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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破冰(2)

 

易意朝江宁川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新鲜了,江宁川这似乎还是途啊?”

少女心事被人如此直白地戳破,易意不经意间都患上了口吃的毛病:“没、没有,我只、呃,只是……”

脑袋里急速冒出许多借口,没一个适用的,她泄气地揪着衣摆,哭丧着脸:“连江哥你都看出来了,他怎么油盐不进的,我感觉自己是喜欢上了块木头。”

江宁川悄悄咽下因紧张分泌而出的唾液,试图旁敲侧击:“他好像还不知道你喜欢他。”

一提起这个,易意就更气了:“我……我是想直说来着!可他每次一本正经,拉下脸凶得跟我爹似的,有其师必有其徒,我哪儿还敢造次?”

“那你为什么还喜欢?”

易意傻兮兮笑了一声:“他长得好看啊,我读高中那会儿,他有时来接我,我跟同学说这是我爸的学生,就跟我哥似的,人家都羡慕死啦。而且他教我做题可有耐心,我爸都没他那好脾气,哎呀,反正我觉得他就是好嘛。”

“而且我以前可熊了,快高考了还跟爸妈吵架闹离家出走,最后是途哥先找到的我,他也没骂我或者讲什么听得耳朵都要生茧子的大道理,单请我吃了碗面,跟我说要好好准备考试,然后才把我送回去。我爸当时想揍我,还是他劝下来的。”

江宁川听着易意的回忆,心里酸酸涩涩,五味杂陈,勉强勾起笑来,自虐一般地问道:“要我帮你去打听一下吗?”

易意没什么心眼,顿时欢天喜地地上了当:“啊?真能帮我打听?谢谢江哥!不过你告诉我的时候婉转点儿,我估计他是对我没意思……”小姑娘苦涩的表情转瞬即逝,“但有时候人就是不死心嘛,万一呢?”

“还有件事,我也想请你帮个忙。”江宁川难为情地挠挠头,“你知道有什么药可以去掉身上的疤痕吗?我不太懂这些。”

易意不解:“是说手术留下来的疤?这玩意儿其实慢慢就会消失的,只不过时间久点儿。”

江宁川硬着头皮道:“这个不好看,我……我想尽快,所以……”

“没想到江哥你也在意这个啊。那里的疤又不露出来给人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呀。”还不待他回答,易意便露出一种成人间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喔,我懂,小满是不是要有妈妈啦?”

被个小姑娘开黄腔,江宁川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很正常的。”易意笑过后也意识到这样不好,清了清嗓子,拍拍胸脯保证得豪气干云,“那么这事就交到我身上了!”

傍晚时开始下雪,雨水混着雪籽噼啪落下,夜深雨停,雪花纷纷扬扬,悠悠飘到行人的衣领袖口上。风一阵紧过一阵,章途半夜回来,原本有的三分困意在路上给冷风吹散得干净。

轻轻推开门,江宁川已经睡下,书桌上亮着一盏灯,是给他留的。

章途没有要打搅江宁川睡眠的意图,寒气入体的感觉不好受,他速战速决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时却看见本该睡着的人坐起了身。

“吵醒你了?我一会儿就关灯。”

水汽云山雾罩,从浴室漫出,章途额前的碎发也沾上了湿气,被他随手往上一抹,露出光洁的额头。灯影朦胧里,江宁川望着章途的眉眼,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就像自己以前做的那些梦一样,要是和对方讲话,或者想去触碰,自己立刻就会醒来,睁眼时总会希望落空,什么也不存在。

江宁川没接话茬,只望着他的脸怔怔发呆,像是睡懵了似的,章途被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又起了个话头:“外面在下雪,明天记得多穿点。”

江宁川眨了眨眼,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回过神来:“冷吗?你出去时没穿多少衣服。”

“还好,洗个澡暖和了。”

章途说着就去熄灯,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过了好一会儿,江宁川:“易意六点多的时候回去的,她走前,让我问问你……”话说到这里就停下,不知道是不敢往下说,还是特意吊人胃口。

章途一向不爱跟人玩猜谜,但一想到江宁川近来对自己总有种诚惶诚恐的态度,只好耐下心来问:“让你问什么?”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声音很轻,或许是抱有对方听不清可以糊弄过去的侥幸。

然而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宿舍就这么大,又只有他们二人,这样的侥幸便落了空。

虽说章途在江宁川说出口之前就隐隐有“不是什么好事”的预感,但他没想到,这件他以为已经翻篇了的事会在此时杀个回马枪。

讲道理,有点头疼。

“她要你问的?”

