨响的心脏跳动渐至平缓,穆夏停了一会,这才徐徐开口,声音静而迷惘,像个沙漠中的迷失者,看到绿洲,却疑心那是海市蜃楼。

“索多玛,告诉我,我们见过吗?”他说。

索多玛的回应是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缓缓将他彻底压向自己,身体大面积接触,他身上的温度传递而来,穆夏闭上眼睛,任由他温暖自己,没有做出抗拒但仍撑持着一点距离,依旧和他鼻尖相抵。

索多玛沉稳有力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语气坚定,斩钉截铁,“行动之前我读过所有涉案者的档案,在今天之前,你我的生命轨迹是两条并行的直线,并无任何相交重叠,我们也从未见过。”

穆夏睁开眼,眼中静如一汪深潭,其中暗流难以揣测,不可捉摸,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轻轻一叹,“是吗?”

他的手指仍覆在索多玛的眼皮上,掌下那双眼睛正在缓慢地眨动着,掌心传来睫毛刮擦而过的微痒,像是某种隐秘的勾引互动,穆夏忽然笑了笑,难得坦诚地道,“元帅,你知道吗,你让我有些害怕,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亲近,这种感觉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太陌生了,陌生得让我害怕。”

索多玛屏住了呼吸,听他继续道,“我觉得,似乎我对您有一种几乎与生俱来的、无法抗拒的好感,你对我也是如此吗?”

“是。”索多玛几乎有些艰涩地道,但回答起来却毫不犹豫。

穆夏又笑了笑,侧过头,低下来枕在他颈侧,“如果我们之前真的从未见过,那一定是在前世结下的缘分,又或者更早之前的另一个宇宙,如今不过是回忆和情感的苏醒。”

索多玛抱紧了他,在黑暗中沉声道,“我是属于你的,穆夏。”

穆夏的眼神却看向虚无的深处,直抵达另一个属于亡灵的世界,他的语气变得悲悯而低沉,像是宣判一个古典的悲剧结局,“错了,我们互相属于彼此。”

听到这句直白表露情感的话,索多玛的心先是剧烈地跳动了一下,随后心底随着他的情绪而弥漫上一种莫名的伤感,阴影一样沉甸甸地压下,他握住穆夏清瘦的手腕,慢慢将他覆压在自己上半张脸的手拉了下来,于是光芒的世界如一幅画卷,重新铺陈展开,接着他小心地捧起穆夏的脸,认真凝视他的表情,“看着我,我让你想起谁了吗?”

穆夏的眼神悲伤而缅怀,可他只摇摇头,并不说话。索多玛只好叹息着摸了摸穆夏的头发,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透过自己,他究竟在寻找谁?“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穆夏嗯了一声,他注视着索多玛的眼睛,忽然间微笑起来,“谢谢。”那笑容美好温暖,能令旁观者想起落花、微风、高远自由的云或是飞舞的雪花,索多玛不由自主地也勾了勾唇角,然而穆夏的手突然又抚摸上了他的眼尾,似乎漫不经心地道,“我想,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最好还是闭上眼睛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穆夏已经又一次盖住了他的眼睛,随着漆黑的一片同时袭来的,还有他落下的一个轻吻。

于是刹那间,电光火石,火树银花,索多玛睁大了双眼,看到绚烂的烟花自黑暗中炸开,他毫无经验,甚至不会回应,只能被动地由穆夏带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先是温柔,然后渐至暴戾,穆夏用力地地叩开他的齿关,然后发狠般地开始撕扯碾压着他的唇舌,可是索多玛无暇顾及这小小的痛楚,全新的渴望开关被打开,浑身血液狂躁涌动不休,驱动着他也同样急切地揽紧穆夏,下意识地顺从着,包容了穆夏的所有。

这位向来以实力高强和铁腕无情着称的元帅,现在却任由摆布,予取予求,把纵横捭阖的战斗本能全部抛丢一边,毫不反抗地被穆夏压制着。

穆夏的动作粗暴又热辣,他没有接过吻,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每当穆夏稍微松开他一点时,他就脱力般大口喘息着,苍白的脸涌上了潮红,唇边挂着银丝,彼此舌尖接触时,火花一路顺着神经电流绽放,让他浑身麻软,体温相触的高热同时席卷身心,眼看着就要擦枪走火,索多玛最后好歹还是恢复了一点理智,终于忍不住双手握住穆夏的肩膀,做出弱势的推拒。

