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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是啊,哪有那么容易呢?

再想想吧礼心,一个等着妈妈来找他的孩子,会去哪儿?

如果不是这个游乐场,会是别的吗?

阿织与自己年龄相仿,他的小学时代应该在二十到十四年前,那时候久安有几个有过山车的游乐场?

“久安这么小,游乐场和主题公园本来就不多。而且这么多年过去,大多数都因为经济原因关闭或者改建了。”青树回答道。

那也没关系,礼心说。

于是他捏着青树搜索到的地址坐上出租车,挨个找。哪怕闭园,也利用外骨骼从围墙翻进去。在锈迹斑驳的废弃设施下看到那头茶棕色辫子时,已经是傍晚。

阿织坐在过山车骨架下面,仅剩两片遮阳棚的游客等待区并不能帮他挡住多少雨水,所以半边身子和裤子都湿了,不知道是谁的血迹晕开一大片。

但阿织并不在意,背影一动不动。

礼心想叫他,却又有些胆怯——看到来的是自己,他会很失望吗?

踌躇片刻,礼心还是走上前去。

“阿织。”

对方没有回头,只是坐直了身体。

礼心走到他面前去,看着他的眼睛,又叫:“阿织。”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瞳里,映着自己的脸。

“你来找我了。”阿织仰着头轻声说。“你找到我了。”

“嗯,我来找你了。”礼心拉起他的手,“我找到你了。”

“嗯。”

礼心毫不费力地拉起阿织,把手环扣在对方手腕上。

“这样,走丢也能找到你。”

“嗯。”

“嗯。”

雨停了,礼心收起伞。

找回阿织并不能让针对恶魔杀手的暗杀令消失,甚至不能完全解除他的嫌疑,只能暂时保护他不被曝光。

但谁又能指责他不够冷静呢?许松实也不能。

趁着礼心以恶魔伪装为他清洗身份时,许松实拿了两条干净毛巾和一罐热茶,隔着看守所栏杆递过去。

“等法礼者那边结束,差不多明天这个时候,我会以‘证据不足’做为理由放你出去,暂时先忍忍吧。”与其说是拘留,不如说是保护——两个家族没那么善良会分辨谁是凶手谁不是,而是会把所有嫌疑人全部干掉。

即使在这个治安分局里,黑帮的眼线也依然在暗处盯着他。

阿织安静地接过去,点点头。

“出去以后,暂时不要以杀手身份行动,过了这一阵风头再说。”

“我要去心教。”阿织突然说。

“啊?”

“我要去心教,”他重复道,“去心心身边。”

许松实思索了一瞬,“是个不错的主意,那边确实比较安全。”不会有任何一个黑帮敢动心教,更不会有人想到跟法礼者打了一架的恶魔杀手会藏在那里。

这回轮到阿织“啊?”了,“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要待在他身边啊。”

“……”

“我不要一个人,很寂寞的。”

许松实轻叹了一口气,好一个货真价实的恋爱脑。而另一个自称“看你一眼就让我陷入爱情”的人,却始终以更加冷彻的眼神审视着一切。

青树手里提着一个甜点店的手拎袋,神态自若、毫不遮掩地走在吉格拉商铺林立的街道之中,随意闲逛。即便是独眼,以她如今的外貌打扮,也不会有人将她与当年的法礼者未婚妻联系在一起。

她走进一家打折布料店随意观看,年轻的店老板丝毫没有招待客人的打算,目光呆滞地坐在收银台后方,盯着手中的小挂饰发愣。

那是个色彩鲜艳的迷你玩偶,来自最近流行的动画片,在青少年和年轻女性群体中很受欢迎,不少品牌与其出过各色各样的联名产品。

青树把手拎袋放在柜台前,店老板看也不看,有气无力地说:“您可以自助结账。”

“这是我答应要请雨滴吃的小蛋糕。”青树把袋子往前推一推,“能帮我转交吗?”

听到这个名字,店老板猛地抬头——雨滴的兄长叶布,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珠子,在惊异中混杂着警惕盯着她。

“你……是谁?!”叶布低声问道。

青树并未回答,只是打量着店铺,然后再度看向叶布露出微笑:“她真的很爱你们,愿意为家人牺牲。否则风华正茂的女孩,怎么会将自己的脖子送进绞绳,看得出来你们也很爱她,哪怕她将来做不成以利可。”

“你到底在说什么……”叶布握紧了手里的小挂饰。

青树以手指顶开眼罩,露出电子义眼。

“如果她不这么做,一个出了叛教者的吉格拉家族会遭遇什么下场,应该不用我说吧——即使是未经证实的嫌疑,也能让你们一家无法活着走出社区。”

