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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唐珏不情不愿搭上谢宣的手,被他一把抱上马鞍,圈在怀中。

谢宣的双臂环着自己腰身,两人一同掣着辔头。后背紧贴着他,听得见平稳的呼吸。

温热的气息落在后颈,唐珏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肩。

这段日子的相处,也不算没摸清谢宣的性子,三殿下使小性子从来不明着来,总得暗里兜上几圈。

路途颠簸,人烟越荒芜的地方春色越盛。

阳光碎金一般从叶与叶的间隙洒落,竟显得几分前路漫漫亦灿灿。

起先还警惕几分,后来这份不自在反倒被暖意融融的太阳给晒化了。

林明霁原本骑在最前头护卫,见唐珏从马车里出来,不断回头看他,竟有几次几乎和谢宣并辔而行。

谢宣眯着眼,很民主地笑:“今日天气晴朗,不如我们来讲故事。同意的人请呼吸。”

林明霁放缓了速度,单手牵着马绳,等待下文。

唐珏心知他开始兜圈子了,故意憋着一口气,谢宣发现后冷笑:“有本事你就别喘气了。”

眼见唐珏的脸越憋越红,谢宣双手去拽他的耳朵,笑着磨牙:“真的很想死?”

唐珏立马不再屏息,任早春清凉的空气大股涌入肺中,他被呛得咳个不停,充血的耳廓像风里摇曳的两朵红石榴花。

“既然唐公子反应这么大,那他心里一定很想,不如我们就先从唐公子开始。”

唉,到底是怎么得出来心里一定很想的结论的啊。

谢宣圈着唐珏,朗声继续:“诸位皆知唐公子人物风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就讲一讲自己做男娼时的开苞夜吧。”

跟着谢宣一同去渝陵上任的还有不少谋士门生,这些人瞬间发出意味深长的哄笑。

林明霁回头,隔着人群定定地看着唐珏。

唐珏深吸一口气,依旧摇扇:“殿下,小人不才,实在不会将故事讲得动听。”

“不会讲,总长了嘴回答吧,”谢宣在门生里随便点了一个山羊胡子,“你来问一问唐公子当时的情景,要仔细问。”

那人从人堆里挤过来,问道:“唐公子,你在何处开苞?”

“家乡那边……一个不出名的娼院。”

声音很轻,语速很慢。

“开苞时年纪多大?”

“总有十七了。”

山羊胡子点头:“是风化正茂的好年纪。唐公子的入幕之宾,有几人?是何身份?”

“四个人。不知道他们做什么,只记得力气很大,”此话一出,立马听得一阵刺耳哄笑,“后来又多了一个,记不太清了。”

“开苞那夜,水道旱道可曾被人双龙入洞一齐走?”

“那么多人,自然会被双龙。”

“身下锦帕可见红?帕子是唐公子贴身收着,还是被某位大人充作了藏物?”

“几人野合,没有什么帕子。”

“那唐公子开苞夜得了多少银子?”

“强取豪夺,没有收到银子。”

唐珏依旧是笑,只不过笑得极勉强。

就这样一路问着,众人从一开始的哄闹,逐渐变得沉默。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索然的气息,山羊胡子也不知道是否该继续问下去。

谢宣却依旧笑得顽劣,妩丽的脸上甚至出现几分稚气:“你们说,唐公子的自尊心是不是像一颗洋葱,一层一层剥开,却发现根本什么都没有?”

众人听后大笑,空气里再度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主子的心情,才是他们喜怒哀乐的唯一晴雨表。

