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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晌午正值阳光最灿烂之时,雪不尽且无云,才把养心殿的温度升高许多,火炉内的火苗渐小,映出微弱的光度,很快被太阳给灭了。

宋玉德站在垂帘外,指关节有规律地敲着木横,微微躬腰,谨慎地说:“陛下,午膳已备好。”

脚步声渐近,很快垂帘被掀宋玉德开了一角,嵇憬琛横抱着淳于烁走出,立在小圆桌前端详菜色,眉头紧缩,幽幽瞥向宋玉德。

火炉旁叠着小垫子,宋玉德心里咯噔了一下,假装没看见嵇憬琛的幽怨,连忙查看小垫子的余温,放在小圆桌周围,弯腰退了三步。

紧接着,宋玉德退出了养心殿。

把人放下来后,嵇憬琛调整了淳于烁坐姿,见淳于烁食欲不振的样子,更是烦心道:“你是朕的纯妃,朕要怎么对待你都是正常的。”

桌上的菜肴不算多,却样样都是精品,这让淳于烁有了万分胃口,但气势不能输,筷子勉强扒拉了两口饭,脸颊的疼痛使他不方面咀嚼,甚至是生咽饭。

淳于烁视线一滞,沉默须臾,嘴角噙着嘲讽道:“……是不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才叫正常?”

嵇憬琛拧眉,“朕不是这个意思。”

无论什么是正常的,淳于烁也没心思去纠结,只感叹自己嫁错了人,来到异国他乡,只有自己能护着自己。

给自己盛了碗鸡汤,他小口喝着鲜美的热汤,未有抬眸,也能察觉出嵇憬琛的阴翳,气压瞬间回到了房外,使他一个哆嗦。

君王阴晴不定实在难猜,伴君更是煎熬。

静默一刻,宋玉德推门而进,小心翼翼睨了淳于烁一眼,欲言又止地翕动嘴唇,“陛下……”

淳于烁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二者有话要说,整理了下碗筷,正准备起身的时候,被嵇憬琛给拉住了手腕。

力气过猛,淳于烁倒在了嵇憬琛怀里,闻着淡淡的甘甜冷冽香味,像是雨后甘露,也像是雪霜津冷。

这是他第一次闻见味道,怔怔了半响,下意识的想起身,很快嵇憬琛就把他给禁锢住了。

嵇憬琛放下筷子,大掌搂淳于烁的腰,表情带笑,语气却很冷,“乐乐不是旁人,但说无妨。”

这句话受了惊吓瞪大双眼,淳于烁甚至是怀疑聋了耳朵没听清,稍侧首看着嵇憬琛的下颌,心缭乱了几分。

宋玉德疑窦地看看淳于烁,怎料嵇憬琛敌视般的眼神射过来,他一个激灵,眨了眨眼睛,道:“宰相联合几名官臣在议论那女子之事,如今在殿外候着,要求陛下给个说法,为何草芥人命。”

怀中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推开了嵇憬琛一丁点,坐正身子,藏下了算计与好奇。

嵇憬琛脑子搜罗了一遍,从犄角戛纳处揪出了女子是何人,冷冷一笑,“宣。宣他们进来,朕倒要看看他们玩的是什么把戏!一天两天的,尽是扰朕清净!”

入了个皇宫,不管是朝廷还是后宫,又有谁能一辈子清净的呢。

宋玉德听命走出,淳于烁微蹙眉,按下心中所疑,只道:“你既要谈私事,我还是出去的好。”

“不必。”嵇憬琛攥着他的袖子,“乐乐啊乐乐,你要成为祸国一世的妖妃才行,助我把这群人理清后,明国才能国泰民安。”

“圣上又是怎么认为,我一定会助圣上呢?”淳于烁讥笑道:“不过入宫几日,瞧瞧我身上的伤,倘若不是圣上造出来的,或许我还能协助圣上。”

掀开袖子露出叠加交错的鞭痕,扯下领口的位置红印颇为明显,乍看都触目惊心。

明国国君阴晴不定的传闻是真,时而好时而坏,就连他都不确定嵇憬琛‘发病’的时间。一旦‘发病’,他就会被捆绑住,任由嵇憬琛处置,他除了恨就没办法做什么了。

嵇憬琛自知理亏,斟酌了好一会儿,问:“你想要什么?”