不必惩戒室亲自出手,那些渴望证明自己信仰比他们更坚贞的人,会想尽办法用自己的手段惩罚“叛教者”,没有人会对此提出异议或阻拦。

否则,便成了“叛教者”的同伙。

恶魔从低矮房屋上略过,攀上树梢疾行片刻,双脚再次踏上屋顶,在一块色彩鲜艳的霓虹灯牌旁边驻足。闪烁灯光勾勒出他的身型,连带着头上那奇怪面具都五光十色起来。

然而无数绚烂灯火在夜色中交织,根本无人注意到他。

即使看到了,年轻人们也只会以为这又是哪家夜店宣传的新方式。

恶魔于是轻轻跳下来,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入。

当然,他被保安拦下来了;再当然,他没被拦住,走进昏暗又震耳欲聋的舞厅里。舞池中摇晃着的男女,顶着被酒精浸泡许久的大脑,并未对恶魔表现出过多恐惧。

甚至还有人拽他的面具辫子。

恶魔走上二楼,再次遇到阻拦。

这次有些许艰难,人数比之前要多,但问题不大。五分钟后,他还是继续向着目标走去。

他的目标有个小特点,下巴上有一颗巨大的疣。

对方见了他,有一瞬间恍惚。他挣扎着想从卡座沙发里站起来,但违禁药与酒精已经让他头脑麻木,分辨不出危险。

这让恶魔有些不满,以至于短剑刺进心脏时慢了几分。

目标彻底没了气息。在被更多安保包围之前,恶魔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没有五官的迷你人偶娃娃,钉在尸体胸前,再用短剑上的血液为它画了一颗疣。

第二天下午,阿织恢复自由。

“布偶大世界”暂时关店,所有订单业务转移到线上,并把一部分商品转移到“织织布艺店”,请冬姨暂做打理。

晚上,他跟礼心在地下室里做爱。

“看吧,就一模一样!”阿织把没做好的娃娃放在礼心旁边。

因为快感而满脸红晕的礼心,把脸扭向一边:“胡说……!”工作台上垂下一根彩带落在他脸上,他伸手抓住并徒劳地盖在眼睛上,仿佛这样就能不被阿织看到自己的表情。

阿织见状,扫开工作台上的杂物把礼心放了上去,让那一墙彩色瀑布落在他身上。

礼心随手捞了一把,有蕾丝、绸缎、棉布,各种材质各种颜色,“好漂亮……”他喃喃地说,却马上就被打断:“嗯……!”

阿织再次插入了,“是啊,心心好漂亮。”

“我是说……啊啊!”礼心被顶得连连哼叫,不由得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来固定身体。在他摸索到阿织的手臂时,已经把彩带扯下来一大片,把自己淹没在颜色里。

不知道是愉悦太猛烈,还是色彩太猛烈,礼心难以呼吸了。

阿织拂开那片瀑布,让礼心脸蛋露出来,一边欣赏他一边调整插入的节律。阿织挑选了一根丝带,将他系在礼心脖子上,打了漂亮的结。

“干什么……”礼心问。

“帮你打扮呀。”

礼心咕哝着“这种时候打扮什么”,却也没有阻止。

很快,他身上便缠满枝条、开满花。头发、四肢、胸口、腰、大腿根,甚至阴茎上,那些花朵随着他的动作而不断颤动,直到他痛快地高潮。

阿织抽插变快了,从呼吸里礼心能知道他也快了:“阿织……射在里面……”

阿织动作有一瞬停顿,然后看着他的脸漾出开心的笑容。

摇晃再次激烈起来,礼心闭上眼睛,充分感受那根生殖器在身体里的冲撞,然后将一些东西留在体内。

是精液,也是恶魔的一部分。

阿织停下来,亲吻他的膝盖。

“现在恶魔也是你的信徒了,心心——你赢了。”

赤身裸体躺在花丛中的年轻法礼者摇了摇头。

他只是,决定接纳所有。

几日之后,心教出现一位由法礼者亲自主持仪式的“拥难者”。年轻英俊的新进信徒阿织,拥有阳光般灿烂童真的笑容,和一手出色的缝纫手艺。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据说是因为雨滴一事与法礼者相识,且于“恶魔”手中被法礼者所救,即便对心教一无所知依然甘愿成为法礼者的侍从。短短几天便可流利背诵《苦难书》,对新增条目了然于胸,令许多以利可都自叹弗如。

阿织理所当然地住在礼心楼下,只隔了一层天花板。每天与法礼者同进同出,连饭都一起吃,这让阿尔温非常有危机感——自己会的阿织也会,自己不会的阿织也会,这令人艳羡的助理之位不就要被抢走了?

法礼者察觉到这一点,特意找他谈话,言明当下与教礼者之间的矛盾,“大祭司并没有站在我这边,如果你继续跟着我,一定也会卷进这件事里面,以后会发生什么,可没有人知道。”

阿尔温刚想说“我肯定是您这边的啊”,法礼者立刻又说:“我和教礼者之间,恐怕会有一个人系上白色绳结。”

怎么可能会到这种地步,阿尔温觉得法礼者在夸大其词。可再仔细想想,不禁又一身冷汗。

以法礼者的个性来说,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他已经决定要为教礼者系上绳结,哪怕会与大祭司为敌——那位大祭司也许不会把亲生儿子怎么样,但儿子身边的人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阿尔温,你要选择哪一边?