江宁川迟疑了一瞬,做了出肯定的答复:“嗯。”

“宁川,我比你了解易意,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但是胆子很小,有些事她心里清楚,就不会问出来。你确定是她主动要你问的吗?”

黑暗中视野受限,江宁川不知道章途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也把握不住对方此刻的情绪。章途说话的语气很平稳,可偏偏是这种没有情绪波动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性,最叫人提心吊胆。

何况,章途的质疑很对,这件事就是他故意丢出来的。

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在章途这里昭然若揭,江宁川何等窘迫,最好的做法是承认错误,但人在深夜中格外冲动,理不直气也壮:“你应该跟她把话说明白,她、她总是来找你。”

这是在反过来谴责他?章途几乎要被气笑了。

“这和你有关系吗江宁川。”

小姑娘脸皮薄,虽然说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可要是真被他戳破了,恐怕会恼羞成怒,他和易意之间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明知没指望的事,时间久了,对方的感情自然会回归到正确的位置。

江宁川凭什么、又是站在什么位置来说这种话?

章途冷冷开口:“所以你是在指责我什么?欺骗小姑娘感情?我哪件事惹人误会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看、人、可、怜。”

没什么惹人误会的,毕竟医院同事都知道章途对易意没有多余想法,相处得足够坦荡。

真正犯错的人是他。

江宁川徒劳地张了张嘴,随后又挫败地闭上。

他犯下弥天大错,确实不能希求一个原谅。江宁川知道章途前些日子对他说的那些话只是哄他,怎么可能不在意,怎么可能不讨厌,怎么可能轻易就原谅——但章途这么说,他就愿意信,于是诚笃地自我欺骗,几乎要信以为真。只是,假的就是假的,轻飘飘一句话就能挑破,露出内里不堪的事实。

又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窗帘拉得严实,看不见外面月亮此刻升到了什么位置,没有了衡量标准,感官无限延长,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章途,我其实……”

江宁川艰涩开口,却被打断。

“不用说了,”章途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刚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睡吧。”

一夜无话。

次日雪停,屋檐大地都覆上新雪,气温比昨天更低了,章途挑了件外套准备出门。

江宁川起得很早,看见章途的动作,有些不安:“你要出去吗?”

章途点点头:“去我老师家一趟。”

他目光略为复杂地扫了眼对方眼下的青黑:“中午我不回来,不用等我。”

直到看见门关上,江宁川才迟钝地眨了眨干涩的眼。

他一整晚都没睡,忐忑地等待天明,好像等待某项判决似的,可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昨晚发生过的对话仿佛不存在,一切还是照旧,章途也只不过是寻常地出个门。

不对。

江宁川后知后觉地想起,章途的老师,不就是易意的父亲吗?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冷静下来后,章途觉得为此生气没什么必要,只是早上看到江宁川的黑眼圈,一时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

过去读书时给易意兼职做家教,去老师家的路还是熟悉的。章途突然上门拜访,师母一边嗔怪他“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一边热情地招呼他坐。

“之前说了要来,结果一直耽误到现在,”章途歉然,“老师今天不在家?”

“一大早就拉着闺女出门,说是打太极。”师母端来一碟果盘,“在这你就别讲客气,快中午了,他们应该就回了,留在这儿吃饭啊。”

说曹操曹操到,门口传来钥匙在锁孔转动的声音,门被推开,易意的抱怨就清晰地流进了客厅:“困死了,爸,以后别早上要我跟你出去成不——欸,途哥?”

易建国落后几步,听说学生来了,很高兴地从玄关探头:“章途来了?”

“易老师。”章途见老师手上还提着东西,起身帮忙去接,“这是去菜市场了?”

“对啊,今天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老师做饭,当学生的自然要跟着打打下手,师生在厨房里聊起了近况。

“快过年了,年底医院忙吧?工作还习惯吗?”

“不算特别忙,挺习惯的。”

易建国开了火,灶台猛地腾出热气:“成家立业,立业成家,现在个人生活怎么样?”

易意在厨房门口鬼鬼祟祟,假装拿东西就进进出出好几次,听到这里偷偷把耳朵竖起。

章途帮着剥蒜,闻言苦笑:“分手了。”

“啊?”易意凑过来,“途哥你有对象?什么时候?”