淳于烁低笑,“陛下果然聪颖。其实我要的也不多,就两个。”比了个二,补充道:“第一,陛下你要护我周全,不管什么场合什么事情。第二,不许再对我用粗。”

嵇憬琛审视着淳于烁的话,不言应不应,最终唤了门外的太监收拾碗筷。

火炉里的火苗终归还是灭了火,太监见状赶紧添了柴火,点燃之时袅袅烟灰氤氲着房中,窗外的门很快就将其吹走。

不出一会儿,养心殿多了几名身穿官服的大臣,嘴里囔囔要替女子讨回公道,实际想做些什么,淳于烁相当有数。

毕竟他也生在皇家,又怎么不知道他们是想削弱嵇憬琛的权力呢。

臣叩见君王需下跪,但是嵇憬琛没这个闲事与他们周旋,在他们跪着的时候挑了挑眉,尽量让淳于烁倚在自己怀里,坐实了美色当前的‘昏君’。

而淳于烁也拿出了戏子般的演技,打了个哈欠,倚在嵇憬琛怀里笑了下,“郎君啊,他们要找你麻烦了哦。”

南方国家的特色,语气柔柔又娇娇的,尾音还会微微上扬,听的嵇憬琛喉咙微动,只能用烦躁掩饰自己的欲望。

于是,嵇憬琛掐了一把柔软的腰,配合淳于烁的娇气道:“是,朕的麻烦可大了,可难受了……所以爱卿们,朕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给你们。”

淳于烁第一反应便是看向某处,良久挪开一言难尽的眼神,殊不知那群大臣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纷纷铁青着脸。

确实麻烦很大也很难受,真是难为了禽兽。

宰相正欲拉着裙摆起身,面像绷紧的鼓皮。嵇憬琛伸脚踢了下桌子,眸里闪着凶光,语气懒散地问:“朕允许爱卿平身了?”

一句话又让宰相膝盖‘扑通’折腾了下,板着一张老脸,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妖妃也不晓得在圣上耳边说什么,圣上愉悦笑了笑。

如蚁攀爬整个后背,火热又酥麻。宰相双手抱过鼻子,硬是出声,打破圣上与妖妃的交谈。

“陛下……”

话音未道完,嵇憬琛打岔了宰相发言,漫不经心睨了睨淳于烁,“你们知道乐乐同朕说什么了么?”

宰相诧愕不语,与身后之人交换了眼色。

嵇憬琛似有如无道:“乐乐问朕,宰相是不是皮糙肉厚的,才能经得起那么跪。宰相啊,朕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答不出来,要不你本人回答一下?”

圣上有意错开话题,身为臣子不得不适当附和圣上。宰相亦是,口是心非回答:“臣跪了二十来年,早就不疼了。”

只要是肉身,有声音的下跪都是疼的。淳于烁非常清楚这一点,也不打算纠正宰相,他只需要扮演好妖妃的角色即可。

所以他像是豁然的点头,捂着唇假笑。嵇憬琛也跟着他低低地笑着,好似在纵容他的失礼。

香燃了半炷有余,嵇憬琛似乎才想起了正事儿,指腹点了点桌面,示意宰相能开口说话了。

所以都明白圣上是在拖延时间,为了是……不让他们好好剥夺权利。宰相静下心神,手再次举过头顶。

“陛下向来要清官,可清官也要贤君。”宰相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顿了顿,直入主题:“敢问林家女做错了什么?为何陛下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她?”

嵇憬琛“啧”了声,摩挲着淳于烁的食指,淡然道:“她碰了不该碰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大理寺卿立即粗声说:“陛下如此草芥人命,往后岂能天下归心?”

“奇了怪了,当初朕弑父弑兄的时候你们一声不吭,怎么反倒这一个小小人物,你们就来批判朕?”嵇憬琛看多了饿狼咽山的眼神,索然无味地埋在淳于烁脖子处,“朕是九五之尊,你们死活也该由朕来掌控,不对吗?”

这话无疑不是在讽刺大臣们的别有用心,想清除一个人没借口,那就要有人当替罪羊,而淳于烁就是这个替罪羊。

惊散了重重迷雾,他倏然知晓妖妃的作用在此。

淳于烁酝酿了勇气,红着耳尖在众人面前挽着嵇憬琛的手臂,另只手在嵇憬琛胸口画个小圈圈,想要说的话忽然卡住了。

随即掐紧嵇憬琛的手臂作以鼓舞,“噢,那肯定他们也不喜欢先皇。”

身侧人似笑非笑地握住他乱动的手,换了个姿势坐着,盘腿压着淳于烁的大腿,心痒痒的,喉咙吞咽的声音有些大。

奇了怪了,他向来能克制欲望焚烧的,不曾想会一头栽在淳于烁的火苗下,自焚的也很快。

果然是妖妃!

