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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帮助

 

他微微偏头,眉毛不解地扬起。「安息?」

赵佳琳坚定地点头。「是的。那不是──我是说──你──不想──得到平静吗?」

「多奇怪的想法。」他淡淡地说道。

颜雅棠起立,在房中缓缓来回走动。回头时他停在她的床侧,眉宇间嵌上一道纹路。

「老实说,我从没想过你回来後会发生什麽事。」他缓缓道出想法。「甚至不知道为何我si後还能留在这里。我只知道我必须把活着时未能说出的话告诉你。但我找不到你,只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到这儿。而我会在这儿一直等,等到那一天的来临。」

赵佳琳用力吞咽,垂眼瞪着自己扭绞的手,感觉到他热切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天啊!原来是这样,他才无法安於待在墓地中。那座墓地是用来安葬si者的,而颜雅棠等待的却是个活人……

泪水灼痛了眼睛。她连忙眨去,清清喉咙,望着被盖。

「哦,如果我──能做任何事──来帮助你──」她不稳地x1口气,忍不住心酸。「我不会──再留多久了,但我知道秀梅姑妈会──」

「你不会走的!」他急切地说。

赵佳琳抬头看他,为他语气中的惊愕与难以置信感到吃惊,然後颤颤地点头。「我的班机就在──」她瞥一眼时间已过午夜的钟。「明天。」

他陡然变了,眉宇舒缓下来,惊愕的表情变成了谅解。「但你并不想要走,是吗?」

他说话时再次坐shang沿,近得她都感觉得到床垫因他的重量下陷。她完全不愿去想那情形有多诡异,只是摇摇头。

「我不想要走──可是我又真的别无选择。」他靠得好近,赵佳琳思考都成了难事。

「那你想怎麽样呢,佳琳?」他问。

她咬住唇,吞回泪水,让眼光再次落到被盖上。我想要你在我哭泣的时候抱着我,她好想这麽说。我希望你是真的,是活生生的!我要这个童话故事,有个快乐的结局。

「我想要的事不可能成真。」赵佳琳心痛地说道。

他摇头。「没有什麽是不可能的,看着我,我不就是可能的吗?」

颤抖的笑声逸出了她的唇。她点头,含泪看着他。「是的,你绝对是的。」她同意道,又深x1了口气,命令自己镇定下来。

nile最喜欢的座右铭就是「微笑着分手」,她一生都奉行这句话,赵佳琳曾要自己承诺永不忘记,以纪念她的好友。再稳稳地x1了口气,她挺直背脊,直视颜雅棠的眼睛。毕竟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任何短暂宝贵的一刻,都可能是最後的机会。

「就因为你化身为可能,」她继续道。「我要一样真正属於你的东西带回家──一张像。」

「很难过我必须告诉你,除了父亲带去日本的照片,二房收藏的大房照片什麽都没有留下。」颜雅棠的声调转冷,脸孔亦化为严酷悲怆的线条。「二房接收洋楼时,丢弃了一切。对他们没有价值的东西全被清到前院,付之一炬。」屋里一时间笼罩了冰冷的沉默。「当他们烧掉大房的全家福,还有我和ai玲的结婚照时,我真想杀了他们。」

赵佳琳咬住下唇,沉重地点头,林ai玲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迫切地想在她失去镇定前改善房里的气氛,并且决心要得到颜雅棠的某样东西让她永远珍藏,她提起勇气进行另一个计划。

「姑妈曾让建廷叔在旁支寻找你的照片,不过一直没有消息。嗯,我──我想在风雅楼的正厅拍张你的照片,可以吗?」

颜雅棠审视她一晌,然後点点头。

赵佳琳高兴地微笑。「我还拍下你们结婚照的素描,但我想问问你……」看见他的表情,她的声音逸去。很显然地,他根本不知道林ai玲画了素描的事。

「你想看吗?」赵佳琳马上问道,越过他拿起了日记,因他所散发的温暖与y寒交杂的气息感到颤抖。「她在照片送达之後完成的。这里,看到了吗?」

她为他摊开书页,看着他时,心中既期待着欣喜,又害怕他会作出的反应。

他脸上的冷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将他的伤痛表达无遗的哀凄,与紧抿成线的唇。但他眼中还是有惊异,与另一种表情,宛如漫长寒夜将尽时绽出的第一道温柔曙光。

他突然一直身起立,快得让赵佳琳吓了一跳。但他似乎立刻後悔如此突兀的举动,因为他撇嘴抱歉地笑了。

「佳琳,你曾想问我要一样东西,记得吗?」

赵佳琳微微耸肩,涌起一gu失望,为了他不曾对那幅素描有任何表示,而不是为了即将提起一件只会更椎心的事。

「嗯,是的,我想──我想过──问问你,是否会非常非常介意让我保有这本日记……但我不会想现在就拿走它。」她坚定地加了一句,迎上他的眼睛,有些害怕会看到怒气。

颜雅棠扬起一道眉,表情微带幽默。「你会问我,而不是问赵秀梅?」

赵佳琳戒备地耸耸肩。「日记属於你的妻子林ai玲。我的确打算问过姑妈再带走它,但照理说我应该先问过你才对。无论如何,我真的不会再提它了,所以……」

颜雅棠y郁的脸庞漾起温柔的笑。「这日记属於你,佳琳,一直都是。」

他话中有种迥异於赵佳琳想听见的涵义,但她只是点头,喉中因为某种她称之为感激,但实际上与之几乎无关的感情而收紧。「我很高兴听你这麽说。」

啊,她的话也带了双重的涵义。

颜雅棠的唇弯成了那种诱人且令人无法抗拒的笑。「既然如此,你要就拿走吧!」

赵佳琳颤颤地微笑,眼光失去了焦距,心中却有了些无情的了然。

她到底相不相信他其实无所谓,什麽事有待证实或有待追究也都无所谓了。过了今夜她就在半个地球之外……在远离颜雅棠的地方继续度日。

「我想──明天晚上──你愿不愿意──」她指一指衣柜。「躲进我的行李箱跟着我溜到纽约去呢?」

她的声音颤抖,满含掩不住的泪意。她凝望颜雅棠的表情一定犹如落败的小狗那般哀怨,因为他靠得更近,一举手就能碰到她的脸颊。

「不要绝望,我的ai,一切都会没事的。」他安慰地说道。

他的声音尽是同情,尽是他对林ai玲的挚ai,令她几乎崩溃。她不敢抬头看他,可是她还是做了,因为怕他又会消失不见。

一个受伤的声音溜出她喉间,太迟了,他原来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空虚。

「我很抱歉,nile。」字句在哽咽的ch0u气中断去。拥紧了被盖,赵佳琳向後倒下,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沉重的哀伤令她不住颤抖,同时苦涩的泪水自眼角悄悄地滑落。

……………………

到了凌晨两点,赵佳琳实在受不了了。她房里的寂然与孤独……闷得教人发狂。她穿着睡衣,披上宝蓝se羊毛斗篷,打开房门下楼梯,套上靴子,出门朝悬崖而去。

在这里,深更半夜里没有人醒着,後门无声无息地开了,让她得以悄悄地进入夜se中……很快地夜se亦将退去,将位置让予她在古宅的最後一天。

赵佳琳咬住下唇,极力摆脱那个念头。山风已减弱许多,只在杜鹃树篱间沙沙地低y。柔软的羊毛斗篷令她觉得温暖,却驱不走心头的寒意。

只剩下一天了。再过一天、一夜,就可能再也见不到颜雅棠了。

赵佳琳在离悬崖三公尺处停下,望着平静的山峦。在层层积云、无一丝天堂之光透入凡尘的天空下,山峦是一片全然的黑se。

至少这一夜还算宁静,连平时呼啸的山风都平静许多,几乎听不到。

不像颜正贤,至少山风都还尊重她的伤感。

赵佳琳往地上一坐,裹紧了斗篷,不在乎待会儿衣服上可能会沾上草渍。疲倦地r0ur0u酸痛的眼睛,她回头瞥望古宅,除了微微的灯光之外,能看见的不过是个黑影。

也许她留在这儿,留在陆地与悬崖之间,在颜雅棠与林ai玲曾互相碰触的地方,她就能够阻止未来,令这一刻永远地停驻。

也许……

她无力地摇头,眺望着山峦。然而山风一波接一波无声地吹来,终於和她的悲伤与疲惫连成一气,引诱她进入梦乡……她作梦了。

她仍在崖上,裹着斗篷──奇怪的是,这件长斗篷有了丝绸的衬里和毛皮的滚边──但她知道她在作梦,因为远处的山峦,一起一伏无尽地伸展,天空有一轮映着光晕的满月。

而且她知道她在作梦,是因为当她再回望古宅,就看见颜雅棠站在那儿,不是一身一迳强烈的黑与白,而是浅灰se的外套、西k,以及在月光下异常醒目的象牙白衬衫。

但她不会抱怨。再见到他真是太好了,即使仅仅是在梦中。也许她能说服他b在现实中久留,陪她过完这一夜,直到晨光从她身上偷走眼前的一刻。

可是这和赵佳琳记忆所及的梦都不同,这梦中每一个细节都生动无b,每一丝都牵动了感官。她斗篷上的毛边随着移动拂过喉间和前臂,b最软的绒毛还要柔软。夜风似乎也没那麽冷,崖下的风声则带有一种抚慰与永恒不变的节奏。远处,另外有轻轻的牛哞哞声随着轻风传来。

