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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潢时雨(中)

 

窗外正下着淅沥小雨。

何采薇合上眼,树叶被风拨动,染上湿润的尾音。她的眼睛仍在酸胀中无法自拔,并没有做好周末也要面对显示器的准备。这个被客户一句质问完全毁掉的周末,还剩个尾巴。

她打开微信,手指悬在颦颦的对话框上将点未点,头像的右上角忽然蹦出一个红点,小小的,几乎淹没在各种不断刷屏的群聊之中。“薇薇,今天有空吗?”这句话躺在对话框里,寻常一如寒暄,直到敲下“有空”两个字,何采薇才发觉指尖下暗流涌动。

阳台上不知何时来了一只小鸟,抖抖翅膀又离开,不小心在玻璃上留下一丝水渍。她盯着这点晶莹,仿佛透明浴室里晕染的水汽,不由得猜想潮湿的天气会唤起潮湿的心情,于是便渴望潮湿的身体。颦颦是否有同感呢?

至少此刻她的身心都湿漉漉的。在酒店的花洒下待了太久,她的手指发白发皱,划开迷蒙的玻璃,颦颦倒是柳下惠一般抱着笔记本指尖飞舞,陷在沙发的怀抱中,不肯施舍她一眼。她决心不再等了,关了水,誓要把柳下惠也拉进这团湿漉漉、乱糟糟的空气里。

颦颦早就洗过一遍,此刻确实一副好整以暇的干燥姿态。何采薇的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发尾仍然润泽,只是不滴水,偏偏要挤着颦颦坐下,然而对方只是动了动肩,眼睛仍是盯着开了无数个窗口的屏幕。她把头整个贴上她,分明听见骤然拉长的呼吸。对于床伴来说,最大的共识就是在叫停之前,一切都可以。

她用舌尖轻轻挠着对方瘦弱的脖颈,隔得太近,隐约能看见青色的血管,脆弱到激起人玩弄的心。她咬上去,颦颦下意识地后缩,摇晃着想要摆脱,下巴抵着她的脸,双手试图把她推开,惊慌失措得恍如即将被咬开脖子的羚羊。她并没用力,只是就着作弄劲在吮吸,伸手揉捏安抚对方因为紧张和惊讶跳动过快的左胸。

对于颦颦来说,一向乖巧的、逆来顺受的人忽然变得如此主动、如狼似虎,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她本该感觉到焦虑、不快,就像不在证据清单里的证物、没有事先沟通的证言一样,会导向无法预知的判决结果,但此刻,兴奋盖过了一切。

何采薇没有解开她的衬衫,原本熨烫平整的表面已经褶皱不堪,配合颈上的红痕,倒真是一副遭人调戏的样子。

“我有个庭临时改到明天上午了,薇薇,我不是故意约你出来……”

“看你加班吗?没事,你加吧,我尽量不影响你。”何采薇边说边把她的裙子掀开,堆在腰上。

颦颦感觉自己分成了两半,一半在强迫自己屏幕上的每一个字,另一半被手掌揉得乱七八糟,正变得和搭在手臂上的发尾一样湿润,却更加黏腻。一阵风送来湿冷的气息,她的大脑恢复一丝清明,下身却仍然发热,雨点闷闷的阵响像潮意无规则地涌出,她快要融入这团又湿又乱的空气里了。

何采薇给她垫上腰枕,自己钻过纤细的腿弯,在沙发前跪定。颦颦身上哪都没肉,托着她的臀,也略微硌手。含上腿心,能感觉到臀部忽然夹紧,捏一捏又悄悄放松,颦颦大概不擅长应付失控的局面,反而显得听话极了。余光里一双腿乖乖张开到最大,随着舌背粗糙地碾过去,脚趾蜷缩又放开。

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停了,只有呼吸声迭起如细密的雨,连绵着让人身心俱湿。何采薇用舌头裹住她,卷起她,侵入她,每一步都出乎她的预料。双腿不由自主地夹紧,伸了手却没有推开,反而按住头向里带,想要找回一点点控制权,反而被拨弄得双腿直抖。要看的材料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自己仰头咬唇还是呻吟到无法控制的样子倒是全被对方看了去。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

颦颦此刻作何感想?何采薇无从得知,只能感觉到一切非常混乱,对方双腿乱抖得仿佛不受控制,手在她头上无规律地乱抓,透明液体滴在她的膝上和地板上,向四周溅开,也许这种感觉叫高潮。

但对于何采薇来说,这场戏的高潮在她抬头看见手机镜头的那一刻。

“你是在拍照吗?你……你拍了什么?!都删掉!马上删掉!”