宰相眯起老狐狸的眼睛,表情冷若冰霜地紧咬着后槽牙,心里的火气却往外直冒,挡在了圣上面前。

面对淳于烁的话语,宰相佯装有话要说,又碍于圣上的存在,硬生生压下了话,闻不可闻地叹气。

老狐狸的表情躲不过嵇憬琛的凝视,嵇憬琛镇下烈火,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撑着,“宰相有话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话。”

宰相淡然视了妖妃的作态,吐出一口浊气,以苦口婆心的语气道:“后宫不得掺政啊陛下!”

嵇憬琛狐疑瞥了淳于烁一眼,认为宰相年纪大了特别呱噪,不耐烦无法压制住,语气冲了些,“你们论这是政?”

“臣不敢!”

“这天下是朕的,朕要杀要剐,都随朕!”嵇憬琛烦躁地踢了桌子,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浑身冒着冷气,“更何况朕就要了条命,这算什么纯妃掺政?”

通常想要闹事的都会把事情闹大,淳于烁猛然见到宰相暗藏杀机的眼神,心惊了好一会儿,再次看过去已经是没有情绪,仿佛宰相才是那个‘圣上’。

养心殿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所有人都明白陛下喜怒无常,这时候还是不要犯了触头才是。

淳于烁本能的怵了下,以嵇憬琛的脾气来说,他免不了一顿打。须臾,他指着青烟升起的地方,“圣上,一炷香已燃尽。”

香燃至红细根,房中弥漫的香烛味瞬间少了一大半,淳于烁弯腰取了炉中香,尾指不慎沾染了香灰,回到嵇憬琛怀里嫌脏,就往嵇憬琛胸口蹭。

好在嵇憬琛衣袍为黑,在怎么蹭都不易显脏,所以他报复性极强的戳着嵇憬琛胸口,笑涡凹陷,语气温温柔柔道,“香已燃尽,诸位请吧。”

说罢,大臣们迅速瞥了眼不远处的香,当即划过不妙,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

宰相向来老谋深算,加上在官场上任职经年,对于圣上短暂的沉默,断定妖妃的答案便是圣上的答案。

“陛……”

宰相话音不过一字,嵇憬琛折射出警告的眼神,更是把房内结成了冰霜,不增反降,快与养心殿外的冬日一样。

胆子较小的官员浑身出了冷寒,哆嗦了下,犹豫一会儿,当着嵇憬琛的面移了膝盖,低头这有探讨之意。

然而宰相知晓圣上为尊,悻悻闭上嘴巴,头嗑在地上的声音大了些,身后的大臣紧其随后。

可惜嵇憬琛并非善人,见他人只管磕头,却无人离开,耐心耗尽,擒着淳于烁不安分的手,眸中酝酿了多重戾气,力气逐渐加大。

久响蹙眉,他一颗暴怒的心蠢蠢欲动,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寒森问:“还不快滚?”

双方倏地气氛僵持住,没人愿意就此放弃。

虽然习惯了疼痛,但淳于烁白皙手背划出了一道指痕,疼得反吸一口凉气,好似五脏六腑都挤压在了一起,骨肉快融合了,手也快断了。

惧疼的他很努力的克制住眼泪,奈何眼泪似他又不似他,纤细的睫毛被泪给打湿,清泪正要划落,大手松开了些,他忙乱挣脱开束缚,抬手胡乱抹了抹眼泪。

在这个地方,除了于亥,就再也没人会关心他了。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快死了。

对方抽回手,步步走向养心殿大门,没去管淳于烁的情绪。

宰相保持着挺拔跪姿,看似从容嵇憬琛的怒气,语重心长道:“陛下,要想苍天为安,就必须遵守律规。君为天下沧桑父母,只有贤君出示,天下贤官良人才多。”

这番话似光非光,见不得半丝的好意。

官职上的善意恶意向来分不清,淳于烁半响没在发挥妖妃的话语,好像要在宰相身上定出一个洞来,而后目光移到嵇憬琛脸色,只见对方眼睛充满着恶毒。

而且宰相的这番话,他不信嵇憬琛听不懂。

嵇憬琛手负在身后,骨子里揣着的猛劲踹开了门,‘砰’了声让风雪落了衣裳,似是在认真思考宰相的话,也没说个对错。

众目睽睽之下,宰相扶着膝盖站起身,有些得寸进尺道:“还有陛下,若想统一天下,还望不要随了一个后妃的话而怪罪大家。雪白一片的景象,那叫一个前途无量啊。”

“是啊是啊!陛下三思啊!那林家女也是条命,陛下必须给百姓一个交代!”