「ai玲。」

只听见那两个字,只听见那嗓音中的低沉,及其中的一丝渴望、悲伤和深深的需要,她的心便跳得飞快。然而她没有出声、没有拒绝他,也没有请他再上前一步。

但他依旧走上前来,在她面前屈膝蹲下,用那双她至为熟悉的苦恼、幽怨的眼睛望着她。他手中有一朵血红的玫瑰。

她眨眨眼,注视着她心ai的人的身影,忍不住泪盈於眶。

「雅棠。」她声音沙哑地道。

他伸手握住了她,与她十指交缠,起身时将她一并拉起。她的长斗篷在风中飘动。她看见他的眼睛在察觉到她的斗篷之下只有睡衣时微微睁大,并暗忖他是为她惊人的失矩感到高兴,还是不赞同。

不,他很高兴,片刻後他以玫瑰轻轻描摩她的脸颊时,她得到了答案。

「ai玲,你不该在深夜了还出来的。」他微微斥责道。「都这个季节了,还穿得这麽单薄。这种天气对纤弱的人儿来说太冷了,你要小心,别受了风寒。」

她ch0u出手将斗篷拉紧些,一时间又有点不确定他的心情了。「你说的是。」

然而就在她要转身离开时,他落在她肩上的手留住了她,轻轻将她揽到身边。她抬头不解地看他,结果看见他眼中一抹近乎幽默的闪光。

「要不是全屋子的人都很容易看见这里,我会找到方法令你温暖的。」

他正对着她笑,给予她那最罕有而且总是令她心跳加快的礼物。一阵热cha0震颤地流过,当她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两腮俏生生地染上了桃红。

「也许……如你所说……我们应该回屋去。」

她说出这些话时,不禁为自己的大胆屏住了气息,因为她知道一个妻子如此的举动会被视为厚颜,甚至是fangdang的。但姑且不论她丈夫的话,他的碰触也在过去的夜里告诉了她相反的事。

而今晚他眸中的火焰亦对她发出了同样的讯息。

「嗳,也许如你所说,我们该回屋去了。」他又握住她的手,引她走向洋楼。「需要这样才能确定你不会在路上出事。」他俏皮地加上一句,这些日子一贯y沉的面容为一脸笑意所取代。

她的心在x口狂跳,像只被囚的鸟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而不停地扑动。她任由他领着她上楼进入他们的卧室,对路上的一切都浑然未觉,并沉默地看着他点燃了床头几上的两盏烛台。

室内多了一群摇曳的影子,在充满暧昧的氛围中起舞晃动。虽然油灯点亮的只是微微火光,穿着斗篷的她还是觉得太热了。

彷佛读出了她的心思,她的丈夫走过来,为她解开斗篷褪下,并任之无声垂落於地。慢慢地,他伸手将她浓密凌乱的长发撩向前来,直到发如瀑布披过了肩头。尽管她的手仍垂在身侧,当她看见他眼中燃着的热切,一阵快意流过了心田。

他的手抚0她如云的秀发,那微微的颤抖是彼此的沉默中唯一的言语。她因为辗转难眠而在几小时前离开的床散着凌乱的被褥,他将手一挥,玫瑰落到了被单上。

他立在她面前,凝望着她。等待着,在他拉紧热情缰绳的同时,她则允许自己t内加速的知觉逐渐转成慾念、需要和渴望。

她不稳地x1气,闭上眼睛缓缓仰头,他温柔地抚过她的喉间,彷佛她是他手中握着的小鸟。他的指尖徐徐下移溜过锁骨,而他的手与她的肌肤虽隔着她细致的亚麻睡衣,却没有造成妨碍。她仍感觉得到他的热度,和其中激荡的热情。

他的手指轻轻刷过一方r峰,双唇ch11u00地印上她喉间。她回应地拱身,十指寻找他短齐浓密的发丝,因他一手占有地捧住了r峰而气息一窒,接着他的手臂来到她背後,轻轻地拉她靠在他身上。他身躯的火热透过衣料向她传来,加快了她的心跳。

「我的心,我的ai。」他呢喃道。

那柔情似水的话语,是她喉际的一声叹息、一个ai抚。她两手沿着他的手臂滑过肩膀圈住颈项,无言地倾诉他的美扣动了她的心、她ai他,以及她要他,同时他对她呢喃着温柔的话语,一字一句都伴着火热的气息拂上她的喉头、下巴和红颊。

他的手解开睡衣的丝带,0露出更多的肌肤供他的眼和嘴品嚐。唇瓣和牙齿捕捉了一方峰尖,隔着单薄的亚麻衣料烧痛了她,在她的小腹深处引燃了火焰。

她双手紧攀住他的肩,因为所有的力量正从她脚下溜走,她的膝盖就快撑不住了。他的双臂一紧抬高了她,让她靠着他的下身变得热烫火红。房中混着蜡烛的空气涌入她肺中,深长而颤抖的气息使俩人一刚一柔的身躯更加完美地贴合。他温柔但急切的手捧住她的脸,嘴则以入侵、探索,且承诺天堂的方式掳获了她的,身t抵住她徐缓、xia0hun地厮磨。

室内笼罩在浓重的沉默中,只闻俩人激烈的呼喘。颜雅棠慢慢放开她,退开一臂之距,紧绷的面容写满了饥渴,黝黑的眼眸在烛火下炽热如炬。他除下外套,抛在她的斗篷旁边的地上。他眼神不仅从未离开还一迳愈燃愈烈,他知道她在看他,知道他象牙白的衬衫随外套落地,露出完美的t魄令她狂喜。他踢去鞋袜,而她仍未避开眼光,虽然她两颊绯红已胜过夏日正午的骄yan。

他的手来到西k上,终於她失去了勇气,视线飞上他的脸庞。一抹微笑映入眼中,男x的唇线弯起,他笑着褪去最後的衣物跨向她。

他不是笑她,不是在嘲弄她,她颤抖的唇勉力想露出微笑,却抖得更厉害,他的手正慢慢地收拢她的睡衣,拉过她的头顶褪下它。

「ai玲,你好美。」

在他细细流连的目光下,她全身红如火烧,看着他垂下浓密乌黑的睫毛。那张她深ai的面容,寸寸紧绷陷於强烈的饥渴中。

「好美。」他贴着她的肌肤重复,将嘴落在她的肩,追随着目光滑过圆润的suxi0ng、肋骨,来到曲线柔美的小腹上。

他在她面前屈膝跪下,大胆地抚0品嚐,b至感官难以承受,她感觉双膝虚软。但她没有跌倒,她的丈夫轻轻地抱住了她,三两步带她来到床边轻轻将她放下,再将玫瑰置於她的枕上头侧,彷佛她就是他真心怜惜、深深所ai的人儿。每当在这样的时刻,她几乎有那个勇气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了。

每当在这样的时刻,她就渴望把对他的感情告诉他,对他低诉无尽的付出和不灭的ai,而他也会呢喃着深情的ai语。

她猛然屏息,他的身t覆上了她,坚y的肌r0u与热烫的肌肤如此严密地抵住她。他的重量将她压入床垫,遮去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他的碰触和他即将ai她的热望,彷佛这麽做就能让他得到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疏忽的宽恕。

他以腿分开了她的,更亲昵地磨蹭着她,那双苦恼的黑眸一直注视着她睁大的双眼,看尽她每一个反应的变化。他的双手继续ai抚她的娇躯,将已然存在的饥渴与需要推得更高,一面以口封缄她破碎的气息。她急切、狂乱地回应他的碰触,两手滑过他的肩膀直下他的背。指甲不自觉地陷入他的皮肤,为每一个ai抚、每一次他舌尖与她交缠抚弄而深深颤抖。

可是对她来说仍不够近,永远都不够,她张开双手尽情地拂过他的後腰、滑得更低,无言地催促他快一点。他朝她拱身吐出粗哑的sheny1n,进入她,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她在他开始移动时抱紧他,欢迎他以许久之前进入她心灵的方式进入她的身躯,与她一同翱翔、合而为一,飞入一个狂风暴雨的天堂。

当他们落回地面时,他没有ch0u身离开。他紧拥着她直到俩人的心跳和缓、直到颤抖渐渐消退。他不急不徐、缠绵地将她吻遍,将她留在保护臂弯中,并轻柔地ai抚她、哄慰她、珍ai她。

即使当他起身时也不是要离开她,而是将温水瓶与瓷盆移至床边,为她

洗去肌肤上冷却的薄汗和他们激情的余迹。他的t贴令人心痛,她完全忘了羞怯与震惊。他温柔的抚触,和其中的亲昵,再一次绵密地点燃饥渴的余烬,激起了火焰。

她向他伸出手,询问他、邀请他,为自己不知餍足而嫣红着脸,但又太过ai他而藏不住对他的渴望,无法掩饰他对她的影响有多麽深……她是如此地深ai他、需要他,尽管她未曾诉诸言语。