“薇薇,你冷静点,”颦颦越过手机俯视着她,“我只是觉得太刺激了,想要录下来,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颦颦放下手机,捧着她的脸,语气异乎寻常的温柔:“我已经删掉了,都删掉了,不用怕。我是律师,不会违法的,相信我。”

“那把手机给我。”何采薇把自己撑起来,直直地盯着手机。

颦颦微向后缩,略一停顿又把手机屏幕转向她,“你看,我已经删了。这些视频都不是……”语调尽可能放得轻缓,“手机是个人隐私,不能给你。”心里仍回味着刚才薇薇从自己双腿之间探起头,嘴唇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渍,两眼直勾勾地望向自己。忽然很想把眼前不依不饶的人按在身下。

何采薇伸手要抢,颦颦手腕一翻,手机平稳地落在床上。追到床头,颦颦倒也不急着抢回来,贴在她后背看她一遍遍试解锁密码,手搭上腰际,头抵上脊梁,带着哭腔开了口:“我当时没想太多,忘了先问你意见,薇薇,对不起……最近我压力很大,整个人状态不好。”没感觉到抗拒,就慢慢环住她,在耳畔继续道:“我只有和你、和你待在一起才能放松点,马上出差了,我想着录下来……”

何采薇僵着不动,思绪纷乱如麻,犹豫之间,又听见身后低低地飘来几句:“以我们的关系,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依赖你,对不起。我们还能继续吗?”

不能。何采薇想,但这句话如果说出口,好像会把她们生生劈开,冷峻的空气会挤进来,带走所有水分。她宁愿沉默如颦颦此刻紧抱她,吻上她的后颈,打湿她的衣服。她把手机丢开。

颦颦沿着她的脊柱一节节往下吻,又轻又慢,好像打算吻到地老天荒。她闭上眼睛,一点点放松自己,整个后背都在痒。她准备攥住床单,不料颦颦先她一步压住了她的手。她想象自己现在姿势,双手被按着,上半身趴着,下半身立着,裤子将将挂在膝盖。这只在揉捏自己臀部的手,片刻之前还举着手机。羞耻心是最好的春药,她一动不动,任由颦颦舔弄,舌尖带出湿润的尾音,被沉默放得极大。

睁开眼,尽管是颠倒的,眼前的场景仍然极具冲击力:唇与唇水乳交融,不分你我。她猛地意识到这就是颦颦录下的场景,理智忽然回归,逃也似的脱离这间潮湿的房间。外面天已黑了,地面仿佛不曾下过雨,唯有腿心的黏腻叫她回想起站在窗前的心情。

何采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单元楼门口的,浑浑噩噩,直到被强光晃了下眼睛,惊得一激灵。

“妹妹!你走夜路当些心哈!”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炸开,头顶的声控灯猝然亮起,“好巧,是你呀!夜宵,吃不吃?”来人从电动车的外卖箱里拎起一大袋饺子,热气捂得透明塑料袋上净是水汽。何采薇只是木木地晃晃脑袋,胡乱应了两句,便上楼了。她一级一级数着台阶,耳朵却听着最底下的动静,一阵噔噔声渐渐逼近,她赶紧加快了脚步。路过某层,没由来地想起这女人的微信名字,符苹。

何采薇已经知道这就是女人的真名,读起来很容易联想到浮萍,无端生出漂泊之感。符苹偶尔会做点夜宵,招呼她来吃,何采薇拒绝多了也不好意思,最终还是去了,边吃边聊两句闲话。符苹不过大她几岁,却比她早工作好些年,在社会里浸泡久了,在她面前总像个大姐头。

她走得太轻,楼道里阴阴的,手里的钥匙总对不准,一阵风幽幽掠过,她感觉自己也跟着飘走了。一串金属拧转的声音,接着一点干净利落的关门声,她猜符苹已经进门了,眼前却还晃着那袋热气腾腾的饺子,给顶灯一打,亮晶晶的。她想起正常下班的时候,楼道里油烟与香味缠绵如许,穿行其中,恍惚以为还在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推开门桌上就摆好了饭菜,暖黄的光晕下油亮得晃眼,一句“放学啦?”随着脚步一起落下,末了,一点轻巧的关门声。