“臣恳求陛下给百姓一个交代!”

大臣们的施压给足了嵇憬琛,如同凉得彻透,还得伫立于原地。

淳于烁阖眸之前见宰相莞尔一笑,惶惶了一阵,爬起来怎料腿几分麻,踉踉跄跄走到嵇憬琛身侧,头靠着嵇憬琛手臂,赏着风花雪月。

惯将依赖转移到嵇憬琛身上,他想这是做戏最好的表现了。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喜欢上嵇憬琛,不能对不起阚飞渊。

眸中氤氲着水汽,淳于烁蒙蒙地颤了颤眼睛,抬头扯了扯嵇憬琛衣袖,缓慢地摇头,刹那间,时辰的钟响了好几声,风带不走眼泪。

殊不知,这模样看得嵇憬琛戾气增增降降,好像有难言之隐,微微敞开嘴巴,又紧紧闭上,狠狠地剜了淳于烁一眼,脑子搜罗着借口。

“林家女调戏乐乐,甚至还要嫁给乐乐。”嵇憬琛胡乱编造了一个理由,最终骂道:“难道这个交代还不够吗!?乐乐是朕的爱妃,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指染的!”

淳于烁心一震,却没有在说话。

眺望远方天际,嵇憬琛不想再听见他们的声音,便对着站在门口的宋玉德说:“既然他们不想走,那就罚他们跪一整日!”

宋玉德凝眉垂眸,凉意入骨了几寸,道:“老奴遵旨。”

大多数人都认为皇帝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势力,但无人知晓皇帝为了这两等力做了无数的周旋和准备。

十二月末冬至,为日行南至,往北复返,落燕低飞划过天际,留下一抹白。

宫墙两侧深深许许,深雪已扫尽,一条长幽的路似乎没有尽头,越往里头走就越寒冷,风不止地抖动,吹散风云变幻,无情又假意。

由于淳于烁不敌寒冽天气,淳于烁染病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甚至是嵇憬琛耳畔里。嵇憬琛忙于朝政无心探病,思谋了半宿,给宋玉德交代了任务。

不过日落之时,宋玉德身后紧随着两名年纪不大的太监,跨过淳安殿高粱门槛,稍微弯腰,推开第二层防盗门,就见于亥正端着一盆水着急的走动。

淳安殿略显磕碜,仅有于亥一人在忙里忙外的,根本没其余人前来招呼宋玉德。

好在宋玉德不在意被无视,走近寝宫闻见淡淡的药香味,也顾不得那么多,朝着紧闭的门喊道:“纯妃娘娘安,老奴奉陛下之意,送来两名太监伺候。”

重重咳嗽声传来,宋玉德擅作主张推门而入,侧头见淳于烁一张惨白如尸首的脸,顿时诧异了万分,心急地吩咐二位太监喊太医。

淳于烁用手怕捂住了嘴唇,勉强止住了咳嗽声,借着手臂力量撑起上半身,脑子眩晕得很,差一点以为是阚飞渊来看自己了。

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在于亥的掩饰下噤了声。

拧干的湿毛巾盖在淳于烁额头上,于亥忧心忡忡地唉声叹气,又阴阳怪气道:“属下还以为圣上忘了小殿下呢。时隔一周,才舍得差人来照顾,真是寒了小殿下的心。”

若不是圣上的虐待,淳于烁怎么会染上风寒呢?于亥心有怨气,自知小殿下身子较弱,一旦生病就难以痊愈,需要养病一月有余,才能安好。

要是放在大淳国,小殿下一旦病了,大君肯定会第一时间请来众为太医治病。太子等人也会携礼探病,就连阚将军也会亲自照顾小殿下的。

可惜他们不在大淳国,只在冷冰冰的明国。

没有动情,又哪来的寒心呢。淳于烁忍着烧得发晕的头晃着,干涩撕裂的薄唇吐出一口气,良久都没有出声。

倒不是什么,只是他不想说话罢了。

作为陛下的贴身宦官,宋玉德肯定要为陛下争辩,但他看着淳于烁满脸的病态,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来,干站在一旁,道:“陛下没忘,只是在筛选合适的太监而已。”