穆夏低头对向他的眼睛,身下的元帅狼狈地气喘吁吁,这么近,睫毛几乎要彼此相触,索多玛漆黑的眸子不知所措地想要瞥向一边,察觉穆夏有些冰凉的手指正慢慢摸着自己的脸颊,他的脸更红了,他的手摸了摸穆夏后脑勺的发丝,被亲红的嘴唇嗫嚅几下,“冕下……”,接下来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穆夏脸上又扬起一丝微笑,“索多玛,叫我穆夏,永远不要对我用尊称,知道吗。”他摸了摸索多玛濡湿的嘴唇,指尖传递来柔软的感觉,“原谅我对你的冒犯,谢谢你。”

索多玛心乱如麻,只胡乱点头,身上一轻,穆夏忽然松开了扼制住他的手,替他理了理衣服,引导他站起身,最后说了一句,“你去吧。”便靠在床头重新闭目。

索多玛急匆匆地落荒而逃。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死寂,穆夏不言不语,开始继续炼化脑海中几颗晶核,开始彻底蚕食吞噬他们的力量。

时间悄然流逝,很久之后,从灯火通明的过道上,一阵敲门声响起,将穆夏从入定中唤醒。

门打开了,穆夏依旧在原地盘膝而坐,抬眼看向门口的青年,居然是索恩,让他有些意外,“找我是有什么事?”

经过医疗救治,这位俊美的雄虫大明星现在已恢复了往常的风采,只不过眼神和穆夏一样,带着掩饰不住的一股疲惫和死气,他的脸色还苍白着,没走进来,勉强笑了一下,诚恳谢道,“没有别的事,我只是来谢谢你,”他终于跨入门来,剩下的话用了精神传音,确保不会外泄,“谢谢你帮我杀了他,还有他们……”

“你走吧。你该谢的是联邦。我并没有做成什么,你我现在能自由地在这里谈话,都是因为索多玛元帅来得及时。”穆夏冷淡地闭上眼睛。

“我当然知道你动手不是为了我或者其他乘客或者什么狗屁的正义和民权,我只是想说,这件事上,我们是同谋,”索恩却神色冷静,直视着穆夏,“我亲眼看到他加入你们的战局,马上我们幸存者都会面临联邦的心理疏导和证词记录,我不会说出这些。即使是自卫反击,背上案底也会付出代价,军事法庭要是将他们的死都归根于那位元帅,这种结果再好不过。”

“做任何事都有代价,即使一切真相暴露,我也不会为此恐慌。倒不如说,反倒有些期待。”穆夏再次看向索恩,语气冷而倦怠,“因为,那又如何呢?现在我已经明白,生命本身就是一场虚无,中间的过程再精彩,最后也会回归死亡的怀抱。这些责任、义务或者惩罚,我都不会再害怕,我只是希望在自己衰老失去力量之前,继续做完我应做的事,弥补曾经的过失和遗憾。”

索恩笑了笑,“那祝你一切顺利,我想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不过即使你不在意,我也会聊表我的心意,希望你不要怪罪,也希望我们在此之后,还能有再见的机会,没准在另一个恰当的时机重逢时,我们能成为朋友呢。”

他看着穆夏,眼神向往,“我的基因天赋太低了,所以在父亲们眼里,我根本不是个合格的孩子,我所做的一切,都被视为离经叛道,我没有被他们培养的价值,我该走的路,就是安稳地顺从他们的心意,在未来某一天为家族献身联姻,换来门当户对、强强联合,”他叹了口气,笑得有几分苍白,“虽然天赋不够,但毕竟身为政治世家这一代唯一名正言顺的雄虫后裔,我还是很抢手的……父亲他大概快要联系我了,我先走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大门自动开启,就在他即将要转身时,穆夏却主动开口道,“死里逃生一回,难道你没有改变?接下来你还要继续这样自暴自弃?在我看来,你其实比自己以为的更坚强,你该有的底气也比你想象得更充足。这几天事态的发展,并没有脱离那天你父亲和暴雪谈判的内容,联邦的确行动得很快,就如那位议员所言。”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你,托你的福,我们被卷进无妄之灾,同时我们也享受了难得高效的救援。你的家庭关系也许不像你说的那么糟,睁开眼睛,用心去体会吧,你已经自由了,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反正太阳仍会再次升起。”

穆夏很少会说这么多话,索恩惊异地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了发自心底的微笑,一层泪光朦胧了他的眼睛,“谢谢你,穆夏。”他真诚地道,“还没有祝贺你成功晋级,新的冕下。那次撞到你不算,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索恩,索恩·奥特伊,我猜,不必重逢,我们现在也已经是朋友了,对吗?”