何采薇定神一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没开灯,桌上空荡荡的。

直到她按亮手机,发现客户发来一条微信,只用几个字就否定了她周末加班的所有意义。打开热水器,绵密的水滴像一场人工降雨,从头到脚,她又回到一团潮湿的空气里,这时她才有了活着的实感。眼泪和她的感受一起奔涌而出,凝成一股股水流,从锁骨淌到耻骨,沿着脊柱一节节下落,心也在跟着下落。落到胃里,她开始惦记上没吃到的夜宵,或许可以去找符苹?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天勤快翻看微信,等符苹做了夜宵叫她。只是符苹最近似乎很忙,夜宵也不做了。准确地说,那其实是晚餐,外卖员的饭点自然不会和大家一样。她略一滑动,又看见熟悉的头像。颦颦自那之后没有再联系她,她也没有由头去问,但偶尔会被隐秘的不安驱使着敲下几行字,旋即清空对话框。

在一个晚霞染红天空的周五,何采薇下定决心回请一次符苹。

她其实不太明确地知道符苹爱吃什么,但从过往的夜宵菜色中推测符苹大约是北方人,对面食格外偏爱。下了班,她一边排队一边在微信对话框里删删改改,最终只是简单问了句是否有空吃夜宵。买麻酱糖饼的队伍行进如此缓慢,让她想起过于流心的第一口糖饼,糊住嗓子,只能一点点咽下去。时间被拉得太长,显得她翻看手机的频率没那么高。何采薇知道自己在焦虑什么,怕符苹拒绝她,怕过了这次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开口求助,怕颦颦忽然的联系。她没能解锁的手机里是不是还有没删掉的视频或者照片,这种念头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完全咽下去,只是糊着嗓子,让她呼吸不畅。

一条语音消息发过来:“今天啊!今天没问题的,我今天跑完晚高峰就休息!夜宵不跑啦!”

背景音非常嘈杂,她此刻所在的队伍也是,嗡嗡的却不再使她心烦,她抬头看向天边,那里一片金红交错,无端让她平静了点,好像沾染上些许轻快明朗的尾音。为什么符苹这么高兴呢?

她常常有这种疑问,只是今天特别强烈,因为语调比以往还要上扬一个度。她把麻酱糖饼放进微波炉,等待“叮”的一声,红糖的香气就会蔓延开来,指尖隐约触到一丝热气,像一个美好而愉快的周末的开端。

何采薇敲门的时候,符苹已经摆好了蛋糕,正在考虑怎么插上蜡烛。看见何采薇手上拎着东西,有些意外:“来就来吧,带什么东西!哎呀,好香喔!”

“下班顺道买了点糖饼,就想着当夜宵一块吃了,”她把纸袋子打开给符苹看,又忍不住看了眼蛋糕,“苹姐,你今天是过生日吗?生日快乐!早知道给你带蛋糕了。”

“诶,不用不用,我就是想着过生日稍微休息下,吃点好吃的,开开心心哈!”符苹把蜡烛小心地插在中央,“连着跑了好几晚,总算把蛋糕钱攒出来了!我每回经过这个蛋糕店都停下来看几眼的,可算吃上啦!”

何采薇看着这个小小的蛋糕,火苗轻盈跳跃,久违地生出了点雀跃的感觉。趁着符苹闭眼,她凝神看女人的脸,眉眼弯弯,嘴角悠悠上挑,喜悦又虔诚。真好,何采薇忽然理解小小的、确定的幸福拥有多么惊人的力量,她自那天之后从未如此放松,可以暂时放下不安的感觉,沉浸在烛光里静谧的一刻,只为庆祝的一刻。

火苗忽然熄灭,她恍惚以为隐秘幽微的心事也被吹走了,一阵轻松。

符苹和她对半分了蛋糕,“我跟你讲,我最近运气特别好!没有一单超时了,地方也都熟悉,没迷过路!我想有点晚了,这款蛋糕会不会卖完了,结果我刚好买到最后一个!”拿起糖饼咬一口,稍有些口齿不清,“而且你今天还请我吃糖饼,正赶趟!嘿嘿,这个运气该买点彩票的哦!”

