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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那时人类的社会已经很繁华了,也有不少的小妖化了人形混进城市里生活,但只要他们不惹出乱子来,舒赫一律也不会干涉。他平日除了四处奔波替容炀寻找龙脉之外,便是呆在族中修炼,对现代的一切都很陌生,连头顶的白炽灯都让他不适应。

容炀带他去了一家医院的妇产科,拉开了一扇空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舒赫跟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见容炀在墙壁上画了道符,那堵墙渐渐变成了透明的,显出隔壁的情形来。

隔壁是间单人病房,一个女人半躺着靠在床上。她大概是刚刚生产不久,看起来还很虚弱。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她丈夫,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熟睡的婴儿。

“先生……”舒赫不知容炀要做什么,叫了他一声。

“不要说话。”容炀竖起一根手指。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那孩子的美梦,哪怕明知道隔壁的人听不见他们对话。

容炀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孩子,唇边带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笑意,连目光都是柔和的。

舒赫看得有些吃惊,从他第一次见到容炀,这么多年的时间,他从没见容炀这么愉悦的神情。哪怕容炀偶尔也会笑一笑,但那笑容是冷淡的。就连他当上了妖王,容炀也只是说了一句很好,神色淡然,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有多开心。他永远都疏离又克制,像是带着一层面具,将一切的悲喜都掩埋于下。

“孩子的名字你起好了没有啊?”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抚摸着婴儿的脸庞,忽然说。

“名字啊?”她的丈夫皱起眉。

这边容炀眼神微动,手指屈起,隔空弹了一下,那男人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轻轻甩了下头。

“不如叫宁辞吧。”他说,然后拿过纸笔,写下两个字。

“宁辞?”妻子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

“不知怎么,想到了。”那男人自己也很疑惑的样子,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就叫宁辞。”

妻子没再问,把襁褓掀开一点,去逗那个孩子,“宁辞,傅宁辞……”

婴儿醒了,咯咯地笑起来,这边容炀也笑了,伸出手在空中虚虚描绘着孩子的轮廓。

忽然,那个婴儿偏头看向墙壁,有一瞬间舒赫的心被提起,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对面看不见他们。

“宁辞。”身旁容炀隔着这堵墙与孩子对视着,极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舒赫扭头看他,容炀的眼眶竟然红了。

但那样的神情也只是一瞬,容炀很快又平复下来,深吸了口气,一言不发地推门离开。

舒赫急忙跟了上去。

他一直走到病房大楼前的花园里才停下来,外面下起了小雨,雨丝落在他衣服上,容炀也不躲,“你安排两个信得过的,帮我看着他。”

“具体要做什么?”舒赫问。

“什么都不用,远远守着他就好。”容炀轻声说,“不要让他受伤,不要让他出事,只要他平安地度过这一辈子就好了。”

容炀又离开了,舒赫安排了一只麻雀一只兔妖跟着傅宁辞,偶尔他自己也会去看一眼。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有什么特别,长得倒是很好看,几乎可以说是漂亮,但别的和其它孩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每天追猫逗狗,抄作业打游戏,上课迟到就翻墙进学校,舒赫碰见过一次,简直发笑。

可每当舒赫觉得这就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又会想到那天晚上的容炀,哪怕这些年他真的一次也没有再出现在傅宁辞身边,舒赫也能够感觉到,他视他如珍宝。

傅宁辞就这样长大了十八岁,有天那只麻雀精慌慌张张地来找舒赫,说傅宁辞出事了。

他急忙赶到医院去看,却发现许久不见的容炀竟然已经到了。

他站在病房外,容炀设了结界,病房里空无一人。舒赫第一次感觉到傅宁辞的身上出现了很奇异的力量,但他一直在吐血,好像很快就要死去了,容炀费了好长时间才止住,傅宁辞身上的力量也再次被隐去了。

容炀面色苍白地去洗了身上的血迹,看到了门外的舒赫,叹了口气说,让舒赫可以把安排的都撤了。

舒赫不知道容炀用了什么办法给自己另找了个身份,光明正大地陪到了傅宁辞身边去。他也是那时才猛地意识到,哪怕三百年的时间过去了,容炀依然是初见时清俊无双的青年模样,一丝改变也无。

舒赫想傅宁辞这一病对容炀来说也许算是好事,毕竟他总算可以有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跟自己妥协,哪怕舒赫并不知道他在坚持着什么。

龙脉还没有找齐,容炀既然亲自去了,舒赫也就没有再管傅宁辞的事。谁知过了几年,又出了变故,一天容炀匆匆而来,带着一个昏睡的男人,他让舒赫开了祭坛,将那人安置在祭坛之下,任何人不许靠近。

容炀似乎受了重伤,连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舒赫让他留在妖族调养,容炀却让他不用管,安顿好那个人,便离开了。

舒赫实在不放心,偷偷跟了上去,容炀功力的确大损,居然没有发现他。

他化了原型躲在树上,隔得远远的,看见容炀坐在傅宁辞的床边,傅宁辞好像说了些什么,然后容炀凑过去,吻了他。

舒赫不敢再看下去了,也可能是不忍心,匆匆跑到了小区外。

容炀没过多久也出来了,神色看着无端的落寞,舒赫想了想,迎上去,容炀看见他也没太惊讶,只是淡淡问了句怎么跟来了。舒赫犹豫着问,是否需要再安排……

容炀打断他,摇摇头,说不必了,他转身消失在了街角。

舒赫在原地站了半晌,正准备离开,却看见一辆救护车驶来,担架上抬出一个人,是傅宁辞。舒赫吓了一跳,容炀早已没了踪影,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跟着去看看。

傅宁辞这次的症状和四年前很像,但又不完全相同,来势汹汹,更胜当年,也没有谁再来遮掩了。一周以后,一个女人出现在了傅宁辞的病房,舒赫认得她,巨门星君,杜若恒。

她站在病床前,舒赫听见她如释重负地叫了一声,贪狼。

时间一天又一天地过去,舒赫看着傅宁辞出院,看着他进了曾经的永明宫,现在的民研局,也偶然在他们过来办案时见过一面,恭敬地叫他一声星君,傅宁辞点点头,并不认识他。

舒赫继续找着龙脉,也试着去寻找容炀。他最后离开时状态实在太过虚弱,很难让人不担心。一年又一年,容炀始终杳无音讯,舒赫甚至一度怀疑,容炀该不会死掉了吧。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寻找,但始终一无所获。直到三个月前一个看似寻常的深夜,妖王宫的门突然被推开,容炀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再度出现了。

“你哪里是想问他是谁?你明明是要问我是谁。”不知过了多久,容炀忽然笑了一声,“我是谁?你心里不是有判断了吗?”

舒赫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如今猛地听到这句话,不禁心跳都停滞了一拍,见容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急忙低下头看着木地板上的纹理,“我不敢质问先生,您救我性命,扶我登上妖王之位。先生大恩我无以为报,死不足惜……”

“那你现在就可以死了。”容炀嗤笑一声,终于说,“起来吧,要我扶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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