他握住她的手,清亮的黑眸闪过一抹异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也一样,永远无法诉之於言语。

……………………

床头几上响个不停的收音机闹铃,将赵佳琳拉出了深沉的睡眠。她闭着眼胡乱压下暂停键,然後在纠缠的被盖下动也不动,两眼惺忪地望着面前她挂在椅背上的宝蓝se斗篷。老天!她一定是梦游回房的,因为她根本记不得昨晚回来的事了……

啊,可是她记得那个梦。赵佳琳感到深深的红cha0一拥而上,那如画一般清楚的细节,她的身t还感觉得到,而且还……下一刻,她低垂的睫毛下便涌出一串串泪水,因为那刺入心嵌的美,也因为颜雅棠和林ai玲有那麽多的ai要付出,却只有少得可怜的时光。

赵佳琳紧抿的唇线难掩悲凄,她抓紧被盖,茫然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第一道晨曦已然穿过了半开的窗帘。

那是梦中才有的事。在梦里,在童话故事里。

……………………

「佳琳小姐,太太希望在你得空时和你一见,她在楼下的书房里。」

被敲门声及建廷叔的声音吓了一跳,赵佳琳坐起来,一脸羞红。虽然时间还早,她却服装整齐地坐在床上趴了好一会儿,等着找一个吃早餐以外的理由移动身t。半小时前她便已放猫咪出去,可是昨晚梦境的片段仍一再跳入心中,即使模糊却骇人的真实。

她猛然吐气,瞧着床头几上的水晶花瓶,发现美丽的红玫瑰孤伶伶的,突然想起建廷叔还在等着她的回音。

「谢谢你,建廷叔,我马上来。」她隔着门喊。对了,秀梅姑妈说有份惊喜要给她。

「好的。」

赵佳琳几乎没听见周建廷轻快的回答。老天,她最不想要的莫过於冗长鼓舞的道别了。她还是会尽最大努力笑着离开,但此刻她不想要人鼓舞。她希望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中有个人能同情她,陪着她哀悼那所有不可能成真的事,和那所有尚未开始便已失去的ai情。

可是秀梅姑妈要见她,而她也有一些事要告诉她,如果颜雅棠对颜正贤的说法没错,那她最好别耽误。

赵佳琳木然地下床,然後瞪着梳妆台上方明镜中的自己。

她的样子怎麽可能仍和两星期之前一样呢?怎麽可能她的灵魂经历了剧变,脸上却不见丝毫的痕迹?

她沉默地抿紧嘴唇,接受了无情的事实。接着,未曾回顾一眼,便走出了房间。下楼到一半,赵佳琳就听见淑惠姨的声音传来。

「……我要锁住厨房那扇该si的门,你等着瞧!」

管家正跪在「小白」面前,狠狠地骂那只白se的波斯猫。「小白」只是端坐在地板上,长尾一丝不笱地绕住前爪,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赵佳琳忍不住笑了,虽然笑意并未到达眼中。「还是放弃吧,淑惠姨,除非把蜂蜜锁在保险柜中,不然你也奈何不了牠。」

「哈,也许我就真会那样做!」管家气鼓鼓地说。「就算我觉得幽灵不费力气就能替那坏蛋砸破柜子也一样。」她直起身来,投给赵佳琳欢迎的微笑。「早啊,小姐,正贤少爷也跟你问好呢!他一大早就出去办事了,但他说如果赶得上,很希望跟你一道吃晚餐。如果不行,就不用等他了。」

淑惠姨走向饭厅,又回头满面笑容地说:「他真迷人,不是吗?」

赵佳琳笑容褪去。「是啊!」

幸好淑惠姨看不到她的脸,她想着走过走廊来到姑妈的书房外。她还无法相信颜雅棠的警告──颜正贤的外表真的就像个好人。但如果颜雅棠没错,颜正贤其实是个双面人,单独跟他共处了一天……

那实在不堪设想,而且非得解决不可──事不宜迟。

赵佳琳压下悲伤即刻行动,举手敲了秀梅姑妈书房的门。

秀梅姑妈从金边眼镜的上方看着她,粲然地一笑招她入内。「佳琳,早安!来,坐啊,有件小事我想跟你讨论一下──」

「我也是,姑妈。」赵佳琳打断她。「是件很重要的事。」

「哦?」

赵佳琳作个深呼x1,在姑妈对面的扶手椅坐下,同时看了桌上的文件。

「颜雅棠──」梦境再度浮现,她一下没了声音。她摇摇头,迎视姑妈的眼神十分专注,声音降至耳语般低微。「颜雅棠昨夜又到我房里来了。他说……他说颜正贤这人很危险。说他伪造了一份遗嘱,说您的事业是他父亲创立的,属於二房所有。他看过他翻阅家族记录,寻找他父亲在一九七八年的签名,那是姑妈事业创立的时间。四年前,他把他吓走,就为了阻止他的野心」

「这……」秀梅姑妈张嘴,随即住口不言。她眉心的刻纹,是唯一泄露她内心慌张的证据。「哦,正贤以前是花不少时间在图书室,翻阅史书之类的。」她终於承认。「以二房唯一的继承人来说,这也不是奇怪的事。我想,要在书上找到他父亲一九七八年的签名并不难。不过,我创立事业的资金确实是他父亲资助,但这是我们结婚的条件之一,我放弃配偶行使剩余财产差额分配请求权,他则必须帮我创立属於我的事业。这可是在律师的见证下,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要推翻它可是不容易。」

赵佳琳慢慢深x1一口气。「那麽您想颜雅棠有可能是对的喽?」她的声音梗住,对自己的天真又惊又怒,没想到她居然完全被颜正贤的魅力与热心骗过了。「我们可能有危险啊!我们应该报警──」

秀梅姑妈的表情有效地止住了她的话。「然後说什麽呢?佳琳,说一个幽灵告诉我们,有个男人是骗子?」

赵佳琳闭上眼睛,她早知道那不是办法──除非她们有证据。「也许颜雅棠知道那些文件在哪儿,如果我们找得到──」

「那我们就真的有麻烦了,佳琳。」秀梅姑妈接口道。「如果正贤真的是叔公所怀疑的那种人,让他知道我们在调查他会很危险的。」

「可是我们若不采取行动──」

秀梅姑妈摇头。「我没那麽说,佳琳。我会告诉建廷多留意他,但是别告诉任何人,也别让正贤起疑。」

「好吧!」赵佳琳噘唇,愁眉不展。「姑妈,我不喜欢留下您面对这种事……」

秀梅姑妈脸se一亮,变成了衷心的微笑。「这就说到我为何要请你过来了。」她的语气充满期待,低头看她桌上的文件,她暂时一顿,再望赵佳琳,接着摇头叹息。「哦,佳琳,今天早上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赵佳琳只是悲哀地笑笑,她机票上的日期就是明天。「姑妈,我在这儿玩得很开心。」

秀梅姑妈回以一笑,接着与她四目相对。「一大早就杀风景,但我最好开始处理这件事了。上个星期,我已经和我的律师花了点时间讨论它。」

她把那叠纸张递给赵佳琳,见她不动,不耐地呼气。「拿去啊,你也可以保留一份副本。」

赵佳琳只读了最上面那页的两个字:遗嘱。她的手在大腿上缩成拳头。

「佳琳,你别那一脸担心的样子。」秀梅姑妈为她的反应轻声笑了。「我并不是快要si了,我才不打算这麽早走呢!我只是想跟你讨论点细节。」

「跟我?」赵佳琳眨眨眼瞪着姑妈,後者对她耸耸肩。

「其实很简单啦!你瞧,因为财务上的收益,颜家二房的人对我的事业都感兴趣。我本来没想到,直到你来了,我才了解应该把它交给一个……我放心的人。」

赵佳琳恍然大悟了。「姑妈──您应该考虑清楚──」

「我有啊,佳琳。」秀梅姑妈轻柔地打断她。「而且我想现在就亲自告诉你,不要等我走了,再让韩律师或让哪个秃头律师来告诉你。」

她向後靠,坦然平静地迎上赵佳琳不安的目光。「我知道你在大洋的另一边还有自己的生活。你在那儿有工作、有朋友,还有家。但我希望你考虑一下,考虑留在这里,作我事业上的助手,这样你就可以从书面资料了解它,也会知道何时能接受。」

赵佳琳盯了秀梅姑妈整整一分钟,呆愣无语,接着理智一下子反弹回来。「但──」她吞咽一口,不住地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我是说,要办理移民和一切手续,还有──我就是不能留下来啊──」

秀梅姑妈笑得好开心。「可以,你可以的,佳琳。你难道不知道台湾和美国,都是承认双重国籍的国家之一吗?你是台湾人,也是美国人,你若决定留下,一切都不会有问题。当然,你还是可以飞回去收拾家当,或是把东西寄过来。如果你愿意接下这个职位,那就这样说定了。」