此话亦假亦真,说得淳于烁差点就信了。

于亥不置与否,替淳于烁擦去多余的细汗,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说些什么。他明白帝君无情,却忍不住为小殿下伤心,可想而知失去了万千宠爱,在大棋盘,又有何用。

室内寂静如初,皓月随云流动,烛灯忽明忽暗,淳于烁最终抵不住浓浓的困意,半合着眼睛,靠在于亥膝盖边睡了下去。

就在此时,周遭的空气无缘无故下降,宋玉德本能地睨了门口,后退三步,正欲跪下的时候,明黄色袍子的人摆了摆手,随后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

帝王俯视着熟睡的人儿,几乎快咬碎了后槽牙,直接把人翻开于亥身边,压低了声量道:“你们还想当着朕的面苟且?”

于亥古怪地撇了嵇憬琛一眼,寻思着这人有什么大毛病,碍于身份的缘故,他还得忍下所有的怨气,恭敬道:“圣上何出此言?”

狗皇帝,狗皇帝,狗皇帝!他内心骂了三遍嵇憬琛,恨不能剑出鞘,抵在嵇憬琛脖子上索命。

床上人眉头微蹙,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宋玉德怕二者吵醒病患,低下头提醒,“陛下小点声,纯妃会被吵醒的。”

然后二位安静了下来。

太医请来之时,见到嵇憬琛脚步差点折了边,药箱牢牢护在怀中,才没能飞出去。太医双膝跪地请安,还没出声就被嵇憬琛锋利的眼神震慑住了,不由己一颤,异常的谨慎。

在太医把脉的时候,嵇憬琛与宋玉德退到了正殿,吐出的寒气腾空了半会儿,随着空气的流动消失。

嵇憬琛擦了擦手上的寒霜,整个人靠着椅背,神情渐渐松懈下来,倦意遍布了眸中血丝,嗓音略哑,“他是不是抱怨过朕了?”

宋玉德迟疑了瞬,斟酌了一下语气,道:“纯妃倒是没说什么,就拿于侍卫胡言了几句。”

“什么?”

宋玉德复述了一遍于亥的话,好奇问:“陛下怎会来纯妃这儿?就不怕染上了病气么?”

“怕甚?”嵇憬琛掀起眼帘,笑道:“如今纯妃得宠得很,朕万不能让朝廷那些狗贼看破计划。再来是,朕答应过纯妃,要不分场合的护着他。”

宋玉德了然,有些惊讶嵇憬琛的决定,更加好奇淳于烁哪来的魅力。不过他教养在身,不该问的绝对不问,只能保持沉默。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太医把脉结束,蹑手蹑脚的来到正殿,禀告陛下病因仅仅是风寒感染导致的高烧不退,吃点药就好了。

若真是普通的小风寒倒是没什么,可说淳于烁病了整整一周。

嵇憬琛指腹在椅背打着圈,漫不经心问道:“都吃了一周的药了,你们确定只是小风寒?”

顷刻间,殿外一簇月光被乌云遮掩住,深沉乌黑的夜引来了层层乌云,像极了一张蛛网笼罩着整个皇宫,随着风而动,门‘咯吱’了几声,虚掩的门陡然被‘啪’的关上。

许是风太大,烛火摇曳了坚持不了太久便熄灭,淳安殿一片寂静和黑暗,嵇憬琛在黑暗中斟茶,夜视能力还算不错,没让茶水溢出杯子。

端起杯子润了润哑嗓子,他似乎没太大耐心等待,杯子重重往下放,制造出了响亮的声音,森寒问道:“还编不出借口么?”