法礼者并没有要他当下就给出答复,宽容地给予他好好思索其中利弊的时间。

成为法礼者助理不需要特别的才能,甚至在击退恶魔事件之前堪称无关紧要也无实权,但随着礼心声望水涨船高,得到大批年轻人拥簇,连带着阿尔温也得到前所未有的尊敬。

这让阿尔温有些洋洋自得。他深知自己性格软弱亦胆小怕事,虽出身以利可家族,但从未有人进入过教会,现在的自己也许是最有可能成为家族荣耀之人。

反之,也有可能是唯一一个被迫系上绳结之人。

就像雨滴那样。

他跟法礼者一样,认为卡利福主持的教义过于严苛,雨滴虽然有错却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叛教”的地步,更遑论自缢赎罪。还有裁撤医疗所、生病无需治疗等言论,让受过现代科学教育的阿尔温匪夷所思,但他从未有过公开反对卡利福的想法,自己又不会离家出走去世俗社会做些荒唐事。

“反正我不会给人留下安这种罪名的口实”——他这样笃定。

可是啊可是,万一啊万一,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哪怕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错误,也会让“叛教”的指控如同灰尘一样轻飘飘地落在他头上?

阿织的到来以及与礼心之间的亲密,同样引起教会的注意。

“虽然他正式入教,也经过教会同意,但其身份总有些查不清的地方。身为法礼者,放在身边之人应当慎之又慎。”华阙罗一边翻看着最新的《苦难书》,一边说道。

被大祭司召见时,礼心便已料到会是这件事。

“教会不信任我和我选的人。”礼心言简意赅地回答。

华阙罗也许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且强硬,翻书的动作顿了一顿。继而又说,“不要把你同卡利福之间的矛盾激化扩大,引起教内不必要的动荡。我知道你急于为自己取得助力,却不可为此本末倒置。”

礼心望着那本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新《苦难书》,一字一字地说:“您说过,‘对教义有自己的理解,这很好’,我始终牢记教诲。并非针对卡利福,只是对教义理解与他不同。

“希望我教子民安居乐业、生死有归,我主荣光传颂天下,是我们全部信徒心之所向,至于如何做到,是我与他选择的方向不同而已。”

振振有词到近乎诡辩。

华阙罗将视线定在儿子脸上,而对方目光低垂,不知看向何处。

面对争论时怒目而视却笨口拙舌的模样仿佛还在昨天,短短时日,他是如何有这样变化的呢?

但华阙罗没有问。转而说起其他的事:“今年神渡之日将会提前,这次净心仪式完成之后,你需要专心准备踏桥舞。”

神渡之日通常在每年秋季,甘叶树枝长成到可以抽取纤维的时候。具体日期则由教会和大祭司根据主的旨意而定。

“提前?为什么?”

“一场退魔之战,两场葬礼,正值群情昂然之际,我教子民需要神明的祝福和鼓舞。”

哈?这前后之间有什么关系?礼心不得其解。

但他也没有问。

“您就这样将教礼者之间的矛盾放到大祭司面前来,会不会有些……早了?”

图加与礼心用新的号码与手机联络,交换必要信息。虽然他斟酌着遣词用句,但礼心知道,他的意思是这么做太过冒失。

什么都没有准备,比起华阙罗来说礼心依然算得上毫无根基,万一闹得太过,大祭司铁腕翻转,即使是礼心也会分分钟就从法礼者的位置上被撤下。

“教会的焦点放在我身上,他们便会忽略你和其他人。”礼心何尝不知他的担忧,“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图加便不再多话,将几份资料发到礼心手机上。阿织带了一台便携电脑,转存完文件俩人看了半天。密密麻麻的表格、数字,专业到不在他们俩的知识储备之内,但好歹明白跟金钱有关。

“这是教会内部某些长老,通过代理人处理的某些事务。表面上只是一些小额往来,看起来无关紧要的费用,但我觉得远不止如此。”

“代理人?教会与久安世俗的中间人不是族长你吗?”

“不,”图加说道,“我只是第一步,这些代理人才是他们真正的联络人,或者说心腹。沿着这些名字摸下去才会触摸到他们的根本,可惜我实在没有更多手段与人脉了。”

于是,这份名单与表格到了青树手里,青树摘除一些信息,又转到许松实手里。

许松实举着它看了半晌:“真伤心啊,看来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删了个七七八八,到他手里就是几个名字和交易内容、时间,连信息源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

电话里的青树笑得十分明朗:“这话才让人伤心呢帅叔叔,我可是冒着风险把最关键的给你了呢。”万一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许松实自己直接下场,很可能会导致教会和大祭司没掀动,还把礼心和阿织给卖了。

许松实倒也不是十分计较,“好吧好吧,那接下来——就展现一下我的诚意和信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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