「我──」赵佳琳眼中涌上泪水,模糊了姑妈优雅的身影。她突然觉得又变回那个害羞内向的孩子,在每个星期天梦想着王子、公主、洋楼和神仙姑妈了。

说不出话来,赵佳琳咬住下唇,泪水溢出眼眶流下,热烫烫地滑落脸颊。难为情地r0ur0u眼睛,她抬头对姑妈露出一个犹带泪光的笑,再倾身越过桌面抱住了秀梅姑妈。

「姑妈,您让我成了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佳琳,我很高兴。」

为自己少有的失控之举而脸红,赵佳琳坐回椅中,不好意思地笑笑。

但秀梅姑妈没有看她,不是真的看着她。她的视线定在赵佳琳的身後,唇上弯起再也满意不过的微笑。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老朋友。」

赵佳琳猛然回头,她身後站着颜雅棠,他的手占有地放在她的椅背上,而且他在笑。

……………………

对赵佳琳来说,那天剩下来的时光,是在令人晕头转向的快乐中度过的,她去了市区见秀梅姑妈的律师。打开她的旅行箱,收拾了一部分的东西。她明天还是得离开──回去正式辞掉工作,用海运货柜把她的物品运来,以及和朋友道别。

当傍晚的昏暗轻轻降临大地,赵佳琳将红玫瑰倒挂在衣柜中风乾,接着又裹着羊毛斗篷漫步来到悬崖上。

她站在这儿,对於离崖边三公尺之距已不再害怕了。她与林ai玲真的有关联吗?事情仍然显得不可思议,但那包围住她的平静柔和得就如夏日的微风,那种完全确定她属於这儿的快乐,b任何可能与不可能的理论都要更为清楚。

这是她的家,她要留下来。

她找到了自己的快乐结局……

遥望山峦,赵佳琳眼中又蒙上雾气。天空光彩朦胧,山峦一片深沉,清冷且从不止息的山风将她的发丝自脸庞吹开。她当下决定要让头发留长,就像林ai玲一样。

赵佳琳抹去泪水,在风中颤抖无声地笑了。她突然觉得好像只要张臂就能飞翔,乘着终日吹拂的山风飞上天际。好像她只要一回头就会看见六十几年前的颜雅棠,也许门前有一辆老爷车,佃农们在田间工作,住在以红瓦为顶遮去东北季风的灰泥小屋──

「老天爷,佳琳,你要自杀呀?」

一听就知道是颜正贤的声音。一双强壮的手不待她转身就将她向後拽,即使她想挣开,也被他紧紧拉靠在x前。

「你吓si我了!」颜正贤贴着她头发粗声道。「再走几步就摔下那要命的悬崖了……」

赵佳琳感觉得到他在发抖,声音透着关切,还有怒气。她轻轻扭身离开他的怀抱,但他又抓住了她的手。

「没事了,真的。」赵佳琳以微笑向他保证。她没有忘记颜雅棠的警告,但与英俊迷人的颜正贤面对面时,要相信那些话却更困难。「这里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颜正贤把她更拉离崖边,强迫她跟着他走向古宅。「你不知道有种作用叫腐蚀吗?佳琳,那会让石崖变得像蛋壳!」

他终於停下来了,将她转身面对他,一手烦躁地扒过他的头发。「帮个忙好吗?不要靠近那悬崖。」

赵佳琳默然点头。没必要费事去解释她的想法,再说无论如何她也不想在颜正贤的面前提到颜雅棠,因此她乾脆回头往古宅的方向走去。

颜正贤跟上她,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肩,她也懒得甩掉它。

「我今天从姑妈那儿听到了一些事,」赵佳琳还是自动开了口,有点儿……备战之意。「几星期後我会再回来。」

颜正贤煞住脚和她脸对脸,两手握住了她的。「太好了!你的假期延长了?」

见他如此高兴,她只是淡淡一笑。「不算是。」

「但你会多留一段时间?」他的问题满怀渴望。

赵佳琳思cha0翻涌,随即笃定下来。「是的。」她愉快地回答,还挂着笑。「事实上,我要在此定居了。」

也许她不该告诉他──但是知道有一双眼睛看着,说不定会教他三思,别对一个妇人下手。「姑妈要求我留下来帮忙经营……她的事业。」

颜正贤脸上有gu类似怀疑的表情闪过,随即换上充满希望的微笑。「这是促使你留下的唯一理由吗?」

赵佳琳叹息,一面後退直到他放开她的手才停住。要是他听到这个消息就生气,气她可能会破坏他的计划,那她还会高兴一点。

「颜正贤,拜托你,我们已经谈过那一点了。我们不会超越友谊,如果你不能接受,就到此为止吧!」

他脸se一黯,但终於点头。

「我──很抱歉,我以为──」他安抚地咧嘴一笑,耸耸肩,继续跟在她身边,从衬衫口袋里掏了根菸点燃才又开口。「佳琳,你对我的理x思考有种影响力,我会更努力试着别得意忘形。」

赵佳琳点头,但一进古宅她就托辞告退,一个人进入了走廊。离晚餐时间尚有半小时,在厨房里让淑惠姨教她闽南话,那可b颜正贤的陪伴好多了。

……………………

夜里赵佳琳在床上辗转难眠,一心等着颜雅棠再度出现。

黑暗之中,昨夜梦里的记忆又浮上来,热得她脸上燥红,身t也不断渴望着。

她从没想过情形会是……那样。从没想过在嚐了一夜的ai情,即使仅仅在梦中t验之後,会感到独睡空床是多麽令人心痛地寂寞。

但是颜雅棠没有来,虽然她盼望见到他,需要和他说说话。子夜之後又过了许久,她终於试着入睡,心知颜雅棠若来了,猫儿也会吵醒她的。

他没有来。

隔天早上,颜正贤与其他员工一起送她出门。他给她一个兄长式的拥抱,在唐明开车送她和秀梅姑妈去机场时,跟着众人向她挥别。

她走後的那个月似乎漫长无尽,但每一日又过得飞快。有好多事情要做,她几乎没时间睡觉,可是却有很多时间去想──想颜雅棠的警告、想那场ai他的梦……以及那显然又全然不可思议的结果。

她怀孕了。

一直避免和任何男人接近,而且从大学之後就没什麽约会的她,居然因为和幽灵在梦中za缠绵而怀孕了。

……………………

秀梅姑妈在入境室迎接她,赵佳琳投入姑妈的臂弯,差点将她撞倒。唐明像过去那般接过她的行李箱,接着一行三人便走向停在外面的劳斯莱斯。

「一切──还好吗,姑妈?」赵佳琳一直按捺住x子,等到她们上了车往高速公路去才提出问题。她要如何以及何时才告诉姑妈胎儿的事,则是她心中未解的疑问。

「嗯,这几天我们有冷锋过境,前天晚上还下冰雹呢!哦,整理花园的老陈,前几天扭伤了脚踝,因为小白──」

「姑妈!」赵佳琳杏眼圆睁,瞪着身旁的娇小妇人。

秀梅姑妈惊讶地眨眨眼。「哦,你是说……我就知道。」她有些烦恼地点头。「正贤还在,下个月也还在,不过他目前出差去了。但他没有不寻常的举动,我们也一直在注意他。」

赵佳琳放心地叹口气,靠入皮革座椅内。「感谢老天。」

「但我恐怕霜寒损害了玫瑰,虽然围墙上的常春藤幸免於难。你应该看看现在的样子……」

赵佳琳微微笑着,闭眼倾听姑妈细述过去四星期来所发生的大小事件。不提别的,光是姑妈的轻松话语便缓和了她回到古宅的兴奋,使人不觉时间的流逝,等唐明将车停在宅邸大门前,感觉上像才过了几分钟。

「佳琳小姐,真高兴你回来了。」

赵佳琳自己也很高兴,因此给了张口结舌的建廷叔一个热情的拥抱。其他傻笑的员工,也得到同样的待遇,引来不少笑声与善意的玩笑。

「佳琳,恐怕你得自己住了。」片刻後秀梅姑妈伴她上楼时说道。「你的小猫长得跟野草一样快,而且上礼拜牠们跟小白好起来了呢!」

「哦,不!」赵佳琳以手掩嘴,只不过有一半是在开玩笑。「老天,牠们不是有样学样了吧?」

「就我所知,幸好没有。」秀梅姑妈笑着说,同时将赵佳琳住过的房间打开门来,让男管家提入旅行箱。「现在你休息一会儿,睡一觉什麽的。如果你起得来,那就一小时後晚餐见。再不然我就请淑惠把晚餐替你送来──」

「我会下楼的。」赵佳琳笑着打断她。

显然秀梅姑妈记得她头一回来到古宅的样子,但是除了时时刻刻意识到t内有另一个生命在成长之外,她觉得一切都很好,和从前并没有两样。而且为了让时间过快一点,她在飞机上已经睡过八个小时,弥补了时差。