“我没有什么朋友。”穆夏凝视着他,淡淡地说。

索恩笑了,“我们可是共患难过,不必这么绝情吧?既然如此,那么你的朋友以后就多我一个了,加个通讯方式好了,马上我还要安抚粉丝继续巡演,到时候送你门票,就当做你鼓励我的谢礼,还请你别拒绝。”

穆夏沉默了一会,到底还是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多亏了星网的隐私设置,粉丝们看不到索恩的官方账号突然关注了一个无名小卒,否则那些精力无穷八卦又敏锐的网友和粉丝,绝对会将他的背景身世各种信息扒个底朝天。

索恩走后,穆夏继续修炼入定,但炼化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并非易事,他需要全场心神高度集中才不会被晶核上留存的部分记忆和情感影响,导致认知错乱,如此一来就很容易精神疲累,为了不留下后遗症,他只能选择徐徐图之。

暂时休息时,他终于走出了这间索多玛的休息室,沿着蛛网般四通八达的道路漫无目的地游走,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精锐军卒,不多,但个个行止如风,脚步匆忙,穆夏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各处传讯、处理信息,也不上前打扰,自己找了个大厅的角落,站在透明的落地舷窗前发呆。

这里的模拟灯光很暗,明亮的是外面群星的星辉,轻柔如纱般笼罩住他,穆夏张开手掌,接住了一点光,神色却依旧倦怠沉默。

“怎么单独在这里?”索多玛的声音忽然从身畔响起,穆夏仿佛被突然从梦中惊醒,有些恍惚地抬头看他,“不开心的话,可以让秘书官来陪你说说话,他的能力偏向精神安抚一类,很擅长这些。”索多玛眉头微皱,话语关切。

穆夏收回了手,偏开眼睛,淡淡地道,“我没事,只不过有些累了。”肩上突然传来一阵暖意,索多玛按住他的肩膀,不赞同地道,“这里有些冷,怎么没有多穿一点?”穆夏没说话,以他现在的实力,温度早已不能影响他,索多玛也知道自己失言,顿了一下继续道,“和我一起回休息室吧?躺下好好休息,睡一觉……”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穆夏抬起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索多玛早已摘了那碍事的漆黑手套,少年比他凉一些的手心,正轻轻地覆盖在他手背之上,他略微一动便能挣开,可他近乎贪婪地盯着穆夏,一时忘了掩饰,他屏住了呼吸,“穆夏……”

穆夏向他笑了笑,朝前一步,拥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不用说话,我知道你想安慰我,那就不要走。”他用脸颊蹭了一下索多玛坚实的胸膛,声音很低,但在这种距离下听得格外清晰。

索多玛收紧了手臂,将他抱得更紧,已经忘记了此刻身处何方,再也顾不得那些旁观的目光,闭目深吸一口气,坚定地道,“我不会走,只要你还需要我。”

相比漫长的一生,幸福的瞬间是何等短暂,可当索多玛怀抱住穆夏时,太阳终于拥抱了月亮,换来了最终的圆满。这一刻安宁而永恒,真正的幸福已被他拢在怀中,一种想法前所未有地变得清晰:即使这瞬间再如何短暂,我们也是为此而活着的,恰如飞蛾,向死而生,追逐刹那间殒身于烈火的壮烈。

我将追逐他,守护他,穷尽我的一生,永不后悔。索多玛闭上眼睛,嘴角挂着一丝安静的微笑。

那是主帅脸上平日里绝不会出现的表情,远处被他早早丢在一边的秘书官打量了他们片刻,强自压下内心种种好奇和震惊,挥手驱散了身边的光屏,又故作镇定地转身叫走几个正要上前汇报情况的同事,很识时务地道,“这会儿都别上去打扰,有什么紧急情况先交给我处理吧。”

附近几个军部官员见状面面相觑,点点头,也不敢多看,急匆匆地撤了。到最后,这片大厅只剩下穆夏和索多玛,在星空下孤独相拥,在这永恒的一刻,时空仿佛也为他们而停滞,今夕何夕?已不再重要,唯愿长相拥,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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