“那我也运气很好,沾了寿星的光,吃到了蛋糕!”何采薇应付完嘴唇上的奶油,也拈了块糖饼,热了一遍饼皮更干更脆了,红糖和麻酱微微流心,香气混着甜味咽下去,仍旧糊着嗓子,“这饼子挺甜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符苹喝口水,瞅着吃了一半的麻酱糖饼:“我就喜欢甜的!你不知道,我妈特别会做甜的饼子,小时候我天天盼着过年,过年就能吃到我妈做的甜饼,芝麻的、红豆的、白糖的……红糖的也有!一出炉子,那香得,全村都知道我们家烙饼了!”

“阿姨好厉害呀,我听得都馋了。”

“她特别厉害,别人教给她配方,她自己琢磨琢磨就能做得很像样了。没有人教,就自己想些新花样。馒头包子饼子花卷,都做得很好,别人都卖不过她!”符苹又咬一口糖饼,“我在旁边偷偷学她,可是没有她那么厉害,总吵着让她教我。”

“我吃过你做的!很好吃啊,你也很厉害的。”

“哎呦,那你是没有吃过我妈做的!等她出来了,你一尝就知道了!”符苹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嗯,她现在在监狱里,快出来了。”

迎着何采薇好奇又不好开口的眼神,符苹补充道:“其实也没什么,我高二的时候,她把我爸杀了,最后判了7年。她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我爸那个人,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喝酒,我妈挣几个钱都拿去买酒了。”

“那你们家就靠着阿姨挣钱吃饭?”

“差不多吧,有时候其他长辈也会给我塞点钱。我妈不容易,我爸喝醉了摔东西、打人,没喝醉的时候要钱,没要到也打人。她那个时候肯定是没有一点办法,没有活路了。法院判的时候,都说要给她轻判的。我妈妈不是坏人,我最知道她的。”

何采薇把手搭在符苹手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憋出一句“我信”。好在符苹也不太需要安慰,一边嚼一边开口道:“这个饼子很甜,我妈肯定会喜欢,到时候我给她带点过去,没准尝一口她就知道怎么做了!”

“那我发你地址。”何采薇一边发一边不太确定地开口问,“那你后来怎么办?继续上学吗?”

“没有,没钱上学啦。我当时觉得没啥,就出来打工了,想想挺自由的。我妈倒是想我继续读书,要我找亲戚借钱。我觉得我得接过担子,开始挣钱了。我还有个妹妹呢,比你小一些,还在读书。”

“你其实是想上学的吧?”

符苹露出一个有点羞涩的笑:“那个时候其实还好,打工的时候又觉得还是上学好。我的工作都干不长,有个奶茶店的店长偷偷告诉我,现在没人要高中都没毕业的,他是看我可怜。我供妹妹读书,自己也想着攒一点以后可能考个专科本科的,嘿嘿,我上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嘞!”

“加油,苹姐,我也觉得你可以!”

“唉,现在不想啦。我以前有个男朋友,说要资助我读书,但他要先做生意发家了才有钱,结果拿了我的钱就跑路!被这么一骗,我就觉得算了,没有读书的命。后面又遇到一个男的,他送外卖,对我也还可以,他说现在读书出来也是给人打工的,还不如送外卖挣钱。我跟他分了以后就跑来这里送外卖,挣得确实比以前多,但我总觉得他说得不对,说不上来,你是读过书的,你懂吧?”

何采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现在只能和人合租,符苹起码住着单间,虽然是夹在两户中间狭窄的单间,“多个选择吧,也就是这样了。我要是失业了,连送外卖都不会,活活饿死。”

“那不会!姐不能看着你饿死!我跟你说,跑外卖好学的,你一下就能学会。我在各种店面都干过,送外卖是最好的,比在店里赚钱多了,也不用和同事搞关系,舒服!你是读过书的,有头脑,买辆车,跟我跑两天就会了!”