「佳琳,见到你回家真好。」

赵佳琳已经从书桌底层的ch0u屉拿出林ai玲的日记,和衣柜中乾燥的红玫瑰,她转身看着姑妈。「回家真好。」她轻声道,这辈子从来没说过这麽真心的话。

但秀梅姑妈直盯着她手中的玫瑰。赵佳琳把日记放在床头几上,玫瑰则放在日记上,然後便心照不宣地迎上姑妈的眼光。

「晚餐见喽!」秀梅姑妈结束交谈,转身将赵佳琳留在安静的房内。过了一晌,赵佳琳坐shang,长叹一声倒卧下来。

一直不见古宅幽灵的踪影。他没有出来欢迎她,然而一如以往,她总是感觉得到他就在这古宅里。

赵佳琳颤颤一笑。她转头注视乾燥的红玫瑰,双手轻轻覆住平坦的小腹,默默地想颜雅棠知道了以後会怎麽说。

……………………

赵佳琳很早就到了饭厅,淑惠姨给了她惯喝的柳橙汁,接着显得神态忸怩。

「你有听到吗,佳琳小姐?」淑惠姨匆匆向被雨打sh的窗户投以忧虑的眼神。「就是那个──nv人的尖叫声,当幽灵护着她滚落山坡──」

「淑惠!」

管家一脸心虚,离开赵佳琳和窗户望向秀梅姑妈。

「够了。」秀梅姑妈微微责备,一边在赵佳琳对面就座。「麻烦你替我倒杯矿泉水好吗?」

「好的,太太。」

赵佳琳先注视姑妈,再看看淑惠姨急忙离去的背影。雨水正或急或慢地敲打着窗户。「我们不能告诉她实情吗?」

秀梅姑妈淡然一笑。「我们试过,但淑惠aisi了那个吓人的幽灵,我相信说了也没用。」

「或许我们可以在报上登些什麽,修正历史。」赵佳琳提议道。「说颜雅棠的确是si於谋杀,而且──」

「而且提出证据吗?」

赵佳琳面容垮下。秀梅姑妈撇嘴一笑,一时间有点後悔自己用了那些字眼的样子,但赵佳琳只是耸耸肩。那晚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都没有提到颜正贤或颜雅棠的事,不过赵佳琳却为她感觉到心ai的幽灵就在附近而心中窃喜。

她很晚才shang,尽管在飞机上睡过了还是感到十分疲惫。赵佳琳长叹一声,关掉床头几上的台灯,钻入被窝里。

也投入对颜雅棠的思念之中。

躺在这张床上带回了那些她小心压抑的记忆。赵佳琳望着凝重夜se下的天花板,想起那发生在将近六十几年前的za缠绵之夜。

现在她t内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了。

即使尚未看医生,赵佳琳便知道时间会扫除她最後的一丝否认和辩解。压力从未曾令她的月经延迟,她也从来没那个好运至少逃过一天的痛苦。所以她才会在医生的办公室里问了那个不合理的问题。她也得到了回答。

那实在是难以想像,太不可能了。当时她变成了林ai玲,回到了他的时代。而她又以林ai玲的身分进入梦中……

赵佳琳抱住枕头压下一声哭喊,紧紧闭眼,激烈地喘气。在她离开的时间里,所有发生过的事都显得好不真实、好遥远、也好陌生。可是现在──她身边的一切、她触目所及的事,都为那吊诡的事实提供了证据。

随着深长的嗟叹,她翻身仰躺,试图将眼前不可能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悬崖──一定和悬崖有关,因为两次……

可是有好多次她到悬崖上,都没有回到过去呀!

除了悬崖之外一定还有别的。是因为日、月、年的时间关系吗,还是因为某些事情突然跟过去对应,才造成了时空再现?

赵佳琳摇头,失去了耐x。想解释出个道理,不过是无谓的嚐试。

一时之间她动也不动,随即翻身开灯,从几上抓过了林ai玲的日记。

二月十八日

我很确定我已怀了我ai人的孩子。今天早上我对他说了,而他似乎很高兴。我想他更加ai我了──因为他叫我「我的ai」。老天爷啊,希望祢给我们的考验结束了。

赵佳琳早已熟知这个段落的每个字,几周来也一闭眼就看得见它们。可是再次读起泛h纸张上的墨黑笔迹,仍有心悸屏息之感。她看了一眼收音机闹钟,便熄灯慢慢躺回床上。

子夜时刻已过,现在就是二月十八日的清晨了──也是写在林ai玲的日记本上的日期。

赵佳琳将被盖拉过头顶,郑重发誓无论如何都不在这一天离开古宅。

……………………

二月十八日的早晨寒冷而晴朗,昨夜的雨水在植物、道路,和水漥上都结成了霜。到了中午气温进一步降低,古宅的厅堂里都开起了暖气。

除了到玫瑰花园走走之外,她一整天都待在屋内,和秀梅姑妈一起看看帐目以及往年一些销售记录。无论外面的世界有什麽力量,她都无意被x1引走出古宅。

终於到了傍晚,一天下来并没有发生异常的事……这令赵佳琳再满意不过。

颜正贤出差尚未回来,赵佳琳虽不期待与他相见,但也知道无法避免。在这之间还得考虑到颜雅棠……和孩子。

是夜晚餐之後,令人等得心焦又害怕的颜雅棠幽灵在她房中现身了。

一如往常,赵佳琳立刻就察觉到他在身旁,那种感觉b他没有露面的时候强得多。她从自己的日记上抬头,接着停笔靠入椅中。

他的嘴角微带笑容,穿着一贯的黑与白。他英俊的夺人气息,黝黑的眼眸明亮如切割过的宝石,漆黑的头发仍然短齐,然而看起来较过去来得轻便。

「佳琳,欢迎回家。」

她笑笑,这不是轻松的时候。她啪地阖上日记,收入书桌的上层ch0u屉,然後离开座椅。想到她只穿了大号恤衫,没穿x罩,她将手臂叠在x前。

「毋免歹势。」

赵佳琳皱眉,立刻在脑中搜寻那几个清楚说出的字。原来他知道她在学闽南语了,是吗?她猜想他还知道什麽,随即抛开那个念头。那个话题,马上就可以讨论了。

「不要怎样?」她终於问道,还是放弃了。

对她皱眉苦思的样子笑了笑,颜雅棠解释。「害羞,不要害羞。」

赵佳琳作个苦脸,但仍没放开手臂。他抿唇微笑,站立在床边。「很高兴再见到你,佳琳。你不在,这房子都不一样了。」

她凝望他一眼,为他的出现、他深沉男x的优美和他脑中闪动的ai意而心慑,然後耸肩叹了一声。

「雅棠,我有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吗?」

赵佳琳探寻他的眼与面容,寻找一丝捉弄或揶揄的迹象。结果一无所得,只是让她更难开口。她走到床边坐下──重重地坐下。

「你──不记得了。是吗?」

颜雅棠随她转过身,温柔地笑着。「我忘了什麽,我的ai?」

赵佳琳闭目一刻,身躯轻颤。她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他对这件事的印象和崖上俩人共舞的那次没两样。

她睁开眼,仰头与他相望。令她意外的是,她开口的声音很稳。「最後那一夜,我离开之前的那一夜……在你警告我颜正贤居心叵测之後……」

「是的,我记得够清楚了。」颜雅棠生气地打断她,眉头紧皱。「他已经──」

「这事跟他无关。」赵佳琳深深x1气,再慢慢呼出。「那一夜──那一夜,你──我们──」

她摇摇头,气自己突如其来的羞涩。「那一夜我们睡在一起。我以为是梦,因为我变成了林ai玲,可是──」

颜雅棠震惊的表情令她默然无语。「睡在──一起?」

她点头,满面红霞。「za。」

又是一阵皱眉,浓眉还扬高起来。「我无法相信──」

「呵,你最好乖乖相信!」赵佳琳冲口而出,突然愤怒异常,不过音量一直未超过悻悻的耳语。「因为你是我二十岁後第一个同床的男人,我很确定我不是自己受孕的!」

颜雅棠猝然直身,僵y如石,表情几乎是滑稽的。「受孕?」

「就是怀孕、有孩子──随便你们以前是怎麽说的!是你的孩子,你该si!」

赵佳琳跳起来冲到窗前,她拨开窗帘,两手支上窗台冰冷的木头,望着黑且雾蒙蒙的夜se,眼里盛满了泪水。

「我到悬崖上──就和第一次一样──和後来的许多次都一样。也和你来跟我跳舞的那次一样……」她的声音渐低,清了清梗在喉中的泪水。「就像那一次,你……变成了真人,我们可以接触……」

颜雅棠一声不吭。赵佳琳将脸埋入手中,疲倦地r0ur0u眼睛,终於又转过身来。他未曾移动,一迳盯着床。

「你能解释给我听吗?」她无力地问。

他缓缓抬头看她、看她的脸、看她平坦的小腹,继而摇头,仍不说话。在那一夜,她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能知道他在想什麽。但她只是靠在窗台,隔着丝绒窗帘倚着冷y的木头。