太医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热蚁般的急迫顺着神经线往上藤爬,倏地双膝跪地,抬手摸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战战兢兢道:“恕微臣无能,只能判断出纯妃娘娘得了风寒。”

嵇憬琛眼神犀利了瞬,冷冷轻颤胸腔,猛地甩出茶杯,‘哐当’坠地碎了一地,同时茶水溅了上来,烫着了太医的手背,太医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普通的风寒搭配好良药会好的极快,他闻宋玉德所言,淳于烁连续吃了一周的药都不见效,令他不得不怀疑背后的计谋,是否关乎与朝廷。

毕竟此事过于严重,淳于烁当了妖妃不出几周就染上了风寒,若是真与阴谋有关,他想这后宫也不在安全了。

须臾间,他再寻了个杯子,茶也没斟,命令道:“再去诊,诊不好脉就给朕洗干净头颅。”

一句话使人毛骨悚然,在这无声漆黑的夜显得骇人,于亥正端着一盆凉嗖的冷水走出偏殿,也被这气氛给惊的不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周遭一时鸦雀无声,仿佛银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只有太医知晓圣上是动了怒,当下只想保住首级才行。

于是太医回到偏殿惆怅地掏出帕子,在淳于烁手腕盖了薄薄一层,随后细细诊断脉搏的动静,好似这一次有了新发现,他前前后后诊了三次脉,心底一沉。

于亥习武多年感知异于常人,察觉出太医的欲言又止,率先出了声,“小殿下究竟怎么一回事儿?自风寒起,你们太医院配的药也吃不好,该不会是你们医术不精吧?”

身为一路披荆斩棘当上太医的太医,自然不乐意被人污蔑医术。太医不悦地冷哼几声,感觉到殿内寒气渗人,才收敛了不开心,问,“纯妃体内有细微的毒素,敢问纯妃近日是吃了或喝了些什么?”

毒素很微小,通过普通的把脉是难以判断出来的。太医收回帕子,在那一瞬间殿内的烛光亮了起来,侧头见圣上脸色阴沉如同天气,像是随时都能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于亥托着下巴仔细沉吟,“风寒前都是在养心殿陪圣上用膳,照理说圣上无碍,小殿下也该无碍才是。”

众所周知淳于烁得宠的程度简直堪比天上的月亮,一尘不染的高高在上,又有些狐媚在身。所以得了圣心,便一日三餐的陪着圣上,就连留宿也是。

是淳于烁病了,才被圣上‘赶’回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统一落在嵇憬琛身上,嵇憬琛眉尾轻佻,声线平平道:“朕无碍。”

太医颔首,目光重回淳于烁身上,抬手掀了掀淳于烁的眼神,端详着瞳孔的颜色,有了一丝判断,“敢问,除了与圣上待在一起之外,娘娘还有食过其他东西吗?”

于亥回忆整日行程,忽然想到了什么,捶了捶掌心,“每日都需要给皇后请安,然后会喝上一杯青茶,不知……”

话点到为止,他噤了声也有所怀疑,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着,恨不得将皇后千刀万剐,可是证据不确凿,他无法亲自动手。

“皇后?”嵇憬琛嘴里嚼着这两个字,拳头‘咔嚓’了一下,给宋玉德传递了个眼神,“去查!朕倒要看看,是皇后做的,还是宰相做的!”

虽然朝廷官不得入后宫,但是他没阻止后妃家里人传书信。

宋玉德应了声,后退两步,转头就离开了淳安殿。

再次陷入一阵安静,于亥护主心切,打破了层层冰霜,问:“小殿下何恙?”

太医低下头说,“纯妃身上有微不可微的毒素,好在毒素尚浅,只是简单的风寒而已。至于是什么毒素,微臣暂且还查不出来。”

嵇憬琛点了点头,对于毒素没太多的精力,两指捏了捏山根,摆摆手没说什么,很快就有太监给他搬了张椅子坐下,仰头之时,天下雨了。

雨势陡然大了几分,打在屋檐上的响声劈里啪啦的,扰人耳目清净,不由重新睁开双眸,躁动的脾气一下上来了。

正当嵇憬琛要制造些动静的时候,床上的人轻轻翻了个身,蹙眉之时肺似乎快被咳了出来,捂着被角缩了身子,小小的缩在角落里。

明明淳于烁不矮也不小,但待在床上的样子略显娇小可怜,如同婴儿缺乏安全感,紧紧握着拳头,放在额头上。

东转了夜幕,殿内仅剩下帝妃二人,帝抿唇弯了弯,怕吓醒妃便悄悄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尚未靠近就感觉到热气在升腾,他不怕染上病气,把人转了过来靠着自己,喃絮道了句:“乐乐不要怪朕。”

这辈子他满手血腥,却不想让淳于烁染上任何的风雪。尽管在怎么不想,淳于烁注定不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这是他亏欠淳于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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