“下乡当知青那会儿谈的。”

“江哥明明说你没谈过女朋友啊?”

“他说的?……他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章途不以为意,专心手里的活。

易意皱皱鼻子,不解道:“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那也不是什么事都能知道的。毕竟离得这么远,他也有很多事瞒……我不知道。”

易意沉吟片刻,缓缓摇头:“不懂。”

“这些也不用你懂,”章途有些乐,剥完了蒜去洗手,“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昨天咬破笔头也就憋出了五百字,易意一脸不堪回首:“咱非要提这茬吗?”

说话间,菜已出锅。

众人上桌,章途带来的那瓶白酒也开了。易建国爱喝点小酒,章途又恰巧能喝,每每能尽兴,喝了几盅,便打开了话匣子:“你们医院年后有个去首都进修的机会,这个事你知道吗?”虽然自己是在学校教书,但他父亲是医院的老院长,熟人多,易建国对医院的这些大事小情都很了解。

章途点头:“周一开会听院长说过。”

“这次情况特殊,你也知道,医院关过几年,人才储备不太够。我听你们院长说,这回的意思是搞几个年轻医生去学学,章途,你是大学毕业的,我看你该去申一下,趁着年轻多往外面看看。”

之前快毕业的那会儿,易建国力劝章途往上再读几年,可那会儿正是江宁川断联的时候,一封绝交信寄过来,章途人都懵了,只想着赶快稳定下来回去找人问个清楚,哪里还能安下心来继续读书。易建国当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

章途明白老师的意思,这个名额只要自己去申,那就会有自己的一份。

“您放心,我回去就打申请。”

“你有你自己的决定就行,”易建国说完正事,扭头看到一门心思扒饭的女儿,苦口婆心道:“易意,你也要和你章途哥哥学着点。他当时在大学里读书兼职都要兼顾,成绩还那么好……”

吃饭就吃饭,怎么还说起这些了?易意装没听见,章途帮忙打圆场,说了些别的话转移话题。

吃过饭,又闲坐了一阵,章途起身告辞,易意说要送,师母奇道:“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会儿知道送人,懂事了呀。”

易意哼哼两声糊弄过去,跟着她途哥下楼。

楼梯间很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单元门口,章途沉吟道:“我今天来除了看看老师,其实还有件事——”

易意心道不妙,果然就听见章途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吧?”

昨天一时脑热,什么都跟江哥交代了,回去的路上她就有些后悔,今天章途来的时候,敏锐的途这话说得老成又严肃,易意先是茫然地眨眨眼,然后飞快地意识到对方要说什么,喊了一连串的停:“别说别说,哥,你让我缓缓!”

章途体贴地停下,看小姑娘没让他继续的意思,颇有些为难:“都到这份上了,要不我还是说完?”

“求你别说。”答案她知道,但要是章途真说出来,她肯定会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易意长长吐气,化被动为主动:“就是对我没意思,我没机会呗。”

章途原本准备说的话比这要委婉多了,但易意如此直接,他也就干脆地点头:“对。”

小姑娘的反应比他料想的要平静:“哦,那就这样吧,其实我也不是说对你就特别喜欢。唉,就是、就是,有些时候……”

“有些时候会对身边人过分留恋?”

易意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章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忧郁地叹气:“也正常,大家不可避免都有这种时候。”

“是吧,”易意很会聊天,“途哥你也有啊?”

章途一勾嘴角,并不回答,拍了拍易意的肩膀:“回去吧,写论文加油,提前祝你毕业快乐。”

易意懵懵地转身要走,忽然又返回来,从兜里掏出一管药膏:“喏,这是给江哥的,途哥你帮我捎给他吧,我以后就不去找你了。”

章途拿过药膏看了一下,祛疤的。他夸道:“你们女孩子就是细心。”

“倒也不是我细心,”易意想到昨天和江宁川的对话,很八卦地笑道,“但是江哥肯定有什么要他细心的人啦。”

意思是,这药是江宁川自己要来的?

他问道:“他给你钱了吗?”

“给了给了,”易意随口应道,心思已经飘到了另一件事上去,“途哥你说,小满要是有了后妈,会不会被欺负啊?”

“……认识人家吗你就瞎担心,”章途敲了一下易意的脑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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