「算了吧!」她不能──但是他能。反正他什麽也不能做。赵佳琳闭目片刻,凝聚力量,然後定定地望着颜雅棠。

「上次你警告我颜正贤有y谋的时候,提到的假遗嘱──我想知道他藏在哪里。在这儿吗──在古宅?」

颜雅棠浑身僵直,眼睛眯起,他走向她,一步、再一步。

「别招惹那个无赖,佳琳。那个人狡猾得跟狐狸一样,要是他发现你在他房间──」

「原来在那儿!」赵佳琳胜利地大叫。「在哪儿,他藏在哪儿?」

当颜雅棠一迳摇头,表情封闭,赵佳琳冲向他,停在盈寸之前。

「雅棠,你一定要告诉我。如果我能找到文件,我们就抓到他的把柄了。我们有了证据,这样他若想g什麽g当──」

「够了,别再说了。佳琳,我不要你靠近他。」尽管字字透着口音,他的语气严厉,不容争辩。

赵佳琳旋过身,猛吐一口气。「你不讲理!」她倒在床上,朝天花板瞪着。突然间,跟他共享这张床的记忆又历历在目……

她搥打最近的枕头,出声开骂。

「佳琳,这种话太不适合──」

「哦,少来了!」

过了一会儿,颜雅棠全然地沉默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脸看着他叹了口气,然後耸耸肩又躺回去。

「对不起,但现代的nv人可以像男人那样高兴怎麽说话就怎麽说话。我从读大学住校的时候就改掉了,但我想恶习难戒吧!」

她瞟了他一眼,发现他还是没动。「雅棠,文件在哪里?」

他不睬她的问题,在房内踱来踱去。

「趁他不在,我去搜他的房间会安全得多。」赵佳琳大声说出她的想法。她没得到回答,颜雅棠还在踱步。

「如果我不知道东西在哪儿,找起来就更花时间了。」

还是没回答。她闭目片刻、深呼x1,接着打算起身──却发现颜雅棠就耸立在前,只隔数寸。她向後退缩,不是出於害怕,而是因为她不想再碰触──再穿过──他。第一次已经够让人惊吓了。

「你又一次进入我的时代。」

赵佳琳以肘支撑,勉强耸耸肩。他仍靠得很近,近得她把每一根罩着他灼灼黑眸的墨黑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还好那晚你没有跟我多跳一会儿舞。」

赵佳琳紧紧抿唇,之前她还想讨论这件事,但不是现在,她不要被他拖延,她今夜本有打算,也将付诸实行,不能让他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慢慢退开,从另一边滚下床。

「等等。」

他声音中的某种情绪令她在床与门之间停下脚步,不过她没有转身。

「你说你在悬崖上……像我们跳舞的那次一样。」

赵佳琳点头,不想玩他的游戏,却又对过去太好奇而无法抗拒。「但我到悬崖上好多次,什麽都没有发生,只有那两次……」她突然停顿,转身面对他,摇摇头。「听好,只要告诉我那该si的文件在哪儿──」

「对,你常常到悬崖上。」颜雅棠打断她,面容强y紧绷。「但佳琳,只有那两次我跟你都在那儿。」

赵佳琳瞪着他,张大了嘴。有一刻,她以为她的膝盖就要撑不住了。她伸出一手扶墙,稳住自己。和日、月、年无关,和环境上其他难解的连结也无关,她的心总算回答了那个扰人的问题。就是悬崖……和幽灵,就那麽简单。

她这次真的坐下了,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她能感受到颜雅棠的靠近,终於抬头看见他蹲在她面前。

「佳琳,我们可以测试那个理论。」

赵佳琳凝视他,不由得颤抖,觉得他的嗓音就像r0ut的ai抚。非常地诱人──哦,老天,非常地诱人……

但她承担不起错失在颜正贤房里找到相关文件的机会。

赵佳琳咒骂一声站起来,转身向门。没错,他的确让她分心了。但她要拿到那份伪造的遗嘱──然後才去想那扇通往过去的门。

「雅棠,你拦不了我的,无论你说什麽,我都要拿到那份文件、揭发颜正贤。而且,现在就做。」

「佳琳……」

她落在门把上的手,迟疑了半秒。

……………………

「东西在一本很大的家谱里,在衣柜顶上的一口箱子里。」

赵佳琳叹口气,转回身来。「谢谢你。」

颜雅棠就在她身後。他眼神专注,面容因紧张忧虑而僵y。

「佳琳,我无法每次都随心所yu出现在某个地方。而且我无法伤害活着的人,恶灵才会那麽做,我并不属於他们。和你一样,如果黑暗离得够远,或是我想现身,颜正贤就能听见我、看到我。然而,他不会见了我就吓得抱头鼠窜。」

赵佳琳缓缓点头。「我懂了。」她深x1一口气,面对他挺直身子。「我还是要去。我知道姑妈把钥匙放在哪里──我会很快带着伪造的文件回来。」

她扬起鼓励的笑容,但颜雅棠的眼神并未柔和下来。

「佳琳……」

「什麽事?」

他的表情遥远,饱含了痛苦。赵佳琳靠近一些,忍不住担心。「雅棠?」

「那晚,佳琳……当你──当你进入我的时代……」他轻叹,眼睑一闭。「你也有ai玲的感觉吗?」

赵佳琳的气息一倾而出,说不出话,只能点头,又想起他闭眼看不到。「我──是的。」

颜雅棠抿紧了嘴,是因为生气还是羞愧,她无法分辨。他下颚上的肌r0uch0u动。

「佳琳,我们第一次交谈时你就说对了。在我和我的妻子短暂的相处时光中,我并没有对她表露过感情,只有温柔、友善与在乎,我也从未──从未告诉她我ai她。」

「雅棠,她知道。」

他陡然睁眼,黝黑的眼眸烧灼着她。赵佳琳露出微笑。哦,为了接掌家业,忙碌的他错得如此之深,又是如此地盲目。深深ai着他的林ai玲,早已看得分明。世上没有一个nv人会误解他每一个吻,和每一次温柔的ai抚之後所隐藏的力量,甚至是在他愤怒和痛苦之下,那些不那麽温柔的举动。

「我想,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ai上你了。」一个小小的声音逸出她喉间。「我也一样。」

「佳琳──」

赵佳琳摇头,阻止他接下去可能要说的话。「她终究了解了你是ai她的,你一定从她的日记就知道──」

「我从未读过她的日记,我的ai。」

赵佳琳不解地皱眉。「可是……」

他肩头一垮,颤巍巍地叹息。他瞥视那本陈旧的皮革日记,和上面那朵乾燥的红玫瑰。「哦,我老早有机会从你肩上看到内容,」他不得不同意她未说出的看法。「但我没有看。也许……也许我太懦弱了,没有胆量面对她笔下的话,不敢知道她是怎麽看我的。也许……我是怕她怪我新婚初期冷落、疏忽她。」

「哦,雅棠……」

赵佳琳朝他伸出手,只差毫厘便将碰到他而停住。难怪他不知道有一幅婚礼的素描画……颜雅棠合上双眼,彷佛正处於苦乐参半的交集中,但他仍然未移动。

「我可以感觉到你的手很温暖,佳琳。」他屏息说着,声音中有惊异,也有哀伤和痛苦。「连流连人世的幽灵都做不成也罢,只要能换得一次机会让我再碰碰你、再次拥抱你──」

赵佳琳发出心碎的嘶喊,旋身飞步下楼,决心从秀梅姑妈书房的保险柜中拿到钥匙。

……………………

他的孩子。

老天爷啊!他的幽灵之手所不能碰触的nv子居然怀了他的孩子。

望着她冲下楼的背影,颜雅棠觉得彷佛又si了一次──他震惊、困惑,而且难以置信。接着,喜悦包围了他。

他的孩子。

若他r0u身尚在,他一定会喜极而泣。他只能看着赵佳琳穿过走廊往颜正贤的房间而去,手里抓着钥匙,动作如猫儿般安静。

他的孩子。

那份狂喜瞬间消失,涌上的是一gu冰冷的恐惧。

往事又将重来一遍:颜雅林危害了他的妻子和孩子,而他无能助她一臂之力。这其间唯一的差别是,当时他不知道颜雅林胆敢在汽车上再动手脚,才没能救她。现在他已经知道──但又动不了那人渣的一根汗毛。

可恨自己形同废物,颜雅棠看着他心ai的人打开了颜正贤的房门,身形寸寸进入黑暗,犹如坠入了万丈深渊的地狱中。

……………………

除了偶尔开车超速,这是赵佳琳第一次做违法的事。她反手关上颜正贤的房门,心都快跳出了x口,肾上腺素更激得她全身发抖。

在手电筒微弱的灯光下,这间房和其他的差不多。都一样地古老和优雅,不过这儿有gu香菸的气味。赵佳琳看见了衣柜上方的箱子,便利用椅子将它取下。箱子没锁,里面有一本大而陈旧的家谱。

一张久远泛h的纸张对摺夹在家谱中间。赵佳琳立刻取出她的战利品,照原来的样子放回家谱和箱子。关掉手电筒,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她拿到了!老天,她真的拿到了。