林明霁执辔回首,人群外遥遥去看唐珏。

唐珏亦抬眼看他,目光触及的一瞬,唐珏看清他的眼底凝了层一触即碎的水雾,薄薄地覆了一层痛惜之色。

林明霁孤身策马向前奔去,背影决然。

快马卷起紫陌一道红尘,一阵旋风。

风停了,尘落了,他的身影已经远在青山之下了。

唐珏轻叹一声,很意外地,他感受到谢宣的心情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畅快。

入夜,驿馆内。

一豆油灯并不如窗外良月,满屋尽是清润银光。

不知道是法地痉挛、抽搐,媚肉夹紧自己不停地倒缩,几乎把他夹得射出来。

谢宣松了他的口鼻,几乎是同一时刻,床单被喷涌而出的淫汁浇透。

唐珏哆嗦着将自己抱成一团,连脚趾都如同新发的叶芽般紧紧蜷起,汗津津地喘息。

情欲是一把烈火,将游走在血液里的丝一般的寒冷,一点点地烧化、融化。可是一切归于寂寂之时,这彻骨的冷便会再度卷土重来。

渝陵地处大幽朝西南角,与南疆接壤,是大幽重要的金银矿产地。昶帝礼佛,京师慈瑞、重华、崇灵三寺中供奉的纯金佛像便采自渝陵金矿,再由雕工精湛的工匠师傅制成。

较大幽大部分富庶的疆土不同,渝陵物候更加炎热、干燥,不适宜粮食种植,有时甚至会发生干旱之灾。

而这里于唐珏的好处便是,可以松快地晒太阳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舟车劳顿,抵达渝陵时,这里已经阳光炽烈,花木馥郁犹如浓夏。

不仅人能晒太阳,银票、华服也能随意铺得满院子。

谢宣赏的,不晒白不晒。刚来的第一天,府里便传遍了新任观察史的三皇子有个很得心意的男宠,生得俊眼修眉,目光顾盼流转,真真是个水晶般的人儿。仆婢们看唐珏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佩服艳羡。

唐珏躺在一张软椅上,折扇盖着脸,青丝在微风中卷起。

受累的是八苦,黑着脸坐在交杌替他给衣服翻面,还要时刻提防银票被风吹跑。

八苦恶狠狠站起身:“你自己来,明明是你要晒东西,凭什么累死累活的是我!”

“难道我朱八苦是你唐珏的专属仆人吗?”

唐珏在折扇下跟着他无声地做嘴型——总是这一句,也没个新意。

唐珏喃喃道:“太阳晒得我骨头酥了,八苦,我现在实在没有力气。”

八苦叉腰:“我看不是把骨头晒酥了,而是晒了一把懒骨头。”

“唐公子怎么会是一把懒骨头?”一把干净的男声里掺着一串铃铛声,绯色的衣摆掠过,一双丝履停在月洞门前的石砖上。

唐珏翻身坐起,扇子啪嗒掉在了地下。

门前站着一个很好看的男子,怀中抱着通体雪白的狐狸。狐狸的脖颈上用绯色丝带系着一只很大的银铃铛。

他两指夹起一张银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院子里飞出去的,微笑道:“我可以进来吗?”

双眼一眯,赫然是一只化了形的狐狸。

八苦呆呆点头:“可以可以,请进请进。”

“我叫梅子箐,是渝陵监理司的监修,也是三殿下少年时的伴读。”梅子箐自报家门。

唐珏收起眼帘,眼珠微动等待下文。

“听说三殿下得了一位很可心的人,我是必定要过来瞧一瞧的,唐公子果然生得很俊俏。”梅子箐眉眼俱笑,又低头看狐狸铃铛上映出的倒影,作出揽镜自照之态,“不过我同样生得很俊俏,俊朗之外还颇有风情。每日晨起看见玉鉴里的自己,我总是要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得出我这般宁馨儿?”

唐珏和八苦嘴角抽了抽,如此不吝啬夸赞自己的倒也……很少见。

梅子箐热情道:“这里天气太过炎热,人也容易晒伤。我给你带了一盒脸脂,是白芷、白芨研成细粉,辅之以银杏果的汁水,再添上杏仁油制成的。是我亲自配制,不但能舒缓晒伤,还能细腻美白肌肤。”

唐珏接了过去。

八苦道:“天气很热,雨水又少,那岂不是会发生旱灾?”

梅子箐想了想说:“有些年头是会有旱灾,不过渝陵历来以开采矿山为业,粮食多从其他地方调配。不过咱们隔壁的南疆可就惨了,每逢旱年便大张旗鼓作巫术祈雨,手段既古老又残忍,十几年前甚至还献祭了一位圣女。可即便如此,南疆还是大旱三年。只是苦了渝陵边境的百姓,隔三差五要受那群人骚扰掠夺。”

唐珏疑惑道:“献祭了一位圣女是什么意思?”

梅子箐的表情耐人寻味:“南疆的长老们说,圣女身兼护佑子民的责任,便让圣女歌舞娱神,邀请旱魃上自己的身。他们将旱魃绑起活活烧死,从此南疆便不会再有大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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