何采薇心里苦笑,读过书怎样呢,被人偷拍了,都不敢声张,想来想去,实在难以启齿,只能找相对陌生的人倾诉。这样想着,正了正坐姿,犹疑着开了口:“读过书,其实也没什么的……一直在学校里,遇到事情,反而没有一点经验,不太会处理。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是好的……”

符苹听到她声音忽然变低,轻轻靠过来搂着她的肩,慢慢问:“妹妹,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何采薇轻轻靠在女人的肩上,淡淡的白桃香气,一瞬间如释重负,到底能说出来了。分神瞟到墙上两人的影子紧紧相连,默念一遍女人名字,心想,她们有点像两团挨着的浮萍,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悄悄拉扯住彼此。

天色已经暗得晕开了建筑物的轮廓,担心吵醒室友,何采薇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夏夜的凉风拂过,呼出一口气,心想简直像刚结束一场偷欢。

耳畔犹自回响先前符苹同她讲的话,要报警,要保留证据,防着对方威胁。其实她没想着符苹能帮她解决什么,但这份支持的态度确实让她欣喜,她之前所担心的指责、羞辱全都没有发生,也让她稍微动摇了不报警的想法。不过转念一想,报警也可能没什么结果,反而刺激到对方,万一真有什么照片视频发了出来……

她用指腹轻柔缓慢地碾过绿芽形状的小玩具,硅胶的触感圆润光滑,如此熟悉。放在床头,像个小摆件,此刻正泛着盈盈绿光,恍然想起符苹养的绿竹,都是给生活平添情趣,可她这个却是因为底部隐匿着吮吸口。

也许不必走到报警那一步,颦颦并不是那样的人。她已在床上躺定,两根手指勾了小玩具过来,有温度的只有她自己。再约颦颦出来一次,把事情讲清楚,可能只是一次心血来潮吧?符苹到底只听她讲了几句,还以为颦颦是个男的,她也不好纠正。倘若这次还讲不清楚,再考虑报警的事不迟。

打定了主意,何采薇忽然有种事情将会妥善解决的乐观,轻轻地将小玩具的底部贴上腿心。想到室友还在睡觉,只开了最低的一档。颤栗的快感由下向上,从脊柱直通大脑,她略抬手腕,让刺激稍稍舒缓一些。

她已经记不起来上次用它是什么时候,一时间竟有些陌生。她倚着枕头,双腿分开一定角度,只是吊着内裤,保留轻微束缚的感觉。机械的震动如此均匀稳定,叫她无聊起来,大概自从和颦颦成为炮友之后就闲置了,她的阈值本来也被频繁使用惯得太高。

合上眼,让手腕带着弧度悠悠地摇,脑中正播着同频率的吻,落在下颌、锁骨、乳尖,一到噬咬的时候便带着力度贴紧,大腿肌肉也跟着一阵紧张。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一处,加重的按压、并紧的双腿、屏住的呼吸都只为取悦它,哀求它,让积攒的潮水顷刻决堤。还不够,还差一点。

在这个不上不下、吊在空中的时刻,何采薇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她的意识此刻只连接着下身,眼见一只女人的手包住她的腿心,因着用劲,手背上显出掌骨的阴影,光滑纤细得让她恍惚。随即脑海中闪过另一只手,更厚重的关节,虎口生了薄薄一层茧,稍稍抬起掌根,灼烧的痕迹把她烫得几乎握不住,竟然触到了加档的开关,骤然强烈的生理愉悦和心中的巨大震动一起将她推到彼岸。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几乎淹死在欲望的洪流之中。一边咀嚼罪恶感结出的隐秘果实,一边静静等待潮水退去,手机不知怎么出现在手中,她下意识点开了微信,勉强敲出一行字发送。

等她醒来,颦颦已经回复了她:“好,就约在这里,我们讲清楚吧。”附带一个离她几站公交的定位,仔细看是一个小公园。没有约在酒店,显得很有诚意。何采薇耳边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清晨的爽朗似乎预示着一个大晴天。是个好兆头,她想。今天把一切都讲清楚,明天安安心心上班,省得领导明里暗里点她心思不在工作上。要是能回到日常生活的正轨上……床头犹自立着绿芽形状的摆件,她心下却在想是不是该收起来免得落灰了。

小公园的位置离主干道稍有些距离,何采薇走了好一阵,发现实在过于清静,都不必费心挑地方。左转右转,颦颦已在深处的长椅上坐定,正慢条斯理地收拢一把米色折叠伞。一折折伞面随手指勾起、下压、折回,逐渐服帖齐整,光滑洁白,衬得那双灵巧的手更加苍白脆弱,手腕轻盈扭转,叫人绮念徒生。但何采薇此刻没有这份闲心。

“这儿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我们。”颦颦把没收完的伞随意搁在一边,专注地盯着她。

何采薇略微点头,不作评论,也不肯挨着颦颦坐下,就站在对面,试图捕捉那双眼睛泄露的情绪:“那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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