两手不住颤抖,她悄悄关门,再将它锁住。她拿到了他们要的证据──

「真是遗憾,我还真希望不会弄成这种场面!」

颜正贤压低的声音,令赵佳琳倏然转身,一声尖叫差点冲喉而出。

他站在走廊的y影中,轻松地倚着一面墙,腋下挟着常用的公事包。看不出他在这儿站了多久,脸上的表情难测。

赵佳琳沿着走廊退了一步、再一步,她心思飞转,尖叫着要她快逃,随心跳愈叫愈大声。

「我要是你就不会跑。」

赵佳琳僵住,她这辈子头一次看到了y影中的颜正贤瞄准她的一支枪。她双手紧握住手电筒,那张摺起的纸张都快被她捏烂了。空气似乎梗在她喉中,似乎连x1气都很困难了。

颜正贤笑了,还是那多次迷住她的天真、稚气的笑容,不过这次是皮笑r0u不笑了。他上前打开门锁,冰冷的眼神一刻不离她。

「佳琳,你不进来一会儿吗?咱们有得谈了,就你跟我。」

赵佳琳自觉像是狩猎的第一天,就走向上了膛的来福枪的鹿。颜正贤在她身後关门、开灯,将房间四下打量了一遍。

「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潜力。」他闲闲说道,赞许地点头。「做得乾净、俐落,我甚至都不会注意到你来过。」

下一刻,颜正贤坐入一张椅子,还指指另一张。那把枪已经不见了,但赵佳琳没有觉得b较安全,她仍然立在门边,极端不愿接近他。

「亲ai的,别害羞,自在一点。告诉我,你是怎麽找到那个旧玩意儿的。」

赵佳琳紧紧闭唇坐上椅子的边缘,并未费事否认她知道所谓的「旧玩意儿」是什麽。在能逃跑、报警之前,她不得不虚与委蛇,只要再一会儿就好……

但她脑海里完全想不出一个能使颜正贤相信的答案。

「佳琳,我在等。」

赵佳琳反叛地迎上他的眼神。「幽灵告诉我的。」语毕她屏住气息,等待他爆发出愤怒、向她冲来。但颜正贤只是挑高了眉,接着轻声而笑,还一面摇头。

「那老浑帐又在管闲事啦?他还跟你说了什麽,亲ai的?」

幽默在後面那一句完全转成了愤怒,赵佳琳差点在椅中缩起来。「没什麽。」

颜正贤起身,呵呵地笑,带起一阵颤栗直下她的背。

「没什麽!你知道吗,佳琳,我相信你。」他停在她面前,笑容甚是得意。「因为他如果真明白,就不会让你来找那一张不值一提的破纸!」

颜正贤并未提高音量,绝没有让声音传出墙壁之外。赵佳琳不发一言,只是僵y地坐在椅子上。

「啊,现在你得嫁给我了,亲ai的。」他对她突然圆睁眼睛的表情难掩微笑。「而且我就知道你会成为我完美的妻子。」

赵佳琳强抑恐慌,慢慢、不稳地x1口气。「颜正贤,请你了解我不想嫁给任何人,而且──」

「不,佳琳,我想是你不了解。」他坐回椅中,仍带着笑。「你不会想造成任何──就说是不幸──的意外发生,是吧?」

赵佳琳费力吞咽。「你是什麽意思?什麽──意外?」

眼见颜正贤稚气迷人的笑容,转眼露出像一个少年只为玩乐而折磨无助动物的残酷,鄙夷和愤怒似胆汁冲上她喉间。

「嗯,亲ai的,那就看你了。」

他再度起身,点了根菸,在房里慢慢踱步。赵佳琳咬牙,挺直了背脊。「不论你在打什麽主意,我都不会听你的。」

「啊,这你可错了。」颜正贤温和地更正她,好像只是在谈什麽菜配什麽酒。「我很确定你会听我的。瞧,你已经让人人都明了你有多喜欢你亲ai的姑妈了。」

赵佳琳僵住,愤怒一点一点地转为强烈的恐惧。她口乾舌燥,几乎说不出话。「你把她怎麽了?」

颜正贤x1着香菸,无辜地扬眉。「当然没怎麽样。」他走过来拿走她手中的假遗嘱,在她对面的座位落坐,笑容不变。「还没动手就是了。」

赵佳琳跳起来,向门口倒退两步。「我们有个方便的现代发明叫电话,只要打一通电话给警察,然後──」

「然後怎样?你要他们用我向你求婚的罪名逮捕我?」他扬一扬那张假遗嘱,露出冷笑,再一把捏烂它。「我刚刚改变主意了,我喜欢更有意思的。别妄想你找得到什麽证据对付我。再说这麽多年来,我早就jg於此道了。」

他从衬衫口袋掏出打火机,将那张破旧的纸凑近火焰,再将着火的纸团丢入身边桌上的菸灰缸内。「火呀,多美妙的东西。只要够热,就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他的话在她心中引出一幕幕画面,她想着这个人已经犯下怎样的罪行而未受到制裁,y是不让自己怯懦地颤抖。

「但是万一姑妈出了什麽事呢?」她指出合里的论点,别开眼不去看那迅速烧熔的灰烬。「而警方知道你打算伤害她──」

「佳琳啊,佳琳。」颜正贤摇摇头,起身走向她,她向後缩。

「亲ai的,你姑妈有年纪了,她有心脏病,每天早上都得吃药。每个警察都会发现阿姨是出於自然si亡,还有一个声誉良好的继子佐证。不论你说什麽,他们都不会相信,因为他们只会看见一个在阿姨寿终正寝之时,才第一次露面的掏金小侄nv。我呢,从另一方面来说,却是多年来的模范人士,每年捐一大笔钱救助需要帮助的人,还和所有的人、包括这里的人关系友好,连政府单位都能出面作证,我是一个纪录良好的公民。而我会碰到的最糟状况,不过是到警察局接受一天的侦讯,再以警方致上诚挚的歉意,造成本人不便而收场,然後我就回来啦!而且我会找到你,相信我,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什麽叫作後悔了。」

赵佳琳拍开往她的脸伸来的那只手。「别碰我!」她的嘶喊和他的话一样低沉,但愤怒不减。颜正贤前进一步,她就再退一步,整个人都充满了对他嘴角那抹优越笑容的痛恨,恨他的残忍,也恨他眼中胜利的光芒。他疯了!为自以为拥有的力量疯狂了,不然就是他……

她不愿去想另一种可能。心中紧抓着记忆中的颜雅棠,赵佳琳试探地问:「你为何这麽做?你要姑妈的事业吗?何不乾脆买下它,你又不是买不起,你有足够的财力啊!」

颜正贤的笑容改变,让赵佳琳血ye凝固。

「别再那样侮辱我的智商,亲ai的。你姑妈如果舍得卖她一手创立的事业,我用得着这麽费神费力吗?」他攫住她的下巴用力捏紧。「是啊,我是想要她的事业,她经营的越成功我越想要。她的客户既富且贵,那是一群你无法想像的客人,可以让我的事业更上层楼,但那不g你的事。我知道她将你列为继承人,我老早就知道了。但我说我ai上你可不是骗人的,而我不喜欢有人让我的热脸贴铁板。我要你,佳琳,给我记住,我要什麽就一定要弄到手。」说完他放开手。

赵佳琳紧握拳头不让自己去r0u下巴,不愿让他有看见他伤害了她的满足。他向门口走去,在门前一停,以冷眼盯住她。

「你可以作选择,亲ai的──答应嫁给我,开开心心住在这儿,看着亲ai的姑妈安享天年把事业留给你──跟我。或者你可以不认输,为我找麻烦──然後提早为你们掘坟──」

颜正贤离开,但仍慢了一步。箱子从柜顶翻落砸上他的肩膀,震得他脚步踉跄。粗言恶咒一番,他踢那口皮箱一脚。「等我当家做主,第一件事就找个taade道士给我赶走那个天杀的鬼!」

他怒瞪着她,但她没有显露丝毫他预期会有的情绪。赵佳琳根本一派漠然。一张空白的假面罩住了颜正贤的脸,一张为显镇定自信才有的假面。

「佳琳,我不会b你马上回答我。回你的房间去想一想,十五分钟後我会去看你。」他轻轻开门,尽管眼中的怒火仍炽。

赵佳琳经过他,但他抓住她的手臂,拉她停在门口,不过没有强迫她再转身面对他。

「记住,亲ai的,别做傻事。因为我如果──看到有任何一点儿不对劲,你亲ai的姑妈会在警察赶到之前就没命。我是说真的,佳琳,不是恐吓。」

他放开了她。赵佳琳强迫自己走动,而不是跑,即使她的胃和背部的肌r0u都紧得要ch0u筋了。她踏着愤怒而不是害怕的步伐穿过走廊,等她绕过转角才拔足狂奔。

赵佳琳来到古宅之後的第一次,她锁上了门。她把额头靠在光滑的木门上,指甲刺入了掌心,切切地低语。「哦,天啊,雅棠,我们该怎麽办?」

古宅的幽灵不出声也没出现。赵佳琳在房里来回走了十分钟,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答案。颜正贤在试验她,想看看她有多容易上当、有多害怕。但她不能现在就去找秀梅姑妈──现在还不能。他可能正在监视她的门口、正在走廊、正在听她说的每一句话。

