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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袅袅青烟从香炉腾起,伴着阴柔清亮的唱经声,坤道的集体早坛后,赤杨道长单独叫了林皎。

“可悟了?”

“是,我日日处于山中,接触自然,了然与世俗,该返璞归真。”林皎修养得当,穿上一袭道袍,如亭中绿竹,秀逸有□□,纤细柔美,刚强不败。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洛神赋中的一句话,美人远观之下,如朝阳彩霞,使人急迫。

“你姓林,为师予你一皎字,以得新生,以勉将来。”

赤杨道长颇为郑重的抚了抚她的女冠,叫她,“林皎。”

眼眶里盈满泪水,执意不落,她不是信佛之人,却不得不相信,命运回转,她,依旧是,林皎。

梦里回到了瘟疫后的宁静村庄,夜里有犬吠声时常嚎叫,她前方站着里正与执事,同她讲道理,“林皎啊,你今年已经十五,又是个新寡妇,你原先村子里的人都没了,即便你能在我们村子安下家,你有本事生活吗?”

见小姑娘唯唯诺诺的只知道哭,一旁的管事妈妈上前劝道,“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刚才是不是我救的你?”

那妈妈刚才见有个屠夫调戏小姑娘,上前搭手救了下,可巧。

见她松动,拉着软绵嫩滑的小手,一看就是在家中不长干活的,又难得的长相不那么艳丽,浑身一股子纸张味儿,府里就缺这样的,再接再厉说,“我们大老远的,就是想找些身家干净的,性格善良的,主子好伺候的很,每月还有月钱,不愁吃不愁穿的,挺好的事。”

小姑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爹爹说了,她要进京去找找娘亲。

“那你叫什么名字,让执事大人给你登记下去。”指了指前方的条形木案,推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屋子里的人都看着她,她有些紧张,眨了眨眼睛,盯着执事手中的毛笔,声音婉转好听。

她说,“我叫,林皎。”

醒来后,枕巾上一片濡湿,脸上仍有未干的泪水,随意擦了把,抬头看眼窗户外头,一片雪白,该是昨夜下了雪,几个小点的师妹童心未眠,开门时灌进来大把大把的冷白气,手里抓着雪球,放到已经熄灭的炭盆子上,听着刺啦刺啦的融化声,混合着小姑娘嘻嘻哈哈的娇笑声,温暖惬然。

“师姐,师傅她们还没回来呢?”其中一个齐耳短发的小姑娘,瞅着她醒了,端碗热水靠过来,有些担心的问。

林皎把脸正面对着她,说话一字一顿的,“再等等,要是明天还没回,我就下山去看看。”

小姑娘恩了身,笑的甜甜。

林皎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这丫头也是个命苦的,年纪小小就被扔到大山里头,她捡到的时候奄奄一息,师傅用了好多药材,还是落下了残疾,耳朵再也听不见声音。

冬日里,天儿短,外头下了整天的小雪,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这帮孩子们终于知道冷了,个个都不出屋,拿了储藏的红薯放到炭盆里烤了,中午和晚上都吃这个。

林皎咬了口黄橙橙的瓤,烫的缩了缩手,吃了个中个儿的,开门看了看远处的天儿,浓黑乌突,看样子,师傅是看了天象才没往回赶路,明日还是要下的。

果真,第二日一早又飘起雪花来,她如今的水准都快赶得上师傅了,回来指定得跟李婧显摆显摆,她那二半吊子,啥也不是。

晌午雪停了,林皎不放心,嘱咐了比较大的柳沅,让她看顾着妹妹,装了袋干粮,拿着秋天做的拐棍,换上双油布棉鞋,又嘱咐一遍,让她们夜间锁好门,谁来了也不让进,饿了就自己做点吃,注意用火,别烧着了东西,临睡前挨个检查一遍妹妹们,看看有没有发烧咳嗽的,多喝点热水

柳沅一一应答,又让她小心点,要是山上雪太深,就赶紧回来,拿着棍子做好记号,别又走丢了去。

真是个小唠叨,几百年前的糗事也拿出来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絮叨中,走出了山门。

回头看了眼道观的牌匾,已经年久失修,摇摇欲坠,改日还是摘了吧,别砸着她们。

深山上的雪,厚又宣,一连串的脚印看着特别有喜感,林皎拄着拐棍慢腾腾的,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县城。

叁拾肆章

临街的路上, 有莹黄的灯光透出来, 走了几十里路,林皎觉得手脚都冻的僵了,在门口的空地上跺跺脚,跨进门。

药铺里, 刘掌柜正在清点,听见脚步声,头都没抬, 吆喝道, “关门了啊,明日赶早。”

“打扰施主片刻,我家师傅与师姐可曾来过?”林皎两手相抱,举于胸前,行了个抱手礼。

“是位道姑啊。”百姓一般对于入道之人比较尊重, 尤其赤杨道长有一身精湛医术, 于后宅贵妇颇有地位。

“前日来过,被城主夫人请了去。”刘掌柜正了身上,又问,“道姑赶路辛苦,我家婆娘做的热乎饭菜, 留下吃顿便饭,再去城主府吧。”

他们时常打交道,知道观里窘迫,故有此一言。

林皎提着的心放下, 那位城主夫人确实不好糊弄。

“无功不受禄,既然已有师傅的消息,贫道这就走了。”林皎看着堂中化了雪水的黑脚印,颇为歉意。

刘掌柜见人走远,唉声叹气的抚了把胡子,学徒不懂,问,“师傅为何如此?”

“战事将起,这些道姑们多数伤残难命,偏逢乱世啊。”纷乱中,披着道袍,清心寡欲的女人,越是能让人起了占有之欲。

漳州城位于东北,属于最贫乏的地界,天气变换快,农作物不易接茬种植,多数靠山吃山,冬日就尤为难过,街里商铺也不兴旺,路上冷清的很。

城主府邸在县外,林皎顶着寒风一脚深一脚浅趟着雪窝子,双手戴的棉手闷子,捂得出汗,风雪呼啸,远远的听得有丝竹乐声,有人冻死,就有人乐死。

梆梆梆的敲了好久的角门,都没见着半个影子,估计躲哪去偷懒了。

绕着围墙走了半圈,瞅着个狗洞,眼睛一亮,脱了棉袄,先塞进去,仅着道袍刺溜钻进去,拾掇了才猫着腰偷偷往着光亮处去。

这府邸是前朝某个王爷建造的园子,格外大气绕远,林皎磕磕绊绊的,可算寻到了个婆子,看她颤巍,估计是刚挨了训斥,林皎拉着她到避风口,“妈妈这是怎的了?”

那婆子受了惊吓,已经有点神志不清,呜啦了半天,林皎才清楚的听出句,杀了好多人。

难道是师傅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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