也许她可以等到他睡着,那她就能溜下楼,去打电话报警了……

但如果他说得没错,她连那个也不能做──

「佳琳。」

一声低唤令她僵在原地。十五分钟……

「开门,亲ai的。」

她的手开始打颤。她走过房间,停在门前一尺处。

「开门吧!」

她心念电转,他不敢破门而入吧,会吗?秀梅姑妈和员工会听见得。一等颜正贤再出门办事,她就要把真相告诉姑妈。他们可以去找警察──

但他有枪,谁也说不准他会怎麽做。

门把被转动了。「佳琳。」声音变得更轻柔,她得竖耳才听得见。「如果你不让我进去,你亲ai的姑妈就活不到明天早上了。」

他有可能是在虚张声势,他有可能在说谎,但她不确定。

赵佳琳打开门,往後退。

「很好,亲ai的。」他对她微笑,踏进门来。「你学得很快,我喜欢。」

颜正贤轻轻关门,大摇大摆往内走,然後坐在大床上。赵佳琳保持距离,全身僵y,神经一根根竖立。

「你作好决定了吗,亲ai的?我相信你已经用了不少时间考虑你的秀梅姑妈──和你自己的命值多少了。」

赵佳琳咬紧牙关,下颚绷得都疼了。事实上,只有一个选择:跟他玩下去。因为求助需要时间,总要设法……而她需要时间。

她点头。「好吧,你赢了。可是──你必须给我时间。让我──准备婚礼,就明年春天好了。这样别人才不会怀疑──」

颜正贤弹出床外,一把将她抓在x前,两手如手铐囚住了她的上臂。她的眼光跳上他的脸,发现他尽管残暴,表情却无一点痕迹。

「亲ai的,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不要侮辱我的智商。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试一次。」

赵佳琳腹中ch0u紧,因为她极力忍着不颤抖,不肯让他知道他吓得她半si。她抿紧乾燥的唇,y是挤出了微笑。

「我──我想婚礼就定在三月初吧。颜正贤,那我们应该就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了。」

捏疼她手臂的双手松开了。「如你所愿,亲ai的。三月五号正好──是星期天呢!我会开始作安排,向你姑妈宣布的事就交给你了。」

赵佳琳僵立如石,他吻了她的额头,才走向门去。就在开门之际,他转回身来,依然挂着笑。

「还有一件事,我知道你不锁门,别养成新习惯,也别想尝试什麽异想天开的事,像偷装录音机啊、录影机的,因为你绝对逃不掉,别忘了,你姑妈si得愈早,你就愈早接收事业。我呢,一点都不会介意你提早完成我的计划哦!」

撂下话之後,他便离去。赵佳琳双眼眨也不眨地瞪着关上的门,强迫脑袋将一切连贯起来,拒绝让自己在袭来的恐慌之下屈服。

……………………

那一夜赵佳琳没睡。另一个寒冷晴朗的清晨到来之後,她找到淑惠姨,借了她的福特汽车出一趟「秘密」任务。知道秀梅姑妈的生日快到了,淑惠姨答应时露出密谋的微笑。管家回答赵佳琳不经意的询问,告诉她颜正贤还未下楼吃早餐。

赵佳琳在离yan明山最近的警察局,探探颜正贤的恫吓是否属实。令她恐惧的是,他说的没错。若无罪行可查,没有犯罪的证据,是不能逮捕嫌犯的。侦讯──有可能,但案子不会成立,跟颜正贤说的一模一样。

天黑後许久,赵佳琳才返回古宅。她替秀梅姑妈买了条羊毛围巾,作为这趟出门的藉口,然後在士林区漫无目的地开车,绝望地在颜正贤为她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挣扎……但仍找不出一个不会危及姑妈的逃生之道。

倦极累极,赵佳琳速速走过安静的廊道,一心避开所有人尽快回房。厨房门口传来淑惠姨的声音,说着悬崖坍方的事令她放慢了脚步,终至停住不动。

坍方?悬崖?赵佳琳抓紧装着围巾的袋子,跑进厨房向淑惠姨借了手电筒。拿着手电筒,她的手还在发抖。她急忙往後门奔去,什麽也不管,就冲入了冰冷的夜,冲过玫瑰花园,等见到眼前不可置信的景象才煞住脚步,心脏跳入了喉咙。

不见了。

悬崖b今早更往古宅推进了三公尺。坍方的就是那块长满青草的部分,许多天以前她还和颜雅棠在那儿共舞,那晚她还坐在那儿遥望山峦、在梦中发现他就在她身旁,现在那块地方不见了。

赵佳琳摇晃着前进三步,将手电筒微弱的光线照向前方的黑暗,彷佛希望能证明事实有误。

没有用。悬崖的一大块,有三公尺甚至更多的石块已经崩落,剩下的是远在她手电筒光线更下方的峭棱岩石和碎石块,崖底则是布满石块的柏油路。

不见了……

赵佳琳双臂环住自己,紧紧不愿松手。

情况再合理不过。先是下雨、再来是霜寒,岩缝间的水气凝结成冰而逐渐迸裂……简言之,就是风化。这种大自然最基本的力量之一,连小学生都学过了。

诚如秀梅姑妈所言,打从有这座古宅开始,自然现象就不断发生。可是今晚它盗走了唯一的一块让赵佳琳进入过去,以及让她和颜雅棠r0u身相依,拥抱他、触0他的地方……

赵佳琳忍不住低喊一声,跪倒在短j的草地上,呼x1在脸前形成了白雾。就在昨晚,他提议要她跟他到这儿来,也许,还跟他回到过去,再度和他在一起──而她拒绝了。现在……

现在已经太迟了。

赵佳琳猛x1一口气,撑起身t,力图控制住思绪。他们疯狂的理论并无证据,也无法说明时空转移的事不会再发生,或发生在另一个地方。也许除开地点、与颜雅棠的幽灵在不在场的问题,另有极不一样的条件在当时起了作用。也许……

她挺直背脊,跨出坚决的大步,向着古宅走去。

也许她若在这崖上,再去想通一开始就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会把她自己给b疯,b得她丧失理智。这倒正好帮她个忙,好让她不必再跟颜正贤打交道,也绝对给秀梅姑妈省下了大麻烦。

稍稍控制住情绪之後,赵佳琳决心放回手电筒,上楼回房。她走到楼梯间时,颜正贤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佳琳,晚餐时,我很想念你的陪伴呢,你姑妈也是。」

恐惧在她腹中凝成了冰块,她双手握拳慢慢转身。颜正贤站在最後一级阶梯上,靠着扶手对她笑。他不慌不忙地上来,停在她面前。

「你还没有告诉阿姨咱们要举行婚礼吧!」

赵佳琳用力吞咽。摇摇头,不愿与他森然的目光相对,又害怕让他走出她的视线。她的双手抓紧了装着围巾的袋子。「我去购物了,而且──我需要时间独处。」

颜正贤点点头,轻轻抚弄她的脸颊。「你不会容易瘀青,」他低声评判,向昨晚那样抓住了她的下巴,不过力道很轻,也很小心。「很好,但你还是不应该到悬崖去──尤其是在晚上一个人去。那儿很危险的。」

赵佳琳来不及ch0u身,他便以手臂揽住她的肩,将她拉靠过来,和她一起上楼。赵佳琳浑身僵y,令她自己都快因为绷得太紧而裂成碎片了。

「警察有没有把你想知道的事告诉你呀?」

颜正贤的话使赵佳琳脚步一踬。环着她的手臂收紧,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上通向她房间的走廊。「我──」

「佳琳,别再否认了。」颜正贤打断她,声调很低、很温柔,佯装出劝哄。「我了解你一定得那样做,我甚至还钦佩你呢!但是别愚弄自己,也别低估我。我不想伤害你,但你如果做了问问题以外的事,今晚你回来看见的就是人人都穿丧服了。」

来到她房间前,颜正贤领着她进去,理都没理她徒劳的抵抗。一穿过门,他就放开了她。赵佳琳假藉开灯,闪到了一旁。

「你最好学会一种更让人信服的方式,来表达对你未来丈夫的ai意。」颜正贤故作平淡地批评。「任谁见了我们,都不会相信你疯狂地ai着我。」

赵佳琳强迫自己放松身t,耸耸肩,极力保持表情疏离,将包装过的围巾放入梳妆台的顶层ch0u屉里。「你总不希望别人以为我很容易得手吧!」

「老天,当然不要。」他笑容满面,靠着床边站立。赵佳琳忆起同样站在那儿的颜雅棠,嫌恶得胃都快翻过来。

另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她用力吞咽,疯狂地抓住了这个计划,然後靠着梳妆台面对颜正贤。祈祷秀梅姑妈的演戏天分终究遗传给她,助她面对这个难关。赵佳琳交叠手臂,摆出她最轻松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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